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你說什麼?我們去川東?」馮斯看著姜米,似乎是覺得自己聽錯了。

  「是啊,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姜米說,「哈德利死了,我媽死了,曾經幫助哈德利的兩個人也死了。我們只能自己去一趟川東,自己去解決道觀之謎了。」

  「說得到是挺容易的,這又不是背著書包去上自習,」馮斯說,「你不用上學的嗎?」

  「大二的課程我已經提前修得差不多了,」姜米隨意地說,「再說了,我們那邊不流行點名,不像你們,老師防學生跟防賊似的。所以不去上課也沒關係,期末去考試就行了。」

  「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真是天堂啊!」馮斯一臉嚮往,「可惜我不行啊。我得應付點名,應付考試,應付輔導員和輔導員養的特務團……老實說,不管我身邊發生了怎樣的怪事,我現在人生最大的目標仍然是能安安穩穩地先從這所大學畢業,成為中國千千萬萬個憂心忡忡的畢業狗之一,投簡歷、找工作、跑面試。當然我賺錢的本事比大多數同齡人要強一些,不必像他們那樣擠合租房、吃便宜盒飯,但那仍然是普通人的生活。」

  他頓了頓,啞然失笑:「對不起,又來了,我覺得我像祥林嫂了。我保證,這是我最後一次在你面前談到『普通人』的話題。」

  「不不,沒關係,我可以理解,」姜米擺擺手,「既然這樣,咱們倆總算是有交情了,我也不好勉強你。那我自己去好了。」

  「別玩欲擒故縱這一手了,我可是大行家!」馮斯哼唧著,「您老滿臉都寫著『跟我一起去吧』!」

  「所以你難道不應該表現一點紳士風度出來?」姜米揶揄他。

  馮斯一臉生死抉擇般的艱難,最後長歎一聲:「再等幾天行不行?十一,我們的國慶節會放幾天假,利用那幾天,我曠課被抓的次數會減少一些。」

  「一言為定,」姜米很爽快,「另外,祥林嫂是什麼?」

  所以馮斯稀里糊塗地又答應了一次遠行。上一次去貴州,他險些丟掉了小命,這回沒隔多久又得去川東,鬼曉得會發生什麼。唯一不同的在於,上一次自己是孤身前往,這回好歹有一個漂亮姑娘同行,大概不會那麼孤單了吧。

  他和姜米一起去找到了那家爆肚店,大快朵頤後把姜米送回賓館,自己回到宿舍蒙頭大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他把微博和網游裡的事務處理妥當後,發現最近忘了囤方便麵,只好不情願地穿上衣服,下樓準備去食堂吃午飯。然而剛剛走到宿舍門口,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因為他又看到了那個他很不想見到的人。

  刑警曾煒。

  「曾警官,您不至於直接殺到學校來找我吧?」馮斯打著招呼,「幸好您沒穿警服,不然我又要成為焦點了。」

  「又要成為焦點?」曾煒一笑,「看來你成為焦點的次數不少呢。吃飯了嗎?」

  「正準備去吃,但我看得出來,今天能白蹭一頓了。」馮斯臉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描述著「厚顏無恥」這四個字的寫法。

  十分鐘之後,兩人坐在了校內一家專賣麻辣香鍋的小店。等待上菜的時候,馮斯問:「今天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事呢,曾警官?」

  「為了一起兇殺案,」曾煒說,「我發現我每次來找你,都是為了兇殺案,用迷信的說法來說,你還是一個災星呢。」

  「我不是跟您說過了麼,我對詹教授真的沒有其他多餘的瞭解,我所知道的已經全部都告訴您了。」馮斯作坦誠狀。

  「我指的既不是你父親的案子,也不是詹瑩的案子,」曾煒看著馮斯的眼睛,「我今天想要問你的,是楊謹的事。」

  馮斯臉上露出不解而迷惑的神情:「楊謹?那是誰?」

  曾煒一邊伸手撕開身前密封包裝的消毒碗筷,一邊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小馮啊,在我面前,誠實一點沒什麼壞處。你以為我弄不到你當時報警的錄音?或者你敢不敢跟我回去比對一下指紋和足跡?媽的,這破玩意兒真難撕……」

  馮斯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開口說:「看來我是賴不過去了。沒錯,那天我的確出現在了楊謹死亡的現場,不過我並沒有殺他。」

  「我相信你沒有殺他,」曾煒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說,「我說的是真心話。我相信你沒有殺你父親馮琦州,也沒有殺詹瑩,也沒有殺楊謹。但是我更相信,你和他們的死之間,存在著重大的關聯;我更加相信,你瞭解很多的秘密,但卻始終不願意說出來。他們的死狀可都不一般啊,尤其是詹瑩和楊謹,我當了那麼多年警察,可從沒見過那種死法的人。」

  馮斯沒有回答。正好服務員把剛剛炒好還在滋滋作響的香鍋端了上來,百葉、黃喉、海蝦、午餐肉、藕片等食材炒得紅紅亮亮,看上去很是誘人。他胡亂往碗裡夾了兩筷子,不顧燙嘴,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卻完全沒有吃出味道來。

  曾煒沒有吃東西,而是點燃了一支煙,一口就吸下去一小半。他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小馮啊,單憑你出現在楊謹的死亡現場、又用他家的座機打報警電話,我就可以把你帶回去、在另外一個可能讓你很不舒服的地方慢慢問你。那樣的話,你的人生可能也就毀了,所以我最後還是沒有選擇這樣做。所以我希望你能坦誠一點,不要辜負了我的好意。」

  馮斯心裡忽然一驚,想到了一點別的。正如曾煒所說,現場留下了他的指紋和足跡,再加上報警電話能分析出他的語音,完全可以直接對他進行拘留審問。但聽曾煒的口風,似乎是他壓下了這件事,私人來找馮斯談話,這是為了什麼呢?

  難道這個警察身上也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在腦子裡飛速地盤算著,但饒是他平時素有急智,此刻也一下子想不出該用什麼話去搪塞曾煒。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被輕易糊弄過去的人。他的額頭開始冒汗了,並且深深地感受到一種發自內心的無力感。

  我看起來好像經歷過很多事情,但當真正遇上厲害角色的時候,似乎還是沒有什麼辦法。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要不要先胡亂答應著,然後去找范量宇之類的人來幹掉曾煒滅口?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自己先嚇了一大跳:這樣的話,我和范量宇還有什麼區別?

  正在舉棋不定,曾煒卻又開口了:「好吧,既然你還沒拿定主意,我就再給你一點時間,你先好好想想。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

  說完,他真的站起身來向著店門口的櫃檯走去,看來是打算先結賬然後走人,這個舉動讓馮斯目瞪口呆。曾煒已經佔據了絕對的上風,如果再這樣逼他一會兒,說不定他就會崩潰。但就在這樣一個勝負一線的關鍵時刻,曾煒竟然主動退讓了,留給了馮斯寶貴的喘息時間。

  這絕對不像是曾煒這樣的精明人會犯下的錯誤,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還隱藏著什麼更深的陰謀?

  馮斯一頭霧水。但無論怎樣,曾煒暫時放過了他,總算能夠稍微鬆口氣了。正在這麼想著,曾煒卻又忽然折過頭走回來,這讓他的心裡又是一沉。

  「別緊張別緊張,你吃你的,」曾煒衝他揚了揚手裡的一次性飯盒和塑料袋,「下午還有好多事,沒時間單獨吃飯了,我打包一點東西走,帶在車上吃。警察命苦啊……」

  馮斯一個人食不甘味地吃完了這份香鍋。吃完之後,他卻並不想回宿舍,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煩躁,簡直讓人想要找茬打一架來發洩發洩。當然了,剛剛才惹出籃球場上的那個風波,他是不敢再造次了,只能一個人孤獨地在校園裡溜躂。

  夏日已經基本過去,這時候算是夏末秋初的時節,也是北京城一年中最好的幾個時節之一。天空湛藍如洗,陽光明媚而不灼人,空氣溫涼怡人。此刻的校園裡,年輕的男男女女們成雙結對地在陽光下走過,單身的基佬們也成群結隊地呼嘯而過,揮灑著青春,讓馮斯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他一向是那種不太願意把自己的真實情感老是掛在嘴邊的人,因此會為了在姜米面前無意的感慨而道歉,自嘲自己是祥林嫂。但是眼下,他覺得心裡的這一大團亂麻快要纏成毛衣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解。

  父親死在眼前,他卻至今不知道父親的真實身份;以為已經死了十年的母親突然復活,他仍然不知道母親的身份;上述兩位其實並非他的親生父母,可他對親生父母依然一無所知;他被很多人當成救星,又被很多人當成眼中釘,可同樣的,他還沒有弄明白自己的身份。

  而就是這麼一個身世一團混沌的傢伙,在「另外一個世界」裡已經有無窮無盡的麻煩需要處理了,偏偏還在「這個世界」裡陷入了現實的法律糾紛,隨時有可能被警察叔叔抓進局子裡,然後再也出不來。

  對於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來說,這樣的負擔,確實重了一點點。這讓他怎麼能不對「普通」這兩個字充滿了全身心的羨慕。

  他漫無目的地閒逛著,到了走累的時候,正好來到露天籃球場旁邊。於是他在球場邊坐了下來,看著那些連運球和投籃姿勢都不過關的大學生們的肆意揮灑,就好像在看一場NBA總決賽。場上打球的人換了好幾撥,他還是坐在那裡沒有動,直到身上微微感覺到涼意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球場邊的燈光亮了起來。打球的人也陸陸續續離開了球場。馮斯縮了縮脖子,想起今天的網游打錢還沒處理,站起身來準備走回宿舍,就在這時候,七八個抱著籃球的人從場外走了進來。

  「馮斯?」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他。

  馮斯轉頭一看,心裡又是一緊。來的這幫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系籃球隊隊友們。看樣子,他們是打算趁著晚間人少點兒的時候來練球,沒想到卻和馮斯這個罪人狹路相逢了。

  隊長也看到了馮斯,臉立刻沉了下來,氣呼呼地把頭扭向一邊。其他隊友倒是比較友好,但彼此之間也有些訕訕的,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什麼。

  「啊,你們慢慢練,我先走了。」最後還是馮斯打破了這個沉默的尷尬,大步向外走去。剛剛走出籃球場的鐵門,隊長叫住了他。

  「那個……那個叫周宇瑋的人,住院了。」隊長說。

  馮斯一驚:「啊,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外面,不知道。他怎麼了?不會是我打出的後遺症吧?」

  「你以為你泰森啊?」隊長嗤之以鼻,「他是昨天夜裡在街上突然間昏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劫匪,現在還沒醒呢。不過奇怪的是,要說是劫匪的話,他身上又沒有找到外傷。」

  馮斯心裡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這種沒有外傷突然昏迷的事情,令他想到了某些特殊的群體,而周宇瑋和這個群體之間,並非全然沒有聯繫。

  因為周宇瑋的女朋友是文瀟嵐。

  「我先走了!」他急匆匆地快步離開,來到無人的地方後,馬上掏出手機撥打文瀟嵐的手機。電話通了,但響了十多聲之後,始終無人應答。這讓馮斯更加擔心。他連忙又撥了另外一個和文瀟嵐同宿舍的女生的電話,得到的回答是文瀟嵐從前一天晚上就一直沒有回宿舍。

  馮斯想了想,又撥通了寧章聞家的座機,依舊是無人應答。他思索了一陣子,邁開步子,一路小跑著跑向教工宿舍,決定先在寧章聞家看看。寧章聞和關雪櫻結伴出門旅行去了,文瀟嵐答應給他看房子,如果昨晚文瀟嵐曾住在家裡,也許會留下什麼線索。

  來到教工宿舍樓下,他一眼就看見樓上亮著燈,說明屋裡應該有人,但文瀟嵐為什麼不接電話?

  馮斯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掏出鑰匙打算開門,但剛剛把鑰匙插進鎖孔,他的腦袋猛然間感受到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這樣突如其來的劇痛對他而言絲毫也不陌生——那是他對魔王的氣息的感應。這樣的感應未必來自魔王本體,力量足夠強大的魔僕或者守衛人,也能讓他產生這樣共振般的疼痛,儘管其間的規律還沒有摸清楚。

  屋裡有狀況!馮斯抱著腦袋癱軟在地上。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他可以肯定,屋裡有一個具備著強大力量的存在。如果文瀟嵐也在屋裡的話,倒也解釋了為什麼她沒法接電話。

  ——因為她極有可能處在危險當中。

  馮斯努力想要站起來,但這一次頭疼得卻很不一般。純粹從痛感而言,可能比不上之前經歷過的那幾次,但這一回,卻還伴隨著奇特的幻覺。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幻覺,就好像自己置身於一片茫茫混沌之中,什麼也看不清楚,但卻能用第六感感受到周圍所存在的威脅。一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恐怖事物,帶著陳腐而黑暗的氣息,帶著千年墓穴的泥土味道,沒來由地讓人心裡一陣陣發緊,頭皮發麻,彷彿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在馮斯的眼前,幻覺和現實中的場景交替閃過。他一會兒看見的是被昏暗的燈泡照亮的防盜門,一會兒只能看見凝滯的霧氣和霧氣中若隱若現的巨大輪廓。與此同時,腦子裡的疼痛仍然在繼續,儘管這樣的疼痛他已經逐漸有些習慣了,卻仍然讓他很不爽。

  所以,他不知不覺地開始努力集中精力,開始試圖調集自己的思想來和這樣的疼痛進行碰撞與交鋒。他嘗試著把這種無形的精神入侵有形化,在頭腦中勾勒出它的實體,漸漸地,濃霧開始變淡,那種原本捉摸不到把握不住的痛覺,竟然真的一點一點地現出了可以被眼睛捕捉到的「形狀」。

  當這個實體越來越清晰,終於可以看清楚了之後,馮斯的心裡居然生起了一絲滑稽的錯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個高高的籃球架。

  「你這是在玩兒我吧?」馮斯喃喃地說。他也似乎有那麼一丁點懂得了,這個古怪的痛楚「實體」,是從他的內心深處發掘出來。他對什麼事物擔憂得最多,就有可能形成一個具體的意向。而在這幾天裡,最讓他煩心的竟然是那場籃球賽,於是恐懼就選擇了籃筐來作為形象代言人。

  這可真有點活見鬼,馮斯想,我的生活裡有無數的煩心事,光是昨天一天就耳聞了一樁死訊、再親眼見識了一具能把膽小的人活活嚇死的猙獰白骨,為什麼最煩擾我的居然會是相比之下屁也算不上的籃球賽?不過很快地,他有點明白了。

  其實我又是在為自己把難得的「普通」生活搞砸了而無限懊惱吧?

  這麼一想,怒火又升騰起來。他忽然邁開步子,向著那座孤零零的籃球架走了過去。黑沉沉的籃球架,架身上佈滿斑駁的銹跡,籃圈已經歪斜,籃板上也有著許多的裂縫,看起來簡直像是從時光隧道裡鑽出來的。

  馮斯計算著距離,開始由快步走變為小跑,當接近籃下之後,他左腳蹬地,高高地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那個原本已經歪斜下垂的籃筐。

  「下來吧!」馮斯大聲吼道。

  在這個離奇的幻境中,他彷彿真的擁有了奧尼爾一樣的神力和體重,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籃板是木頭的而非奧尼爾砸碎的玻璃製品,也可能因為這個籃球架本身已經糟朽不堪了。總而言之,籃球架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嘎聲,開始整體歪斜,籃板向著地面的方向彎曲、下滑。

  「給我下來!」馮斯覺得自己簡直要把心和肺都吼出來了。

  喀喇一聲,木製的籃板斷裂了,它脫離了籃球架,掉了下來,也帶著馮斯的身體墜地,把他壓在了下面。但馮斯並沒有感覺到身體的疼痛,反而有一種舒暢的快意。

  緊跟著,眼前豁然開朗,方才包圍住他的幻境不見了。現在他仍然站在昏黃的燈光下,插在防盜門裡的鑰匙還在帶動著鑰匙鏈輕微晃動。

  頭痛也消失了。

  馮斯定了定神,轉動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他看到了一幕令他無論如何也意想不到的場景。他完全沒有料想到,在寧章聞的家裡會出現這樣詭譎的場面。

  他看到了范量宇,那個總是看不起他和捉弄他的雙頭怪人范量宇。范量宇捂著肚子,正坐在沙發上,從他的指縫間不斷有鮮血流出來,手臂上也有幾個觸目驚心的圓洞。在他的身邊站著一個人,正在扶著他,用棉紗等簡單的工具幫助他止血。

  ——這個人赫然是文瀟嵐。

  「媽的,這不是小白兔給大灰狼治病麼……」馮斯不由歎為觀止。他能看出來,文瀟嵐看著范量宇的傷口時,目光中的焦急和關切全都是真摯的,也就是說,她絕非是被逼迫幫助范量宇包紮傷口,而是真正把這個嗜血的怪物當成了朋友,或者至少也算是同仇敵愾的同伴。

  范量宇看著馮斯走進門來,哼了一聲,突然間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動作。他揚起他那顆大頭,狠狠地撞向沙發背後的牆壁,撞得咚咚作響。不過他的腦袋倒是足夠堅硬,牆壁被撞得牆皮都開裂了,他依然若無其事,只是臉上的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你怎麼啦?」文瀟嵐嚇了一大跳。

  「老子不爽!」范量宇怒吼著,「居然是這個百無一用的廢物救了老子一命!太他媽的不爽了!」

  「別這麼說,你也救了我一命啊,」文瀟嵐說,「就當是扯平了。」

  「老子還是不爽!」

《覺醒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