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似乎注定是要擾亂了許多人的心思,哪怕是在河陽城中已到了萬籟俱靜的深夜時分,仍有人未曾入眠,在某一處客棧的院子中徘徊著。兩個身影,一人負手緩步踱步,另一人則是低頭垂手而立,一眼看去,卻是不久前在那口枯井邊與仇雕泗等人發生衝突的昊天劍派人物,面色冷淡來回踱步的是宋煜,低頭不語的則是與仇雕泗動手的羅威。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默,就這樣持續了好一會兒之後,羅威抬頭看了看宋煜,低聲道:「師兄,不過是一件小事,那人甚至連青雲門弟子都不算,只是參加青雲試的普通人家子弟,你何必這麼在意於他?」
宋煜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羅威一眼,面色冷淡卻帶了一絲威嚴,羅威像是挺害怕這位身不負劍的師兄,被他這麼一眼望下,登時便心虛了幾分,又低下了頭。
宋煜哼了一聲,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這個火爆的急脾氣要是日後再不改的話,遲早是要吃大虧的。」
羅威臉上露出一絲不忿之意,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道:「是,我明白了,師兄。」
宋煜看著他臉上神色,心頭怒意又生,但轉念一想這師弟乃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平日素來視己如兄,恭謹親密,心中便又是一軟,沉默了片刻,歎道:「小威,這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羅威吃了一驚,抬頭看向宋煜,宋煜遲疑了一下,先是看看左右一片清淨,並無他人,這才開口道:「咱們這次前來中州青雲山拜訪,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羅威怔了一下,遲疑道:「不就是過來拜訪一下麼?咱們五個人先打前站,算算日子明後日姬師叔也會趕到,我們會合一處後便上青雲門拜訪青雲掌教真人,起先不就是這麼說的麼?」
宋煜緩緩搖頭,道:「要不是怕你這性子搞不好還會闖禍,有些話我本不當對你說的。你記好了我的話,切莫隨意對其他師兄弟說出來,咱們這裡過來青雲門,」他向羅威走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其實,就是來求援的。」
羅威身子一震,失聲道:「師兄,這話怎麼說?」
宋煜面上有些苦澀,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上一輪圓月,默然片刻,道:「天下九州,除了中州外,我們雲州也算是修仙之風繁盛的一州,門閥眾多。但是師弟你沒覺得這幾年中,雲州東邊那幾個世家突然就囂張起來了嗎?」
羅威皺眉想了一下,隨即乾笑一聲,道:「師兄,我、我還真沒注意過,在門裡的時候整天就忙著修煉呢。」
「呸!」宋煜倒是被這個直腸子的師弟給噎了一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以後多長個心眼,別一天到晚就跟傻子似的。我告訴你,那是有『蓬萊仙宗』在背後暗中撐腰了。」
羅威臉色登時大變,張大了嘴卻又一時說不出話來。
宋煜冷笑一聲,道:「你也吃驚不小罷?當日我們發覺到有蓬萊仙宗的人插手雲州時,也是心中震駭。這些年來,蓬萊仙宗的威名日盛一日,門內英傑奇士層出不窮,已隱隱然有天下第一門閥的趨勢。只是這宗派生起於滄海大島,不近中土,加上一直有更加神秘詭異的閻羅島一脈就在蓬萊附近,一直牽制他們,所以多年來一直無法向中土神州擴張勢力。只是這一番動作,只怕其心不小啊。」
羅威心中一陣忐忑,他自然是知道自家門派在雲州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修真門閥,但於整個神州天下來說,實力卻絕比不上蓬萊仙宗、天龍殿或青雲門這樣的巨擘,沉默了片刻後,他低聲道:「師兄,青雲門肯幫我們?」
宋煜緩緩走了兩步,眉宇間有思索之色,道:「昔日魔教大劫後,原來的三大修真巨擘,天音寺閉寺修行,不問世事,焚香谷則是意外衰弱,據說是有慘烈內鬥,外人不得而知。只有青雲門依然躋身三大之列,昔年雖是元氣大傷,但這些年來據說已是恢復元氣大半。當今掌教蕭真人除了道行高深外,據說也是一位足智多謀胸懷韜略的奇人,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只怕他早就有意向雲州那邊擴張勢力了,我們昊天劍派正是一個最好的釘子。」
說完,宋煜眉頭皺了一下,心中自覺好像自己話是多說了一點,結果回頭一看,卻只見羅威面帶迷惑之色,似乎並沒有完全明白過來的樣子,宋煜不禁苦笑一聲,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威,我跟你說這些話,就是讓你知道,咱們這次來青雲門多少是有求於人的,那麼在別人的地盤上就不要惹是生非,哪怕是對上了只是參加青雲試的弟子。」
羅威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忽然又道:「但若是別人來惹我呢?」
宋煜沒好氣地道:「你不去招惹別人,別人都不認識你,怎麼會好好的就來惹你了?」
羅威撇了撇嘴,道:「好罷,我知道了。」
宋煜這才鬆了口氣,微笑一下,道:「左右不過是這幾日的事,等姬師叔到了以後,我們上山拜見一下蕭真人,其他的事就由師叔去交涉,我們只管安心等待兩日,便能回雲州了,你且耐心些。」
羅威點頭,道:「嗯,我明白…咦,那是什麼?」
他話聲忽然帶了幾分驚訝,卻是抬頭向東南方向指去,宋煜回頭一看,只見遠處忽然有一道巨大三色光柱閃爍瑞氣,沖天而起,在夜空中顯得分外顯眼,閃爍了好一會後,才緩緩散去。
宋煜眉頭登時便皺了起來,遲疑了一下,似乎不大敢肯定,輕聲道:「這…似乎有些像是寶物出世的瑞氣寶光,難道這河陽城附近有什麼重寶出世麼?」
一聽寶物兒子,羅威登時便來了精神,驚喜交集道:「師兄,果然有寶物麼,要不咱們過去看看?」
宋煜躊躇片刻,似在心中斟酌,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道:「那寶物應是無主之物,我們也過去看看罷。不過此地距離青雲門實在太近,多半會有青雲高手下山查看,我們小心一些,莫要與他們發生爭執,以免壞了本門大事。」
羅威哈哈一笑,便返身拔出長劍,開始施法,月光之下,但見這雲州來的師兄弟二人馭劍飛起,向著那光芒初閃處飛了過去。
地下神秘石室中,王宗景等三人聚在一起商議了一會後,儘管有些忐忑不安,但最終還是決定繼續向前走一段,看看前頭到底有什麼。動身之前,王宗景看了一眼小灰手裡的大鐵錘子,想了一下,將手中那把基本對骷髏無用的厚背刀丟到地上,然後去武器架那邊翻檢了一柄更長的鐵戟出來,回頭對蘇文清道:
「蘇姑娘,待會如果再遇到怪物,我用這鐵戟在前頭頂住怪物,你站在後頭用水劍射它的腦袋,可好?」
蘇文清點了點頭,道:「好。」這個時候她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再無蒼白之色,反而是因為之前經歷過生死關頭,而多幾分淡淡的紅暈,平添了幾分艷麗。王宗景向她多看了兩眼,便連忙移開了目光,向石室另一側的門走去,小鼎等人跟在他的身後,大黃和小灰則依然是悠哉悠哉地跟著,同時小灰手上的大鐵錘也在地上拖出匡當匡當的聲音,在這片通道的寂靜中顯得很是刺耳。
不過這個時候,無論是王宗景還是蘇文清,都沒有去責怪猴子的意思。
門後又是和之前差不多的一條通道,不過路途就短了許多,三人在門口這裡看了一下,便能看出前頭約莫十幾丈外,就有另一個石室的門框出現在視線中。王宗景回頭對他們點了點頭,向前走去,不一會,身邊香風輕拂,卻是蘇文清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邊,與他並肩而行。
王宗景向她看了一眼,蘇文清則是輕輕笑了一下。經歷過剛才那一刻生死關頭的戰鬥,兩人之間倒像是更親近了一些,王宗景沉吟了一下,低聲道:「蘇姑娘,你剛才的道術…」
蘇文清「嗯」了一聲,也沒有瞞他的意思,道:「就是一個名叫『水劍術』的小道術,沒來青雲之前,家裡傳授的,沒想到居然還有幾分功效。」
王宗景沉默了一下,道:「蘇姑娘天賦卓異,日後必定前途無量啊。」語氣之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感慨,蘇文清卻是並不怎麼引以為傲,微微搖頭,反問王宗景道:
「對了,王公子,據我所知,龍湖王家有家傳的符菉奇術,頗具盛名,怎麼剛才沒看你施展出來?」
王宗景淡淡一笑,道:「我不會。」
蘇文清一怔,看向王宗景的目光中便多了幾分詢問與意外之色,但王宗景並無意在這個話題上再多說什麼,正好說話間已然接近了第二個石室的門口,眾人都安靜下來,片刻之後,石室中果然又傳來如之前一樣的咚咚腳步聲。
三人對望一眼,隨即在門頭都探出頭向裡面望去,王宗景隨即眉頭一皺,這一件石室裡,果然也有和剛才一樣的骷髏怪物,並且不止一個骷髏,來回踱步眼冒綠火的有兩具骷髏。
為了避免被骷髏發現生人氣息,三人都是看了一眼便退了好幾步,王宗景思索了片刻,低聲道:「蘇姑娘,我們兩個對付一個,小鼎,你們對另一個,好不?」說著這個話,他的目光卻是落到大黃與小灰身上,一點沒看小鼎。
小鼎倒是連連點頭,看來有些激動,道:「好,好。」
王宗景又回頭看了看蘇文清,蘇文清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他重重點了點頭。
王宗景轉過頭來,看著那安靜的門口,還有視線不及處傳來的咚咚腳步聲,咬了咬牙,身上肌肉慢慢繃緊,身子微蹲,蘇文清就站在他的身後,看著忽然心中一動,彷彿覺得那男子身上突然多了幾分像是一隻野獸般的氣息。
只是就在王宗景氣勢蓄滿將要衝進石室的那一刻,忽然在他耳邊傳來一聲清脆吶喊:
「殺啊…」
小鼎緊抓著兩隻小拳頭,滿臉嚴肅,英勇無畏地從他身邊衝了過去,旁邊大黃小灰也嚇了一跳,連忙也跟了上去。王宗景一個踉蹌,差點收勢不住摔了一跤,抬起頭來真是哭笑不得又多了幾分擔心,哪裡還敢怠慢,連忙也跑了進去。
石室之中,兩個骷髏同時轉身看來,眼眶之中綠色的火苗同時亮起,雙雙發出一聲可怕的咆哮,向這裡撲了過來。
王宗景鐵戟一舞,對準其中一個骷髏戳去,同時眼角餘光向後一看,蘇文清已站在他的身後,面色凝重但手勢飛快地捏好法訣,開始施展水劍術了。這裡的骷髏同剛才遇到的骷髏幾乎完全一樣,高大兇猛但動作有些緩慢,小鼎在那邊叫嚷蹦跳著,很快吸引了另一隻骷髏向那邊走去,而正面對上王宗景的骷髏則是揮起骨爪打了下來。
這一次王宗景沒有躲避,仗著手中鐵戟頗長,一聲低吼就這樣刺了出去,那骷髏也沒有躲閃的意思,對這一刺視若無睹,片刻後鐵戟便硬生生撞上了骷髏的胸前盔甲,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低沉悶響,王宗景身子一震,只覺得一股大力從前頭反彈回來,連手臂也震盪開來,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那骷髏來勢也是頓時一滯,但死物根本不在乎這些外力損傷,又或是盔甲如之前一樣抵擋了傷害,這只骷髏很快又再度向前走來。
就在這時,在石室的另一邊,忽然極其突兀如驚雷爆裂一般,「轟」地一聲巨響,將所有人的耳朵都震得嗡嗡作響,片刻間頭頂灰塵再度索索落下,就連地表都震動了幾下。所有人,甚至包括那死物骷髏,都忍不住轉頭看去,只是石室的另一側,那個骷髏不知何時奇怪地摔倒在地,在他腳邊則是站著一隻大黃狗,這一次並沒有用嘴巴去咬腿骨,而是施施然將一隻前腿收了回來。看來大黃是吸取了剛才教訓,不肯用嘴去咬了,直接伸腳把這骷髏給絆倒。
而在這具已然僵硬不動的骷髏前方,一隻灰毛猴子笑嘻嘻地蹲在地上,黑色的大鐵錘掄在身前,非常刺眼地再度將那骷髏的腦袋硬生生砸進了地上一個大坑,眼見又是四分五裂的命運了…
儘管前頭已經看過了一次,王宗景還是眼角微縮,心想這究竟是哪裡來的猴子,暴力的一塌糊塗啊。就在這時,後頭忽然傳來蘇文清略帶急促的一聲呼喊:「讓開!」
王宗景心頭一跳,下意識身子一歪,向旁邊翻滾過去,果然回頭就見一泓晶瑩透亮的水波成劍,飛速射來,趁著那骷髏轉身份神之際,直接射中了骷髏頭部。只聽「嘶嘶」異響聲從白骨頭顱邊響起,這看似柔弱的水劍竟然是鋒銳無比,穿透了白骨打入腦顱之中,片刻後,只聽那骷髏忽地發出一聲低沉怪嘯,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同時眼眶中的火苗迅速低落,像是遭到了致命打擊一般,呼啦啦一下重重摔在地上,頓時振起了一陣灰塵。
煙塵之中,那骨頭架子顫抖了兩下後,便僵硬不動了。
王宗景在一旁仍是小心警惕,等了一小會後,才慢慢走近用鐵戟伸過去刺了刺那骷髏身子,又撥弄了一下骷髏的腦袋,那骷髏仍是沒有絲毫反應,看來是死透了。王宗景這才鬆了口氣,轉過身對蘇文清點了點頭,蘇文清這才把緊繃的手臂慢慢放了下來,同時臉色看去又呈現出一絲蒼白,似乎以她現在的道行使用這水劍術,還是有一些負擔的。
怪物既去,王宗景回頭環顧這間石室,只見這第二間石室與之前那間石室幾乎完全一樣的大小,只是這屋中並沒有擺放武器,倒是牆壁放了一排看去像是藥架的櫃子,上面放了不少東倒西歪的瓶瓶罐罐,王宗景走過去隨手拿起一瓶,觸手處已經滿是灰塵,再隨意打開幾瓶倒出來一看,只見所有的藥丸靈丹都已腐敗散裂,顯見是在這裡不知度過了多少歲月,早已失效湮滅,什麼東西都擋不住光陰的力量啊。
旁邊響起腳步聲,是蘇文清走了過來,掃了一眼這有些狼藉的架子,面上掠過一絲疑惑之色,道:「前頭是擺放武器的,這裡是拜訪丹藥的,怎麼看起來好像是給人居住的所在。」
王宗景心中也正是泛起這個念頭,聽到蘇文清這麼說了一句,心中也是迷惑不解,沉吟片刻後道:「要不我們再向前走一段看看吧,反正現在看來這骷髏我們還能對付得了。」說著瞄了一眼蘇文清的臉色,皺了皺眉,低聲道,「蘇姑娘,你用那水劍術,會不會有什麼…」
蘇文清微微一笑,道:「我還行,走吧,如果需要休息時,我會說的。」
這時旁邊的小鼎忽然叫了一句,「咦,這是什麼,好像會亮呢?」
王宗景與蘇文清轉身看去,卻只見小鼎不知何時跑到被他們打倒的那個骷髏身邊,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個被水劍術打破了一個大洞的頭骨,指著洞口裡面道:「王大哥,蘇姐姐,你們快來看,這裡有個奇怪的東西。」
王宗景走了過去,順著小鼎指的地方一看,也是「咦」了一聲,伸手出去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妥,遲疑一下便用手中鐵戟在那骷髏腦殼裡撥弄了幾下,片刻後只聽一聲細微脆響,一小塊閃爍著翠綠光芒的水晶掉落了出來。
那是一塊約莫只有指頭大小的奇異晶體,通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翠綠色,有四個不太規則的稜角,邊緣顏色稍淡,最中心處顏色最濃最綠,在綠晶內部還有一處凝固的細縫,一眼看去彷彿就像是一隻蛇眼。
翠綠的蛇眼!
一抹綠光,籠罩在這塊水晶之上,緩緩轉動,王宗景一下子就想到之前那骷髏眼眶中的綠色火苗,正想著這會不會有所練習時,小鼎卻看著這塊綠色水晶很是喜歡,尤其是那顏色晶瑩剔透,頗有幾分瑰麗色彩,忍不住拿手去撿了起來,口中道:
「好漂亮啊,回頭我把這東西送給小萱,她一定會喜歡的。」
旁邊蘇文清見他突然拿起這塊水晶,臉色微變,才要開口提醒著死物身上的東西不宜亂動,便只見那綠色水晶在小鼎指尖光芒閃動,忽地像是被什麼激發了一樣,突然綠光大盛,那一隻隱藏的翠綠蛇眼猶如瞬間復活,直視小鼎,同時一縷詭異的幽光從蛇眼深處射出,衝向小鼎的雙眼。
旁邊王宗景與蘇文清都是大駭,但事起倉促,都是措手不及,包括大黃小灰也沒在小鼎身邊。眼看這一瞬間,那一縷幽光就要找到小鼎雙眼,忽然一股淡淡的藍色光芒,卻是從小鼎背著的那一隻小布袋上騰起,於間不容髮之際,擋在了小鼎身前,將那一縷幽光攔了下來。
幽光頓時顫抖起來,在半空中扭曲不停,然而藍光雖然看著微弱,卻自有股祥瑞正氣,凜然而威,那幽光無論如何也穿不透這藍色光幕,片刻之後,終於消散而去,而那塊綠色水晶也發出了一聲爆裂之音,「辟啪」落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王宗景一把摟過小鼎,將他抱離那骷髏殘體,一直退到石室門口處,才俯身急問道:「小鼎,你沒事吧?」
小鼎看來也嚇了一跳,神色間有些緊張,不過其他倒是沒什麼大礙,遲疑了一下,道:「我沒事,王大哥。」
王宗景這才鬆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圓腦殼,道:「這地方有些怪異,你一個小孩子就跟在我們後面,別亂來了。」
小鼎嘴巴嘟起,看來有些不服氣,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低聲道:「哦,我知道了。」
青雲山,大竹峰上。
清冷的月光照過滿山竹林,夜色深冷,山風陣陣,遙遠的地方依稀傳來竹濤陣陣,如波起浪湧,永無止歇。
某一處屋宅內,門窗關著,屋內一片黑暗,已是夜深人靜安歇時候,人影細細,朦朧難見,只有床邊桌上,斜倚著一把閃爍著清透淡藍色的仙家寶劍,豪光流轉,照亮了一小塊周圍敵方,彷彿在這深夜時分,依然忠心耿耿地守衛著主人。
便在這時,原本是一片安靜的黑暗屋中,忽然那柄淡藍仙劍突兀發出一聲清嘯,緊接著竟是自行出鞘,一道耀眼豪光,從那絕世劍刃上閃耀而出,隨即又收了回去。有劍鳴輕音,便如這柄無雙仙劍一般,凜然飄盪開去,在這片黑暗中傳開。
黑暗裡,一個白衣身影坐了起來。
整個屋子的黑暗,彷彿在那一刻,也輕輕顫抖了一下。
幽美而靜謐,如夜之百合,無聲無息,悄然而來。一隻素手,伸到桌邊握住了淡藍色的仙劍正要起身時,卻若有所覺停住了身子。那是另一隻手掌,溫和厚實而帶了幾分歲月滄桑留下的粗糙,於黑暗中伸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她緩緩回頭,細膩的手慢慢握緊了他,感覺著那肌膚上傳來的溫暖,輕聲道:
「我去看看就好,你且睡吧。」
他沒有說話,彷彿只是在黑暗中溫和地看她一眼,握著的手掌間輕輕緊了一下,然後鬆開了手。
她深深地凝視了那個黑暗中的身影,清亮的目光中有淡淡的溫柔,然後轉身,走去。
屋中黑暗彷彿在緩緩退開,那前方關閉的房門,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麼力量推動,「呼」的一聲自行打開,隨後那天際明亮的月光,從天而降,照亮了房門邊的地面。
那一襲白衣,從幽深的黑暗處踏出房門,清冷夜風遠山竹濤,忽如瞬間凝固,天地蒼穹,悠悠歲月,似也在多年之後,重見了她的容顏。
風舞白衣,天琊如雪。
她清冷容顏間,望去遠方,隨後天琊光芒幽幽亮起,載著她隨風而去,轉眼已飛向青雲山下河陽城的方向。
就在她離開之後,那一處又陷入寂靜的宅院裡,那一扇門邊,忽然又有一個身影,帶了幾分模糊影子站在了門邊幽暗處,望著遠處那一縷藍色微光飛馳,默默注視著,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