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老董的講述後,洛夜行半閉著眼睛,身體靠在椅子上,許久沒有說話。
「喂,兄弟,你不會是睡著了吧?」老董搖搖他的肩膀。
「啊,沒有,沒有,雖然我確實是很想睡,昨晚沒睡好……」洛夜行說著,疲倦地揉揉雙眼,「我只是在想,這個妖蟲的事件,真是很麻煩啊。天空城建成以來,還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兒呢。我同意你的猜測,這百分之百是人為。」
「這種事可大可小,但放在天空城,一定是大事,」老董分析說,「一旦鬧起來導致人心惶惶,丟的可是羽皇的臉面。虎翼司絕對不會放鬆。所以說,你的那位單戀對象就算被證明無罪,輕易也是不會放出來的,因為……」
「因為萬一解決不了,他們需要替罪羊;」洛夜行的眼睛睜開了,「因為用異族做替罪羊,可以最大限度地激起羽人們的同仇敵愾之心,而不會有人去關注真正的兇手是誰。他媽的,別再用『單戀對像』這種詞兒行不行?聽得老子好心酸。」
老董哈哈哈地大笑起來。臨近櫃檯的桌子上的賭徒聽到笑聲,扭頭望了一眼,又繼續事不關己地繼續擲骰子。此時正是白天,賭場裡依然是那股永遠也不會散去的混雜著煙味兒、酒味兒、汗味兒的氣息,只是人比夜間少得多。因為能在此刻來到賭場的,大多是貴族人家裡輪值夜班的下人;那些晚間的熟客,這時候大抵是在貴族們身邊被呼來喝去,並且等待著夜間放鬆時刻的到來。
如此循環往復,直到生命的終結。
「有時候,看著這些人,我才能體會到,為什麼那麼多羽人寧可忍受著異族的白眼,也要去宛州、中州甚至瀚州討生活;為什麼寧南城這樣模仿人類而建的商業城市會發展如此迅速,很快超越那些傳統的羽族大城市。」洛夜行喝了一口濃茶,「哪怕被人當成異類,哪怕需要付出極其艱辛的代價,在那些地方,窮人至少有翻身往上爬的機會。可是在天空城這樣的地方,下人就是下人,賤民就是賤民,一輩子都沒有出頭的機會,一輩子都只能在伺候完主人之後,拿著微薄的薪水,跑到貧民區的破爛賭坊裡麻醉自己,下注的單位都是銅錙……」
「那你呢?」老董看著他,「你和那些普通的貧民不一樣,你的智慧、見識,即便是很多貴族都無法比擬。而且,你的秘術那麼厲害,就算去做山賊也沒問題吧?你偏偏就這麼迷迷糊糊地打發日子,和我這樣的庸人一起看一個你口中的破爛小賭坊。你也不怕骨頭爛掉?」
「我只是單純的懶而已,」洛夜行放下茶杯,「有一張床睡,每頓飯有點兒肉吃,我就覺得生活沒什麼值得追求的了。」
老董搖搖頭:「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麼愛吃肉的羽人……不過,你喜歡的那位人類女捕快,你也不打算花點力氣去追求?」
洛夜行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沒有用的。我喜歡她,就是因為她性子堅強,從不輕易動搖。」
他搖了搖手:「不說這些了。這段日子的賭場。麻煩你安排其他人幫我看著,我需要出去一趟。對了,還得支一些錢。」
「為了救出心愛的女人,暫時拋掉你的懶散?」老董壞笑一聲,「你得有年頭沒出過城了。」
「廢話,這種事兒都懶的話,我的骨頭就真爛掉了……」洛夜行說著,站起身來。
走到街上的時候,他才發現,街邊巡邏的軍士多了起來。大概是妖蟲的事情已經引起了官方的高度警惕吧?洛夜行猜測。
他回到雪嚴君的宅院裡,發現蕭輕盈已經不知去向。他在雪嚴君的書房裡給蕭輕盈留下一張字條,回到屋裡收拾了一些隨身衣物,走向了城門口。在那裡,擺渡舟正在上上下下,循環不休。
站在天空城邊緣的時候,洛夜行才注意到這座城市所處的高度。那些飄飄渺渺的雲氣纏繞於周圍,地下的一切都被籠罩在白霧中無法看清,只有一條條巨大的擺渡舟聯繫著大地與天空。成群的飛鳥從腳下飛過,恍如海裡的游魚。他不禁產生了一種古怪的聯想。
九州就像是一片大海,而天空城,是海上唯一的一條船。
「真是讓人擠破頭的一條船啊。」洛夜行自言自語著。
查驗完身份後,洛夜行登上了擺渡舟。在星辰力的驅動下,擺渡舟從高空中迅速地下降,讓他感覺彷彿自己的身體都變輕了,正在漂浮而起。
不過,這樣的漂浮感並沒有持續多久。擺渡舟終究還是落在了地面上,一陣震動後,停穩當了。他走出擺渡舟,踩在了寧州的土地上。
「奇怪了,在天上的時候沒什麼感覺,現在才覺得真正的土地更穩啊。」身邊幾個人在談笑。
「一個是人力創造出的地面,一個是天神創造的大地,不一樣的嘛。」
洛夜行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他從來對什麼天神地神的說法心懷鄙夷,不過,這個人倒也說出了事實:踩在天空中的城市地面,大概的確不如踩在真實的土地上那麼踏實。
天空城所對應的地面位置,距離舊日的都城齊格林並不遠。這座繁盛千年的舊都,既承載了羽族無數光輝的歷史,也見證過羽族無數的屈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它甚至被雁都之類的新都城所取代。而現在,當天空城升天之後,它彷彿再度被遺棄。
遺棄。這個詞只有當真正走入齊格林的時候才能更好的體會。往日那整齊肅穆中帶著威嚴的城市容貌,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裡已經蕩然無存,如今呈現在洛夜行眼前的,是一派破敗而髒污的景象。那些原本鬱鬱蔥蔥茂盛生長的外圍林木,現在已經有不少乾枯,洛夜行猜測是從天空城運下來並傾倒在附近的垃圾影響了水質和土質。
城市裡並不如洛夜行所想像的那樣空蕩而冷清。事實上,街面上仍然有不少的行人。但走近了就可以看出來,這些人的身上都帶有貧窮刻下的深深的影子,他們衣衫陳舊甚至破爛,臉上帶著勞累艱苦的生活留下的衰老印記,目光裡往往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麻木。
而齊格林的城市結構也起了很大的變化。這裡很多地方都被闢為倉庫,闢為牲畜圈欄,闢為各種加工場所,已經淪為天空城的大倉庫和中轉站。尤其是此地的黏土被大量開採、用於生產天空城所需要的特殊建築材料,整座城的周圍被挖掘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巨坑。
齊格林已經不再是過往的那座榮耀之城。現在的它,只是天空城的附庸,或者說,奴隸。當天空城成為了羽族的新圖騰之後,齊格林正在等待著死亡。
洛夜行走過一個宏大的樹屋建築群,儘管門牌早已脫落,他還是能認出,這裡曾經是青都羽氏家族的老宅。羽氏是羽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歷史上也曾經建立過羽姓王朝,一直是齊格林城內最重要的家族。而現在,這個宅院裡的大部分人遷往天空城,剩餘的去往他鄉,往日人聲鼎沸的宅院,如今人去樓空,只有飛鳥和小獸穿行於其間。
離開羽宅後,他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這條小巷狹窄而骯髒,地上滿是垃圾便溺。大約走到小巷中央時,忽然背後傳來幾聲異響,似乎有人從小巷邊的牆上跳了下來,正好落在洛夜行身後。隨即,一陣勁風襲來,像是這個人在用什麼銳氣向著他的後背用力砍來。
洛夜行停住腳步,手指隨意地向後指了一指,勁風立即停止。他慢慢轉過身來,只見背後站著一個瘦弱的青年羽人,手上高高舉著一把人類才喜歡用的大砍刀,刀身已經有不少銹跡,刀刃上也佈滿了缺口。不過,這一刀是沒有辦法砍下來了,因為他的渾身上下都被籠罩在一層冰冷的白霧中。
在那一瞬間,他已經被洛夜行的秘術凍住。
「太陽都還沒落山呢,」洛夜行抬頭看看日頭,「這就當街打劫?這座城裡當真沒有任何人維護治安了?」
搶劫的羽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被凍得瑟瑟發抖,卻固執地一聲不吭。洛夜行繼續說:「從你剛才砍我那一刀的力道來看,已經是用上了全力。現在齊格林的強盜都這樣麼?不管有沒有錢,先要了人命再說?」
羽人哼了一聲,終於開口說話:「那又怎麼樣?現在齊格林早就沒人管了,不去搶人殺人,就要被別人搶和殺。再說了,就算有人管,最多不過被抓起來絞死,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說得對,在什麼樣的地方,就有什麼樣的生活方式。」洛夜行說,「我也沒興趣站在官府的立場去審判你。不過,被我這樣冰凍住全身,即便一會兒秘術解了,關節和內臟都會受傷,以後你還能有多少力氣去打劫,就很難說了。自求多福吧。」
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洛夜行穿越了整座城市,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齊格林城南郊外的一片墓場。歷史上,這裡通常都是用來埋葬各大家族裡為貴族服務一生的忠僕們。雖然這些僕人身份低賤,但貴族們感念他們的忠誠,會專門在這裡給他們安排一個墓穴,讓他們能夠得到善終。這也是在等級觀念森嚴的羽族社會中,貴族對平民的難得的一點兒溫情。
不過現在,齊格林的活人都自顧不暇,自然也不會有人來關心睡在這裡的死者。如今的墓場,荒草叢生,狐狸們白天也敢在長草中鑽過來鑽過去,到了夜間,夜梟的鳴叫聲猶如鬼魅,令人聞之而發指。
洛夜行熟練地穿行於那些大大小小或完整或破碎的石碑間,最後來到一座碑文都已經模糊不可辨認的、至少有上百年歷史的老墳前。他四下看了幾眼,墳場裡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了,於是伸出手來,在墓碑上有節奏地敲擊了幾下。
一分鐘之後,墓碑下方的泥土忽然動了起來,幾隻沾滿黑泥的手從地下猛地探出,抓向洛夜行的雙足。
洛夜行急速後退,避開了這幾抓。緊跟著,地面上出現了幾個大洞,三個人從地下鑽了出來。這三人渾身覆蓋著泥土,完全看不清面目,一直起身來,就向著洛夜行直撲而來。
「上來就打?這個混蛋……」洛夜行微微一笑,右手食指快速畫出秘術印紋,他的身前的空氣開始流動,迅速捲起一股風暴,風暴中夾雜著雪花和冰渣,寒氣襲人,一下子把這三個人全部卷在其中。
他手指輕彈,風暴的力量陡然加強,將三人都旋轉著帶到了半空之中,然後再掉落下來,重重地摔在墓場的地面上。但他們好像絲毫也不感到疼痛,剛剛摔到地上,就立刻重新彈起,再度向著洛夜行衝來,動作半點也沒有減緩。
然而,剛才那一陣風暴已經卷掉了他們身上覆蓋著的泥土,讓洛夜行可以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這三個人都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衫,身上的肌肉早已萎縮,令他們顯得十分消瘦。而他們的面頰也是瘦的幾乎就剩下一層皮,眼窩深陷,骨頭凸出,森白的牙齒嚇人地露在嘴唇之外。
這根本不是三個活人,而是三具乾屍,三具死亡已久的乾屍。
洛夜行毫無懼意,等三具乾屍靠近他身畔的時候,再次繪製出秘術印紋,三道火柱驟然從地下升騰而起,剛好把乾屍包圍在其中。火柱的烈焰十分猛烈,一沾到乾屍的身體就燃遍了全身,將他們變成移動著的火球。
乾屍仍舊不知疼痛,但身體卻在火焰的焚燒下很快燒焦、碳化。它們的身體無法再保持完整,頭顱、手臂紛紛被燒掉,最終整個軀體跪在了地面上,化為灰燼。
「幾年不見,你這臭小子倒不光是玩歲正秘術的那幾套冰霜雪雨了,又開始玩火了,進境很快嘛。」從先前那個陳舊的墓碑下方,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不只冰和火,還有其他的,」洛夜行說,「你還有多少屍僕?都放出來試試唄,我保證三餐不重樣。」
「免啦,剛才那三個原本就是我打算廢掉的,剛才隨手拿來試一試你的本事。」墓碑下面的老人說,「好貨色可捨不得拿給你糟踐。快點滾進來吧!」
所謂的屍僕,是指死去的人的屍體被用某種特殊的秘術操縱,可以按照主人的心意活動,甚至訓練成極為厲害的打手。這種秘術被稱之為屍舞術,而能夠使用屍舞術操縱屍體的人,被稱之為屍舞者。
這個藏在墓地裡說話的老人,應該就是一個屍舞者。
老人的話音剛落,墓碑下發出一陣機關移動的聲響,墓碑挪開了幾尺遠,露出下方一個方形的入口。洛夜行從入口處走了下去,那裡有一段粗糙的階梯,一直通到墓穴深處。
沿著階梯走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地下竟然已經挖掘出了一間寬大的石室。原本這些地位低下的奴僕死後得到的墓穴也不會大,通常就是能放下一口棺材的空間而已,眼下這間石室卻像尋常人的住家一樣寬敞,裡面床、桌椅、櫃子等傢俱齊備。一個胖乎乎的禿頭老人正坐在一把搖椅上,舒舒服服地晃蕩著,嘴裡還叼著一支煙斗。
「死老爹,你他媽的還真是會享受。」洛夜行笑罵著,在老人身邊的一個石凳上坐了下來,從茶几上抓起一把果脯塞進嘴裡。
「所以我早就勸你陪我一起做屍舞者,」老人吐出一口煙霧,「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什麼事兒都有屍僕替你幹。」
「免了,我還是情願在活人堆裡紮著。」洛夜行嚼著果脯,含混不清地說。
「然後遇到點兒什麼解不開的難題,就來找你的屍舞者養父解決……」老人用煙斗指著洛夜行,「你這狗東西什麼時候能好心來看我了?每次來找我都是因為遇到了麻煩。」
「這不正好證明您老能力強麼?」洛夜行壞笑一聲,「要是個尋常的阿貓阿狗,哪兒值得我去求?」
老人搖搖頭:「你總是胡攪蠻纏得跟很有理似的……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
「我知道你對毒蟲毒花特別有研究,所以想要請你幫我瞧一樣東西,看你能不能辨別出這是誰培育的。」洛夜行說。屍舞者驅使屍體為自己服務,都是通過毒藥,而他們的日常收入來源也往往是通過藥材,所以屍舞者通常本身就是毒術大師。
洛夜行說著,從包袱裡取出一個小木盒遞給老人。老人打開木盒,從裡面取出一塊還在散發著寒氣的冰塊,那是洛夜行用秘術一直維持著冰凍狀態,冰塊裡面,是一些蟲子的碎片。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這種蟲子在天空城頻頻出現,能鑽地,能縱躍,速度奇快,」洛夜行說,「最重要的在於,它帶有一種奇怪的毒性,人被叮咬後會陷入長時間的昏迷——到現在還沒有一個醒過來的。」
「這蟲子……確實奇怪,」老人把冰塊攤在掌心,藉著墓穴裡的燭火仔細分辨著,「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模樣的毒蟲,它要麼是近些年變異的新種,要麼……就可能是某些人專門培育出來的。照我看,培育出來的可能性更大。」
「我也是這麼猜的,」洛夜行說,「所以才來問你,看你有沒有辦法瞧出它的來歷。」
「這個很難啊……」老人沉吟著,「九州各地擅長運用雜交和秘術之類的方法培養毒蟲的御蟲師,光我知道的就有二十多個。這些人手法各異,光看這條蟲子,我恐怕沒辦法判斷出是誰幹的。不過麼……」
「不過什麼?」洛夜行問。
「從這只蟲子的特性,可以根據那些人的性子來猜一猜,」老人說,「那些擅長豢養毒蟲的大師,並不像一般人心目中想像的那麼邪惡,正相反,他們對自身、對門人都有著嚴格的自律與約束,絕不輕易用毒蟲傷人。但有一個人……有那麼一個傢伙……幾乎是百無禁忌的。如果這種蟲子不是被偷到天空城去的、而是事先得到了御蟲師的同意而施放,那麼,倒是很有可能是他幹的。」
「那是個什麼人?怎麼才能找到?」洛夜行忙問。
「有一個名叫毒蟲洛金的河絡,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培育毒蟲的大師,」老人說,「他和其他的御蟲師不一樣,性情很是古怪。你有沒有聽說過,在十多年前,杉右城曾經鬧過蟲災?」
「我聽說過,那也算是一件大事了。」洛夜行回答。杉右是一座位於寧州東部沿海的重要港口城市,大約十多年前的一個春季,城裡突然鬧起了蟲災,冒出了大量的飛蟲。這種飛蟲個頭極小,數量卻極其龐大,一旦飛起來就鋪天蓋地,讓人們無處逃遁。人被這種飛蟲叮咬後,會生出又痛又癢的小疙瘩,塗什麼藥都不管用。
這起蟲災連羽皇都驚動了,專門派出了治蟲專家去往杉右,卻收效甚微。蟲災鬧了將近兩個月,甚至鬧到不少人忍受不了準備舉家搬遷時,又突然間消失了。
「那起蟲災,就是毒蟲洛金干的,」老人說,「那一年洛金從海外得到了一些珍稀的植物種子,從杉右港返回陸地,那些植物種子卻因為形象怪異,被海關當做危險品扣押了。洛金十分惱怒,回到家裡就帶了這種毒蟲去杉右撒播。」
「這傢伙真夠狠的啊!」洛夜行感歎,「就算要報復,得罪他的人也不過是海關的那麼幾個官員,他就要全城的人難受兩個月。這麼心胸狹窄加不分輕重,確實與眾不同。」
「所以啊,要說能那麼不分輕重地在天空城放紅色妖蟲,他的嫌疑應該最大吧。」老人悠悠地說,「然而,要找到他的難度也大,要逼他說實話的難度就更大了。」
洛夜行的眉毛攪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