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坊裡的人嘰嘰喳喳,一面賭錢一面討論著白天發生的那場大事件,洛夜行自然是全部收入耳中,並且立刻委託老董替他打探詳情。老董很快帶來了回音。
「那棟房屋裡的情況很複雜,因為那把火幾乎把所有東西都燒光了,虎翼司要調查也很困難。」老董說,「不過我的朋友還是弄來了一些小道消息。」
「什麼小道消息?」洛夜行問。
「住在那個宅院裡的,是一家姓風的末等貴族,不是大名鼎鼎的雁都風氏那一支,也沒什麼勢力。」老董說,「但是據說,他們家的公子十分不成器,竟然從外面綁架人類的女子或者羽族貧民女子,關押在地窖裡供他取樂。」
「真他媽畜生!」洛夜行猛地一拍桌子,「竟然敢在天空城幹這種事情!」
「具體發生了什麼,已經難以考證了,不過虎翼司的人猜測,那個能不斷長出頭髮的怪物,或許就是被關押的女子遭妖蟲咬傷後變化而成的。或許是風家公子發現她們昏迷後,不明所以,以為她們死了,於是決定把屍身掩埋起來,結果……」
「也就是說,被紅色妖蟲咬過的人,不只是自己的個體能變異,甚至還能幾具軀體合在一起發生改變。」洛夜行眉頭緊皺,「看來太陽法器的力量遠遠超過我們所預想的。接下來,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麼樣的新變故。」
「也就是說,天空城已經變成了一個危險的地方?」老董說。
「危機四伏。」洛夜行很肯定地說,「所以到了這個地步,施放紅色妖蟲的意圖反倒有些清楚了。我猜想,有人想要把天空城徹底搞亂,而且是大亂。」
「但光是亂顯然不會是最終意圖,」老董說,「亂過之後才會是真正的目的。」
「所以還得繼續調查,」洛夜行說,「正好這段日子,我也在賭坊聽到了一些其他的有趣傳言,我琢磨了一下,搞不好會和妖蟲事件有點關聯。」
「什麼傳言?」老董忙問。
「聽說最近,天空城的貴族相互邀約比武的事件多了起來,甚至已經鬧出過人命了。而貴族之間正經的比武是律法允可的,所以也不會有人去管。」洛夜行說,「如果真的有人想要讓天空城亂起來,挑唆貴族們打架也可能是手段之一。我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行,我這就找人去打聽。」老董沒有猶豫。
「我知道你是萬能的,不過這事兒不用勞煩了,」洛夜行壞笑著,「我最近認識了一個貨真價實的貴族,腦子不算笨,能給我些幫助。」
「腦子不算笨……這就算你很難得的誇人了。」老董也跟著笑了起來,但笑容卻很快收斂。
洛夜行注意到了老董表情的變化:「怎麼了?」
「你喜歡的那位人類女捕快,可能要遇上麻煩了。」老董猶猶豫豫地說,「我的朋友打聽到,紅色妖蟲的事情越鬧越大,已經不可能再壓住消息,羽皇可能需要一些替罪羊來平撫民心……」
洛夜行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去。老董歎了口氣:「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
夜間的天空城不復往日的靜謐。不只是虎翼司的士兵,也不只是城務司的衙役,羽皇甚至調動了用於護衛國家安全、對外作戰的防務司,上千正規軍也被緊急調入城內。所以到了夜間,天空城處處都能聽到巡邏的腳步聲。這樣的腳步聲可能會給普通市民帶來安全感,但對於一些知道一點兒內幕的人來說,就並不那麼想了。
「沒用的,天空城那麼大,妖蟲又是從地下鑽出來的,一旦鬧起來,根本來不及反應,」蕭輕盈判斷著,「調再多的兵,也就是讓人們寬寬心而已。真正想要解決問題,還是得找到施放妖蟲的幕後真兇,從源頭上斬斷。」
「蕭小姐現在越來越善於動腦了啊。」湯崧贊曰。
「可惜我的腦子也就能動到這一步,」蕭輕盈歎息一聲,「我是沒本事去猜出真兇是誰的。你現在有什麼想法了嗎?」
「今天下午這一場風波,確實是天空城建成以來從未出現過的惡性事件,一整個家庭被滅門,還牽扯出綁架拘禁平民的醜聞。」湯崧說,「不過,死在怪物手下的是一個末等貴族家庭,倒是讓我想到了最近貴族們的一些動向。尤其要感謝你說的那句『夠虎翼司忙活了』,更是提醒了我。」
「什麼動向?」蕭輕盈問。
「大概也就是最近兩個月左右,貴族階層裡相互邀鬥比武的事情忽然多起來了。」湯崧說,「貴族比武原本是很常見的事情,也是律法允許的,只要按照規則行事,沒有人能夠干涉,殺死人也不會被治罪。然而,像最近兩個月這樣頻繁比武,而且死了好幾個人,就有些不大尋常了。所以我也打聽了一下。儘管我父親不願意告訴我,我還是從其他渠道大致瞭解了一點——你知道羽族的朝政體制和部門劃分嗎?」
蕭輕盈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我從來只關心殺人……大概也就知道羽皇跟著人類學習,劃分各種部門,什麼虎翼司、防務司、城務司、農林司、文教司之類亂七八糟的。」
「沒錯,在這些部門當中,原本是沒有虎翼司的,」湯崧說,「最早的時候,一切的城市建設、清潔和治安,都歸城務司負責。後來羽族的城市規模越來越大,異族人也越來越多,各類案件層出不窮。再加上先有天羅,後有血羽會,暗殺組織也成為了懸在羽皇頭上的心腹大患。所以後來,當時的羽皇專門從城務司裡剝離出負責查案辦案的部門,成立了虎翼司。」
「從那以後,虎翼司的規模不斷變大,重要性不斷增強,不只是負責一般的案件,更加肩負起保護羽皇和高官貴族的重任。過去的青年貴族們都以加入軍隊成為軍官為榮,後來卻更加願意加入虎翼司。至於城務司,最重要的和武力有關的部門都被剝除了,他們漸漸只能負責建設、清潔、管理商舖之類的任務,被虎翼司譏笑為『掃大街的』。」
「我有點明白了,」蕭輕盈說,「就好比在我們血羽會裡,刺客的地位是最高的,我們一般都不大看得起那些負責雜務的人。所以虎翼司和城務司一定鬧得很僵。」
「沒錯,的確很僵,不過礙著羽皇的面子也不能明裡鬧事兒。但是大約半年前,有一個流言傳出來了,說是羽皇在考慮合併這兩個司,以虎翼司為主體,把城務司併入虎翼司。」
「從城務司分出來。最後反而吞併了城務司……城務司的大爺們一定挺不樂意的吧?」蕭輕盈似有所悟。
「是的,要是真的合併的話,城務司的所有人職位都會有所下降,更重要的在於,在虎翼司面前沒準就抬不起頭來了。」湯崧說,「因此他們也在積極想辦法。城務司現在表面上看起來地位不如虎翼司,背地裡的勢力其實並不小,因為城市的建設修補都是非常賺錢的行當,所以和大貴族們聯繫密切。」
「明白,我這次進來用的假身份不就是供應材料的麼,」蕭輕盈說,「但我不明白虎翼司和城務司的爭鬥,與妖蟲有什麼關係?」
「你想想這些妖蟲帶來了什麼?」湯崧反問。
「帶來了……帶來了混亂唄。」蕭輕盈思考著,「整個天空城亂成了一鍋粥,百姓人人自危,滿街都是兵士,卻也沒辦法……啊,我明白了!妖蟲作亂,虎翼司就會很丟臉!」
湯崧點點頭:「沒錯,我就是這麼猜想的。妖蟲作亂也好,血羽會入侵也好,這一類的事件都得由虎翼司來處理,如果處理不好,如你所言,虎翼司就會很丟臉。而假如虎翼司解決不了的事情,偏偏城務司解決了,那麼……」
「羽皇就會重新考慮合併的事!」蕭輕盈搶著說,「你這麼一提,我就懂了。如果城務司證明了他們比虎翼司更好使,羽皇就會好好掂量一下,搞不好反而讓城務司吞併虎翼司都有可能!」
「而且我也記起來了,父親有一段時間時常和城務司的一位高官會面,每次會面後心情都不大好。」湯崧說,「他的遇害,說不定還真能和這事兒掛上關係。」
蕭輕盈摩拳擦掌:「看來我應該去拜會一下這位高管。」
「哪兒那麼容易?」湯崧苦笑,「自從我父親被害後,高層官員的安保都加強了許多,你再厲害也……怎麼了?」
「有人靠近,」蕭輕盈說,「不是洛夜行,來了十多個人,都有武藝。我索性翻牆躲出去吧,雖然有假身份證,但現在是非常時期。」
「無妨,有我在這裡,不會有事的,看看他們說什麼好了。」湯崧並不慌亂。
「我現在有點狗仗人勢的快感了。」蕭輕盈吃吃笑起來。
來的果然是虎翼司的人。他們原本一個個面色不善,但看到湯家三少爺也在屋裡,都有些意外,臉上也勉強擠出一些和善和恭敬。
「請問湯少爺,知不知道住在這個宅院裡的姓洛的人去哪兒了?」領頭的虎翼司軍官問。
「我不知道,他一整天都沒有回來過。」湯崧回答,「能告訴我為什麼找他麼?」
軍官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說:「他劫走了我們看管的一名嫌疑人。」
「什麼?」湯崧大吃一驚,「從虎翼司裡面嗎?」
「是的,還打傷了我們好幾個人。」軍官回答,「現在已經抽調人手對他進行全城通緝了。」
「我明白了。如果我發現他的蹤跡,一定告訴你們。」湯崧回答。
軍官顯然並不相信湯崧的話,但也並沒有說什麼,禮貌地點點頭,帶著手下離開了。
虎翼司的兵士離開後,湯崧和蕭輕盈面面相覷,即便是湯崧這樣充滿智慧的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從虎翼司搶囚犯,就算是你也沒辦法救他了吧?」蕭輕盈很難得地小心翼翼地問。
「我?你開什麼玩笑。別說是我,就算我父親還沒死,也保不住他的。」湯崧一攤手。
「好吧,我倒是開始有點佩服他了,」蕭輕盈嘟著嘴,「雖然又懶又饞又惹人討厭,一旦真的想要幹什麼事,一出手就是大事。夠狠。他真該加入我們血羽會……不過終歸還是好色之徒。」
「好色之徒?」湯崧不解。
「你以為他那麼起勁地查找紅色妖蟲的真相是圖什麼?還不是為了他那位人類的老情人。現在為了救出她更是不惜劫獄,真是夠有情有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