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法海的原形?」許仙驚詫萬分,對妖怪銜怨甚深的法海,本身竟是個螃蟹精。
青殼大螃蟹肚子上的尖蓋子緩緩下降,變成像供乘客上下船的踏板那樣的坡道,然後嘴裡「噗嚕嚕」吐出一串泡泡。小青首先明白了法海的意思,她率先走過去,上了坡道,回頭對許仙說:「姐夫,你們都上來,法海他是要我們都進到它肚子裡。」
許仙這才明白,法海現出原形,是要犧牲自己的身體做渡船,送他們去湖底。想到這裡,他感到體內血脈賁張,英雄氣猶如泉湧,於是也一提衣服前襟,跟著上坡道,走進螃蟹體內。
「要不我在岸上等你們……」
王押司才要躊躇,魯世開伸出大手一推他後背:「少廢話,要死死一起,走!」見魯世開押後,情知是逃不過這一劫,王押司搖搖頭想道:「也罷,這次死在這裡了吧!」一跺腳,進了螃蟹。
等所有人都進了體內,青殼大螃蟹的尖蓋子緩緩合上,七隻腳一起運動,走進西湖。它的尖腳踩剛碰到湖水,白煙「絲」的騰起,將它腳尖外殼腐蝕掉一層。青殼大螃蟹並未猶豫,繼續向著湖裡走去,白煙隨著湖水將它全身吞沒,在它身體各個部位騰起,將它堅硬如鋼鐵的外殼上蛀出許多小孔,「絲絲」聲不絕於耳。
蟹殼內空間比預想要大很多,與保安堂的大堂不相上下,不要說許仙、小青、魯世開和王押司在裡面,富富有餘,便是再來幾十人也不成問題。殼內穹頂是半圓形,腳下一條條白色硬骨板構成地面,白色牆壁透著螢光,不是很亮,也不算黯淡。用手去摸,四周牆壁如同鋼鐵般堅硬無比,敲一敲會有「當當」的回聲。
「這是什麼!」
聽到小青的尖叫,許仙朝著蟹殼中間看去,只見中間端坐著個真人大小的白色物體,遠遠看去像是個和尚在打坐,隱隱還泛著白光。
許仙湊過來,蹲下身子湊近看,果然是個打坐的和尚模樣,依稀是個身材不高的瘦小沙彌。他的眉眼五官清晰如畫,雙手握空成心形,放在盤好的。他雙目緊閉,似乎在入定,又似乎在唸經,身上白光有規律的忽明忽暗,彷彿是他的心在跳動。
「這是……」小青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觸碰小沙彌的頭。
「是法海的內心世界。」許仙說:「既不是妖,也不是人,他始終還是那個孤獨的小沙彌‘江流兒’。」
聽到這裡,小青的手似乎震了下,然後輕輕放在小沙彌頭上,無言的撫摸。
雖然是在體內,航行也比較平穩,人們還是可以感到青殼螃蟹在不斷下降。不知下降了多長時間,殼外發出「咚」的悶響,許仙感覺身體稍微晃了下,腦袋略微一暈,似乎是落到湖底了。
吱拗拗拗——光當
螃蟹腹部的尖蓋再次打開。
「不好!」許仙心裡一驚,忙用手護住臉。如果現在確實是在湖底,毒水一旦湧進來,他們豈都會死在這裡?不料,尖蓋被放到地面,毒水並沒有湧入,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是怎麼回事。
魯世開是軍官,膽子比別人都大些。他先順著尖蓋子走下去,左右看了看,然後回身朝著許仙等人揮手:「來吧來吧,沒有水!」
聽說沒有水,許仙、小青和王押司將信將疑的也跟著走出來。果然,青殼螃蟹降落的湖底,竟然一滴水也沒有。水草、貝殼之類俯拾皆是,看來這裡不久前還是湖底,只是不知什麼人用什麼法力,將水位抬高了。
想到這裡,幾個人都忍不住抬頭去看,只見頭頂數丈處,碧綠的湖水在頭頂上蕩漾,映照得他們的臉也都變成了綠色。「要是這毒水被放下來……」想到這裡,許仙覺得心都涼了,那樣恐怕就要屍骨無存了。
正前方有個巨大洞穴,看來青殼螃蟹停在這裡,就是要他們進到洞裡去。
「法海,你現在……」許仙才要叫法海變回人形和他們一起進洞,回頭卻發現,小青用額頭頂在青殼螃蟹的口器上正在抽泣。
青殼螃蟹的七支腳和兩個大鰲都被融化掉了,只剩下點根還連著身體,腹部朝下趴在地上。蟹殼被毒水腐蝕得斑斑駁駁,沒有一處好的地方,眼睛有一隻已然沒了。為了把他們運送到湖底,法海用盡了力量。
小青用額頭碰著青殼螃蟹的口器,螃蟹口中一直吐著泡泡。小青輕輕地說道:「你這賊禿,待我回來再陪你從頭修煉,管他百年千年,切切不可死去。」
說罷,小青擦掉溢出眼眶的眼淚,吸了下鼻子,對許仙說:「走吧,姐夫,救我姐姐去。」說罷,一馬當先,頭也不回地走進洞穴。魯世開和王押司也跟著進去,許仙走在最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青殼大螃蟹,只見它還在原地吐著泡。
他一咬牙,快走兩步跟上同伴們,身影很快就被洞穴堙沒了。
洞穴的洞口不算很大,剛好夠三四個人並排而入。地面很是光滑,似乎是有什麼進進出出,把地面的岩石都打磨光了,走在上面不小心能摔個觔斗。魯世開在路邊發現一片桌面大的白色鱗片,許仙看著很像白娘子變成蛇後的鱗片,只是上面花紋略有不同。可想而知,這必是那蛇怪的鱗片。許仙摸摸鱗片內側,裡面還有些潮濕,手掌上有少許粘液,大概脫下不久,估計蛇怪不久前還在這裡呆過。
再走一程,洞穴豁然開朗,原來這是個小口肚洞,洞口小,裡面卻大得很。洞深處吹來陣陰風,帶著濃濃的血腥味,眾人被吹得毛髮皆立,連骨頭都瑟瑟冰涼。
噠——噠——噠——
隨著這陣陰風傳來的聲音,似乎是有人拖著一條腿在慢慢走路。小青拔出寶劍,魯世開也握緊朴刀,許仙和王押司沒有功夫,只好後退幾步。
噠——噠——噠——
人影從洞深處的黑暗裡走出來。
「是七殺僧!」小青先認出了來人。如果不是小青眼尖先認出他,許仙等人只怕還要再辨認一會兒才能看出他,因為他的臉已經被血完全糊住,只有兩個眼球還能看出時白色。他的身上都是傷痕,衣服被血浸透,一條腿斷了,所以走起路只能才會發出那樣的怪聲。
「快逃吧,你們打不過他,只能發動……大日如來……」
說完這句話,七殺僧似乎是用盡了最後的生命力,「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再也不動了。小青走過去,蹲下伸出手指探他鼻息,朝著許仙搖搖頭。
許仙看看魯世開,魯世開是見慣軍陣的,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再看王押司,這回他也沒顯得多害怕,只是面無表情,一臉的生無可戀。許仙沒再說話,邁開步子,繼續朝著洞深處走去,小青趕緊站起來跟上。魯世開拍拍王押司肩膀,王押司歪著肩膀冷笑一聲,在魯世開前面先跟了上去,鬧得魯世開反倒愣了半晌,然後搖頭晃腦的一起繼續走。
越是往洞深處走,血腥味越是濃重,氣氛卻安靜得可怕,誰也沒有說話,但都明白即將看到什麼。
再轉過一個拐角,到了洞穴的最深處,也是最大的地方,這裡大得幾乎可以裝下半個臨安城,洞高得幾乎看不到頂。地面上的景象只能用血流漂杵來形容,幾百具武僧的屍體,鋪散在地面上,許多人身體都殘缺不全,像是被撕爛或者炸碎的,難以辨認出原貌。他們的兵器或者扔在一邊,或者被折斷,另一半不知去向。洞壁和地面到處插著飛刀、標槍和弓箭,可知經歷過相當激烈的戰鬥。
許仙先是看到了天機僧的查克拉圈,四個圈子的刃口都捲了。天府僧的箱子也在不遠處,被打得只剩半邊,七殺僧的八稜銅棍被像折小木棍那樣折成三節。天相僧、天同僧的鐵杵也被找到,似乎被熾熱的火焰燒過,居然像蠟燭那樣被融掉半截。
地上的血幾乎要沒到腳面,許仙等人小心地跨過屍體,盡量讓自己不要踩到,艱難前行。
許仙在最前面,低著頭在屍體間見縫插針,艱難尋找可以下腳的地方。走出不多遠,他看到眼前出現一雙乾乾淨淨,繡著並蒂蓮的寶藍緞面。再往上看,雪白淨面的襪子,白綢褲子,白衣襟,白袖子。
他有點不敢抬頭,側過身偷眼觀看後面的小青、魯世開和王押司,只見三個人站在那裡瞪圓雙眼,眼神發直,正在瑟瑟戰慄。但事已至此,一直低著頭也不是辦法,他心一橫,慢慢直起身,眼睛朝上看。
只見,那人上半身也都是白色,白鶴氅、白折扇半開,手也是雪白雪白,白得幾乎和白扇面融成一體。再往上看,白色的面孔,下巴乾乾淨淨沒有半點鬍鬚,白色的頭髮上戴著白色帽子,帽子中間還縫著塊白玉帽正。
「看起來是個書生,莫非他就是蛇怪?該不該站直了?」許仙心中念頭一閃,感覺自己的腰好像有些直不起來,手裡都是汗。他的腳踩在血上,鞋底滑得很,現在渾身發抖,身體重心朝前一傾,竟向前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