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在開闊的石墁地上,大大小小的圓圈刻在石頭裡,互相環套和交叉著蔓延出去。
槍鋒上流動著烏金色森嚴的光,姬野凝視自己的槍鋒,緣著最大的圈子緩緩的轉動。
「極烈之槍不是沒有規則的蠻沖,只是當你出槍的瞬間,你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槍尖,根本沒有多餘的機會去想該如何動作。所以你必須在平時操演的時候,把每一個動作都重複萬遍以上,直到這個動作深刻在你腦海裡,你就根本不必再想它。」老人就在他的對面,同是踩在大圓上轉動,「不要放縱你自己去橫衝直撞,每刺一槍,都要想明白。」
「是!」
「那就試著攻過來。」
虎牙的槍鋒一沉,隨即昂然而起。幾乎沒有蓄勢發力的徵兆,一切都完成在短短的瞬間,姬野離開了大圓。長槍變成一根橫貫圓心的直線,呼嘯著直刺老人的眉心。
老人隨著他的槍勢急退。姬野進得快,老人退得也快。極烈之槍的銳利之氣在每一寸前進中消磨,姬野胸口一悶,知道自己的力氣已經跟不上。他在幾乎不得不換氣的時候卻沒有呼吸,強壓著再吸一口深氣,猛虎的長牙再次一沉一起,憑空加速,改取老人的胸臆。銀色的長槍這才探了出去,銀光圍繞著虎牙的槍頸快速的顫動,一團銀弧像是線團一樣滯住了虎牙。老人低低的喝了一聲,側身發力,他的槍壓著虎牙偏向了一側。隔著五寸,虎牙呼嘯著從他肩上竄過。
姬野踉踉蹌蹌的止住步伐。他撐著槍喘息了幾聲,沒有回頭。他知道此時那柄銀色的長槍一定靜靜的停在他的後脖心。
「好了,」老人收回了槍,「今天先到這裡。」
「我……」姬野低著頭,有些沮喪。
這是他第十三次跟老人試手了,可是每次的結果幾乎都一樣。他的衝刺越來越疾烈,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會被虎牙上帶起的尖嘯震懾,可是這一切到了老人那裡都是同一個結果。長槍在老人的手裡像是一個銀色的幽靈,只要被它纏上,再烈的槍勢也會被輕描淡寫的消解掉。
姬野的槍像是一頭憤怒的龍,可是它刺進的,卻是無邊的大海,只是濺起了細碎的水花。
「不明白?」老人笑,「以為自己沒有什麼進境吧?」
他舉起了自己手裡的槍:「你仔細看看,我現在握槍的位置在哪裡。」
姬野詫異的發覺,老人握槍的位置赫然已經移到了距離槍尾尺半的地方。老人的槍是長達八尺的長槍,握槍在尺半,就只剩六尺五寸的長度在手,這是用槍的忌諱。虎牙尚有七尺的長度,姬野永遠握在槍尾,把長度盡可能的留給敵人。
「你有進步,只是你還沒有感覺出來。第一次和你試手的時候,我是握的槍尾。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都想把長度留給敵人,避免對手攻到自己的身邊,可以提前擊殺。可是變化之槍的與眾不同,是槍越短,防禦的力量反而越強。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用的是一支四尺的短槍,能真正操縱八尺的長槍,我用了三十四年。可是你現在的突刺果真越來越快了,我不得不改變握槍的位置。」
「那……」姬野瞪大了眼睛。
「對!你想得不錯。我的防禦最強的時候,是當我握著槍的中段。那時候我等於握住了兩柄四尺的短槍,組成羽族槍術中最強的防禦『雙蘿曼單手陣』,那個時候你如果還能突進我的防禦,你才真正變成了我的敵手。」
「雙蘿曼單手陣?」姬野盯著老人手裡的長槍出神。
「那是羽族斯達克城邦銀樺團武士們最得意的武術啊。當五十個以上的人可以用熟雙蘿曼單手陣的槍術時,他們會組成龍座雙月之陣,堪稱無敵的防禦,」老人沉默了一下,「不說這個,這些天你進了東宮軍營,也不必常來了,我能夠教你的東西並不多。槍術,說到底只是一種殺人的技巧,你若是沒有親身上陣殺人,始終不會明白其中最精深的東西。」
「我什麼時候可以學會焚河呢?」
老人瞥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並未回答他的問題:「東宮的孩子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沒有!」姬野搖頭。
「撒謊!你身上總是一塊青一塊紫,難道我看不出來麼?」老人一扯他的衣領,露出的胸口上纏著繃帶,繃帶邊的皮下也是烏青的淤血。
「我也不在乎!」姬野冷冷的,「我受傷,他們比我還要慘。現在他們十個人打我一個,等我學會了焚河,我可以打二十個人、三十個人,再多的對手我都不怕了!」
老人猛地皺眉,海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利光:「這不是一個武士應該說的話!難道你練槍,就是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姬野呆了一下。
「你手裡的是毀滅之槍,斷一切路,殺一切人!你學會了摧城,下面就要學會焚河,然後是碎甲和心狼,你學會的槍術越多,你手中的力量越大,」老人咄咄逼人,「可是你想用這些力量做什麼呢?只是你自己的榮耀和勝利,不被人欺負?」
他忽然抓起姬野的手,用力之大讓姬野都覺得疼痛難忍。
「我的一生都無法恕完自己的罪孽,我不想你的未來和我一樣,」老人把自己手上的扳指和姬野的扳指湊在一起,「我們的手拿起武器,我們不怕死在戰場上!難道不是我們有非要這樣做的理由不可麼?你為了什麼?為了錢?為了地位?或者為了榮譽?那樣你根本不配戴天驅的扳指!」
他甩掉姬野的手,坐回石頭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們姬氏一脈,自古就是瘋子,你是我的學生,我不希望你也是。回去想想我說的話,最近我有些事情,你不要來了。」
他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姬野不解的看著忽然發怒的老人,也只能退後行了一個禮,轉身出門去了。他的背影消失,老人才抬頭看著門邊,低低的歎息了一聲。
「求見先生,」有人在門外低聲說。
老人的瞳孔忽然放大了,整個人彷彿落到了冰窖中。他攥緊的槍柄,全身繃得像是弓弦,猛地擰頭去仰望空中那輪瑩白的滿月,預備要去迎接那些呼嘯著刺落的銀色羽箭。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那些月下的飛影,從地面上看去,他們像是羽翼最潔白的大雁,可是他們所到之處,留下的總是染血的羽毛。
可是一切都還是靜悄悄的,月光寧靜馨和的照在周圍,並沒有如他所擔心的那樣出現殺人的白羽。
一隻手把一封信插在了門上的縫隙裡,手的主人並沒有現身。
「這是我的名刺,希望翼先生能夠抽空見一見後學,」遞名刺的人聲音漸漸遠去,分明他遞完名刺說著話就退了出去。
老人定了定神,緩步的接近門邊,抽下了信封。那是一封樺皮紙的白色信封,打開來,所謂的名刺只是一頁沒有字的窄長信箋,正中是一枚古老圖騰般的印紋。他全身微微顫了一下。
老人轉身走回了院子裡。他走了七步,忽然轉身,銀色的槍鋒劃著地下的落葉推出了一條線,筆直的指向院門口。他整個人忽然變做了雕塑,再沒有一絲動靜。院子一角的火爐上煮著半開的茶,咕咕嘟嘟的作響。
「請進。」
「幸甚。」
說話的人終於走了出來,步伐緩慢而穩健。那是一個黑色的人影,並沒有穿甲冑,而是罩著一件束腰的廣袖黑袍。他靜靜的立在門口,挺拔修長,和背後那些高挺的樺樹融在了一起。老人的目光落在他腰間佩戴的森嚴重劍上,緩緩的退了幾步,站在了姬野方纔所站的圈子正中。陌生的來客這才再進幾步,踏進了院子。他拔出佩劍,劍色斑斕。
「靜岳?」
「是。不過我來這裡,並非指望單憑一柄劍就取得你的信任,」客人緩慢而凝重的橫起重劍在自己面前。
老人微微點頭,抖手撤回了長槍。他的雙手按住槍桿的兩端,而後緩緩的向著中間靠攏,最後他的雙手幾乎並到了一處,鬆弛的持住了槍的中段。他輕輕踏上一步,豹子一樣矮身,側頭凝視著來客。
「雙蘿曼單手陣?」客人微微點頭,「幸甚。」
同時有反射的月光在來客的重劍和老人的槍鋒上跳躍,兩人的爆發完全分不出先後,大堆的落葉被帶起的風激起,在風中顫抖著翻捲,劍和槍的銀光被遮蔽,只有「叮」一聲的交擊聲,彷彿彈一根繃得極緊的銀線。撲近的兩人在瞬間的交接後又不約而同的退後,老人和來客一同閃向左側,滑步煞住,又同時右閃,再次滑步煞住,卻沒有改變方向,再次發力,同時奔向右側。
兩人隔著不過一丈,是出手就可能擊中對手的距離,可是兩人都沒有再次出擊。只是在極短的瞬間飛速的閃動,速度和時機都完全相同,就像一個人和他鏡中的影子般。院子中被嚓嚓的步伐聲充斥了,落葉和灰塵在兩人的腳下起而復落,如同裹在湍流中。
兩人又是一次同時撲近,老人已經是用單手操縱著槍,槍鋒以一個完美的半弧從下掃起,對手的重劍則從完全相反的方向縱劈而下。槍鋒和劍刃撞擊,互相盪開,長槍像是完全不著力,而槍尾卻順著盪開的力量旋轉過去,老人轉換握手的方向只是瞬間,槍尾的短銀刺無聲的直刺出去。而重劍回復的速度絲毫沒有落後,對手這次沒有再退,連續的發力劈斬,劍上反射的月光詭異的連閃,誰也看不清他有多少道劍光劈斬出去,那些劈斬幾乎是同時的,從上、從下、從左、從右,又有右上、右下、左上和左下的,像是瞬間他面前有一朵鋼鐵的菊花盛開,而老人緩慢飄忽的直刺就是刺向了菊花的花蕊。老人不敢維持這記直刺,長槍顫抖著變化起來,在各個方向和重劍一連串的交擊,所有的交擊聲連續起來像是一聲連綿不絕的悠長鳴響。
兩人再次退開,各自靜止下來,呼吸聲都沉重急促起來。
老人還是矮身,姿勢和動手前一樣,彷彿從未移動過,對方也挺立如故,劍橫在身前淒冷的閃爍。老人低頭看了他腳下,對方的雙足恰好踏在了他早先畫下的「劍圈」上。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看見的都是安靜的目光,看不出絲毫的緊張不安,彷彿靜坐對弈中的行家。
「我們都可以猜到對手全部的變化,這樣會耗到我們其中一個精疲力盡,」老人低聲說。
對手也點頭:「你刻下的這些圓幫了我很大的忙。」
「劍圈槍圓也不是一切,」老人忽然手腕抖動。長槍隨之射出,他握槍的位置移動到了槍尾,槍鋒點在地面上。老人的身形更低,一種緩緩壓聚的力量
「要用這一槍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也只有你還能教給那個孩子破一切圓的烈虎屠龍之牙,」對手似乎是在讚歎。
他忽然撤下了劍,仰望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時候他胸前全部都是破綻,可是老人的槍還是靜靜的凝在地上,老人也只是默默的凝視槍鋒,沒有絲毫攻擊的意圖。客人低頭正視老人,他雙腿分立,雙手緩緩的舉起了重劍,這是他第一次雙手持劍。原本單手都操縱自如的劍此時忽然變得無比沉重似的,他舉劍的時候,劍鋒不安的顫動,像是在勉勵舉起一塊大石。
劍終於舉到了頭頂,忽的靜住。
就在這一瞬間,極尖極銳的聲音完全的撕破了寧靜。老人銀色的槍躍了起來,泛著樺皮銀色的槍桿上像是有扭曲的龍在跳動,時間在那一瞬間有一個停頓。老人大吼,吐氣令他白色長鬚為之炸開,源源不絕的力量灌進了槍身,槍上跳動的不安的龍忽然掙脫了束縛,直指來客的喉嚨刺出。
根本不是人類目力可以捕捉的瞬間,呼聲的餘音還在耳,一切又已經平靜。老人和來客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了五尺,兩個人一動不動的對視。老人的槍靜止在來客的喉前,只有一寸的距離,而來客的長劍停止在一個劈斬中的動作上,劍鋒下就是老人的眉心。
最後一瞬,兩人不約而同的收住了怒濤一樣的攻勢,彷彿時間被槍劍上的極寒凍住了一樣。
冷汗從兩個人的鬢角邊滾落,直到此時,他們才明白在互不知情的情況下,好奇心讓他們一起玩了一個與死亡擦耳而過的遊戲。
「北辰之神,憑臨絕境;唯心不動,萬壘之極。」客人深吸了一口氣,低聲的念誦了這句話。
「靜岳之劍到了你的手中……你的老師已經死了麼?」老人收回長槍,退後。
「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銀色的槍鋒落在地上,風吹起老人的白髮,他默然的看著星空,許久都沒有說話。
「很高興見到你,我的孩子,」他半跪下來右手持長槍貼緊自己的左肩,左手緊緊的扼住右手腕,「我以天驅宗主的禮儀迎接你的加入,北辰之神的光輝照在我們彼此的雙肩,我們因尊嚴而自豪,因勇敢而榮耀。鐵甲依然在。」
「依然在!」對手以完全相同的姿勢半跪,「東陸下唐國,武殿都指揮息衍,參見斯達克城邦領主大人翼天瞻殿下。」
瓦罐裡續了水,又煮得咕咕嘟嘟沸騰起來。一股縹緲的茶香瀰漫在院子裡,兩個試手的人已經並肩坐在了瓦罐邊的條石上。息衍把他的重劍卸下,鬆開腰帶敞開了袍子的喉嚨,夜風灌進去,滿身的濕熱漸漸褪去,身上才好受了一點。他知道自己的貼身的衣服已經濕透了,那記可怕的破圓之刺帶起了殺寒好像好在他的喉間,傳說中曾經殺死龍族的東陸第一名槍,而息衍並非一頭強健的巨龍。
息衍輕輕呷了一口茶,挑了挑眉:「聽說羽族的樟茶很有名,也從商人的手裡買過,卻沒有這麼悠長的回味。」
「那是因為寧州的森林,那裡的土地其實是很貧瘠的,顏色泛著淡青,一株樟茶樹要長十幾年才能產茶。移種在東陸的樟茶樹只要一年就會產茶,可是會變味道,」翼天瞻細細的品著茶香,忽然話鋒一轉,「你的老師是怎麼死的?」
息衍凝視著清澈的茶水,搖了搖頭:「翼先生一定要問這個問題麼?」
翼天瞻沉默了一會兒:「是他死得沒有一個武士的尊嚴麼?」
「風炎皇帝的北伐之後,又有幾個天驅死得有武士的尊嚴呢?」息衍淡淡的笑笑,「翼先生要聽,也許將來吧。」
翼天瞻點了點頭:「我一路從瀚州南下,途經四個州,循著我們當年留下的地址去察訪同伴,可是一無所獲。如果不是被滅門,就是已經舉家遷移了,剩下的,即使是姬揚的孫子,現在也不過是一隻汲汲於仕途榮耀的綿羊。猛虎都成了綿羊,我又怎麼能期待其他的人?今天見到你的劍術,真是令我意外。」
息衍默默的轉著杯子,並不說話。
「不過,我這次南下還有另外一個使命。息將軍既然是下唐軍旅第一人,應該不會不知情,」翼天瞻忽的轉頭看著息衍,他的雙眼微微瞇了起來,眼縫中的目光凌厲逼人。
「是為了大宗主的佩劍吧?」息衍的聲音淡漠,像是完全沒有察覺那如刀的目光。
「是!蒼雲古齒劍,它應該還在南淮城中,息將軍對於它知道多少?」
息衍歎了一口氣:「那是天驅的聖物,任何一個天驅武士團的成員,絕不會不留心。可惜幽長吉進入南淮城的時候,我還只是天啟城羽林天軍的一名殿前金吾衛,後來我軍銜漸漸高了,能夠查閱的宗卷多了,卻沒有從中發現有用的消息。南淮城裡宗卷,最後一句可能和幽長吉有關的就是廷尉府的文檔中載有『十二月十二日夜,瞑龍驛持械私鬥,死三十二人,皆遭劈殺裂頂而死』。」
「劈殺裂頂?」
息衍緩緩點頭:「全部是死在一個人手上,我找到過那時的忤作,他說現場折斷的武器不下數十件,而所有的死人無一例外的是被擊破顱頂而死的,死狀慘不忍睹。我想那是蒼雲古齒劍的傑作,那柄劍極其沉重,用劍的人必然是舉劍下劈。對手舉起武器格擋,但是被重劍擊潰武器,而後劈開頭顱。」
「之後就再也沒有線索了?」
「沒有,幽長吉這個人,好像從此就從南淮城裡消失了,連帶那對刀劍,再也沒有消息。」
「能夠把所有的線索都掐斷,讓你都無從查詢,不能不覺得是身在一個陷阱之中了。」
「過了那麼多年,翼先生還確信蒼雲古齒劍依然留在南淮城中,是得到了什麼消息麼?」
翼天瞻猶豫了一下:「你的老師沒有你對你提起麼?那柄劍本身就是秘術的咒印。」
「龍血骨結咒印?」息衍的眉鋒一挑,「世上真的有這種咒印?」
「名字不錯,可是你未必知道這枚咒印有多麼可怕,」翼天瞻沉吟著,「當河洛們第一次在陽光下舉起這柄劍的時候,他們稱它為『地獄的噬魂龍之劍』,傳說其中封印了龍魂。它比任何一柄魂印兵器都更兇猛的吸噬靈魂,絕非每一個人都可以握住它的劍柄。而每一個繼承它的人都曾在北辰升起的黎明立下誓言,願意以畢生的力量和鮮血去守護這柄劍的尊嚴,幽長吉也不例外。在祭劍的儀式上他割破手指讓血滲入那柄劍之中,我曾親眼目睹那一幕,那時候整柄劍的雲紋像是水波一樣流動。這是劍裡封印的無數靈魂在咆哮著吸噬鮮血,他們瘋狂的撞擊著劍的骨架,可是這是河洛們以『星焚術』鑄造的武器,就像一個囚籠束縛了他們,是他們不能衝出來。最後他們才安靜下來,劍身上的血紅色褪去,這表明他們接受了新的主人。當劍的主人死去,他再也守衛不了自己的靈魂,這時候他無法抗拒劍裡無數靈魂的吸噬,最終會被封印在劍裡。如果沒有新的繼承人,劍中藏著的龍血骨結咒印會自己甦醒。那樣強大的守護可以與羽族秘道中的楓山龍夜吟之陣相比,如果不是它的主人,別說拿起它,想靠近這柄劍都是妄想。」
「那麼靠近這柄劍會怎樣?」
「魂魄被急速的抽離,身體卻還沒有死絕,人往往會變成一具行屍,連死都不如。」
翼天瞻為他手中的瓦杯續上了熱水:「怎麼找到這裡的?」
「跟著那個孩子。我第一次見到姬野,就知道必然有另一個人把極烈之槍教給他,他的父親沒有這個本事。在看到他刺出那一槍之前,我不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無堅不摧的刺殺。」
「是,他實在很有天賦。我都不曾想到他只用一夜就刺出了摧城。如果他過了焚河這一關,一直學到心狼都沒有問題,至於能不能如他的曾祖那樣學會龍毀,就看他的決心了。」
「傳說曾經刺死巨龍的龍毀之槍?」
翼天瞻點頭:「其實這一槍我也沒有學會,我甚至沒有親眼看見它在姬揚的手中刺出來。」
「不過……他即使有決心,翼先生就願意把極烈之槍的真髓教給他麼?」
翼天瞻忽然凝在喝茶的動作上,靜了一刻:「你看了我們試手?」
「看了,翼先生教給姬野的,不是真正的極烈之槍吧。傳說中所謂焚河,是遠超過入門的摧城的,但是翼先生剛才的演練,依然不過是變化了動作的摧城。」
「瞞不過靜岳之劍的繼承者,」翼天瞻放下茶杯,望著天空,「這些日子我有些後悔,為什麼那夜衝動之下把摧城演示給他看了。他太有天賦,可是我看不穿他的內心,我看他的眼睛,有時候覺得很不安,看不明白,像是被擋住了。一個孩子,十三歲,用這樣的目光看人,令人心寒。我知道他父親對他不好,可是有時候想問他小時候的事情,他卻說忘記了,或者根本就不回答。我覺得他是有些事情不想說,而那些事情,想起來覺得可怕。」
「一個孩子,會讓蒼溟之鷹如此不安?」
「也許是在養一隻吃人的老虎。我當初也曾犯過一次錯,最後不得不親手下了誅殺令。」
「接受了天驅的武術和扳指,如果姬野不接受天驅的信仰,按照組織的規則,他會被砍去手腕吧?」
「他確實需要償還天驅給予他的一切,我不讓他常來這裡,是我不希望蒼雲古齒劍搜尋的行動受到影響,此外,」翼天瞻搖頭,「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要把焚河傳授給他。」
息衍沉默了一會兒,笑笑:「那我也為先生出力吧,不嫌南淮城濕熱,翼先生就在這裡多住些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