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進去看看
正準備散去的一大群人,那些走在光亮中或沒入黑暗裡正要離開的人們,突然間都頓了一下,那個場面像是突然有人施展了不可思議的道法神通,一下子將所有的聲音都抹去了。
人人轉頭,望向那尖利警報聲傳來的方向,同時也是天龍山上近來炙手可熱的浮雲司甚至是崑崙殿那邊的方向。
陸塵與老馬對視一眼,面上都是變色,那警告聲在浮雲司內的等級程度著實不低,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今晚怎麼這麼不太平,浮雲司那邊又出什麼事了?」老馬忍不住低聲對陸塵抱怨道。
陸塵也是搖了搖頭,面上帶了一絲謹慎,遠遠望著遠處正逐漸明亮起來,並且周圍還有更多光亮逐漸向那邊匯聚而去的浮雲司地盤,眉頭緊鎖著。
不管怎麼說,他們二人在身份上也是浮雲司和天瀾真君這一派系的,於情於理都要回去看看。
…
下了樹叫上阿土,他們便往浮雲司大殿那邊趕去,一路上行人極多,顯然都是聽到動靜向那邊跑去的。
陸塵快步走著,目光向左右周圍掃了一圈,只見周圍面孔有熟悉有陌生,但大多數人面色都是凝重,好像都是滿懷心事對浮雲司這邊深感憂慮的樣子,又或是不如此便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善意。
可是,誰又會知道別人內心真正的想法呢?
也許有人心急如焚,也許有人幸災樂禍,大概也有人想著冷眼旁觀,管它大小禍事,只看是否有機會撈取利益。凡此種種,想必是都有的吧。
陸塵有那麼一刻,忽然覺得莫名的有些好笑起來,這真仙盟號令天下、威風凜凜,表面看起來著實氣勢非凡,但真正身處仙盟核心的人們,大概都早已習慣了勾心鬥角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看陸塵一直沉默著,老馬有些焦急,向他靠近了幾分,帶了幾分緊張,先是看了看周圍沒人靠得太近後,這才將聲音壓得極低,用只有陸塵一人才聽到的聲音低聲道:「該不會…是真君大人出事了吧?」
陸塵的腳步猛地頓了一下,臉色一變。
他這一下突然停下,讓老馬和阿土都嚇了一跳。
老馬看他臉色不好看,連忙道:「我是瞎猜的,你別當真,就是怕有個萬一…」
陸塵微微搖頭,默然片刻後,道:「我沒怪你。」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隨後又平靜地道:「死光頭那等人物,我想不出會有什麼人可以悄無聲息地暗算到他,應該沒事的。」
老馬「嗯」了一聲,看起來對陸塵的話似乎也沒什麼異議,面上神色放鬆了下來,隨後大步向前走去。
陸塵跟在他的身後,看著老馬的背影,神情間卻有幾分複雜之色。
剛才老馬突然向他問起這個話的瞬間,老實說他從警報聲響起的時候就完全沒有想到過天瀾真君有可能出事,但是就在那個剎那間,他胸膛裡的心臟卻驟然間猛地加快跳動不止。
這是為什麼?
自己是擔心,還是…期盼著什麼?
清醒的理智始終牢牢控制著他的身軀和意志,讓他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做法,但是在腦海中,在他心靈深處,到底有沒有想過那種隱秘的自由?
他真的盼望過那個人死去嗎?
陸塵眺望著那越來越近的、逐漸露出輪廓的大殿,猛地加快了腳步。
…
浮雲司作為如今真仙盟中的第一強力堂口,並不是靠吹牛皮得來的這個名聲,它的效率和實力事實上真的遠勝於其他山頭勢力。所以,當這些人群堪堪趕到浮雲司地盤邊緣附近後,便發現這裡與之前聽雨樓那邊的情況已經不太一樣了。
浮雲司的人馬已然完全控制了周圍,警戒森嚴,氣氛肅殺,將所有人都擋在了外頭。
那些外人被面色嚴峻、神情肅然的浮雲司守衛攔住,雖然有所不滿,但是此刻誰都看得出來在浮雲司地盤中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這要是起了爭執,浮雲司這些驕兵悍卒只怕是不會客氣留手的。
而隨著這批人趕到這裡的那部分屬於浮雲司的人馬,也迅速地被認出來或是自報身份,然後迅速地召喚出來並有條不紊地分配到各處,進一步加強了浮雲司附近的守衛力量。
於是,這塊地盤倒是越發穩固了,黑夜中一大群人都被擋在外頭,在沉默肅殺的氣氛裡探頭探腦,與之前聽雨樓那邊的情形完全兩樣。
陸塵與老馬趕到了這裡,上前表明身份後,迅速地就被讓了進去。
陸塵的身份擺在這裡,如今儼然已經是天瀾真君座下坐三望二的核心人物,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是以,誰都對他高看一眼,也自然不會讓他去做守衛警戒的事。
陸塵帶著老馬和阿土,直接穿過人群,在旁邊人的指引低語下,走向了事情發生的地方。
老馬跟在他的身邊,聽到了幾句,臉色慢慢地變了,複雜而帶著驚愕,甚至連眼角都有些細微的抽搐。
陸塵一直沉著臉,沒有說話,快步走過了浮雲司的大殿,並沒有往崑崙殿的方向走去,而是繞向了另一個方向。那裡的夜色看上去特別的深沉,特別的黑。
風從前方吹來,帶著幾分隱隱的血腥氣息。
走了一段路,隱約能看到那裡有一棟宅子,周圍影影綽綽的已經圍了許多人,其中有不少熟悉的身影,包括血鶯等浮雲司頂尖人物,此刻都已經到了這裡。
陸塵大步走了過去,聽到了腳步聲,血鶯回頭向他這裡看了一眼,望見陸塵的時候,她嬌媚的臉上此刻冷若冰霜,但對陸塵並沒有什麼敵意,只是微微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陸塵走到她的身邊,張開口剛要說話,忽然只聽在他們身後猛地傳來一聲如野獸般的嘶嚎聲,彷彿是一個男人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又有低沉的聲音,好像裡頭有人失控地撞牆,或是打翻了東西。
黑暗的宅子裡亮起了幾處火光,一陣騷動傳來,好幾個聲音聚攏過去,似乎費了很大的氣力,才一起將那個失控的人壓制住了。
陸塵與血鶯都看著那邊,風從他們身邊吹過,帶著濃烈的血腥氣,令人作嘔。
陸塵微微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問道:「裡面…」
血鶯面色凝重,輕輕歎息了一聲,然後低聲道:「很慘。」
陸塵不說話了,他眼前的這個女人見過的市面甚至比他還要更多,如果連她也說了「很慘」兩個字,有那麼一刻,陸塵甚至都不太想走進這間屋子了。
只是血鶯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目光有些深沉,道:「我們進去看看?」
陸塵皺了皺眉,與她對視一眼,心中微微沉了一下,片刻後爽快點頭,道:「好,進去看看。」
第五百七十九章 資格?
在進去這房子之前,陸塵回頭向站在後頭的老馬看了一眼,阿土也呆在老馬的身邊,只不過此刻這只黑狗早已不是之前那種懶洋洋昏昏欲睡的模樣,而是目光銳利氣勢凶狠,一雙眼直盯著那片屋子,甚至有幾分想要吃人般的殺氣。
不知道是不是它被那股風中飄來的濃烈的血腥氣給刺激到了。
老馬也向陸塵看來,面色凝重,眼中深處卻隱隱有幾分憂慮焦急之色。
陸塵微微搖頭,老馬怔了一下,隨即點頭示意。在這短促的無聲交流後,陸塵便回過頭,對血鶯道:「走吧。」
血鶯沒說什麼,便當先往那屋子中走了進去,陸塵跟在她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只是在走上那門前石階快要進門的時候,陸塵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幾聲阿土低沉的吼聲。
陸塵身子一頓,回身看了一眼,面色便微微變了一下。
只見老馬和阿土還站在原處沒動,但在他們周圍附近的地方,原本並沒有人的,現在卻多了四五個人,看起來鬆散無關,也沒有什麼明顯敵意,但確實隱隱地將他們圍在了中間。
老馬臉色不變,似乎對此沒有感覺,但阿土卻毫不客氣,對著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的這幾位浮雲司人馬低吼咆哮做出了兇惡狀。
陸塵默然片刻,臉色已經有些陰沉下來,轉頭看向血鶯,道:「薛堂主,這是什麼意思?」
血鶯臉色自若,似乎並沒有看到什麼不正常的事情,只輕聲道:「他們也沒什麼惡意,只是事急從權,多少總有幾分嫌疑的人,暫時看一下,不會有什麼的。」說著,她微微笑了一下,面上神色柔和起來,在這令人厭惡和充滿血腥氣息的夜晚中像是一朵悅目的花兒,令人喜歡。
她伸了伸手,做了個向裡面請的手勢,平靜地微笑著道:「走吧,我們進去看看,外面沒事的。」
陸塵看著這個美麗而聲名顯赫的女子,站在原地,身子一動不動,面色漠然,好像突然間聾了,完全沒聽到血鶯剛才所說的話。
在場的當然不止他們兩個人,除了遠處的老馬、阿土以及圍在他們附近的那幾個人外,浮雲司那些精幹的人馬已經將這座屋子嚴嚴實實地包圍起來,在正門這邊人更是最多的。
雖然並沒有人太過接近血鶯、陸塵這兩位頭目,但他們二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被周圍眾人所關注和看在眼中。
所以,當那一刻,陸塵突然間帶著幾分無禮和粗魯地直接漠視了血鶯的話後,場面上的氣氛陡然間似乎冷了下來,原本就顯得有些緊張的周圍,一時間,人人向這裡看去。
石階之上,陸塵淡淡地看著血鶯,沒有邁步,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有的時候不說話其實就是另一層意思,或許是表達不滿。
血鶯的臉色也微微變了一下,似乎並沒有想到陸塵竟然是在這個關頭,又在這麼多人面前直接無視自己的話,並且明顯地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望著自己。
這場面顯然有些尷尬,而血鶯覺得有些下不來台。
她等了一會,然後慢慢地將自己伸出的手收了回來,隨後淡淡地道:「怎麼了,陸師弟可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陸塵搖了搖頭,道:「不敢,薛堂主聲威赫赫,一言九鼎,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說誰有嫌疑就有嫌疑,要扣下哪個,就能扣下圍住哪個。如此厲害,我怎麼敢不滿?」
這一番話,他說得十分清楚響亮。宅子正門之前,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時將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前後左右一片寂靜。
這大概是一向和睦相處的天瀾真君座下兩大人物,突然間爆發出來的第一次衝突。
…
在過去的很多年來,血鶯都是浮雲司的首領,她對天瀾真君忠心耿耿,對下則統領浮雲司得力,率領著這一支強悍凶狠的力量與魔教廝殺爭鬥了多年,直到如今,幾乎將魔教徹底打垮,立下了赫赫功業。
在陸塵出現之前,確切地說,是在天瀾真君突然舉辦收徒大典將陸塵收為自己唯一的傳人弟子之前,血鶯都是當之無愧的天瀾真君麾下第一心腹。
在那場收徒大典後,天龍山上和真仙盟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觀望注視著浮雲司,盯著血鶯,滿懷興趣地關注著這個女人會作何反應?畢竟如今在名分上來說,曾經最有希望繼承天瀾真君那宏大基業的人已經從她突然變作了那個叫做陸塵的男子。
這是一枚苦果,幾乎不可能下嚥!
也許衝突不可避免,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血鶯幾乎是毫無異議,或者說是毫無異色地接受了這一切。
在收徒大典上,她笑意盈盈地跟在天瀾真君背後,做著自己該做的一切,在平日裡,她和陸塵彼此協調適應,並最終整垮了在仙城裡魔教最後的力量。
任是誰,都不能不誇她一聲,也讓人不得不感歎一下這個女人的心思究竟是怎樣的深不可測。
直到今天,她似乎終於開始失去了耐性,面對著陸塵有些意外的挑釁,她似乎也再沒有了往日那樣的好心態。
「陸師弟。」血鶯的話語聲中也帶了幾分冷意,淡淡地道,「你這些話我就不明白了,我不過是按規矩辦事。如今這宅子裡出了事,追查中自然是要先查一下有嫌疑有動機的人,這有什麼錯,又值當你如此當面要下我的面子麼?」
她看著陸塵,挺直了胸背腰肢,就像這麼多年來她一個女人卻在這一片凶險莫測、危機四伏的男人世界血海刀山裡走過來時一樣,傲然無懼,朗聲說道:「看起來,並不是我做錯了什麼,而是你已經看我不順眼,對我有些不滿了吧?」
周圍的那些浮雲司的人大都面無表情地站著,一個個或低垂著頭,或望著不知名的黑暗地方…如果有可能的話,大概他們中都沒幾個人願意站在這裡聽著這兩位說著這些開始鋒芒畢露的話。
而那個女人,此刻看去,就像是一柄已經漸漸抽出劍鞘,寒光閃爍、鋒利漸露的利刃,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