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巖搖頭,沉聲道:「那條路不是人走的,太過凶險,我不敢走。」
陸塵盯著他,質疑道:「那你又如何知道,那條路通往北方迷亂之地?」
火巖道:「因為我曾經看過有一隻巨大的妖獸從那峽谷間躍過,在它的血盆大口中叼著一具屍身殘骸,我看得出來,那不是蠻人。」
陸塵臉色微微一變。
火巖繼續說道:「大雪山上除了那些最強悍的巨獸妖族外,根本不可能有人族生存,無論是你們人族,還是我們蠻族,都不能。而荒原上多年來都沒有人族了,所以,那只妖獸肯定是從你們迷亂之地過來的。」
他繼而又歎了一口氣,道:「我對天發誓,此言絕無虛假,但那條路確實太過凶險,你此去也是九死一生。陸塵,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肯留下,和我一起打拼,日後有什麼榮華富貴,我都與你一起分享。」
陸塵默然片刻,道:「不用了,我還是去試試吧。」說著他頓了一下,隨口又問了一句,道:「那隻巨獸是什麼樣子的?」
「嗯…好像是一隻巨狼。」
「巨狼?」
「是,」火巖想了一下,用手一指趴在陸塵身邊的那只懶洋洋的大黑狗,道,「有點像它,不過體型可比它大太多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舊物歸還
離開黑火部族的前一天晚上,陸塵獨自一人呆在祭司石屋中,這間昏暗的石屋他已經住了很久,此番決定離開,環顧四周,卻發現其實也並沒有什麼不捨。
或許他對這塊荒原土地上的一切東西,都從來沒有產生過任何的感情和留戀,有的時候,陸塵甚至會覺得,自己來到南疆荒原這裡或許只是命運的一個玩笑而已。他呆在這裡的時候,留下的並沒有任何太好的東西,大概也只有仇恨的種子和各種鮮血殺戮吧。
黑暗的石屋中除了他,就只有阿土,最近這一年來,這只體型本就巨大的黑狼看起來似乎又肥了一圈,原因大抵是吃得舒服吧。
荒原北方雖然總的來說還是貧瘠,但如今黑火部族一統北方,收納四族,勢力範圍迅速擴展,地盤大了,所獲得的食物也比以前多了數倍有餘。藉著黑袍祭司的光,阿土如今過得真是只神仙狗的日子,整天就是吃飽了睡睡醒了吃,日子不要過得太逍遙了。
本來在這個石屋中還是有另一個身影的,那是原來的侍女葉子。不過在陸塵將她選出來成為可能的祭司人選後,葉子就離開了這裡,住進了專門為那些新人祭司準備的住處。
火巖也曾經跟陸塵商量過再派兩個侍女過來,還開玩笑說或許送到他身邊的侍女過一段時間說不定也能成為難得的祭司了。
陸塵對此直接拒絕了。
夜色清冷,陸塵還沒有睡,在這個晚上他似乎比過去那些日日夜夜都更加清醒,然後他忽然有些懷念做夢的感覺。
一段日子以前,就在這石屋中的某個夜晚他曾經突然做過一個夢,夢到的是死光頭天瀾真君和還年幼的自己,那段童年的記憶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結果卻發現仍然還記在心中。
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想念那個死光頭,不過當自己再次出現在那個人眼前時,他會作何反應呢?在這個世界上,陸塵唯一看不透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吧。
阿土趴在他的身邊已經沉沉睡去,這只黑狗雖然早先也曾經經歷過種種痛苦,但眼下跟在陸塵身邊時,卻好像已經完全放下了戒心,將所有都托付給這個主人,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嗯,天生的懶狗嗎…
陸塵苦笑了一下,用手摸了摸阿土頭上的皮毛,觸手處異常的柔軟光滑,然後他就想到了那一天火巖對他說起的,那條大雪山中秘密絕徑中曾出現過的恐怖妖獸。
陸塵曾經向火巖追問過,為何他會來到那個異常凶險的大雪山中,又是如何躲避過那只恐怖妖獸的,但火巖對此閉口不言,只是對他發了重誓,表明自己所說的絕無虛言。
陸塵看得出來,火巖應該沒有撒謊,但他同樣也能料想得到,那條絕徑的凶險應該大得無法想像,很可能自己都走不過去。也正是因為如此,火巖或許也是有些心中內疚,先後數次跑來勸他,讓他留在荒原這裡。
不過,陸塵還是決定離開了。
很早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孤身一人、了無牽掛,行走天涯,無拘無束,隨處皆是家,但是直到他來到這南疆荒原後,在這裡度過了數年時間,他才醒悟過來,原來每一個人的心中總歸還是有一種嚮往和眷念在。
他的心仍然還嚮往著北方人族的那片神州浩土,就算在那裡有許許多多的人不喜歡他、厭惡憎恨他,甚至要殺他,但他仍然還是願意和那裡的人們一起生活。
他不喜歡身邊的蠻族人,就算是北方的人們喜歡勾心鬥角、喜歡爭權奪利,可是他還是喜歡那裡。
他是屬於人族的,這一點從未改變,也永遠不會改變。
…
有一陣腳步聲從屋外傳來,隨即被人攔下,那是守衛在他石屋外的黑火衛士。如今隨著黑火部族實力的迅速增強,以及從外族中擄掠來的眾多俘虜,黑火衛士的數量也在迅速增長中,到如今已經超過了黑火部族出身的戰士幾達一半人數,可以說是現在黑火部族中最強大的一股力量了。
這樣強大的力量足以顛覆一切,足以毀滅這個部族裡的所有,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引發了以火巖為首的那些黑火族人們的擔憂和不滿吧。
陸塵能夠想像得到,哪怕火巖口中說的諸多借口如何冠冕堂皇,如何講究友誼夢想與先祖榮耀等等東西,但是對黑火衛士這股不能完全掌控的強大力量的擔憂,或許才是他最終提前做出了告訴陸塵那個秘密,並讓他離開這裡的根本原因。
陸塵對此並不意外,在不為人所知的內心裡,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有意在往這方面使力。
蠻族人,特別是荒原北方這裡的蠻荒人大多數還是頭腦簡單的,就算偶爾出一個火巖這樣的異數,但比起勾心鬥角來,暫時還是比不上從小到大在魔教中磨煉了無數日子的陸塵。
當然了,在他走後的歲月裡,這些人又會變成怎樣,陸塵就管不著了。
門外有低沉的詢問聲,不過傳來的回答聲音卻讓陸塵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這時候過來的會是火巖,因為還有一件十分緊要的事,火巖仍然沒有從他這裡得到答案。但是現在看起來,火巖比他所料想的還要更有耐心。
來的人是個蠻族女人,也曾經是他的侍女,葉子。
當葉子走進這間光線昏暗的石屋時,她忍不住有片刻的恍惚。這一年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天翻地覆巨變的時間,當那一天她被人告知,那個黑袍祭司指名她成為祭司候選人的時候,葉子的腦海裡甚至是一片空白的。
儘管過了這麼久,儘管自己也開始接觸並初步掌握了巫術的力量,但葉子仍然對那個黑色的身影異常敬畏。不過當她走進這間屋子時,在最初的緊張過後,她卻迅速地感覺到了一股親切感,就好像是…回到家一樣的感覺?
這感覺讓她覺得很奇怪,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收斂起心情,來到黑袍祭司的座下,默默地跪坐下來。
陸塵向她看了一眼,道:「我跟你說過了,你現在也是一名部族祭司,在我面前不必再像侍女那樣坐著了。」
葉子身子動了動,在猶豫了一下後,卻還是跪坐在原地,道:「我、我就這樣吧。」
陸塵也不再管她,道:「有事嗎?這個時候別人都沒來,只有你突然跑過來看我。」
葉子的臉色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她能感覺到身前那片黑色的陰影,還有另一邊那只呼呼大睡的懶狗。她身為祭司,其實現在是有資格知道一些秘密的,包括明天,眼前的這個人和這隻狗就將要離開。
至於去哪裡,沒人會說,也沒人敢問,大概在這個部族中,只有族長火巖一個人才知道。
看到葉子有些吞吞吐吐的樣子,陸塵皺了皺眉,道:「到底有什麼事?」
葉子被他喝了一聲,頓時有些驚慌起來,過了這麼久,在這個黑袍祭司的面前,她似乎仍然還是當初那個膽怯的侍女,對他的威嚴仍然無法抗拒,對他的恐懼彷彿如影隨形無法擺脫。
她緊張地握住了雙手,遲疑了好一會後,才低聲說道:「是族長讓我過來的。」
「嗯?」陸塵目光微閃,似乎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卻是淡淡一笑,道:「看來我還是高看他了啊…」
「啊?」葉子沒聽清楚他的話,愕然問道。
陸塵沒回答她,道:「他讓你過來做什麼?」
葉子猶豫了一下,道:「嗯,族長說,你這裡還有一件十分要緊的東西,還沒有交給他。明早就要走了的話,就讓我過來拿一下,給他帶過去。」
陸塵面色平淡,坐在陰影裡,沒有半點歸還東西的意思,也沒有說話。
葉子等了一會,只覺得周圍的黑暗裡有一股無形的壓力逐漸瀰漫過來,讓人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要什麼,就讓他自己過來找我要吧。」過了很久以後,黑暗中突然傳來了這麼一句話。
葉子有些茫然地向他看了一眼,但是也不敢違逆這個一向神秘可怕的黑袍祭司,連連點頭。不過很快的,她又聽到那個黑袍祭司的聲音說道:「對了,既然你正好在這裡,我倒是有一個東西,順便就給了你吧。」
葉子吃了一驚,抬起頭愕然道:「大人,是什麼?」
陸塵抬了抬手,一件白色的東西從黑暗中飛了出來,丟向葉子。
葉子伸手接住,觸手冰涼,抓緊了垂眼一看,突然之間,她全身猛地一顫,面上浮現出一股難以形容的複雜之色,有驚詫、有痛苦、有憎恨、有恐懼、還有更多的傷心。
在她手中的,是一塊白色的骨骸面具,正是當年神木部族被滅族的那一天,陸塵從她的部族中搶走的那件祖先遺物。
「大人,你這是…」葉子顫聲問道。
「嗯,這是你們神木部族的東西,你留著吧。」陸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卻又似乎有著更深的意味,淡淡地說道,「或許,你將來會有用得到它的時候。」
第三百五十八章 再無退路
這件昔日神木部族先祖留下的白骨面具,究竟在以後什麼時候有用,又是有什麼用處,陸塵都沒有對葉子說明白。葉子很想問個清楚,但陸塵在她開口之前,就已經將她趕了出去。
滿心疑惑的葉子不敢抗拒這個始終神秘莫測的黑袍祭司,只得退了出來,同時也是心驚膽戰地將那個白骨面具藏在懷中,緊緊包裹起來,生怕被其他人看到。
不管怎麼說,神木部族已經被滅亡並消失在這片荒原大地上,此刻從名義上來說,她和那些殘餘的族人也都是黑火部族的人了。如果這件東西被有心人看到並認出來的話,只怕會有一陣難以測度的風波。
畢竟在過往的那些日子裡,葉子可是親眼看到過不止一起當著全部族人的面殺死那些仍然心懷舊祖的人的情景了。
不過雖然有這樣的危險,但葉子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將這白骨面具收下了。當她離開那間黑暗的石屋時,她下意識地向旁邊看去,那些面無表情的黑火衛士只是轉頭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開了。
葉子鬆了一口氣,趕忙大步離開了這裡。
…
天亮了。
陸塵帶著阿土從祭司石屋中走了出來,早已等候在外頭的黑火部族的人已經站成了一排,從族長火巖以下,白雕、鐵熊、黑牛等部族將領,葉子等一眾新人祭司,幾乎所有部族的重要人物都到場了,而在他們的周圍,還有更加眾多的黑火衛士,面色複雜地站在那兒。
但是,當他們看到陸塵時,都是吃了一驚。
因為在這天早上,在晨曦的照耀下,很長時間以來一直都是黑袍祭司形象的那個人族男子,突然脫下了那一身黑袍,換上了他原本的衣服。
一股說不清的微妙的氣氛,在部族營地的這個角落中緩緩瀰漫開來,當那一身黑袍消失不見的時候,人們似乎突然間覺得和陸塵之間有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之前人們敬畏著這個黑袍祭司,恐懼於他的力量和巫術,在這漫長的時間裡甚至都忘記了他原來的身份,已經將他看做了黑火部族極其重要的一份子。
但是在這一天早上,誰都突然明白了過來,他就要離開了,他不再和這個部族有任何關係了。
又或者…現在就有幾分可能,會是敵對、敵人的關係?
沒有人開口說話,也沒有人上前迎接,祭司石屋前的氣氛看起來有些尷尬,又隱隱有幾分微妙的緊張,一邊是一個孤獨的人族,另一邊卻是人數眾多超過百人的龐大蠻族人群。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東張西望,有人則是盯著陸塵不放,眼中光芒閃動,而陸塵則是走到了人群前方十餘丈處停下了腳步,目視前方那些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