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清了, 灌醉藍忘機之前,他對自己作的那些「只問話不做別的」的保證, 根本是自欺欺人。
平日裡最端正自律的一個人, 喝醉之後卻會亂發脾氣、亂打人、胡作非為,這就說明藍忘機醉酒後的行為不受他本人控制。而自己明知這一點,卻還趁他容易擺佈的時候鑽空子,故意施以誘導和刺激, 為所欲為。
就算再怎麼清心寡慾, 藍忘機畢竟也是個正常男人,被他那樣粗暴刻意地撩撥, 哪有不起火的道理。而前日藍忘機才被江澄因為這種事出言侮辱過, 此刻心中還擔憂著兄長,他卻在這種時候胡來一氣……
藍忘機「嗯」了一聲之後便沒有再說一個字, 可魏無羨自己一個人已經想了一大堆。
他兩輩子都不知道「羞愧」這兩個字怎麼寫, 現在卻忽然無比深刻的懂了。嘴唇還熱辣辣的紅腫著, 小腹和腿間的黏膩觸感更令他無地自容, 恨不得一頭撞死。
這情形赤|裸裸的印證了他最糟糕的一種猜測。藍忘機是對他很好, 可是……大概並不是他期望的那種好。
不願讓藍忘機尷尬為難, 魏無羨忙把衣服褲子囫圇穿上, 邊穿邊拍了拍一側腦門, 用和平時並無兩樣的語氣道:「你酒醒了, 唉我也差不多醒了。」
藍忘機回頭, 看了他一眼。魏無羨不敢揣測他眼底究竟都有些什麼情緒,微微發抖的手臂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卻見藍忘機沉默片刻後,朝自己出伸手,似乎是要幫忙擦去他身體沾上的白|濁。
魏無羨忙道:「不用!!!」
藍忘機的手在半途中一凝,果然收回了。
魏無羨鬆了口氣,喃喃道:「不用你來。我自己來就行了,你不用碰我。」
藍忘機這種人,做完這種事後大概還會覺得自己弄亂了對方儀容,但他可沒臉讓藍忘機幫自己清理。魏無羨胡亂抓了件中衣到處擦了擦,扔開道:「那啥,藍湛,咱們兩個今晚都可能是喝多了。不好意思啊。」
藍忘機沒說話。
魏無羨穿了一隻靴子,又道:「不過你也不用太不好意思,呃,男人偶爾這樣也很正常的。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藍忘機靜靜看著他,道:「正常?」
他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極了。
魏無羨沒敢接。藍忘機又問了一句:「不要往心裡去?」
原本魏無羨想的是,比起被知曉心意後尷尬得兩人連今後做朋友都微妙,他寧可選擇讓藍忘機覺得他輕浮惡劣,現在卻又後悔起方才不經思考便說了那種蠢話,低聲道:「……對不起。」
藍忘機猛地站起身來,魏無羨忽然有點慌了神,正在這時,老闆娘卻咚咚咚跑上樓來,叩叩地敲了敲房門,道:「二位公子,二位公子!睡下了嗎?」
藍忘機挪開目光。魏無羨忙把另一隻靴子也匆匆套上,道:「沒睡!不是,睡了睡了,等會兒我披個衣服再起來。」
等到魏無羨穿戴妥當,藍忘機才走過去開了門。魏無羨道:「怎麼了?」
老闆娘站在走廊上,賠笑道:「這麼晚打攪你們休息真真不好意思,莫見怪。不過我也是沒辦法,剛才住你們樓下的客人說有水滴到屋裡,怕是從你們這兒漏下去的,所以我來看看……」她把頭探進房裡,登時大驚:「這這這,這怎麼回事!」
魏無羨摸了摸下巴,道:「我才是不好意思,老闆娘對不住了。今晚喝多了酒發酒瘋,想洗個澡,一高興打了木桶兩掌,這就打散了。真是對不住,我賠。」剛說完他便想到,他能賠個屁,他們一路出行,所有的花銷都是藍忘機一個人負責,到頭來付錢的還不是藍忘機。
老闆娘嘴上說著「沒事沒事,好說好說」,臉上卻無比的痛心,走進屋來道:「那水怎麼就漏下去了呢……這房裡怎麼連放個腳的地方都沒了……」她彎腰撿起幾個墊子,又是大驚:「這裡怎麼有個洞!」
正是被藍忘機用避塵戳出來的那個。魏無羨把手插|進略微散亂的頭髮裡,只能不停地說對不住了:「哎,也是我不好,剛才拋著劍玩兒,就……」
還沒說完,藍忘機已撿起地上的錢袋,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老闆娘臉色大緩,但捂著心口,還是忍不住數落了幾句:「公子啊,不是我說你,劍那麼危險的東西,怎麼能瞎拋著玩兒呢,把蓆子和地板戳個洞倒沒什麼,傷到人怎麼辦。」
魏無羨道:「是是是,老闆娘說的是。」
老闆娘拿了錢,道:「那就這麼著吧。天也這麼晚了,你們先歇著,我給你們換一間房,明早再修。」
魏無羨道:「好,謝謝,麻煩了……等等!那,麻煩要兩間房吧。」
老闆娘奇道:「怎麼又要兩間了?」
魏無羨沒敢去看藍忘機,低聲道:「……我喝多了酒就發酒瘋,您也看到了,又摔東西又玩兒劍的,怕傷著人。」
老闆娘道:「那確實!」
應了之後,果然給他們換了兩間房,安置完畢,這才提著裙擺下樓。魏無羨道過了謝,打開自己那間的房門,一回頭,藍忘機站在走廊上,一手拿著避塵,另一手輕輕捏著他的抹額,垂首不語。
魏無羨本想立刻躲進房去,這麼一看,卻被絆住了腳步。斟酌萬千,才謹慎又誠摯地道:「藍湛,今晚的事,對不起啊。」
沉默一陣,藍忘機低聲道:「你不必對我說這個詞。」
等他重新把抹額端端正正地佩好後,又變回那個端方自持的含光君,略一點頭,道:「好好休息。觀音廟和去蘭陵的事,明日再議。」
聽到這一句話,魏無羨的心倒是稍稍明朗了些。至少,明日還有事可以一同再議。他笑了笑,道:「嗯,你也是。好好休息,明日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