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雲龍風虎盡交回

眼下彼得和尚受傷、二柱子身上無筆、顏政尚未恢復,羅中夏意識到目下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怯懦如他,在險惡局勢面前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把退筆什麼的念想拋之腦後。

羅中夏舔了舔嘴唇,用力攥住拳頭,心臟卻狂跳不已。諸葛長卿雖然強悍,畢竟曾經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心理上該佔些優勢。但看他如此凶悍,自信不覺減了幾分。

此時二柱子仍舊在與諸葛長卿纏鬥,但是面對著罡風勁吹的凌雲筆,他左支右絀,只靠著一腔血氣和精純功夫才勉強撐到現在。羅中夏一沉氣,大喊道:「二柱子,我來幫你。」

「羅先生,不可。」靠在古碑上的彼得和尚忽然截口說道,嘴邊鮮血還不及擦拭。

「什麼?」

「你忘了嗎?筆靈歸根結底是情緒所化。青蓮筆以飄逸見長,在這愁苦冤重之地備受壓制,是施展不開的,過去只是送死。」

羅中夏不信,試著呼喚青蓮,果然胸中一陣鼓蕩,筆靈卻難以舒展,像被壓在五行山下的孫猴子。羅中夏驚道:「可是諸葛長卿為什麼能用?」彼得和尚道:「筆靈亦有個性,凌雲筆性慷慨,自然不受此地的影響。倘若是杜甫秋風筆、易安漱玉筆之類在此,威力恐怕還要加成。但青蓮就……喀……喀……」

「可,可我不出手,我們豈非更加危險?」

彼得和尚摘下眼鏡揣入懷中,拍拍羅中夏肩膀,勉強笑道:「筆塚祖訓,不可為取筆而殺生,亦不可見死而不救——我們不過是遵循先人遺訓罷了。何況羅先生您青蓮在身,我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您平安。」

羅中夏一瞬間覺得鼻子有些發酸。這些人與自己相識不過幾小時,如今卻在為自己而拚命,一時他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那邊二柱子忽然一聲大叫,右腿被雲朵牽扯失去了平衡,被諸葛長卿一拳打飛,身子飛出十幾米遠才重重落在地上。諸葛長卿收了招式,略活動活動手腕關節,冷笑道:「你們沒別的雜耍了嗎?」

彼得和尚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走上前去,從容說道:「阿彌陀佛,諸葛施主就不怕違了祖訓嗎?」

「規矩是人定的,老天是無眼的。」諸葛長卿的凶戾本色暴露無遺,他一指上空,幾團雲氣翻捲如浪,陽光絲毫透不進來,簡直不可一世。

「如此說來,我們是沒有共識了?」彼得和尚看了一眼二柱子,他雖然受了傷,好在皮糙肉厚,打了個滾自己爬了起來,站到彼得和尚旁邊。

「你們唯一需要知道的,就是都要死。」

諸葛長卿雙臂一震,風雲翕張,空中赫然幻出「長門」二字,幡然又是一番格局。

《長門賦》與司馬相如其他作品不同,擬以冷宮嬪妃之口,其辭幽怨深婉,為歷代宮怨體之祖,在憫忠寺這等深沉之地再合適不過。「浮雲郁而四塞」「天日窈窈而晝陰」……原本狂蕩的風雲收斂,凝成片片大字紛沓而出,一時間整個空間都被這些字雲充塞,就連張翥古碑也隱隱相鳴。

「羅先生。」彼得和尚側過頭去,悄聲說道。

「唔?」

「你看準時機,逃出去吧。」

說完這句話,彼得和尚與二柱子甩開驚愕的羅中夏,一後一前,再度迎著獵獵飆風衝了上去。

羅中夏呆呆站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以往他千方百計要丟棄筆靈,卻總有不得已之事迫他運用;如今他真心實意想用了,筆靈卻已經無從伸展。

難道說就按彼得和尚的囑咐,自己逃了?

不逃?不逃自己又拿什麼來打呢?

羅中夏又抬起頭來,看到彼得和尚與二柱子已經漸顯不支之象。彼得和尚還在勉力支撐,但他身前的氣盾越來越稀薄,幾不可見;失去了有效保護的二柱子更是只有挨打的份兒。諸葛長卿卻是愈戰愈勇,氣流亂竄,縱橫天地之間,實在是把漢賦之高亢博大發揮到了極致。

「二柱子,快帶他們走!」一直面色從容的彼得和尚突然怒喝道,嘩啦一聲扯碎脖子上的黃木佛珠。木珠四散,飄在空中滴溜溜飛速轉動,構成一道屏障,在狂風中成為一個小小的避風港。

「彫蟲小技!」

諸葛長卿又發一掌,一枚木珠應聲而爆,但屏障仍在。彼得和尚生平只精研防守之術,這串木珠是他心血凝成,就算是凌雲筆也無法立刻突破。

二柱子聽到彼得和尚呼喊,立刻跳到羅中夏面前,大呼道:「彼得先生讓我們走。」

「走?那彼得呢?」羅中夏質問他。

「彼得先生讓我們走。」二柱子雙眼發紅,他也知彼得和尚必遭不幸,但仍舊執拗地重複著。

「笨蛋!」

羅中夏罵了二柱子一句,甩開他的手,憑著一股血氣朝前跑去。他心想前兩次都是瀕臨絕境才發揮出實力,現在如果把自己置於險地,說不定也可以迫出青蓮筆來。

坐視別人為自己而死,他無法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諸葛長卿被彼得和尚阻得怒了,雙手一立,雲氣紛紛化成片片刀鋒,切向木珠。只聽見數十聲爆裂聲同時響起,彼得和尚的木珠陣立時崩潰。彼得和尚長歎一聲,全身爆出數團血霧,朝後倒去。

羅中夏恰好在此時跑來,一把撐住彼得和尚雙肩。諸葛長卿見狀,手起刀飛,三團凌雲刀朝著已經沒有任何防護的羅中夏直直飛去。

二柱子從後面猛地推了一把,羅中夏、彼得二人堪堪倒地,避過了刀鋒。而二柱子卻已經躲閃不及,「噗噗」兩聲被插中了背部,發出悶悶的一聲呻吟,撲通倒在地上。

諸葛長卿哈哈大笑,風雲稍息,他走到這一干已經喪失了戰鬥力的人身邊,把羅中夏揪了起來。

「你這小子,前幾天壞了我的大事,還讓我蒙受羞辱,今天就全還給我吧。」

羅中夏咽喉被掐,說不出話來,只好瞪目怒視。諸葛長卿鬆開他丟到地上,又喚來一柄凌雲刀,就地就是一刺。

「哦,不!」

刀光一閃,最初躺倒在地的那個人突然發出一聲慘號,凌雲刀已然直直插入他的心臟,眼見雙腿一蹬,氣絕身亡。

「先等我取出這支筆來,算作今日青蓮入手的慶祝。」

諸葛長卿提手回刀,鮮血從那個不幸的人前胸噴湧而出,他低頭欣賞片刻,竟對這種血腥鏡頭很是迷醉。

這是羅中夏第一次見到人類在自己面前死去,他手腳冰涼,被一種巨大的恐怖鎖鏈攫住了全身的神經,根本動彈不得。

此時懸在空中的雙龍筆掛彷彿活了一般,開始圍著那人餘溫尚存的屍體盤旋。有一股細小卻清晰的氣息絲絲縷縷地從死者胸前傷口冒出來,慢慢被吸入雙龍龍嘴,再集中在筆梁之下,逐漸顯現出一支倒掛毛筆的形狀。這筆狀如玉圭,直桿之上隱隱浮現鱗甲,好似龍頭一般,上頭還沾了兩點墨跡。

「點睛筆,果然不錯!」諸葛長卿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腰間取出一件竹製筆筒,輕輕一抖,把它吸了進去,然後蓋住了蓋子。筆架掛筆,筆筒收筆。這件筆筒和筆掛一樣自蘊有靈性,專為收筆而用,點睛筆一進去,立刻被緊緊束縛,再也不可能跑出來。

彼得和尚一聽這名字,登時大驚,急忙想起身卻動彈不得。

諸葛長卿順利收了一支筆靈,心情大暢。他舔了舔嘴邊,提著滴血的刀子,又走向羅中夏。今天好事成雙,一個也是殺,兩個也是殺,先收點睛,再納青蓮,實在是再好不過。

羅中夏喉嚨乾澀,想要爬起來跑掉,可是手腳發軟,毫無力氣。那具新死的猙獰屍體躺在地上,彷彿預示著他的未來。而在胸中的青蓮筆,因為主人的這一股畏縮驚懼的情緒,也無從施展。

諸葛長卿咧嘴大笑,左手拿著筆筒,右手握著凌雲刀,一腳踢翻羅中夏。一道寒光閃過,凌雲刀直奔胸膛而去。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個黑影猛然撲過來,竟是顏政。他伸出右手一根指頭,直直戳過來,那指頭被一圈紅光包裹,看起來異常醒目。

畫眉筆的異能是什麼?到底是救人還是殺人?顏政始終沒搞明白。可這局勢急轉直下,他也顧不得細想,一看紅光剛剛蓄滿一根指頭,便立刻戳過去了。

諸葛長卿精於格鬥,對此早有提防,他身子微偏,順手用左手拎著的竹筆筒一擋,巧妙地頂住了顏政的一指。他雖不知這混混的筆是什麼來頭,但只要不讓它接觸自己或羅中夏的身體,就已足夠安全。

顏政感覺到指頭前方一硬,心中大歎,知道這最後的偷襲失敗了。諸葛長卿獰笑道:「莫要急,你們今天都要死的。」

他再次驅動凌雲刀,刺向羅中夏。就在這時,那筆筒卻猛烈顫動起來,在手裡瘋狂地搖擺起來。諸葛長卿動作一滯,疑惑地轉眼看去,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下一個瞬間,那筆筒「噗」的一聲,蓋口被什麼力量給掀開了,原本被收的點睛筆再度恢復自由,浮現在半空之中,矯如金龍一般。

諸葛長卿勃然大怒,還以為這是顏政玩的什麼手段。可顏政自己也莫名其妙,這畫眉筆什麼毛病,一會兒治療,一會兒損傷,怎麼現在又改開鎖了?

突然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地閃過他的腦海,那些接觸過畫眉筆光芒的案例一個個閃現出來,最終構成了一個近乎荒謬的猜測。

難道說,畫眉筆的功效不是治療,而是時光倒流?

所以在三院那場大戰裡,羅中夏和自己不是被畫眉筆治癒,而是被恢復到受傷前的狀態;而五色筆吏碰到畫眉筆後血流滿面,只是因為他之前就已經被揍得頭破血流——至於那個剛做完手術的不幸的病人,顯然是被畫眉筆把他的傷口恢復到了手術時的狀態。

換句話說,竹筆筒被莫名其妙打開,是因為畫眉筆把點睛筆恢復到了被收之前的自由。

諸葛長卿怒極,飛起一腳,把顏政一腳踹開十幾步遠,又狠狠跺住羅中夏胸膛,抓住筆筒要再收一次。羅中夏被這一跺,身軀痛苦地弓起來,恰好讓他與剛才那位死者四目相對。

一霎時,恐懼、憤恨、驚惶、悲哀諸般情緒一擁而至,羅中夏突然大吼一聲,把諸葛長卿攔腰抱住。諸葛長卿只顧要去收點睛筆,猝不及防,倒被他弄了個狼狽不堪。他正在氣頭上,順手噴出一片罡風,吹得羅中夏一陣窒息。

那點睛筆本來想走,怎奈此地陰鬱之氣太重,飛不遠,只得悠悠浮在半空,茫然無措。此時平地裡忽起了一股大風,把它吹得東倒西歪,被氣流推著亂走。

只聽「噗」的一聲。

筆透入胸。

入了羅中夏的胸。

又入。

四周霎時安靜下來,就連諸葛長卿也怔在了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此情此景,他再熟悉不過,前幾日就是在長椿舊貨店內,這個小子也是被凌雲筆的氣勢推動,被青蓮筆打入胸中。如今歷史重演,他當真是哭笑不得。

整場陷入了微妙的安靜,一時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似乎都在等待當事人的動靜。過不多時,躺倒在地的羅中夏雙手動了一動,然後悠悠從地上站起來。他原本驚惶的表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態,神秘莫測。

諸葛長卿本來天不怕地不怕,但他看到羅中夏這副樣子,心裡卻突了一下。當日羅中夏被青蓮入體後失去了神志,反被青蓮筆控制,陷入了一種瘋狂狀態,威力無儔,自己幾乎不能抵擋。

而現在又多了一管點睛筆。

二筆入一人,這在筆塚歷史上沒有先例,究竟效果如何,諸葛長卿根本毫無概念。恐慌生於未知,面對著這種狀態的羅中夏,凶悍如他也滋生出一絲恐懼,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羅中夏雙臂高舉過頭,只見左臂青光如蓮,右臂金光如鱗。鱗若龍鱗。諸葛長卿面色變得極為難看。他強壓住心頭恐懼,大叫道:

「只要殺了你,兩管筆都是我的!」

話雖如此,可他頭頂的凌雲筆身形稍稍縮小了一圈,氣勢大減。筆靈隨心,凌雲筆講究的是氣勢宏大,主人此時露了怯,筆靈自然也就無從施展。

羅中夏恍如沒有聽見,雙臂光芒越來越強烈,似是兩股力量在劇烈碰撞激戰,整個人竟微微有些搖擺。此時他的身體變得近乎透明,體內可以隱隱看到兩個光團,變化無方,如同一個小型的核熔爐。

「青蓮筆、點睛筆……這怎麼能合二為一……只怕,只怕……」勉強清醒過來的彼得和尚喃喃道。筆靈是極驕傲的靈魂,大多眼高於頂,不肯分巢,何況這兩支位列管城七侯,如今居於一人之身,難保不會出現筆靈互噬、兩下交攻的慘事。到時候只怕羅中夏的肉體承受不住這樣的劇鬥。

空氣此時微微一震,隨即歸為無比寂靜。四周的風聲、沙聲、草聲一時盡斂,羅中夏身上的一切奇光驟然收回,縮入體內,只留下他衣衫襤褸的暗淡肉身。

諸葛長卿定了定神,現在的羅中夏沒那麼唬人了,他覺得自己還有希望。他一舞頭頂凌雲筆,想過去掐死這個屢次壞事的臭小子。

可他只朝前走了一步,就停住了。

因為羅中夏動了。

他伸直了那條右臂,手掌張開對準諸葛長卿,口中不知念動什麼。

只見已經褪色的手臂重新又湧起一片金色,金鱗復現。

幾秒鐘後,一條雲龍自他的掌心長嘯飛出,一身金鱗耀眼無比,潛龍騰淵,鱗爪飛揚。初時不大,遇風而長,最後竟有二三十丈長。

這龍張牙舞爪,尤以雙目炯炯有神,彷彿剛被丹青名手點出玉睛,破壁方出。

雲從龍,風從虎。

點睛之龍,恰恰就是凌雲筆的命中剋星。

諸葛長卿臉色更難看了,又朝後退了一步。

「讓我來送你一程吧!」羅中夏邪邪一笑,聲音與往常大不相同。雲龍張牙舞爪,作勢要撲,四下裡的風雲一時間都紛紛辟易,像是被雲龍震懾。

就連凌雲筆都輕輕震顫,彷彿不能承受這等壓力。

諸葛長卿心神俱裂,雖不知羅中夏用的什麼法子,但現在顯然他已經壓服了二筆,與點睛融會貫通。點睛之龍仍舊在空中吞噬著風雲,諸葛長卿辛苦布下的雲障已經被吃光一角,有幾縷晨光透下。此時的形勢,已然逆轉。

羅中夏手舞點睛龍,逐漸欺近諸葛長卿身邊,炫耀般地故意在他四周遊走,故意游而不擊,彷彿挑釁,凜凜金鱗顯出十足威勢。

諸葛長卿還想反擊,羅中夏看穿了他的心思,驅使金龍扶搖直上,從諸葛長卿面前幾乎擦著鼻尖飛上半空,張開大嘴去吞仍舊盤旋的凌雲筆。

諸葛長卿如遭雷擊,再無半分猶豫,慌忙雙臂一合,凌雲筆受了召喚,朝著主人頭頂飛來。那條金龍不依不饒,擺著尾巴直追過來,凌雲筆慌不擇路,堂堂一支漢賦名筆竟亂如行草,落荒而逃。諸葛長卿使盡力氣,方才勉強避過追咬,讓凌雲筆回歸靈台。

就在凌雲筆回體的一瞬間,金龍猛然追襲而來。諸葛長卿連忙身體一個後仰,帶著凌雲筆堪堪避過,與金龍大嘴只差毫釐,驚險至極。

他冷汗四流,知道今日已經沒有勝機。經過剛才那一番折騰,本來為凌雲筆牽繫的風雲逐漸散去,四周景色也清晰起來。諸葛長卿恨恨地看了一眼羅中夏,忍痛咬破舌尖,鮮血飛濺而出,掀動地上層層沙土,風起沙響,沙塵暴起,一下子把他的身形又遮掩起來。

沙塵呼呼吹過,遮天蔽日,這一次金龍卻在半空停止了動作,一動不動。黃沙隔了好久方才落下,目力所及,諸葛長卿已經不見了蹤影。地面上一攤鮮血,可見他受創極深。

這人一旦判斷出形勢不利,說走就走,毫不拖泥帶水,這種貫徹到底的精悍著實令人驚歎。

四下復歸平靜,羅中夏一個人靜靜站在中央,把雲龍收了,也不去追趕。其他人癱在原地,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敬畏。

「羅……羅先生?」彼得按住胸口,試探著問了一句。

羅中夏垂下雙手,回首低聲道:「可把他嚇走了。」

「什麼?」彼得不解其意。

羅中夏撲通一聲癱軟在地,疲憊中帶了一絲惡作劇得逞後的喜悅:「我只是冒冒險,用青蓮筆嚇他而已。點睛之龍,其實並不是真的啊。」

原來他的青蓮筆雖在此地備受壓制,但將詩句具象化的能力尚還能運用幾分。羅中夏聽到諸葛長卿口稱點睛筆,就立刻想到了李白《胡無人》中「虜箭如沙射金甲,雲龍風虎盡交回」兩句,於是放手一搏,以這兩句作底,利用青蓮的能力幻出一條金色雲龍,讓對方以為自己已經得了兩筆之妙,好知難而退。

這事也是極巧,羅中夏雖然不學無術,但平時極關注霍大將軍,所以對讚頌霍去病的《胡無人》印象極深——沒想到這兩句今日就起了大大的作用。

金龍作勢要吃凌雲筆,不過是做做樣子。諸葛長卿卻早有了成見,一心認定那金龍就是點睛所化,生生被唬得肝膽俱裂,傷重而逃。

羅中夏忍住胸中異動,蹣跚過去看各人的情況。二柱子身中兩刀,彼得和尚身負重傷,這結果可謂是淒慘之至。

他走到顏政身旁。顏政渾身劇痛依舊,掙扎著爬不起來,只好笑道:「雖然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不過……我懷裡有份東西給你,自己來取。」羅中夏從他懷裡摸索了一回,掏出一張素箋。

「這是什麼?」

「這是小榕給你的信,剛才太忙了,現在才來得及給你。」

羅中夏展開信箋,上面寫了寥寥五行娟秀的字樣。顏政解釋道:「她留言說這是她爺爺尋到的退筆之法,托我轉交給你。」羅中夏聽到「退筆」二字,不禁冷冷哼了一聲:「退筆?韋勢然又來誑我。」

「別人我不知,至少我可以確信,她是不會騙你的。」

顏政認認真真說道。羅中夏心亂如麻,與小榕的種種回憶再度湧上心頭。

他捏著素箋,胸中的異動卻越來越大,他如今身上史無前例地寄著兩管筆靈,在胸中互相抵牾,實在不知吉凶如何。心情苦悶,筆靈衝突,兩下交匯一處,加倍難耐,再加之剛剛一場大戰,羅中夏終於支持不住。他雙目一合,身子沉沉倒下,素箋飄然跌落在地……

《七侯筆錄(筆塚隨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