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數百米外礁巖光潔如鏡的切面,蘇心中悄然響起一聲脆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就此破裂,牽得他的心跳也加快了些。
蘇皺了皺眉,他不喜歡未知的事物,更不喜歡未知的情緒。他走向殘缺的礁巖,想要仔細察看一下切痕。斬開礁巖的人顯然早已離去,而且對方完全有能力避開他的感知。但自從加入暗黑龍騎,先後經歷了兩次殊死戰鬥後,蘇對自己的信心開始緩慢攀升。他有著荒野中練就的敏銳,相信自己能夠從切痕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不過他的左手一緊,被帕瑟芬妮拉了回去。
「不用去看了,我知道是誰。」
帕瑟芬妮說,她的眼神非常複雜,臉色也仍然顯得有些蒼白。
蘇認真的看著帕瑟芬妮,然後點了點頭。無論剛才隱藏在暗中的人是誰,似乎和帕瑟芬妮有很深的關係。不過既然她不願意說,蘇也不打算勉強。在蘇看來,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塊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既是為了心靈的安寧,也是為了感覺上的安全。
帕瑟芬妮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她輕輕將右手從蘇的手中掙脫出來,取出一張卡片,放進了蘇的上衣口袋中,然後張開手掌輕貼在蘇的心口,說:「這是我最近一次任務的報酬,任務很簡單,所以裡面的錢也不多。你拿去買一套標準版的野外作戰服,再選一把近戰武器,我個人推薦的是斯格拉近距火力增強型手槍。還有,你要購買至少一套醫療與食物套件。最後,記得多帶點子彈。我不喜歡你總是用刀和別人拚命。」
面對細緻得甚至有些囉嗦的帕瑟芬妮,蘇心中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他很想抱抱她,不過,現在或許還不是合適的時機,而且她的心情並不好,蘇卻無從安慰。
「好了,我也該回去了。希望你第一次任務順利。」
她看著蘇,蒼灰色的髮絲在海風中起伏不定。
蘇點了點頭,沒有推辭帕瑟芬妮提供的資金。作為戰鬥藝術的大師,帕瑟芬妮提出的裝備清單無疑會對蘇的戰力有巨大的助益。這樣的話,蘇出任務時,會讓她更加的安心些。雖然這次蘇接的只是相對簡單、酬勞也最低的系列任務,不過誰又知道在荒野中會發生什麼意外?
蘇簡單的向帕瑟芬妮告了別,就向龍騎專屬的軍械中心走去。如暗黑龍騎制式的野外作戰服之類的裝備只能在那裡買到,而且只限正式的暗黑龍騎本人購買使用,軍械中心提供的醫療和食物套件的品質和技術含量也遠遠高於周邊公司的產品。但是如近戰槍械,以及制式子彈方面,龍城外圍地帶的小公司可以提供更為物美價廉的產品,畢竟暗黑龍騎向成員提供的一切東西都是以昂貴著稱的。
這是非常必要的舉措,如果不能從成員身上獲取大量的資源和利潤,暗黑龍騎總部一系列的研究和軍事設施就無法獲得足夠經費支持,來維持和更新自己的核心技術,相應的,暗黑龍騎武力的擴張也就會變慢,成員獲取資源的能力就會變得更低。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惡性循環。
暗黑龍騎供應的彈藥許多是7.62或者是5.56等舊時代的標準口徑,這樣可以使龍騎手中的新時代槍械也能夠發射舊時代彈藥。畢竟在荒野中幾乎不可能得到新時代彈藥的補充。新時代彈藥的外表幾乎和舊式子彈一模一樣,但是由於裝藥和彈頭設計的區別,新時代彈藥的威力要大得多,而且用途也更為廣泛。當然,這些彈藥在價格上更具備暗黑龍騎的特色。
在龍騎官方的軍械中心附近,還零零散散地分佈著四五十家軍火公司的商店。它們無法和龍騎官方在槍械、軍車和各類大型機械方面競爭,但是都各具特色。比如說,種種讓蘇都會感到驚奇的特種子彈。
經過長達兩個小時的選購,蘇離開軍火區時,背包中足足塞進了一百五十發步槍彈和五十發手槍彈。雖然他覺得這麼多的彈藥根本就不可能用得完,但是一想起帕瑟芬妮很有些瑣碎的叮囑模樣,就下意識地多帶了些。不過,蘇還是選購了一把複合材料多用途軍刀,有這東西在,他會覺得踏實得多。
蘇所在的軍事區位於龍城邊緣,只要出了這片區域,就會進入廢墟地帶,然後走上幾公里,即是蒼涼而又寒冷的荒野。
在軍事區與廢墟之間,用兩米高的鐵絲網加以分隔,每隔幾百米就豎立著一座鋼結構的哨塔,塔頂安置著雙聯裝12.7MM自動機槍。槍塔上復合電子成像裝置冰冷地監視著廢墟的動靜,沒有身份標識的生物如果進入警戒區域,立刻會被熾熱的彈流撕成粉碎。
蘇走上了軍事區中央大道,再向前一公里即是軍事區通往廢墟的大門。就在此時,從街道旁的一間商店中走出四五個神采飛揚的年輕人,他們背了滿身的槍械子彈,可謂全副武裝。最讓人矚目的是一個手持普林斯多管機槍的年輕人。這個重達30公斤的大傢伙在加掛彈匣後合計重量達到60公斤,根本就不是單兵武器,而是應該加裝在越野車上用作火力支援和壓制之用。看這健壯英俊年輕人單手拎著它的輕鬆樣子,顯然是打算徒手使用這個粗壯的傢伙。普林斯多管機槍和多管機炮雖然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徒手使用,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
幾名年輕人迎面向蘇走來,其中一個人咦了一聲,向同伴說:「你們看,那個人不是蘇嗎?」
這些年輕人同時向蘇望過來,都認出了現在已經算是龍城風雲人物的蘇。其中兩個人立刻浮現滿臉敵意,大步跨到道路中央,不偏不倚地擋在蘇的前路上。他們揚起頭,斜睨著蘇,槍口更是毫不避忌地指向蘇的胸口。
蘇神色平靜,一直逼近到這批年輕人面前四五米處,才停下了腳步。他早已看出這些年輕人應該都擁有不錯的家世,龍城中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隨意購買非標準槍械的。相對於年齡而言,這些年輕人的能力都算得上十分不錯,特別是那個提著普林斯多管機槍的年輕人已經擁有了列兵的實力。
但是很顯然,這些年輕人如果屬於某個大家族,也應該是並不重要的分支譜系。那些真正擁有豐富資源的人,是不會在槍械這類相比其他資源來說並不算如何昂貴的東西上炫耀的。除非特殊能力需要,非標準槍械在野戰中並不實用,因為補給往往是個大問題,而以眼前這些年輕人的能力似乎並不需要那麼多種非標準槍械。
「我們的姓氏,是榮耀的法佈雷加斯!」
兩個一臉倨傲的年輕人說著。這讓蘇立刻明白了他們敵意的由來。
蘇看了看那拎著普林斯多管機槍的年輕人,對方迎著他的目光聳了聳肩,說:「我是威廉家族的,本來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過他們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得站在他們那一邊。」
蘇的目光掃到他手中的普林斯多管機槍,並沒有裝上彈箱,也沒有打開保險,於是點了點頭,目光在其餘兩個年輕人身上掠過,再次看向攔路的法佈雷加斯家族子弟。
就在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忽然感覺到身體上掠過一層森森的寒意,就像是周圍的溫度突然降低了十幾度。而對面的蘇,雖然看上去依然漂亮得像是一口氣就能夠吹得飛起來,可是從他身上,卻開始真真實實地散發出危險的氣息,那種只有荒野中的可怕生物才會散發出來的、讓人只想遠遠避開的氣息。
提普林斯的年輕人立刻皺緊了眉頭,雖然還不是正式的暗黑龍騎,但也不是剛從訓練場上走下來的雛兒,他曾上過戰場。這種氣息他絲毫不陌生,家族內那些滿手血腥,幾乎被他奉為神明的暗黑龍騎校官身上,都有著和蘇一樣的氣息。在幾次慘烈的戰鬥後,他才明白,只有那些從屍山血海中走出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氣息。
他忽然明白過來,蘇絕不是年輕人圈子中哄傳的那樣,只是靠著漂亮臉蛋和床上功夫服侍好了帕瑟芬妮,才混到的少尉軍銜。而法佈雷加斯家族灰頭土臉的失敗也絕非偶然,更不是圈內年輕人、甚至包括法佈雷加斯家族子弟普遍認為的,是眼鏡王蛇部隊太過廢物的緣故。他本能地想要制止過於莽撞的同伴,可是卻已經來不及了。
「聽說你在培訓基地殺了我們家族不少人!」
法佈雷加斯家族的兩名年輕人也本能地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可是還從未上過戰場的他們對於殺戮的氣息太不敏感。而且已方眾多的人數以及明顯技術水準更勝一籌的新時代槍械給了他們足夠的底氣。
誰都知道蘇的少尉是靠陪將軍上床換來的,不是嗎?至於科提斯訓練營的特殊性,那是只有圈內人才知道的事情。他們當然不敢明目張膽地殺掉蘇,當眾謀殺一名暗黑龍騎少尉是重罪,別說是他們那算不上大人物的父親,就是族長老法佈雷加斯也庇護不了他們。但是挑釁就不同,暗黑龍騎並不禁止挑戰和決鬥,如果能夠把蘇痛打一頓的話,他們在家族中的地位會直線上升。同樣的,所有人都知道蘇在格鬥域的能力只有一階,而且根本沒有靈能域和類法術域的能力。
「你們應該感到幸運。」
蘇淡淡的說,裝置在右胯位置的合金槍匣自動張開,將斯格拉手槍彈到了蘇的右手中:「因為你們不夠資格參與培訓基地的伏擊,所以你們還活著。現在,既然你們已經挑釁了暗黑龍騎的少尉,那麼要麼開戰,要麼讓我砸爛你們的臉,然後爬開。」
「該死!這兩個白癡,讓他靠得太近了!還讓他抓到了動手的把柄!」
持普林斯的年輕人立刻反應過來蘇話語中的含義,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咒罵起來。雙方在不到五米的超近距離上,突擊步槍根本就無法和斯格拉手槍相比,而他手中的普林斯更是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法佈雷加斯家族的兩名年輕人完全沒有想到蘇的反應會是如此的直接、強硬、不留餘地,而且緊緊扣住了規則,根本就不像傳聞中那樣是個剛從荒野走進文明世界的野蠻人。由於是他們首先挑釁,而且還不具備龍騎身份,那麼開戰後即使是殺死了蘇,等待著他們的也會是極刑。這並非因為蘇的背景有多雄厚,而是暗黑龍騎的威嚴不容挑釁。審判所所謂的極刑,都是不會讓人很快死去,又讓人熱切希望立刻死去的那種。
可是如果不選擇開戰,難道真的任由他砸爛自己的臉,然後爬著離開?
其中一個更加驕橫些的年輕人實在感覺到下不了台,咬牙打開了步槍的保險。
「白癡。」
蘇眼中光芒一閃,向側方跨了一步,讓開了對方的射擊線路,然後兩步已衝至那打開了步槍保險的年輕人面前,輕鬆從他手中奪過突擊步槍,反手一揮,用槍托重重地砸在年輕人的鼻樑上,將那十分挺拔的鼻子徹底夯進了臉部。藉著這一擊巨大的反衝力,蘇手中的步槍再次輪起,砸在另一名年輕人的後背上,將他砸得立刻栽倒在地,喉嚨中呵呵號著,卻叫不出聲音。
其餘三名年輕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兩名同伴就已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蘇並沒有就此收手的打算。他先是將那名伏在地上的年輕人挑得翻了個身,然後用步槍槍托狠狠砸下,將他的鼻子徹底搗爛,隨後再走到前一步年輕人身邊,重重一腳踢在了他的胯下!
這一切,蘇做得有條不紊,不急不忙,甚至還帶著迷人的微笑,就像是一個正在處理瑣碎公事的老手。每一個動作都讓旁觀的三名年輕人看得清清楚楚,在最後補那一腳時,三名年輕人甚至於都感覺到自己腿中間那些玩意都在抽痛著,好像也被蘇踢中了似的。
蘇將已有些變形的突擊步槍扔在了地上,不過斯格拉仍未離手。他耐心地等待著,直到地上翻來滾去的兩個年輕人終於能夠忍住痛苦,掙扎著歪歪斜斜地重新站起來為止。
「誰讓你們站起來的?」
蘇微笑著,說話的聲音也帶著悅耳的磁性,然而內容卻讓人有些不寒而慄:「我記得剛才說的是讓你們爬著回去。現在都給我趴下,老老實實的爬,不然的話我仍會認為這是開戰。我相信這把槍能夠把你們的屁股徹底轟爛。」
不光是法佈雷加斯家族的兩個年輕人,就是旁觀的三名年輕人也是臉色慘白,幾乎無法忍受這種侮辱。可是提著普林斯的年輕人看了看街道兩旁似乎早有感應,全部轉向對準這邊的監視鏡頭,暗中歎了口氣,放棄了動手的打算。其實他也知道,只憑蘇剛才那種鬼魅般的速度,他們或許還沒有完成瞄準的動作,蘇的子彈就已經轟碎了他們的腦袋。
火力增強型的斯格拉後座力甚至大過了狙擊步槍,這種手槍其實專門設計在諸如各種建築物內部的封閉空間使用,並且也只是一些怪物般的人物才能使用。它的威力可以輕易轟穿幾十公分厚的磚牆,把躲在牆後的敵人炸得粉碎。想要使用它,需要的不是簡單武器掌握,而是重型武器掌握能力。
在生存和尊嚴面前,法佈雷加斯家族的兩名年輕人最終選擇了生存。他們呻吟著趴在了地上,向道旁的店舖後面爬去。
蘇沒有等他們徹底爬出視線,就將斯格拉插回合金槍匣,繼續沿著中央大道向軍事區的大門走去。有一個年輕人恰好站在蘇的前進路線上,不過看他茫然而又恐懼的神色,應該不是故意的。
蘇沒有調整方向的打算,只是向那年輕人看了一眼,說了聲:「讓開。」
那年輕人立刻如受了驚的兔子,倉皇後退幾步,差點摔在了地上!除了那拎著普林斯的年輕人,其他人都是沒有上過戰場的菜鳥,少尉對於他們來說,實際上已是整個人生奮鬥的目標。他們現在才反應過來,憑著這幾號人就想去挑戰暗黑龍騎的少尉,其實和送死也差不了多少。
蘇看都不再看他們一眼,向不遠處的大門走去。在他背後,上尉送的步槍顯得格外的粗獷蒼涼,和蘇的氣質十分相配。
「蘇!」
那提著普林斯的年輕人臉上忽然湧上一陣潮紅,向蘇的背影吼叫起來:「出了龍城後,你給我小心些!我會把今天的侮辱加倍還給你的!」
蘇根本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只是用手向地上一指,隨意地說:「有種就來荒野找我。不過記住,來之前把你的屁股洗乾淨。」
年輕人臉紅得如同要滴下血來,可是他非常清楚,如果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和蘇動手,那完全是送死,而且是白白的送死。暗黑龍騎的規則神聖而不可挑戰,至少不能公開的挑戰。
一直走出大門,蘇也沒有等到背後傳來普林斯多管機槍子彈上膛的聲音。他略有失望之際,忽然心底掠過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於是驀然回首!
在數公里外的一座高樓尖頂上,立著一個綽約的身影。遙遙望去,那猙獰而厚重的甲冑也無法完全掩去她的風姿。飛舞的蒼灰長髮幾乎與低垂的輻射雲融接在一起,而即使是相隔遙遠,蘇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雙閃亮的湛藍眼睛,一如七年前的清麗澄澈,深不見底。
是她……蘇幾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就是七年前不得不放手的小女孩。只是沒有想到,她已經長得這麼大了,身量或許快趕上他了,而且擁有著讓人震慄的力量。拉娜克希斯說得沒錯,只有在她身邊,女孩才能充分發揮自己的天分。
蘇微笑起來,笑容中充滿了陽光和欣慰。他向女孩揚了揚大拇指,便轉過身,大步向廢墟與荒野走去。
直到蘇的身影消失許久,梅迪爾麗才緩慢轉身,整個人一躍而起,消失在通往審判鎮的方向。
風越來越冷,已經是冬天了。
「等著我,我會保護你的」她知道蘇最後那個手勢的意思。可是,她想要的,或許不僅僅是保護。
蘇伏在冰冷的岩石上,望著下方早已變成廢墟的小鎮。風不斷從他身上掠過,將絲絲寒意強行灌注到他的衣服裡。蘇的體溫已經降到了和環境完全相同的程度,風並不會使他感覺更冷。但是蘇仍然不喜歡寒冷,這令他很不舒服,低溫會使血液流速放緩,彷彿自身乃至世界都在慢慢凝固。
十幾個人出現在蘇的視野中,走在最前面的兩個人顯然是富有經驗的獵人,他們的視線落點覆蓋的如一張細密交織的網,毫無疏漏地掃尋著視野中的可疑痕跡。隊伍拉得很開,十幾個人前後相距接近一公里。其中還有兩個人不斷向兩邊的矮山張望著,他們顯然是遠程狙擊的專家,視線一次次掃過可能的狙擊地點。
蘇感覺得到,這兩個人的目光幾次從自己藏身的地方掠過,但是他們應該一無所覺。大多數時候,一名狙擊手尋找另一名狙擊手時,靠的是紅外方面的視覺能力。蘇將自己的體溫降到了和周圍環境完全相同的地步,又是相距千米以外,他們自然難以發覺。
獵人很快進入到小鎮中。這裡其實只能算是個村落,除了一所公共建築和一個小教堂外,只有寥寥幾十棟房屋,顯然,即使在舊時代,這裡也並不是個繁華的地方。
沒過幾分鐘,兩名獵人就從其中一棟房屋中找出一個行軍背包,打開來時,裡面赫然是一套完整的暗黑龍騎少尉制服。獵人發出信號,其餘的人陸續謹慎而快速地進入了小鎮,六名戰士分別佔據了小鎮的制高點,將全鎮都納入火力控制範圍。一個穿著龍騎野外作戰套裝、滿臉精幹的男人站在鎮中心,皺眉翻看著背包裡的少尉制服。在他身邊站著個提著普林斯多管機槍的年輕人,赫然就是兩天前與蘇發生衝突的青年。
男人看上去三十餘歲的年紀,作戰服右胸處有三把短劍的徽記,這是暗黑龍騎上尉的軍銜標誌。他的面容和年輕人看起來有三四分相似,應該有些血緣關係。
那套制服是蘇留下的。荒野中暗黑龍騎的制服遠沒有專門的作戰套裝實用,所以出了龍城後,龍騎們都習慣於換上適應不同環境的作戰套裝。不過其他人換下的制服會交給扈從攜帶,而蘇是個沒有扈從的龍騎,所以換下來的制服只能找個隱密的地方收藏起來。
「表哥,帕瑟芬妮怎麼不給他配幾個扈從?就算她負債再多,也可以把自己的扈從轉讓幾個吧?」
年輕人問。經過當日的衝突,他已經收起了對蘇的輕視之心。如果是換了他圈子裡的其他人,這時候說的大概就會是「一個男寵也配要扈從?」
之類的話了。
中年男人剛想說什麼,猛然間心中掠過一道寒意,強烈到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立刻大吼一聲:「全體隱蔽!」
一邊疾若閃電般一把抓住年輕人衝進了對面的房屋中。
通!一聲略顯沉悶的槍聲迴盪在小村的上空,不過應聲而倒的是佔據了小教堂鐘樓的一名狙擊專家。
第一聲槍響還在這廢棄的小鎮上空悠悠迴盪,又一記槍聲隨之響起。在槍聲傳入眾人之耳前,將狙擊陣地設在一座房屋二樓的第二名狙擊專家應聲倒下。威力奇大的子彈直接轟穿了牆壁,夾帶著泥灰把他半邊胸口轟得稀爛。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臂從另一端的窗口飛了出來,掉落在小鎮中心的廣場上。
「是1300米外打來的子彈!」
年輕人聽了聽槍聲,臉色有些蒼白。避入房屋後,他靠在窗邊向外觀察,狙擊專家的手臂正好從他眼前直線掉落。
「是1410米。」
中年男子糾正著年輕人的誤差。他的臉色十分難看,畢竟他是格鬥域和靈能域的能力者,主要的強項是持槍突擊,遠程狙擊並不是他的長處。
至此,不用太複雜的分析就能明白,他們掉進了陷阱。
中年男子一行人追蹤到的這個小鎮,貌似蘇給自己留下的補給點,實際上是一個陷阱,一個用來獵殺追蹤者的陷阱。讓人心寒的是,這個陷阱還充分利用了人們對蘇的輕視心理,中年男子自問,如果換了別個龍騎是他的追蹤對象,找到對方的補給點後,絕不會如此大大咧咧地全員進入,並且原地停留這麼長時間。
小鎮的地型並不複雜,被蘇佔據了有利地勢、已方的兩名狙擊專家又在第一時間被幹掉,可以說這場戰鬥的局勢已經近於輸定。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從小鎮的另一端撤離。這樣與狙擊點之間的距離拉遠到2500米以外,已經是十分安全了。
通通通通!狙擊槍聲連綿不絕的響起,戰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從房屋頂上栽下。小鎮中驚呼聲接連響起,戰士們一邊尋找安全地點,一邊茫無頭緒地試圖判斷狙擊手的方向。然而蘇射擊的速度實在是快了點,快得簡直不像一個狙擊手。只要有人探頭張望,立刻會招來一顆子彈。小鎮房屋那些單薄的牆壁完全起不到掩護作用。
中年男人臉上的筋肉不斷跳動著,每一記槍聲傳來,都像是敲打在他的心上。短短時間內,蘇已經射出了十三發子彈,至少打死了八個人,看到第二名狙擊專家的下場後,他不再對被擊中的人抱有生還希望,對方所使用子彈的威力分明是不留活口。這些都是他手下的扈從,每死一個不光意味著他的團隊實力被削弱,還要付出大筆的撫恤金給他們的家人。
雖然出身於三大豪門之一的威廉家族,可是中年男人和這個年輕人都是旁系血統,能夠動用的家族資源非常有限。眼下這支十六人的隊伍已經是這中年男人服役十年的心血。現在被蘇輕而易舉的射殺一半,讓他如何不心痛如絞?
他本來是想幫助自己的表弟出口惡氣,順便討好一下家族內如日中天的魯登道夫將軍,誰都知道前些時候魯登道夫和帕瑟芬妮火拚過一次。回來之後,魯登道夫足足養了將近十五天的傷,可見當日戰況的激烈。
暗黑龍騎對軍銜的評定非常準確,一名上尉的整體實力多半比少尉要強得多,何況是帶著十多名扈從的上尉對上連一個扈從都沒有少尉?可是這裡距離龍城邊緣還不到十公里,按中年男人的常識來說,到這裡才是剛剛開始搜索和追蹤的過程。畢竟這裡距離龍城太近,時刻會有巡邏隊出現。
然而他完全沒有想到蘇下手如此狠辣,居然選擇了這種地方作為伏擊地點,而且上手就先擊斃了兩名狙擊專家,徹底改變了戰局的平衡,這樣強硬的手段也就意味著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迴旋和談判餘地。
又是兩聲槍聲接連響起,第一槍在中年男人面前的一座小樓外牆上開了個大洞,第二槍則從洞中射入,將二樓的地板完全打穿,在一樓轟起大片的塵土,碎木灰塵甚至從窗口噴了出來。一個敏捷之極的身影隨著煙塵一起從窗口穿了出來,他一落地立刻彈起,如獵豹般衝向另一座可堪藏身的房屋。中年男人心頭一鬆,這是他手下最強大的扈從,是戰場突擊的專家,也是付出了巨大代價後才得到的扈從。
中年男人猛然從藏身之地躍出,飛速向自己的扈從奔去,左臂上凝聚起一片水藍色的光華,這是可以減緩子彈衝力的防護盾。其實在蘇大威力的狙擊子彈前,這種程度的防護盾起不了決定性的作用。況且雖然每名龍騎都曾受過反狙擊的訓練,但是不到萬不得已,誰又願意正面對上狙擊手的子彈?特別是蘇這樣的殺手。
不過他實在是不能再損失掉這個最得力的扈從了。
當中年男人距離扈從還有幾米時,耳中忽然聽到一陣奇異的尖嘯。這是子彈飛來時發出的高頻震動,比聲波傳得更快,只有經過特殊訓練的聽力才能聽得見。
他的扈從也是反狙擊的行家,突然間向側前方飛撲出去,然後一個翻滾,眼看著就到了一座房屋的邊上,馬上可以躲進射擊的死角。就在這時,那扈從身上忽然濺起大片的血花,整個身體離地飛起,在空中翻滾了幾圈之後,才重重摔倒在地上。落地的身體已經完全沒有生命跡象,因為他的身體上,幾乎大半個腰身都不見了!
中年上尉從頭到腳瞬間冰寒入骨,呆呆地站在空地上,差點忘記正身處生死一線的場合。他非常清楚,這種用一發子彈引起目標閃避,然後第二發子彈才是真正殺手的技藝,只有那些狙擊專精達到五階的人才能用得出來。資料上不是說,蘇沒有在靈能域中分配任何能力嗎?
看來資料是靠不住的,哪怕它是法佈雷加斯家族從議會內部取得的資料也是如此。中年上尉根本沒有詛咒的時間,他陡然清醒過來,看到了對面山脊上槍口火光閃動的位置,可是仍舊根本無法鎖定蘇。他大吼一聲,先是向蘇的位置射去一串子彈,然後弓身,借助各種建築和障礙物的掩護,向蘇的狙擊陣地衝去。1500米的距離,他需要接近1分鐘時間來衝鋒。不過只要讓他接近到500米內,他就有信心壓制住蘇的火力。也就是說,他還需要在死神的陪伴下跨越1000米。
中年上尉迅猛躍進著,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戰術動作拉近著與蘇的距離。蘇仍在不斷地開槍,一顆顆子彈呼嘯著從上尉身邊掠過,可是他非但沒有慶幸這些子彈軌跡的偏離,心反而越來越沉了下去。慘叫聲不斷從他身後傳來,顯然蘇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那些仍然隱藏在小鎮中的扈從們。牆壁或者是屋頂根本無法阻擋蘇的子彈,對於障礙物後的目標,射擊模式十分標準,先用爆裂彈開道,再用一顆高爆彈了結目標的生命,射擊的頻率和切換速度則突破了他所知的任何狙擊規則。
在上尉前進到距離蘇不到800米的時候,除了兩個躲進了地下室的膽小鬼之外,上尉所有的扈從都死在了蘇的槍下。
中年上尉看到,蘇甚至半跪著,根本不再掩飾自己的身形,當前上尉的面,扣動了最後一下扳機!這一槍噴出的火光,格外的刺眼。
小鎮中忽然傳出一聲特別高亢的慘叫,那是上尉表弟的聲音!
中年上尉駭然回頭,看到表弟藏身的小樓外牆被炸開了一個大洞,年輕人趴伏在地上,不住地嚎叫著,整個臀部都被鮮血染紅。在蘇上一槍破牆時,他或許是為了躲避子彈想要換個位置而從門口衝過,結果就在這個瞬間,蘇射出了一發高爆彈,幾乎是貼著他的身體炸開,爆炸的餘波就將他的屁股整個轟爛。
蘇掉轉槍口,指向了中年上尉,逼得他連續幾個閃避動作,最後躲到了一塊巨石之後才算安心。
「蘇!你這是在與威廉家族為敵!」
靠在石後的中年上尉厲聲喝道。他恨極了蘇,剛才那場戰鬥幾乎損失了他所有的扈從,讓他十年心血毀於一旦,整體實力更是下降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你能代表威廉家族?」
蘇的聲音冰冷中有些隱約的不屑。
中年上尉為之語塞,這次的確是他的私人行動,與威廉家族無關。但即使在極為有限的內鬥場合,何嘗有這種對方明知他的身份,卻一照面不做任何接觸和交涉,就如此狠下絕手的情形?蘇的行動是赤裸裸的對威廉家族的漠視。或許在審判所的法庭上中年上尉不能證明自己行動的合法性,但在家族內部會議上,他有信心證明蘇對威廉家族聲譽的損害。
連綿不絕的槍聲終於告一段落,蘇早已悄悄的撤離了戰場,不知去向。
中年上尉回到了小鎮,為表弟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就抱著他向龍城走去。好在這裡離龍城非常的近,年輕人失血雖多,卻還不算致命,而且以暗黑龍騎的醫療水平,他的屁股甚至有希望復元如初。當然,代價是高昂的費用和在床上趴上至少三個月,等待屁股重新完整。
蘇不疾不徐地在荒野中奔行著,保持著三十公里的勻速,在這樣的速度下他可以連續奔跑幾個小時。現在才是他真正離開龍城的過程。相信在這次打擊之後,敢於追蹤蘇的人會少上很多,那些大家族的年輕人前途還很遠大,生活也足夠美好,沒有幾個人願意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在這個時代,他們是不折不扣地居於金字塔尖端的人。
在蘇的野外作戰服內,龍騎徽章正不斷將他的行蹤發送回總部。這可以讓總部掌握每一名龍騎的行蹤,特別當龍騎在荒野遇險時,可以用最快速度派遣救援。雖然龍騎行蹤被列為絕密,甚至於有些將軍都沒有權限查看,但是蘇相信,如果一些大人物或者大家族有需要,比如說法佈雷加斯或者是威廉,那他們一定可以得到這些訊息,從而掌握到自己的行蹤。
如果是在加入暗黑龍騎之前,蘇一定會連威廉家族的那名中年上尉一併殺掉,並且將他們的屍體洗劫一空。不過現在他不會這樣做,殺光那名上尉的扈從已經是足夠嚴厲的警告和懲罰了,如果再殺掉上尉以及那名年輕人,那就是很難化解的血仇。這就是龍騎的規則。
扈從對於暗黑龍騎來說,是最大的財富,但也僅僅是財富而已,與武器和女人並沒有本質區別。
在離開龍城前對敢於挑釁的人給予足夠強硬的回擊,以及離開龍城後對敢於追蹤自己的人以毀滅性打擊,乃至如今將自己的行蹤暴露出來,蘇都是為了激怒敵人,為了將已知和未知敵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來。通過這種方式,蘇希望能夠為帕瑟芬妮分擔一些壓力,並且震懾暗中的敵人。
帕瑟芬妮已經虛弱到了危險的地步,蘇的手段也就相應日益狠辣。他的寬容,從來不會用在敵人身上。而在荒野中,蘇無所畏懼。
奔行之中,蘇忽然感覺到一陣隱約的寒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用他根本不知道的方式觀察著他,而且這種探查深入細緻,無微不至,蘇甚至有一種完全赤裸的感覺。這種奇怪的感覺並不陌生,過去的幾天中,蘇已經斷斷續續感應到觀察著他的東西並不止一個,有時候甚至有被一群東西圍觀的感覺。
在寒意襲身的瞬間,蘇全身的生機相應收斂,生命跡象降低到了幾乎完全蟄伏的水平,移動速度也相應下降到了十公里。
他不知道這樣是否有作用,但是仍在盡已所能去迷惑躲在黑幕之後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