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侯筆錄》最初的名字叫作《筆塚隨錄》,創作時間是2006—2007年。
那時候,我還年輕,是個精力充沛、不學無術的上班族,每天下班後都樂此不疲地聚會、看電影、玩遊戲,偶爾寫點飛揚跳脫的胡思亂想。一次偶然的機會,重讀《後西遊記》,裡面有一位文明天王,他手裡有一支孔子的春秋筆,又叫文筆,可以用來壓人。文采不如他的,就會被這筆壓得動彈不得。孫小聖雖然武力驚人,可面對這種化文學成神通的法寶,卻是無能為力。最後還是天上遣下魁星,這才解了這麼一個危難。
讀到這裡,我實在驚歎於作者的想像力。只知道武力或法力對戰,從來沒想到文科生的專業也有這般絢爛的表現。我忽然想,能不能把古往今來的那些天才文人,都一一變成筆,互相對戰——於是就有了這麼一部幻想小說,起名叫作《筆塚隨錄》。
我在第一個單行本的序言裡是這麼說的:
文化一向是一個非常含糊的概念。
在宣紙上默寫《出師表》是文化;烹茶品茗焚香聽琴是文化;蹲在汨羅江邊剝粽葉是文化;在大學裡開課讀經是文化;拿冷豬肉祭孔、祭黃、祭媽祖是文化;甚至上網為世界新七大奇跡投長城一票,也算得上是文化。
當一切都變成文化的時候,不文化也許會顯得更有趣一些。
中國歷史上的名人多如牛毛,假如他們靈魂不滅,會是什麼樣子?
這是一個典型的唯心主義猜想,甚至有封建迷信的傾向,可是我忍不住總去想。
胡思亂想的產物就是這部小說。所以這本書並沒什麼文化,這只是一個關於毛筆的小故事。這些毛筆和中國歷史上的一些文化名人有一些玄妙的關係,甚至還有點孔老夫子不願意看到的怪、力、亂、神。
用傳統文化來講一個怪力亂神的故事,頗有些焚琴煮鶴的味道,但也有一種行為藝術的美感。對在配電領域做平凡上班族的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還是那句老話:「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
這部小說先後在雜誌上連載了四次,還出了四個單行本,然後……嗯,就坑掉了。其實我也不是故意坑掉,只是那時候的我玩心太大,一個創意寫得差不多了,又去忙活別的想法。很多讀者對此特別憤怒,多年來一直在我耳邊念叨,說希望能看到它有完結的一天。
距離創作《筆塚》已過十年。現在回過頭去審視,這部作品有太多不成熟的地方。無論是遣詞造句、人物塑造還是情節編排,都顯得青澀幼稚,裡面有些特別「中二」的文字,讓現在的我真是羞憤掩面。但是創作它時的初衷,卻是我一直記掛的——不教天下才情付諸東流。
中國有那麼多驚才絕艷的文人墨客,有那麼多璀璨深厚的文藝作品。當我們真心熱愛這些文化時,就會忍不住像浮士德那樣發出感慨:「多麼美好啊,請停留一下。」筆塚主人把才情煉成筆靈,就是這麼一種美好的希冀。
所以對我的創作生涯來說,《七侯筆錄》就像它的主角羅中夏一樣,是一部幼稚、不成熟的「中二」作品,但這其中,蘊含著我對文學的初心,以及不可追回的少年意氣。
所以我在十年之際,決定把它重新修訂一下,補完結尾,讓它善始善終。老照片之所以有意義,在於它泛黃的紙邊和模糊的影像,如果強行修成高清,反而失去了韻味。為了保留那一份難得的青澀,我沒有做大的改動,只是簡單地調整了一下設定和情節,最大限度地保留原始風貌,一來不致蒙騙讀者,二來也給自己一個紀念。
如果你們讀著讀著,發覺作者怎麼這麼幼稚、這麼土氣,那就對了,我在給你們看我一直想回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