神聖帝國,有位贏得無數掌聲和鮮花的夫人,全名中有三個尊貴姓氏,末尾是羅桐柴爾德,但誠實地講,這只是三個中最不起眼的,因為前兩者是費爾莫思和康斯坦德,羅桐柴爾德家族是帝國的驕傲,但思想家和人類中的巨龍卻是整個大6的黃金家族,當初夫人在無數個皇帝、國王和王子候選人中選擇羅桐柴爾德的年輕詩人,帝國曾和善地笑言不是詩人公爵迎娶了夫人,而是嫁給了她。當她在叛國中被兩頂黃金桂冠庇護,根本無需赴死,卻依然殉情,而不是做一個依然飽受追捧的典雅寡婦。現在,她的侄子外甥女們帶著秘密和野心,終於來到了這個被兩大黃金家族嚴厲譴責並且施加持久貿易鉗制的邪惡帝國,奧古斯丁沒有將這些親戚當做可以玩耍的傻瓜,第一時間表明了身份,分別用上了嫻熟的白薔薇語言和相對生疏的奧古迦語言,兩位親戚表現出不同的鮮明態度,以野蠻粗暴著稱的康斯坦德,貴族青年相當開心地自我介紹了一番,額外對烏斯這個名字來源於奧古迦「被酒神灌醉的鄉村姑娘」進行了解釋,聽上去對這個很女性化的名字並不排斥。以教養溫雅聞名的費爾莫思,來自這個家族的祖思麗小姐,卻是眼神冰冷,悄悄踮起纖細腳跟,試圖最徹底地從精神世界和地理高度上俯視這個同齡人親戚,那位充滿野生梔子花清新芬芳的夫人輕輕按下了墊腳的祖思麗小姐,後者似乎對這位臨時翻譯存有不低的好感,只是嘟嘟嘴表達自己的抗議。
「今晚我在阿爾法城為你們準備住宿?我和馬賽伯爵還算是朋友,相信他也願意拿出最飽滿的熱情招待兩位。但如果你們喜歡香榭麗女巫街的文學氛圍,我可以在那裡提供臨河的房間,但條件可能要相對簡陋。明天再去欣賞黑天鵝湖的風景?」奧古斯丁提議道。就像一個窮人,見到了登門拜訪的富裕親戚,哪怕再吝嗇再寒酸,也是要拿出一定家底充門面的。顯然,烏斯是個樂意接受別人好意的禮貌貴族,並無異議,而祖思麗小姐就沒那麼好說話了,拒絕了奧古斯丁的建議,譏笑道:「難道是因為你的新家比奧格斯歌城公爵府邸差了十幾條大街,不敢招待我這樣的貴客?」
優雅夫人皺了皺眉頭,一些不合適的動作,她可以挽救,但是從嘴裡跑出來的刺人言語,卻不是可以救場的,奧格斯歌城,對於羅桐柴爾德家族來說,是榮譽的源地,一樣是那朵鮮花凋零的哀傷之城,故意以此作為話題,就像面對面打了羅桐柴爾德一拳,是締結血親復仇的二流貴族才會做的事情。她收起來的費爾莫思的月桂花冠徽章?意義何在?臉色平靜的夫人心中有些感慨,等同於甚至凌駕於中等國家之上的任何一個黃金家族,扎堆了大量奇怪的貴族繼承人。這位祖思麗小姐,太不講究談話技巧了。充當她的翻譯,似乎不是個英明的決定。奧古斯丁臉上出奇地沒有情緒起伏,只是微笑承認道:「黑天鵝湖的確不是個適合款待客人的地方,自然風景還算不錯,但說到房間裝飾,實在比不上瑪索郡的一般富裕家庭。」
奧古斯丁還輕輕補充了一句:「黑天鵝湖並不是我的家。」
很輕淡的一句聲明,連感歎語氣都沒有用上,以至於粗心的祖思麗小姐根本就沒有放進耳朵,她只是堅持道:「馬上就去黑天鵝湖!然後你這種鄉巴佬就知道荷爾斯泰比你們的海澤雜種馬要更適合戰場!」
奧古斯丁啼笑皆非,這位跟自己大概有一定程度淡薄和遙遠血緣關係的小姐,哪裡來的那麼多狹隘榮譽感,而且,好像對自己充滿天生的敵意,是受家族意志的影響?奧古斯丁覺得能改變祖思麗決定的鑰匙,掌握在那位夫人手裡,於是望向她,帶著求助的眼神,夫人沒有讓他失望,拉起費爾莫思家族小甜心的手,微笑道:「祖思麗,我已經很累了,有些受不了阿爾法城到黑天鵝湖的顛簸,希望你能諒解。」
祖思麗對於臨時從朋友的朋友家族那裡借來的翻譯官一向很親暱,不太情願,但終究還是默許。一行人離開法條橙之前,夫人堅持要把黑珍珠項鏈寄存在拍賣場,奧古斯丁尊重了她的原則,沒有像一名騎士那般恨不得誓死守護貴婦如胴-體一般潔白無瑕的榮譽,不出意料,這種不紳士的做法,讓祖思麗小姐對奧古斯丁的印象從地獄下降到下一個地獄。三輛馬車,巨型馬荷爾斯泰的費爾莫思,溫血馬海爾德蘭的康斯坦德,以及最普通馬匹的黃金天平徽章,一同駛往香榭麗女巫街,這是夫人的決定,事實證明奧古斯丁沒有讓她失望,積澱了數百年獨特文學氛圍的女巫街很適合休息,在河畔的書店,曾坐著很多位一邊喝著紅茶一邊寫出優秀名著的文學家,奧古斯丁在壟斷一半的香榭麗後,把幾家佔地較大的書店改造成了旅館,但沒有破壞書店的總體佈局,三家毗鄰並且臨河的旅館頂層被開闢成臥室,腳下就是無數本書籍,算不上奢華,但絕對獨特,分別住入兩家旅館的夫人和烏斯都很滿意,至於祖思麗小姐的感受,奧古斯丁懶得計較,做生意就像繆斯大6子民的信仰,顧客是神祇,但神譜上記載得密密麻麻的名字,總有一些是可以不去在意的。
奧古斯丁獨自住在一個較小的書店,如今已經是香榭麗女主人的兩位少女阿加莎和朱麗葉平時就住在這裡,奧古斯丁沒有打擾那幫客人的休息,只是讓阿加莎去找了一盆雀舌梔子花送到夫人房間,再讓朱麗葉挑選了兩本由他指名的抒情詩詩,一起送過去。然後就要了一杯最廉價的濃郁紅茶,坐在一樓靠窗位置翻看《護教書》,是從凡爾登修道院借出來的一本典籍,講述惡魔是如何派遣披著天使外衣的教師來到人間傳道,在這個宗旨下,一些異端教派的領袖和創始人就成了《護教書》中的惡魔,它們否認主的創世,否認父的至善至美全知全能,「在稻穀中撒下陰險的稗子」,用「全能的上帝能造出一塊搬不動的石頭」這類荒謬來「詆毀我們的父」,奧古斯丁喜歡閱讀這種書籍,不是它的邏輯推理,而是在根源上的詳細闡述,雖然依然有漏洞,但能啟拓寬自己的思維,奧古斯丁已經見過許多性格鮮明的教士,閱讀過眾多的書籍,但依然孜孜不倦,用先人的智慧,彌補自身的劣勢,這種永遠拒絕狹窄視野的努力,受惠於兒童時代的魔法老師。從貴族少女淪為洛麗塔相對值錢的奴隸、再從奴隸蛻變成秩序棋子的朱麗葉被大執政官熏陶,養成了每日閱讀的習慣,此時就坐在隔壁的位置上,做著書摘,偶爾抬頭,瞥一眼坐在秩序長對面大獻慇勤的阿加莎,這個被她腹誹「末流藝術家後代的虛榮花瓶」,注定是朱麗葉一生的敵人。
身段越來越有女人味的阿加莎趁著秩序長放下書本望向窗外夜景的空隙,輕輕問道:「秩序長,為什麼您總喜歡坐在臨窗的位置?」
奧古斯丁轉過頭,凝視眼前的少女,微笑道:「這個地方,能看到更多的風景。」
阿加莎笑容爛漫,滿眼的崇拜,沒有刻意地讚美,她知道,眼前年輕而強勢的大執政官閣下,不是一位會被任何偽善言辭打動的大貴族。
奧古斯丁轉身朝刻苦的朱麗葉招招手,示意她一起坐過來,然後親自給她們倒上一杯紅茶,不理會她們眼中自內心的激動和興奮,在一張紙上繪畫了兩枚徽章圖案,桂枝花冠,半人馬,輕聲問道:「知道它們嗎?」
她們一人認出了一枚:「費爾莫思。」「康斯坦德。」
奧古斯丁感歎道:「都是很古老權勢的黃金家族,可惜我們帝國內沒有出現一個,希望以後會有。」
阿加莎小心翼翼道:「您一定可以帶領紫曜花成為那樣的家族!」
謹慎的朱麗葉沒有說話。
奧古斯丁微笑提醒道:「你們該喝紅茶了。」
女孩們趕緊低頭喝了口紅茶。
奧古斯丁不再說話,等她們喝完一杯紅茶,說道:「早點休息,明天的女巫街還需要兩位精神飽滿的小主人。」
少女不敢隨意撒嬌,喝完紅茶,鞠躬致敬輕輕離去。奧古斯丁繼續翻看《護教書》,腦中思考著兩大家族的真實意圖,費爾莫思和康斯坦德不同於那些人丁稀薄的皇室,擁有大量的優秀繼承人,這些年老卻睿智的巨人,比誰都清楚一個家庭最大的災難,不是一時的失勢,不是十大黃金家族排名從第七跌到第八或者第九,而是下一個掌舵者的孱弱無能,費爾莫思對任何一位直系繼承人的栽培從誕生第一天起就開始付出驚人的關注,教父的選擇,給子孫帶來最優雅的禮儀官,最淵博的文學老師,當然還有強大的魔法老師和騎士,以及從小就安排好未來的婚姻,每一步都充滿處世智慧,如同一位最精通帕雅戰棋的棋手,熟稔規則和每一枚棋子的含義。而康斯坦德則更「粗野的有趣」,這個擁有龍族博物館的善戰者,對於繼承人的篩選很直接簡單,丟到一個個戰場,誰活到最後,誰就是下一任掌控半人馬徽章的家主,被提及最多的則是這個家族的主人往往是一些大人物的私生子,每一位伴隨著殺戮上位的新家主都能夠替家族注入更野蠻和血腥的色彩。可烏斯,短暫相處下來很文雅的年輕人,好像跟一般的半人馬家族成員不同,至於那位祖思麗小姐,與烏斯的家族位置替換一下更合適,這兩位與家族氣質不符的親戚,怎麼看都不像是被寄托家族厚望的客人,意味著費爾莫思和康斯坦德的敷衍和不重視嗎?奧古斯丁手指敲了敲《護教書》,恰好在一行字上:那些個短視的異端,哪怕身處最神聖的教堂,也看不到上帝。
那個擔任翻譯官的夫人獨自出現在書店門口,很禮儀地敲了敲門,不輕不重,剛好能夠提醒奧古斯丁。
奧古斯丁起身迎接,她柔聲道:「剛剛散步到這裡,希望沒有打擾到大執政官閣下的閱讀。」
奧古斯丁後於她坐下,搖頭道:「真的是很抱歉,桌上只有冷了的紅茶。」
夫人的言語和眼神永遠充滿令人信服的誠意,「您已經是很體貼周到的主人了,我很喜歡那盆雀舌梔子花和兩本詩集,作為客人,如果再心懷不滿,實在不是合格的客人。」
奧古斯丁無奈道:「要是祖思麗小姐有夫人十分之一的理解就好了。」
夫人輕輕一笑,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延伸。她看了眼奧古斯丁已經合起的那本經院哲學書籍,詢問道:「我能借閱一下嗎?」
奧古斯丁輕輕將《護教書》推到她面前,眨眼笑道:「當然。與人分享金幣,可能不那麼愉快,但分享知識,絕對是很快樂的事情。」
夫人點頭,嘴角微微勾起一個迷人的弧度,奧古斯丁看出來了,這位夫人,微笑,僅僅意味著不討厭,但更隱蔽的小弧度嘴角,才證明她是真的開心。奧古斯丁有些緬懷深埋於心底的一些時光,但很快就收斂了這股思緒,重投戰場。對,是戰場。瑟特斯家族的復仇者迪米特曾說過,它的主人比它的家族瑟特斯,更像是不斷從一個戰場步入另一個戰場,當時奧古斯丁自嘲回復道我可沒有從一個王座坐上另外一個王座,親王僕人微笑道:這只是時間問題。奧古斯丁很難去不喜歡這樣的僕人。夫人只是翻了《護教書》的序言,便將書籍還給了奧古斯丁,很遺憾,這不是一本她會去花時間仔細閱讀的書籍,這在奧古斯丁的預料中,所以他才讓朱麗葉送去了一本《一根思想的蘆葦》,而不是別的書籍。
她不是個會將氛圍冷場的對話者,找了個切入點,好奇問道:「冒昧問一個困擾我很長時間的問題,既然梵特蘭蒂岡教廷第一本聖典明確說過『不是那些念叨著主啊主啊的人,就能進入天國』,為何您當年所在的脈代奧拉,卻比帝國任何一座修道院和神學院都更加苛求一日六次禱告?」
奧古斯丁思考了片刻,平靜道:「《福音書》第16卷第49句,『不是說主啊主啊,就可進天國,而是那些承行天父旨意的人。』夫人,後半句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脈代奧拉之所以神聖,其實不在於一日六禱的艱苦形式,而是這種被一小撮人視作刻板僵硬的形式背後的『承行天父旨意』,相信您知道,脈代奧拉建立以來,沒有接受過任何捐贈,不參加任何歡宴,如果只是一代人的堅持,也許可以形容為另類的噱頭,但這是傳承了數百年的傳統,從脈代奧拉走出來的聖徒,牧和紅衣大主教,哪怕位居高位,同樣在離開修道院堅持這些繁瑣的禱告,但這些禱告,往往是不被人重視和熟知的。」
夫人笑問道:「您也一樣嗎?」
奧古斯丁換了個角度回答:「當年我曾想偷懶,但被教父罰抄了無數遍的經書,不得不養成這個習慣。」
夫人嘴角再度勾起,誠懇道:「《教誨》無愧任何高聲的讚譽。」
奧古斯丁微笑道:「那不是我教父所想要的。」
「我很喜歡《教誨》那句『凡高舉自己的,必被貶抑;凡貶抑自己的,必被高舉』。」夫人點了點頭。任何一本書都是作者的自白,細心的讀者可以借此窺探作者的內心世界,她就是這樣的讀者,所以她尊重寫出《教誨》的那位聖徒。而此時,坐在她面前的年輕男人,是這本教廷經典的解釋者,好奇心一直不重的她也難免有些小疑問,希望能夠得到解答。奧古斯丁見她在一時間不準備詢問,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最後一襲教父縫製的教袍都已破損,何時才能將剩餘五卷《教誨》公開表?
這個至今身份還是一團陰影的夫人轉移到了一些更輕鬆的話題,奧古斯丁豐富遊歷和寬泛閱讀讓他應付得很輕鬆,這位夫人竟然對各個王國的行政體制都有瞭解,否則說不出奧古迦帝國只有五位固定的公爵頭銜「巴伐利亞」「安徒生」「薩森」「勃蘭登堡」和「斯蒂凡」,她對金雀花幾位邊戎伯爵的評價也很中肯,既有女性的柔和,也有旁觀者的冷靜,當話題由轉到馬匹,她甚至知道帝國西北特產的烏爾姆軍馬裡的幼小孤駒被另外的母馬寄養時,馬伕用該「繼母」的乳汁對幼駒進行塗抹,以此增加母馬對孤駒的接收程度,她對幾個帝國的宮廷生活也很瞭解,對《國富論》更是精通到熟知一詞一句,隨著一個個話題的伸展,奧古斯丁越來越欣賞這位知識面不僅限於優美詩集和騎士文學的夫人。
輕快明亮的談話結尾,話題重新轉移到厚重卻不沉重的宗教,這無疑是奧古斯丁最有言權的領域,你看,這是一位多麼心思細膩的聰慧夫人。
她以疑惑的語氣問道:「《教誨》告訴我們,我們的身體都是聖神的宮殿。那麼那些被教廷判為異端的人呢?」
這個探究已經涉及到《教誨》的後五卷,奧古斯丁猶豫了一下,用了一個含糊籠統的說法解釋這個敏感問題:「他們只是在宮殿外的教堂叢林中迷路的羔羊,如果迷途知返,依然可以得到救贖。也許我們無法用言語和手勢為那些近視的人指出十里外的教堂,但我們可以親自帶領他們走上正途,和他們一起。」
夫人看向奧古斯丁,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專注地凝望他。
奧古斯丁微笑道:「回答這個問題的,只是一個剛剛看完《護教書》的普通讀者。」
夫人笑容醉人,起身告辭。
夫人走後,沒有攜帶僕從的烏斯來了。
是一位很坦誠的貴族繼承人,「奧古斯丁表弟,我的家族想要知道您現在需不需要幫助,因為你已經是被康斯坦德認可的繼承人,換一個更直接的說法,就是你現在是下任半人馬徽章的合格競爭者,當然,我注定不是你的敵人,康斯坦德渴求你這樣家族成員,而不是我這種提不起長劍和盾牌的平庸繼承人。已」
奧古斯丁回答道:「不需要。我知道要成為康斯坦德的『競爭者』,有兩個基本要求,殺死一名競爭者,完成一個家族安排的任務,這對於我來說,都是無法解決的難題。」
烏斯一臉不解,拿出更大的誠意,道:「這兩個難題雖然不容易解決,但成為競爭者並不容易,本身就可以獲得一定的寶貴資源。奧古斯丁,加上你,這一屆康斯坦德總共才十二位競爭者,像我,就已經被排斥在繼承人行列之外,所以我現在是你的表兄,你不需要為此擔心。這次我來你們帝國,只是為了將象徵『半人馬競爭者』身份的一副龍甲贈送給你,它是我們家族博物館很靠前的收藏品,由三具高階龍骸揀選頭骨打造而成,被稱作『領袖意志』,所以家族真的對你很重視,將你排在了很靠前的第四位!」
奧古斯丁平靜道:「按照康斯坦德的規則,我如果接受『領袖意志』,被抽籤到與誰競爭?」
烏斯臉色有點尷尬,輕聲道:「排在第二位的圖靈。」
奧古斯丁笑道:「烏斯表兄,這算不算一個很糟糕的消息?」
歎氣的烏斯沒有否認,但仍然力圖說服奧古斯丁:「但接受任何挑戰,踩著一切敵人包括親人的屍骨登頂,是康斯坦德的條家規。」
這並不是一句蒼白空洞的言語,例如此次競爭,就有一對親生父子被抽籤到相互廝殺。與奧古斯丁不同,他們欣然接受了命運。
奧古斯丁表現出很不近人情的固執,「我拒絕。」
烏斯換了個更委婉的方式,「我內心希望你能夠勝出,我相信你是一位將來成為家主也能和我說上話的勝利者。我可以代表我所在康斯坦德家族的一個重要旁支,承諾會帶給你一切力所能及的支援。」
奧古斯丁微笑道:「烏斯表哥,我現在不是想跟你進行生意上的試探,而是真的無法接受這份好意。」
烏斯神情有些落寞,但還是不死心:「奧古斯丁,你也看到了我的扈從,那只是我家族的冰山一角,這還無法讓你動心嗎?」
奧古斯丁搖頭道:「如果這場競爭遲來十年,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你。」
烏斯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深呼吸一下,盡量釋然道:「好吧,你可能是家族史上少數幾個願意拒絕參與競爭的傢伙了,能夠認識你,我很高興。」
奧古斯丁自嘲道:「我可知道一旦拒絕了一次,就會終生被半人馬徽章拒絕承認是它的子孫。」
更像一位詩人而非古老家族正統繼承人的烏斯憂傷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再慎重考慮一下,畢竟你是離那個位置最近的十二人之一,這種機會,讓很多人一想到就顫抖。」
奧古斯丁打趣道:「烏斯表兄,起碼你不是,所以我們馬上可以坐在這裡聊一些小話題,可能沒什麼理想和抱負,但可以拉近我們遲到的友誼和親情。」
他們接下來的談話果然很隨意,奧古斯丁也從烏斯嘴裡得知祖思麗只是位被吟遊詩歌吸引而擅自離家出走的費爾莫思小姐,但她的父親沒有扼殺女兒的這份傲嬌,而是讓前往白薔薇中途做客的烏斯捎上那個天真女兒,這一切,一點沒有遺傳家族智慧的祖思麗小姐都不曾知曉,她只是覺得帶著個僕人像一名女騎士闖蕩陌生領域是一件很酷的壯舉,在離瑪索郡很近的朱庇特城,「幸運」遇見了朋友的朋友,那位很能理解她行為的夫人,結伴而行到達瑪索郡阿爾法城,途中學了幾句被她音糟糕得一塌糊塗的神聖帝國語言,就覺得自己能夠去閱讀這個帝國最晦澀的經院派哲學著作了,這就是祖思麗小姐獨有的璀璨自信。
送別烏斯表兄,奧古斯丁走向門外的夜幕,沿著河畔小徑散步行走,卻無意間看到了赤腳伸入小河中的祖思麗,她坐在河邊,身後站著魁梧的鐘樓怪人卡西姆多。
奧古斯丁準備繞道而行,卻被祖思麗喊住,看架勢如果不作停留就會被巨漢扛在肩膀上丟進河道,奧古斯丁實在不想在這裡跟一個親戚彰顯聖事部的武力,就走了過去,站著河邊,相比較,離怪人更近,離她更遠。
小姐的問話很直白,很粗俗:「聽說你是梵特蘭蒂岡教廷最年輕的巨頭,怎麼做到的?靠那位聖徒教父的鋪路嗎?」
奧古斯丁回答道:「是的。」
祖思麗小姐鄙夷道:「真是可悲。」
奧古斯丁繼續道:「我也覺得。」
她雙腳踩踏在水面上,濺起水花,轉頭看著奧古斯丁一臉唾棄道:「你哪裡有半點流淌費爾莫思血統的尊嚴?哪怕你只有微不足道的十幾分之一,你也應該為此感到羞愧!」
奧古斯丁平淡道:「我想應該馬上羞愧得去跳水自盡,但我害怕這個死法不般配費爾莫思的榮耀。」
祖思麗小姐聽到前半句還比較滿意,但總算聽出後半句的反諷,立即尖叫著命令僕人道:「卡西莫多,把這個毫無榮譽感的傢伙砸進河裡!」
怪人為難道:「我母親說過,要善意對待不曾犯罪的人。」
小姐神經質憤怒道:「你個笨蛋,你是一名孤兒,沒有父母!」
怪人憨傻道:「我母親說過,只有那些不結好果子的樹,才要拿起放在樹根上的斧,必定砍倒,投入火中。但卡西姆多,喜歡這個人。」
奧古斯丁會心一笑道:「卡西莫多,我也喜歡你。」
祖思麗小姐雙手雙腳拍打著水面,抓狂道:「氣死我了,一個笨蛋,一個懦夫!」
奧古斯丁不理睬這個神經病,只是輕聲詢問怪人:「卡西莫多,你是【賢者】裡最新的九?」
怪人撓撓頭,望向小姐,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但他不想說謊卻不知如何掩飾的動作已經說明一切。
祖思麗一臉停下暴躁動作,警惕地盯著奧古斯丁,卡西莫多進入賢者,成為唯一的人類領袖,這是個只有費爾莫思家族少數人知道的秘密。
奧古斯丁輕聲道:「不用緊張,我只是猜測。」
不擅長在頭疼問題上浪費時間的祖思麗很快自動忽略掉,她實在不像是一名「思想家」費爾莫思的嫡系成員,這個喜歡拎馬鞭往禮儀官身上甩的小姐,在家族內是公認的小淘氣。沒有文學詩歌繪畫理財等等一切名媛必備的重要天賦,劍術馬虎,騎術一般,魔法造詣稀拉平常,所有的所有,都不起眼,但這不妨礙她獲得父親和老家主的寵溺,誰讓她是個正因為平凡才在不平凡的費爾莫思中最不平凡的調皮小傢伙?可不是誰都敢在費爾莫思老家主臉上畫畫的,可惡的是那幅即興作品是如此的與才華無關,哪怕她在家族珍藏的寶貴油畫《肖恩利夫人》上為女士添上兩撇鬍子,老家主也只是一笑置之,阻止了孫子對這個淘氣曾孫女的懲罰。
祖思麗小姐坐起身,手中提著鞋襪,說了句沒有邏輯的話:「不管你如何幸運,都比我的未婚夫差遠了!」
奧古斯丁微笑道:「很高興祖思麗小姐找到了一位比我更幸運的未婚夫,他一定很勇敢,英俊,博學,很完美,最重要的是幸運地遇上了您這樣的未婚妻。」
小姐哼哼道:「當然!」
鐘樓怪人點頭道:「小姐的未婚夫,卡西莫多見過無數次,很英俊!」
奧古斯丁心中替那個英俊的傢伙默哀。
得是多大的幸運,才能成為這個小姐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