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魚,快回船上來!」
發現騰格斯騎的不是大魚,而是一條一丈多長的虎鯨,銅雀嚇得大叫。他知道虎鯨這種動物喜愛群居,既然有一頭出現,只怕大群同伴不久將至。
「你說什麼?俺聽不清楚,這大魚實在可惡,我非打死它不可!」
騰格斯正騎得歡脫,加之海上聲響極大,虎鯨又時不時躍身擊浪製造出巨大響動,銅雀一人的聲音根本無法傳到騰格斯耳朵裡。那邊哈羅德在邊上比劃著解釋,這才讓還在賣力拉魚線的建文和七里明白虎鯨有多危險。倆人被嚇出一身冷汗,趕緊追著騰格斯喊叫揮手,要他快放棄虎鯨。
即使四個人一起喊也還是無濟於事,騰格斯反而以為船上人在給他鼓勁,倒是更賣力對虎鯨的腦袋飽以老拳。虎鯨被打得齜牙咧嘴,露出滿口白森森尖牙在海面上躥下跳,朝著青龍船猛撞過來。
這條虎鯨雖說尚未完全成年,腦袋卻不亞於花崗岩般堅硬,騰格斯的拳頭如同鐵錘打鐵砧般「叮叮噹噹」亂打,竟將它打得疼痛難忍,一頭朝著青龍船撞來。青龍船雖是靈船,畢竟只是木殼,被它猛撞幾下,竟將左舷輪盤的一片槳葉給撞斷了。
「哞——」
青龍船的龍頭嘴裡發出震耳欲聾的痛苦悲鳴,船身被這巨物撞得左右亂晃,甲板上的人站立不穩,摔地東倒西歪。
「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建文心痛不已,可惜他的海藏珠能力只能為活物治傷,對船隻損傷毫無辦法,要不他真想為青龍船分擔痛苦。
七里發動珊瑚之力讓自己穩住身子,一步步踩著珊瑚走到船舷,冷漠地看著在水裡和虎鯨正打成一團的騰格斯,從懷裡掏出五支苦無。建文和哈羅德意識到七里要幹什麼,嚇得同時飛撲過去,抓住她舉著苦無正要丟出去的手。
「你要幹什麼!」建文大聲問七里。
「既然它會召喚夥伴,那最好的解決辦法自然是趁它還沒來得及召喚時,迅速殺鯨滅口。」七里在遇到事情時總是會用忍者的邏輯思考,對於忍者來講,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將問題消滅。
建文差點被七里簡單粗暴的解決方案氣樂了:「虎鯨那麼大,你這幾隻小小的苦無頂什麼事?再說要是投到騰格斯怎麼辦?」
「你放心,我這幾支苦無上塗了蝮蛇毒,保證讓它死得痛快。至於那蠻子,既然他惹了事就一起了結,我會很快的!」七里冷冷地說著,手上就要使勁將苦無扔出去,建文和銅雀趕緊又用力抓住。
「若真如此,大群的虎鯨必會追殺我等到天涯海角!」哈羅德將七里的手抓得牢牢地,生怕她真的扔出去鑄成大錯。
銅雀倒是不慌不忙,反倒有些自得之色,從胯下托起那隻金燦燦的銅雀來:「殺了它們的同伴,可不是死一個騰格斯能解決的!好在這還只是條未成年的小虎鯨,老夫自有辦法將它趕走。」
見銅雀說有辦法,七里抓苦無的手這才鬆了,哈羅德趕緊將苦無搶過來,兩個指頭捻著扔得遠遠的。銅雀臉上露出得意之色繼續說道:「你可知道此物能呼喚鯨魚?只要我用力一吹,自然能召喚來騎鯨商團更大的鯨魚解圍,而且吹的時間越長,能召喚來的鯨魚越大。想當年……」
「快吹!」三個聽眾急得一起大叫起來。
見建文等人都急了,老頭子這才深吸口氣,雙手捧著銅雀,嘴含住銅雀尾巴。原來,這銅雀竟是空的,翹起的尾巴如哨嘴一般有個扁扁的洞,他仰頭對著遠方海平面鼓腮用力吹起來。
「嘟嘟嘟——」
小小銅雀嘴裡發出的哨聲異常尖銳,傳出極遠,回音在海上久久不能平息。
不多時哨聲果然有了回應,遠處藍天碧海相接直線上出現十幾道三角形背鰭拉出的白色水花,劃著直線朝慢速行進的青龍船靠攏來。巨大鯨背不斷如縷的接連露出海面,銅雀更是得意,自信滿滿得放下手裡的東西靠著船幫回過身,對著三個人做出「怎麼樣?」的手勢。
只見建文和哈羅德的面色反而變得更加凝重,銅雀正覺得古怪,腰帶突然被七里猛地抓住,半個身子被輕鬆提起伸出船外。七里的聲音聽不出任何喜怒之情:「你自己好好看看招來的都是些什麼。」
銅雀對著陽光瞇著眼仔細看,頓時也大驚失色,原來朝著青龍船趕來的,竟然是十幾頭成年虎鯨。
「糟了,看來是小虎鯨的同伴離得太近,反而被銅雀的哨聲召喚了來。」聽了銅雀的解釋,七里真想直接把他扔進海裡喂虎鯨算了。
正騎虎鯨在海裡上躥下跳的騰格斯倒快活得大叫起來,科爾沁草原的男兒都是四歲騎馬、七歲拉弓,在馬背上顛簸的時間比雙腳沾地的時間都多。被困在船上狹窄空間的日子過太久,他早就憋壞了,這回能騎上虎鯨在碧藍如洗的海面上上下翻騰,一如騎馬在草原奔馳,沒多久便騎習慣了,全身說不出的快活。他見又有大群虎鯨靠過來不但不怕,反倒像是草原上的牧人見到大批的駿馬,歡喜得用蒙古語唱起荒腔走板的長調來。
騰格斯騎這頭小虎鯨的時候久了,既然沒能制服虎鯨也沒被甩下去,看它嘴上掛著魚線痛苦掙扎倒生了相惜之意。他想起身上有羅剎女士送他的匕首,抽出一看,寒光閃閃,居然是把大馬士革鋼稀世寶刃,對著繃得緊緊的海蠶絲魚線只輕輕一割,魚線應聲而斷。
他又想起小虎鯨嘴裡還有根魚鉤,伸手朝它嘴裡去掏,小虎鯨見他伸手要摸自己嘴,張開滿口大牙就要咬,騰格斯怒目暴睜,俯身大喝:「老實點!」
小虎鯨被他一嚇,張開的嘴竟不敢閉上,騰格斯利落的將鐵鉤從它口腔摘下,隨手扔進海裡。小虎鯨嘴裡沒了鐵鉤子,覺得舒服許多,載著騰格斯歡快地朝著遠離青龍船的方向高速遊走。騰格斯像騎馬似得雙腿緊緊夾住它的身體,單手抓住背鰭,腰桿挺得板直,朝青龍船上招手:「俺先去耍耍,很快回來。」
青龍船上的諸人看到眼前這一幕都傻了眼,騰格斯騎著小虎鯨很快無影無蹤,那十幾條成年虎鯨似乎並不想放過青龍船,緊隨在船左右跟著上下跳躍,不比青龍船小多少的巨大身體一躍能跳過船艏的龍頭。白色的腹部連綿不絕從建文等人頭頂越過落到水中,不斷濺起的水花如同下起一場場的大雨,將甲板弄得濕滑無比,船身也隨著它們的躍起落下左右活動更加劇烈。
「自己惹下禍倒跑了,留下我們頂缸。」抓著銅雀的七里沒了主意,她的毒苦無只有幾支,想殺死十幾隻龐大的虎鯨簡直是癡人說夢。
「嘟嘟嘟——」
這回銅雀也不和七里答話,拿起他的寶貝又鼓著腮幫子吹起來。
沒多一會兒,海面上果然出現灰黑色背脊,背脊乘風破浪越靠越近,正是銅雀常乘坐的那頭巨型須鯨。這頭巨鯨比之兩三頭虎鯨加起來還要大,飄在水上像座小島,氣勢果然將虎鯨們鎮住。
見援兵來了,甲板上的眾人都鬆口氣,只盼巨鯨奮起發威,將眾虎鯨趕走。
巨鯨從鼻孔噴射出小噴泉般的水柱,在側面緊緊跟隨著被虎鯨們包圍著前進的青龍船,嘴裡發出駭人的低鳴,恐嚇虎鯨。
「藍須彌跟隨老夫多年,在還只有這支船槳那麼長……」銅雀朝桅桿旁邊指著一支小舢板用的船槳比了下:「對,就是那麼大時便與老夫結識,乃是心意相通的夥伴。老夫有難,它就算肉身毀壞也必拚死相救。」
銅雀話音剛落,只見一頭身體最大、似乎是頭領的虎鯨浮窺片刻,忽然用尾鰭「啪啪」的拍動水面,喉嚨裡發出生銹的鋸條鋸鐵管似得「嘎啦啦」噪音聲。另外十幾隻虎鯨也跟著發出這種古怪聲響,藍須彌突然掉頭朝著遠處飛也似的游跑了。
「那些虎鯨發出的聲音是什麼意思?」建文知道銅雀懂得鯨語。
「快滾。」銅雀表情很是沮喪,嘴上的鬍子亂顫。
七里將銅雀從船幫上拉回來,她其實只想嚇嚇他,現在看他如此沮喪,忍不住嘲諷道:「你不是說你有難,藍須彌就算肉身毀壞也必拚死相救?我看他怎麼跑得比青龍船還快?」
「這世道人都靠不住,你們又怎麼能苛求一頭畜生堅守信義?」臉色煞白的銅雀將小小的銅雀用力摔在地上,這回他也沒招了。
「虎鯨攻來也!攻來也!」
聽到哈羅德的驚呼,大家才想起如今強敵環飼,還不是鬥嘴的時候。此時,虎鯨們還在追逐著運行中的青龍船,在它們看來,這條通體湛青的大船是侵入它們海域欺負同伴的生物,雖說從來沒見過,但必要置它於死地。
最大的那頭虎鯨頭領再次發出「嘎啦啦」的怪叫,接著張開大嘴,朝著青龍船的盤龍轉輪就是一口。轉輪上安插若干木質槳片,這一口的咬力著實驚人,三四片小窗子大小的槳片應聲而斷,青龍船瞬時朝著另一側歪了歪。
青龍船受傷對建文來講如是在他心口咬了一口,可沒等他心疼完,其它虎鯨的攻擊也都開始了,它們或者用牙朝著可以下嘴的舵輪啃咬,或者用頭、用尾鰭去撞擊船身。整個青龍船被撞得像是在巨浪上翻滾,船身四面八方都傳來船殼被撞擊的「咚咚」聲。
青龍船在大明水師的四靈戰艦裡雖說速度最快,防禦能力卻是最差。如果當初建文開走的是玄武船,別說十幾隻虎鯨,就算上百頭也不能傷它,是以明軍水師中水手們俗稱青龍船叫「長腳蛇」,管玄武船叫「沒奈何」。
只可惜,建文開走的是這條既沒武器又沒裝甲的青龍船。
不多時,青龍船盤龍舵輪被虎鯨們咬壞了好幾隻,船體多處被撞出裂縫,木料碎裂聲不絕於耳。
船體的劇烈晃動令建文和銅雀都只有抱住船幫和桅桿才能站住,只有七里還能穩穩躬身站立,哈羅德乾脆趴在地板上,免得被顛簸得站立不穩。哈羅德的耳朵比常人要大出一圈,聽覺異常靈敏,只見他趴在地上耳朵緊貼著甲板上動了動,突然臉色大變叫道:「船中有水聲,莫不是漏水了?」
「這個倒不礙事!青龍船有許多水密艙,就算破了幾個,也不至於馬上沉船。」建文對青龍船非常瞭解,知道這樣的撞擊不至於即刻沉沒。
「看來只能魚死網破了。」七里撿起那幾支被哈羅德扔到船角的毒苦無,另一隻手抓住忍者刀的刀柄。
死死抱著船幫的銅雀急忙對著建文大叫:「拚死一搏唯有徒死而已,青龍船唯有你能開得動,現在也唯有你能想出辦法來!」
這句話點醒了建文,他想起當初逃離大明水師,青龍船似乎曾被他激出光膜,將企圖抓住他的水手彈開。雖說他並不確定那光膜是否真的存在,現在也只能試試。
他從舵盤上拆下玉璽,掛在腰間的錦囊裡,目測下所在位置距離船艏有數十步距離,以現在船隻的晃動程度,自己很難快速到達,於是對七里說:「幫我到龍頭那邊去!」
正要去和虎鯨拚命的七里略怔了下,立即明白建文必有主意。她一鼓勁,腳下生起幾朵紅色小小瑰麗珊瑚牢牢抓住她的鞋子,然後三兩步奔到建文身邊,單手如架起小貓那樣悄無聲息夾住他的身子,弓身如箭頭朝著船頭疾走。
不過數息工夫,七里跑到船艏龍頭位置,輕輕將建文放下,又抓過纜繩繫住建文腰帶,免得他被動盪最厲害的船艏給甩脫。
建文半跪在龍頭旁邊。從腰間解下玉璽雙手捧定,口中默念:「青龍船啊青龍船,若是再不發威,只怕你我誰也跑不了。請你快快顯靈,像當初一樣再救我一次吧!」
說來也奇怪,他才說完,只見玉璽發出了淡淡的金色豪光,轉瞬又變成青色,青龍船的船頭龍頭從喉嚨部位發出如同人嗓子內側鋸痰似得怪響。
「青龍船,請你速速顯現神力!」
建文捧著玉璽重重按到了甲板上。說來也怪,玉璽接觸到甲板的瞬間,以接觸點為中心,船體自行次第晃動起來。恍惚間,建文似乎看到青龍船船身上的龍鱗雕刻都立了起來,從逆鱗中散發出陣陣罡氣。
這罡氣擾動著空氣,讓近在咫尺的景物也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罡氣朝著船外擴張,竟從無形變有形,形成一道淡金色光膜將整條青龍船都包裹起來,幾條正飛撲向青龍船的虎鯨被光膜彈開。
青龍船趁這這個空檔,僅存的完好輪盤急速旋轉,轉眼加速到最高速,龍頭長嘯不止,吃水線脫離水面,船身飛也似的脫離虎鯨群的圍攻離去。虎鯨的游速極快,但青龍船開動起來的速度遠非它們可以追上,這些傢伙的龐大身影很快變成許多藍綠色海濤中的黑點,然後徹底消失了。
脫離危險區域很久後,建文才靠著龍頭癱坐在地。但旋即他發現了有些不對頭,青龍船的顛簸絲毫沒有減輕,哈羅德雙臂伸平試著站起來,尚未站穩就一個倒栽蔥大頭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七里自告奮勇去船外看看情況,她踩著珊瑚在船外跑了一大圈,終於確定這意外的顛簸來自於兩側損壞輪盤的動力不均衡以及船外殼大大小小許多被虎鯨撞出來的坑洞和裂縫。
青龍船擁有靈性,即便損傷並不需要由專業木匠維修,只要給它餵食大木料。但在大海之上哪裡有木料餵給它?更何況,青龍船似乎受到驚嚇,一個勁只知道朝前狂奔,連建文手裡的玉璽也無法讓它平靜,不知道它的目標是哪裡。
「看來只好等青龍船自己慢下來。」建文向其他人表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然後自顧自地躺在船艏閉目休息了。至於騰格斯現在跑到了哪裡,他實在管不了,自己這邊麻煩還解決不了呢,何況看起來他和小虎鯨處得挺好。
建文想起泉州海淘齋旁邊有兩戶皮匠和銀匠住對門,兩家的孩子經常一起玩,玩著玩著又時常會打起來。孩子打起來,兩家大人就不幹了,也都會跑出來幫著孩子吵架,吵著吵著有時甚至發展成鬥毆。後來皮匠用鏨鞋的錐子捅傷銀匠,結果被官府拿獲判了枷號三個月、罰銀二十兩。第二天,倆沒心沒肺的孩子又蹲街邊玩了起來。
騰格斯和那小虎鯨看起來就跟皮匠和銀匠的孩子一樣,鬧著鬧著玩遠了,害得兩家大人大打出手。
建文逐漸習慣了船身的搖晃,竟迷迷糊糊睡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巨大的衝擊將他差點從船艏扔出去,虧得七里用纜繩繫住他腰帶,這才倖免於難。
他睜開眼,只見銅雀和哈羅德也是一副狼狽相,被剛剛的衝擊力整得不輕。
青龍船停在了一個陌生小島淺灘處,看樣子是沒頭沒腦亂跑一陣後,衝到這裡才擱淺在柔軟的沙子裡。建文左右瞭望,只見這是個同火山島差不多大小的島嶼,只是沒有山峰,島上覆滿綠色的椰子樹和植被,遠處還有鳥叫聲。島周邊都是金黃色的沙子,青龍船在沙子裡陷得很深,它殘存的輪盤徒勞地空轉很多圈,結果沙子被捲進槳葉和軸承裡,導致輪盤被塞死,終於無法轉動。青龍船發出聲「哞——」的低沉悲鳴後,終於徹底不動了。
建文心呼不好,這次青龍徹底擱淺,再次開動時就又會被鄭提督偵測到方位,但眼下也只能先修好船,再另做打算。他解開腰上的纜繩,小心地抱著龍頭滑到船邊上,看看高度差不多,「撲通」一聲跳到水裡。海水很淺,只沒到小腿,可見青龍船衝上小島時的衝力有多強。他彎下身子檢查青龍船的損害情況,這裡的海水清澈透明的像藍寶石,可以一眼看到吃水線以下的船體。只見青龍船通體傷痕纍纍、慘不忍睹,他甚至眼睜睜看著一隻小螃蟹慢悠悠地爬進條兩指寬的裂縫。
在他看船的工夫,七里跳下船來,接著是哈羅德和銅雀。
「這裡是何地方?」哈羅德插著腰看了半天後問銅雀,銅雀表示他也不知這是哪裡,似乎是遠離海上航運路線,並沒有被標注出來荒島。
倆人正說著,忽聽「嗖」一聲破空銳響,七里衝過來緊緊握住一隻箭的箭桿,貝殼研磨的鋒利箭頭還在哈羅德鼻頭前面半寸處「嗡嗡」晃動,嚇得他一屁股坐到水裡。
七里將箭扔到水裡,拔出忍者刀擋在建文身前準備應敵,建文也抽出火銃防身。島上的椰子樹後不知何時轉出幾十名上身裸露、身穿草裙、手裡拿著石矛弓箭的土人,他們皮膚比火山島的居民更加黝黑,臉上還紋著古怪的漩渦形花紋。
「看來麻煩大了。」建文默默數了下對方大概有五六十人,自己僅有三顆子彈,七里只怕也難以同時對抗那麼多人,看來麻煩不小。
「都不要打!都不要打!」眼看戰鬥一觸即發,銅雀趕緊跳到雙方中間。
「交給老夫,都交給老夫好吧?必定是誤會。」銅雀先讓建文和七里收起武器,然後掏出身邊的小銅鏡子、琉璃念珠、火石火鐮之類,對兩人又是一擠眼睛:「看老夫手段,如何消弭這場災厄。」
說罷,老頭子捧著這兩樣東西朝著土人中頭頂插著許多鳥毛,看起來像是頭人的人物走去。他將禮物高高舉過頭頂,表示並無敵意,然後一口氣換了好幾種南洋土人的常用語言問好,其中一種問好方式對方終於有了反應,抬手示意手下人也都放下武器。
海上做生意的人經常要和各色人等交往,特別是一些從未接觸過的陌生種族,禮物當先總是可以得到對方好感。
雙方連說帶比劃半天,頭人讓從人收下禮物,原本氣勢洶洶的臉上露出笑意,伸出手和銅雀握手,似乎達成了共識。
「沒事了沒事了。」銅雀掏出手絹擦著汗走回來,對建文等人說:「這島上土人相信虎鯨是他們祖先的靈魂化成的,對於傷害虎鯨或被虎鯨追殺者都充滿敵意。過去頗有一些被虎鯨攻擊的外來船隻被衝上這島,水手都被他們殺了。也就是老夫我見多識廣,告訴那頭人咱們的船是經歷風暴才變成這般模樣,和虎鯨並無關係,只要船一修好馬上離開。現在頭人答應給我們些食物,並允許我們任意砍伐島上樹木修船,我又許給了他幾樣禮物,算是沒事了。」
建文和七里緊張地情緒被一掃而空,心裡忍不住佩服銅雀的機變。
就在此時,突然土人們又騷動起來,操著聽不懂的語言對著海面指指戳戳。建文等人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天色晴好,鏡面般的藍色海面上,正有個黑點朝著島這邊游過來。雖然還看不清是什麼,從聲音可以判斷,這人在用蒙古語唱歌。
「是騰格斯?」建文等人相互看了眼,驚愕地睜大眼仔細看。那可不正是騰格斯?只見他精神煥發地騎在小虎鯨上唱著蒙古小曲,左手握著條啃了一半的魚,右手扳著小虎鯨的背鰭調整方向。在騰格斯身後,十幾個半人高的三角形背鰭緊追不捨,估計就是之前追殺青龍船的那十幾頭虎鯨。
騰格斯駕馭虎鯨的技術看來已是爐火純青,竟如騎馬一般。小虎鯨在他的淫威下不敢稍有差池,只要方向稍有偏離,騰格斯朝著腦瓜就是幾拳,打得小虎鯨服服帖帖。
土人們有的驚呼,有的嘶吼,有的趴在地上磕頭,海灘上亂作一團。騰格斯騎著小虎鯨一直衝到青龍船邊上才跳下來,那小虎鯨趴在淺水裡嘴一張一合,看樣子是累得不行。十幾頭成年虎鯨在近海發出尖銳叫聲,似乎是在呼喚這頭小虎鯨,但小虎鯨不知為何始終未曾回答。
「嘿,爽,太爽了!」騰格斯三口兩口將拿著的半條魚啃得只剩條魚骨頭,拍拍手從肩頭扔向海裡。
「怎麼沒爽死你!」建文、七里、銅雀和哈羅德氣得異口同聲喊起來。
騰格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見那頭人暴躁地喊了幾聲,那些驚慌跪拜的土人又都拿起石矛和弓箭,將幾個人團團圍住。
「他們說這蠻子傷了虎鯨,必須殺死,連咱們幾個也不會放過。」銅雀聽明白頭人的喊話,知道這回搪塞不過去了,七里和建文掏出刀銃,背靠著青龍船準備反抗,哈羅德抱著頭躲到他們身後,只有騰格斯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土人們高舉武器,口裡喊著號子步步逼近,眼看就要發起攻擊,卻聽他們背後有一個老女人的聲音喊了句什麼。土人們似乎得到什麼權威命令一樣,忽然停了下來,接著朝兩邊分開。四名土人抬著籐編的肩輿從椰子林裡走出來,肩輿上盤腿坐著個神婆模樣的女人,走到眾人面前抬手示意抬肩輿的抬夫停下。這女人戴著只露出雙眼的風格詭異木刻面具,身穿米黃色彩邊長袍,頭頂未經研磨的彩色寶石原石與金絲編織成的金冠,手中還握著柄裝飾有彩色布條的烏木杖。
「看樣子是個懂事理的人,我去溝通試試。」說著,銅雀拍著胸口清清嗓子,又湊到神婆跟前去說話。
銅雀「伊哩哇啦」手舞足蹈誇張地說了一大通,神婆只是靜靜聆聽並不回話,直到銅雀說完了,面具後傳出神婆流利的大明話:「不必說土語,我能聽懂。」
銅雀愣了下,建文感到很是滑稽,忍不住捂著嘴偷笑起來。
神婆伸出長長的指甲指著銅雀胯下黃燦燦的寶貝銅雀問:「那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好生有趣,能不能送給我作為友好的見證?」
神婆的聲音由於面具的緣故而變得怪聲怪氣的,好似鬼魅之音。銅雀見對方如此識貨,不禁又是一愣,他拿起胯下的銅雀朝著神婆晃晃,問道:「上師所問可是此物?」
「正是,可否送給我?」神婆翻過手掌,看來是志在必得。
「這個可不行……」銅雀露出為難的樣子,雙手抱緊銅雀,說道:「此物是騎鯨商團代代相傳的信物,只怕不便送與上師。」
神婆忽然用土語對身邊的土人頭領說了幾句什麼,頭領大吼大叫一通,眾土人又將武器舉了起來。
「給給給!」銅雀見對方要翻臉,只是暗地裡念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箴言,將銅雀雙手奉上。
神婆接過銅雀,揚起戴著怪異面具的臉,舉起那隻小拳頭大的銅雀左左右右好一陣欣賞,突然哈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說道:「你說這銅雀是你們鬼室家代代傳承的東西?我怎麼覺得你得到此物不超過四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