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奇跡 第28章秋在

剛剛能夠從病床上下來稍作走動的蘇,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這麼多的變化,這些天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體內部。現在他的身體內部處處都是戰場,新注入的基因和他本身的基因在殊死搏殺著,爭奪著對每一個新生成細胞的進化主導權。有時候是新注入的基因獲勝,大多數情況下是蘇本身的基因獲得勝利。

每次注射完針劑後,無數攜帶著新基因的細胞或者是病毒就會遍佈蘇的全身,尋找著每一個它們可以修復的地方,在修復的同時,它們也會接受蘇的基因,並且擴展出更多空間,以使細胞進化。然而當他全身可修復的地方全部整修完畢之後,新注入的藥劑就在他體內掀起了全面戰爭。這種基因層面上的戰爭,就連蘇都無能為力,只能眼看著它們不斷的戰鬥,控制無數細胞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生成,另一方再來破壞剛生成的細胞,然後再生成更加強悍或者是針對性更強的新細胞。

這樣一來,蘇本已恢復得差不多的身體又被破壞得千瘡百孔。而且這些傷都是在細胞層面上,根本無法用尋常的手段檢測出來。醫護人員看到的就是蘇全身各器官的機能在恢復一段時間後毫無徵兆的再次全面衰竭,但是除了注射H2101外,已經沒有其它的治療手段。醫生能夠給出的惟一建議就是將餘下的9枝H2101注射完。

讓蘇有些欣慰的是,身體內的戰爭進行了一段時間以後,慢慢地他可以通過自己的意識影響甚至有限地引導新舊基因鬥爭的方向。在有明確意識命令的情況下,基因鬥爭或多或少會向蘇意識指出的方向轉化。而且蘇發現,似乎進化在神秘學域中的效果要更為明顯一些。

第一次體內戰爭期,蘇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天,全身機能幾乎全部癱瘓。而當預定的倒數第九枝H2101注射後,已經有了心得和經驗的蘇用了23個小時消彌了全部的戰爭,他因此多了一個小時來修補身體的機能。等到倒數第八枝H2101注入後,蘇僅用了15個小時結束體內戰爭,並且修復了身體一小半的機能,至少在注射倒數第七枝藥劑前,蘇可以稍稍活動一下身體。

為蘇注射完第七枝藥劑後,所有的醫生和護士就離開了病房,讓蘇安靜地休息。

蘇已經成為她們心目中的英雄。當蘇被送到這間醫院時,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是個死人,沒想到他居然奇跡般地活了下來。自然,如果沒有H2101的話,蘇生存的希望渺茫。但是作為血腥議會生化實驗室最新成果的H2101絕不是萬能的藥劑,除了極度昂貴之外,實際上在臨床使用中,注射過它的人死亡率高達60%,絕大多數都是身體無法承受它激烈的修復和改進手段,少部分則是難以承受身體改造時產生的巨大痛苦。倖存下來的人,則絕不願意再注射一次H2101。可是蘇已經打了十幾針,卻始終是行若無事。

專門的監測系統中,代表著痛苦的指數始終在遠遠超出人類痛苦忍受極限之上運行,蘇卻從未用嘶吼喊叫的方式宣洩過。

有個好奇並且消息靈通的護士打聽出蘇的傷勢源自於孤身在培訓基地中對付了整整一隊法佈雷加斯家族戰士,並且在幹掉了數十人後,成功殺出了基地。這件事傳開後,蘇更成了這些年輕女孩心目中理想的保護人。然而可惜的是,這裡是帕瑟芬妮的私人醫院,而蘇,據說是將軍新收的男寵。

第七枝H2101注射後,蘇僅僅用了四個小時就結束了體內的基因戰爭,然後意識在每一秒鐘都會將數以百計的成組數據發送到全身各處,修補破損的身體。當牆壁上的時鐘指針跳向早晨七點時,蘇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基本的活動能力。

自受傷以來,他第一次靠著自己的力量走下了病床。

他慢慢挪到房門前,如拖動重物般緩緩地拉開了病房的門。外面是一條寬而明淨的走廊,照明的光源全部來自於天花板和牆壁內嵌的柔和背景光源。目光所及之處看不到任何窗戶,儘管空氣中絲毫沒有潮濕的氣息,不過蘇仍然能夠感覺到自己此刻正身處在十幾米深的地下。

房門外就是一個護士站,一名外貌非常年輕的護士可能是十分疲勞了,伏在桌上沉沉地睡著,並沒有注意到面前屏幕上提示病人已經下床活動的消息。

蘇站在護士旁邊,伸手點動著桌上觸屏,關於他自己的病歷、檢測以及用藥信息一條條被調了出來。對於那些藥物以及病理診斷方面的術語,蘇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體,遠比那些先進儀器所能掃瞄出來的要詳細得多。僅僅翻了幾頁,蘇就注意到每天自己用的藥物中都包含一種叫做H2101的針劑。與其它藥劑不同,這種藥劑被特別標注為鮮紅色。這是暗黑龍騎分類體系中代表著最重要的顏色。

蘇隨手翻了翻有關於H2101的資料,卻是一無所獲。他已經猜出這幾天來每天將自己弄到死去活來的針劑就是這個H2101,至於藥劑的作用,蘇自然比任何人體會的都要深刻,甚至於可能比研製出這種藥劑的研究員更為清楚。

睡得迷迷糊糊的護士感覺到身邊有些異樣,於是坐直身體,揉了揉眼睛,當她看清身邊站著的蘇時,立刻嚇了一跳,刷的站了起來,驚呼著:“您怎麼出來了?”

蘇向她笑笑,指著屏幕上的H2101,問起這種藥劑的情況。在蘇的印象中,凡是這類載有活化基因的藥劑都貴得離譜,動輒要以幾十支甚至是上百支巴雷特來計價。他微笑地看著藥品清單上超過20枝的H2101,其實心中已在微微的顫抖。

對血腥議會主導下的貨幣體系已經有所瞭解的蘇,對這些藥物的價值當然有所預見。他估計自己欠帕瑟芬妮的債務恐怕至少要再添上兩個零,幾年內別想還清這筆錢了。

蘇不是怕欠帳,也不是在擔心自己是否有能力還款,他想到的是這筆債務即使是對帕瑟芬妮這樣的將軍來說,也是一筆非常沉重的負擔。在任何時代,錢都意味著資源,將這樣龐大的資源用在了蘇的身上,蘇又真的能夠給予她什麼回報呢?動盪時代,多少天才如流星般隕落,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可以安穩的活到明年。至少從目前看,這筆交易,帕瑟芬妮已經虧得無以復加。

蘇已經覺得,這筆交易的本質似乎有些變味了。

護士看到了H2101,眼中亮起隱約的金燦燦光芒,以平時罕見的溫柔語氣說:“啊,您問的是這個東西啊!我只聽說它是議會實驗室的最新產品,是那些大人物們保命時才會用的東西。可是沒想到將軍為了您,竟然訂購了30支!天啊,這個小東西一支就要150萬呢!我要做500年的護士,才有可能買上一支。”

轟的一聲,如道道驚雷在蘇心中炸開,將他全部的鎮定擊得粉碎!

對數字極為敏感的蘇,當然知道4500萬的意義。在初步學習了經濟學,以及系統理解血腥議會屬地的貨幣體系後,蘇曾經做過一道簡單而又複雜的題目,那就是一名暗黑龍騎的將軍可能會擁有多少財產。根據推算出的結果,作為最年輕的少將,才當了兩年將軍的帕瑟芬妮全部資產極限也不會超過1000萬。蘇的直覺又告訴他,這個結論正確的可能性至少是51%。

不管內心深處是如何的波濤洶湧,蘇的臉上仍然是平淡如水,他輕輕關閉了自己的病歷頁面,微笑著問護士:“帕瑟芬妮將軍什麼時候會過來?”

看著蘇全無瑕疵的面容離自己如此靠近,護士有些激動,又暗暗有些難過,垂下頭說:“聽說將軍最近非常的忙,一直在出任務,已經有好幾天沒有來過了。不過,你知道,我只是個小小的護士,不可能知道將軍的確切行蹤。”

一直在出任務?蘇心頭又是一緊。他還記得,自己最初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帕瑟芬妮就是滿臉倦容,而且還受了不輕的暗傷。按照道理來說,這些天都應該是她修養的時間。

她為什麼還要帶傷出任務?

其實這個問題,以及許多相關問題的答案都可以從那4500萬中去找。蘇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即使是自己身上所謂的入侵者,最多也就值個100萬而已,這是暗黑龍騎下屬生化實驗室的評估價值。在蘇成為暗黑龍騎少尉後,帕瑟芬妮給蘇看過相關檔案,讓他知道自己究竟值多少錢。在她當時的話來說,就是讓蘇明白,他作為一個抵押品的價值。

她……為什麼還要帶傷出任務?

再大的數字也不能掩蓋這個徘徊不去的問題。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強維持著臉上的平靜,問:“還有多少支H2101沒有用?”

“讓我看看……”

護士熟練地翻閱著電腦中的紀錄,說:“如果算上今天的這支,那麼預定的30支針劑中還有6支沒有用。”

“告訴醫生,把這6支H2101的訂單取消。我已經用不著它們了,另外,我的東西在哪裡,我要出院。”

蘇說著。

“出院?這不可能!”

護士一聲驚叫。

蘇看了看電腦上顯示的時間,說:“現在還是早上,我希望中午前就能夠離開這裡。”

“你不能出院!”

一個清冷的聲音驀然響起,“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起來的,不過康納博士昨天剛剛檢查過你的身體。他說依你的身體狀況,就算把剩下的H2101都注射完,也未必能救得回你。你現在最好給我躺回到床上去,我要全面檢查你的身體。我不希望帕瑟芬妮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錢後,只是買回來一塊墓碑!”

說話的是一個女醫生,她長得十分美麗,寬大的白色袍子絲毫掩蓋不住曲線玲瓏的身材,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冰冷得讓人非常不舒服。帕瑟芬妮是冰山般的冷傲,冰冷之下透露出隱約的誘惑。而這個女醫生冷淡漠然看人如看死物的眼神,會讓人立刻聯想起曾經有多少具屍體在她面前被慢慢剖開,這是一種讓人內心都會戰慄的冷。

“我已經完全康復了,不再需要任何治療!”

蘇強調。

“你是否康復,不是由你說了算,而是我!只有我說你康復,你才能出院!”

女醫生絲毫不為所動。

最後取得話語權的是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

檢查的項目極度繁瑣,初時這名女醫生看起來非常的緊張,她根本就不相信蘇已經痊癒,而是寧可認為這是一種迴光返照。雖然蘇的身體肌膚非常神奇,至少不管受了多重的傷,痊癒後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所有的女人羨慕了。但是蘇的問題在於多次毫無徵兆的機能衰竭,在她看來,這其實就是基因崩潰的先兆。厚厚的醫學檔案中記載的都是這種例子,過量注射基因進化藥劑的人,無一例外全是死於全身機能驟發性衰竭。

H2101其實是一種基因修補藥劑,研究它的目的即是為了治療基因崩潰。那些擁有足夠多資源的大人物,都是利用基因進化來延緩衰老,因此最後幾乎都死於體內基因崩解。H2101便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開發研製的。只不過經過了二十年的研究,這種基因修補藥劑仍只是處在實驗室階段,雖然在臨床試驗中取得了一定效果,但是附帶的負面作用往往比療效還要大得多。即使是這樣,那些進入生命垂暮階段的大人物們仍然願意賭上一次。如果賭贏了,就能得到五年重返青春的日子,當然,如果賭輸了,也不過是立刻結束本已充滿痛苦的生命而已。

不能算大但是非常穩定的需求,使產量極少的H2101價格高得無法想像。其實它的研發和製作成本和對資源的需求高昂得讓人震驚,但是由於得到了幾乎所有大人物的一致支持,因此H2101的研究計劃20多年來一直沒有停頓過。因為它的存在,不知道多少其實更重要、更迫切、受惠面更廣的研究項目因為缺少經費而夭折。

檢查整整用去了四個小時。最後已經完全不相信儀器的女醫生親自動手摸過了蘇全身的骨骼,發現那些昨天還是遍佈暗紋的骨骼此刻卻已奇跡般的完全恢復,這才極度不情願地在蘇的出院報告上簽了字。

拿到出院報告後,蘇終於露出了笑容。雖然這個醫生算得上是個美女,但是她那看屍體的眼神和不知道捏過多少屍體的手,讓蘇本能的感覺到陣陣惡寒。報告上的簽名倒是秀麗可人,海倫這個名字也不錯,可是和她本人的氣質實在是太不相符。

既然確定了蘇沒有事,海倫行事盡顯乾脆利落的本色,她一邊給帕瑟芬妮發了個消息,一邊找了幾個人來送蘇回宿舍,就此打發了蘇。

蘇離開後,海倫緊皺著雙眉,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區域。是的,她在帕瑟芬妮的私人醫院中擁有包括了辦公室、數據處理區、實驗室、手術室、冷凍室、地牢和藏屍間在內的一片廣大區域,幾乎佔去了這間地下醫院的一半空間。

在辦公室裡,海倫站在一個高兩米,長近五米的巨大懸掛屏幕前,手支著下頜,皺眉苦思。

巨大的懸掛屏幕上大大小小有幾十個畫面,居中是蘇的正反兩張全身裸像,周圍數十個小畫面中全是蘇身體內各個器官的特寫鏡頭。許多畫面都在旋轉著,展示著這些器官或者是組織的三維圖像。而且這些圖像都是活動著的,完全把這些器官在蘇身體內的活動情況給展示了出來。

看上去,蘇的情況好得不能再好了,這和所有儀器檢查的結果一致,也得到了她自己親眼和親手證實。

然而這些再正常不過的畫面放在了一起,卻讓海倫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一個多次出現全身性機能衰竭的人會在24小時內完全康復?或許惟一能夠解釋眼前這一切的,只有奇跡二字。

“你相信有奇跡存在嗎?”

海倫給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帕瑟芬妮發了一條消息。

“我相信,如果今天有人把3000萬匯到我帳上的話。”

過了幾分鐘,帕瑟芬妮才回了這樣一條消息,看來她那邊戰況正激烈。

“去死!”

海倫乾脆利落地回答。

“哈哈!看來這次還死不了。大概是我欠帳太多,所以為我祈禱的人很多吧!”

帕瑟芬妮看來已經佔了上風。

海倫則輕輕歎了口氣。

此時在一百多公里外的某處,一座佔地達幾萬平方米的六層大樓內,中央實驗室裡懸掛著一幅比海倫這邊還要大兩倍的顯示屏,上面同樣是蘇各個角度的裸像。

中央實驗室是個足有十米高的巨大空間,康納博士的辦公室就在中央實驗室的上層,那面單向透光的落地窗正好對著巨大的懸掛屏。滿頭銀髮的博士坐在辦公桌後,雙手絞在一起,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十幾米外蘇的放大全身像。他身旁豎著一面顯示屏,海量的動態數據正刷刷地滾動著。

和海倫的孤身一人不同,康納博士的中央實驗室中,十幾位助手正在緊張地工作著。他們各有分工,拚命地解析著最新生成的數據。並且定時觀察數以千計的培養皿中的實驗結果,隨時記錄下哪怕最細微的變化。

康納博士的辦公室內響起了悅耳的鈴聲,他看了看屏幕上出現的頭像,即在桌上一按,辦公室房門無聲地向側方移開。一個已步入中年的男助理走了進來,向博士說:“對蘇的全部基因已經成像,不過在破解結果出來之前,我想您需要看看這個。”

康納博士面前的落地窗暗了下來,隔絕了中央實驗室下層一派忙碌的景象,變成了一面巨大的顯示屏。中年男人向顯示屏一指,其上即刻出現了一條色彩鮮艷的基因圖譜。

中年男人走到屏幕前,用手指在上面點了兩下,大半的基因就亮了起來,他說:“這一段完全是一個正常人類的基因,當然,是剔除了能力域相關基因的結果。僅從基因的角度來說,蘇可以稱得上是最純正的人類,和舊時代的人類幾乎一模一樣。對能力域基因的分析結果表明,蘇所有的能力都是自體生成的,完全沒有配方能力的痕跡。另外,他的基因結構非常穩固,甚至於比人類的原生基因還要穩固,這說明他很少使用基因進化藥劑,甚至於根本沒有使用過,所有的進化點應該都是從戰鬥中得來的。”

“一個天生的戰士。”

康納博士點了點,說:“看來法佈雷加斯家族輸得並非全無道理。”

“他還足夠的聰明。”

中年男人補充道,“對他大腦的掃瞄表明,他的記憶區域比正常人要發達約30%,腦域的使用度雖然僅比正常標準高了約10%,這是聰明人的入門標準,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他大腦中幾乎所有的區域都有使用過的跡象,儘管痕跡非常的淡薄。這裡面包括了許多以我們的技術都還不知道功能的區域。”

中年男人繼續解說著:“這些並不足以解釋蘇少尉超出常規的戰鬥力。我們任何的模擬計算都表明,以他現有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從培訓基地中生還。而且他受傷的嚴重程度,即使是最強悍的變異生物也無法生存。最後一點,H2101注射得越多,累加的副作用就會越大,而且發作的概率就越大。根據理論計算,注射過24支H2101後,人類身體組織沒有徹底崩解的概率只有……二的負十一次方。”

說到這裡,中年男人頓了一頓,指向了位於基因條譜末端的一段區域,說:“我想一切問題的答案,都可以從這裡找到。”

他在屏幕上點了一下,基因條譜末端的區域被相應放大,再放大,最後展示在康納博士眼前的,是一段密密麻麻,以不可思議的複雜方式纏繞在一起的基因。那些基因不光是交相纏繞,有許多甚至直接生長在一起,而且纏繞的緊密程度比之普通的基因不知道要超過了多少倍。普通只能放置兩三個基因的位置,這裡粗略一看,就知道至少塞入了成百上千段基因!

這一段基因,就像聳立在舊時代摩天大樓群中的一座萬米高樓,會讓所有仰視它的人產生無邊的敬畏!

康納博士臉色漸漸蒼白,他猛然站了起來,手指哆嗦著指向前方,嘴唇顫抖著,半天才擠出了一句:“這……這是……”

男助手是基因序列和破譯方面的專家,他顯然已經被震撼過了,此刻多少有了些免疫力,但是當他的目光掠過那宏偉的圖像時,聲音裡仍然有著不可抑止的顫抖:“康納博士,您說的沒錯,這就是基因鎖!比我們至今仍未破解出來的那個基因鎖更加宏大、更為高階!”

康納博士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芒,他強行抑制住內心的激動,慢慢地坐了下來,盯著充滿了神秘美感的基因鎖看了足足有幾分鐘,才緩緩問:“如果要破解這個基因鎖,需要多少時間?”

這一次輪到男助手沉默了。他皺起眉頭,努力心算著,好不容易才開了口,說:“如果計劃中由1024台彗星超級計算中樞組成的數據陣列能夠建成,並且全部計算能力都用來破解這個基因鎖,那麼運氣夠好的話,或許可以在一萬兩千年後完成。”

康納博士的臉色變得一片慘白,他相信助手的話,如果不是在血腥議會直屬的生物實驗中心,而是換作了其它任何一個基因實驗室,眼前這個中年男人都可以勝任主持人的角色,他做出的結論即使不是權威,也相差無幾。問題在於,即使是血腥議會擁有的彗星超級計算中樞,一共也只有7台而已。按目前每年建造兩台的速度,至少要再過個幾百年,科學院那天方夜譚般的數據陣列才能建成。

叮咚!博士的屏幕上又響起了有新訊息進入的聲音,帕瑟芬妮的頭像跳了出來,正在不停地晃動著。

博士接通了通訊線路,一番禮貌的問候之後,線路另一端的帕瑟芬妮直奔主題:“入侵者的研究有進展了嗎?”

康納博士望向了助手。助手即刻說:“非常抱歉,帕瑟芬妮將軍,我們在蘇的血液樣本中完全沒有找到入侵者。這件事很奇怪,我想還需要時間來弄清楚入侵者真正的來源在哪裡。”

“哦?沒有找到入侵者?”

帕瑟芬妮顯得很意外,不過她看起來很信任博士的實驗室,馬上就接受了這個答案,隨後說:“沒有就沒有吧,不過按照約定,沒有找到入侵者的責任不在我,所以預付款不予退還。沒有其它事情的話,我掛機了。”

“好的,研究有其它的進展,我會即刻通知你的。”

切斷通訊後,康納博士看著眼前的基因鎖,雙眉緊鎖,問:“為什麼在蘇的血液中找不到入侵者?它會不會是藏在哪個器官裡?”

助手搖了搖頭,說:“可能性很低。但是我有種感覺,入侵者要麼藏在基因鎖內,要麼就是另有來源,就像……”

“就像地下二層凍著的那個東西?”

康納博士的雙眉幾乎絞在了一起。

“是的,就像那個東西……”

房間裡的冷氣很涼,可是助手卻開始冒汗。

在通往城郊的公路上,一輛越野車正歪歪扭扭地開著,時不時還會突然換個方向。它經常明明是以直線行駛起步,開出一段距離後便偏向了一側,然後以急轉彎的方式衝向道路的另一邊,再以更快的速度轉回來,直到完全無法控制時,就會直接剎停。然後又是艱難的起步,調整方向,忽快忽慢的加速,然後就是從直線轉為S型行駛,然後再重複剛才的一幕。

越野車的駕駛座上,蘇滿頭大汗,呼吸急促,抓緊方向盤的手顯得十分僵硬。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駕車會這麼難,可以控制身體做出無數高難度動作的蘇,在開車的時候偏偏就緊張得要死,而且手和腳的動作完全無法協調一致。就好像一摸到方向盤,他身體的各個部分就開始自行其事,而他對空間、速度和距離的判斷也會頻繁出現誤差,也不知道是過於緊張,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如果是在舊時代,蘇或許早就撞上了不知道多少輛車。不過在動盪年代,以繁華著稱的龍城人口還不到十萬,公路上半天也不見一輛車開過。畢竟車只是有錢人才能玩得起的東西。

蘇駕駛的越野車已經不知道衝出道路多少回,好在這輛為暗黑龍騎尉官配備的專用越野車功能絕非舊時代車輛可比,不光是四輪驅動,也不僅僅是強勁的動力,那可以在距離地面10公分到100公分間自由調節的懸掛系統,每個都可以進行180度自由轉向的防爆車輪,以及在特殊地形下的爬行模式,才是新時代車輛的精髓,也是蘇屢次得以安然回到公路上的保證。

不管怎麼說,經過四個小時的艱苦奮鬥,蘇終於成功地把這輛車挪到了城郊的D90號兵營。這段距離,如果蘇自己跑過來的話,只需要一個小時就可以了。

D90兵營是科提斯上尉的駐地。這裡擁有各式各樣的體能訓練設施,以及一個機械加工車間,除此之外,幾乎沒什麼生活設施。整個駐地雜亂無章得好像是一個大型加工場,各類機械零件扔得到處都是,標準尺寸的訓練場上長滿了雜草,就連由廢棄民房改建的營房也到處都是灰塵。在舊時代,這裡本來是一個汽車修理廠,後來才被科提斯上尉看中,在這裡建立起屬於自己的D90兵營。除了訓練場是後來規劃建設的,其他設施全部因陋就簡地使用了原有建築,但是那快從操場變成草場的情況來看,即使是新建的設施也沒有得到應有的維護。

科提斯上尉的住處是一個擁有三個起居室的房屋,裡面的陳設非常簡陋,只有一個擺滿了酒的房間讓人印象深刻。不過蘇沒有在上尉的住處內看到本以為會到處都是的空酒瓶,看起來上尉多少會注意些自己居住環境的整潔。

光當!上尉直接扭斷了一瓶威士忌的瓶頸,在蘇面前倒了滿滿的一杯,然後再給自己倒滿,說:“難得你還想得起來找我,來,先喝一杯再說!雖然你長得比那些娘們還要漂亮得多,不過骨子裡的確是個男人!”

蘇看著面前滿滿的一杯酒,顯得非常的為難,不停苦笑。

房間很大,但裡面除了一張床和一個破爛得到處露海綿的沙發外,其它就什麼都沒有了。牆壁上的油漆大塊地脫落,至於吊燈,根本就不指望它會亮。上尉坐在沙發裡,寬大的身軀完全填滿了這個雙人沙發。蘇坐的則是從客廳裡搬來的一張只剩鐵架子的辦公椅。而兩人之間用來放酒的桌子,其實是個原本盛放炮彈的彈藥箱。

房間還算乾淨,考慮到這是上尉自己動手清潔打掃,就更加難能可貴了。畢竟科提斯上尉只有一個扈從,那是個瘸了一條腿的老頭。

科提斯上尉並沒有勉強蘇喝酒,而是拿過蘇面前的酒,自己一口喝乾,然後站了起來,拍拍蘇的肩膀,說:“小子,跟我來吧。既然你肯來看我,我想,我這裡有件東西適合你。”

蘇跟著上尉來到了機械維修車間。上尉搬過一個裝著一大堆亂七八糟零件的箱子,開動了台多用途精密車床,轉眼間,刺耳的金屬切削聲就充斥了整個車間。

“小子,我聽說你還要住幾天醫院的,怎麼現在就跑出來了?”

再大的噪音也壓不住上尉的嗓門。

“我的傷已經好了。而且,我不能再住院了,那要花很多錢。我已經欠了帕瑟芬妮很多債。”

蘇看著上尉手勢嫻熟地加工著一個個零件。

上尉哈哈大笑:“沒關係!那女人不像我,她有的是錢!你儘管用就是!你看,我這裡除了酒,就再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了。”

蘇笑了笑,說:“我想知道怎樣才能弄到錢,我現在非常需要這個。”

上尉稍微認真了點:“聽起來好像很嚴重。你究竟欠了她多少錢?”

“3651萬。”

蘇對自己的債務非常清楚。

嘎吱!隨著刺耳的噪音,上尉手上正在加工的一個零件報廢了。

科提斯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認真地看了看蘇,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好小子,有本事啊,居然能從那女人手裡弄出那麼多錢來!我當年向她要30塊去買酒都不行。男人做到你這個地步,也是一種境界。”

蘇苦笑,並不介意上尉話語中略微的諷刺。上尉救過他的命,他能夠感受到那種真正的善意。

“我需要錢。”

蘇強調了一次。

“好吧,小子,錢!一名暗黑龍騎應該怎麼賺錢呢?給你的手冊上應該寫得很清楚了,出任務,抓變異生物,收集資源。還有沒寫在手冊上的一條,就是向你的家族去要錢。當然了,你好像沒有家族。從你未來的族長、帕瑟芬妮那個女人那裡,應該也搾不出任何油水了。或者你可以考慮去鬼街當只鴨子,憑你的長相應該可以在那裡掛上頭牌。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女人會為你發瘋的,她們肯定願意出至少1000塊一個晚上,如果你告訴她們你干翻了法佈雷加斯家裡40多個男人的話,說不定還能多得兩百。你看,你這樣只要干個十年,就能還上這筆錢了。”

在機床轟鳴聲中,上尉一邊滔滔不絕傳授著賺錢之道,一邊將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零件加工出來。

蘇安靜地聽著,並沒有去糾正上尉把小數點移錯了一位的錯誤。

“其實這些都是屁話!你如果按這種方式去賺錢,那你這輩子也別想還上這筆債。想要賺錢,你要先看看那些真正的有錢人,比如說那些家族,他們的錢是怎麼來的。真正賺錢的方式,是戰爭!你要開拓領地,去探索廣闊的未知世界,然後用掠奪回來的資源和女人去換取更多的戰爭資源,再去佔領更多的領土。然後才是真正賺大錢的部分:鞏固你的地盤,並且自己開發資源。如果你的地盤足夠大,佔有的資源足夠多,那麼你就具備了建立一個屬於自己家族的條件。當然,一頭孤狼是做不到這些的。你必須去找同伴,然後是屬於自己的扈從,再來是建立只忠於你一個人的軍隊。最後用這支軍隊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上尉一口氣說完了這些,然後從旁邊鐵架上取下一塊槍身部件,用絨布將槍身上塗抹的黃油擦去,隨後把散亂堆在一起的零件卡卡察察地安在了槍身上。那粗得彷彿鋼釬般的十指在組裝槍械時卻是說不出的靈巧,而且帶著賞心悅目的韻律。

前後不到一分鐘,上尉組裝出一枝粗獷猙獰的步槍,從外型上看有些和巴雷特類似。他將步槍扔給了蘇,說:“小子,拿著,這東西應該挺適合你的。當然,它的性能肯定比不上新時代的東西,不過這傢伙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要錢。”

蘇撫摸著手中的步槍,沉穩厚重的槍身讓他感覺到非常的舒服。無需任何校準設備,僅僅是隨便看了幾眼,蘇就知道這枝步槍的準星異常的精準,精準到了他也看不出任何誤差的地步。上尉完全沒有圖紙,也未借助特殊的工具,就憑著一台精度並不怎麼樣的老式機床,自己動手加工了一堆零件,居然就能做出這樣一枝槍來。僅僅憑藉著這門手藝,上尉就應該過得比現在好上個百八十倍的。

但是看著留著鋼針般短髮的上尉,蘇知道,上尉的脾氣就像他的長相一樣又黑又硬,不管是什麼人,恐怕都很難讓上尉動手做槍。況且在如今的時代,暗黑龍騎中也沒有什麼人會使用這種純機械構造的槍械。

上尉又在旁邊一個大箱子裡翻騰了幾下,扔給蘇兩盒子彈,說:“這算是送你的。你走吧,小子,我要去找個火爆的妞一起喝喝酒、談談人生和理想了。記住,在外面的荒野裡,只有狼群才能創造奇跡。”

第28章秋在

 

離開D90兵營時,蘇終於明白了暗黑龍騎扈從的含義。

作為血腥議會最主要的對外武力機構,暗黑龍騎的戰力其實是個體與扈從的總和。如果擁有眾多扈從並且扈從職業搭配合理的話,暗黑龍騎本人的戰力就顯得並不是那麼重要了。當然,所有的事情都是相對的,如果龍騎個人武力超過了一定限度,比如說達到高級校官甚至是將軍的級別,那麼低階扈從的數量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其實每一個暗黑龍騎都是一支獨立的部隊,互相之間鬆散的隸屬關係最大限度地保證了他們的行動自由,主要是保證在建軍和掠奪資源時受到最小牽制。暗黑龍騎的收入主要是掠奪以及完成議會和總部的任務,而這些任務,大多數也和掠奪和驅逐有關。

鬆散的結構還能夠使得那些聯繫並不緊密,甚至是互相敵視的家族有加入龍騎,在同一面旗幟下奮戰的可能性。內戰是被嚴格禁止的,但是在生存特別嚴酷,資源爭奪最為激烈的邊緣地區,一切的制度和模式都會變得可以變通。如果在邊界區域的戰鬥中,一名龍騎被另一名龍騎殲滅,那麼總部有可能會對此保持沉默,假如這種行為被視為一種有益的內部自我淘汰、自我更新的話。

在暗黑龍騎看似鬆散的結構下,實際上隱藏著無以復加的侵略性。一個個龍騎率領著自己的扈從前赴後繼,從各個方向上擴展著血腥議會的領土。他們中不斷有人隕落,有人受到削弱,但也有人因為戰爭而變得更加強大。他們用掠奪或者佔據的資源向總部交換更多更先進的武器裝備,獲得更多核心科技的使用權,並且僱傭或者掠奪更多的扈從,然後帶著更加強大的軍隊殺向未知的遠方。

再進一步的龍騎會建立起自己的領地,並且設立私人醫院、研究所以及兵工廠,這樣就不必向總部交換中低階的技術,在節省了大量資源的同時,也可以發展出自己專屬的裝備甚至是各種能力,從而在體系中取得更多話語權。

絕大多數時候,龍騎私人所屬的設施和機構是與家族息息相關的,這些機構多半是由家族出資設立,然後轉入龍騎私人名下,所有的產出與技術成果則由龍騎與家族分享。

蘇距離建立自己的設施當然隔著千山萬水,他現在甚至連一套完整的私人作戰裝備都買不起,除了上尉送的步槍,他身上的現款最多夠買一把手槍和相應的彈藥。他雖然有了一輛帕瑟芬妮送的越野車,但是根本就沒有購買油料的錢,更不要說僱傭司機了。蘇實在是沒有開車的天份,他甚至都在考慮,自己是不是索性注射一支靈能域駕駛專精能力藥劑,好跳過這段痛苦的適應過程。

在向暗黑龍騎總部走去的路上,蘇腦海裡一直盤旋著一個念頭,自己的扈從在哪裡?

一名龍騎的扈從只有在總部註冊後,才算是真正的扈從。扈從必須對龍騎絕對忠誠,並且隨時要有為龍騎犧牲的準備。作為回報,扈從的家人、裝備、生活以及個人能力進階所需的一切費用都由龍騎承擔。但是扈從是沒有絲毫人身自由的,並且要一直為龍騎服務到退休,或者是被轉讓給另一位龍騎為止。其實如果扣除豐厚異常的報酬,所謂扈從,其地位和奴隸也差不多。

作為龍騎戰鬥力的重要部分,以及龍騎制度的核心,扈從的背叛是絕對禁止的行為。一旦扈從背叛,龍騎總部就有可能介入,對背叛者加以處理。

而另一個處理背叛者更加專業的機構,就是審判所。

扈從的來源多種多樣,最常見的就是來自於家族旁支的貧寒子弟,其次是那些需要一個穩定生活來源的人,畢竟成為扈從比當僱傭軍還是要幸運得多。而且僱傭軍的敵人,經常是率領著大批扈從的龍騎。最後,奴隸、掠奪者乃至破產者都可能成為扈從。

在舊時代,這種近乎蓄奴的扈從制度會被視為極端的殘忍、充斥著血腥,乃至於泯滅人性。但是以蘇的荒野經驗看來,能夠成為扈從的人們,無疑是生活在天堂。他們有足夠的食物,有乾淨的水,甚至還可以洗澡。至於戰鬥中陣亡的危險,其實並不算很重要的問題,荒野中的人們沒有幾個能夠確定自己是否能活過明天。能夠成為暗黑龍騎的扈從,就意味著脫離了荒野,從此進入了真正的文明世界。

當然,由於豢養扈從所付出的高昂代價,沒有一個暗黑龍騎會輕易收扈從,特別是提交總部註冊的扈從。龍騎選擇扈從的標準主要是潛力和技能,當然,為了維護和某些特殊漂亮的女人或者是男人之間的關係,偶爾也會有暗黑龍騎選擇普通人作為扈從。潛力是需要培養的,特別是那些具備發展到高階能力潛質的扈從,會消耗掉龍騎大量的資源。一般來說,有雄厚資源支撐的龍騎會首選潛力高的扈從,而相對來說窮一些的龍騎更注重現有技能和職業的合理搭配。

蘇是個例外,可能在有史以來的新龍騎中,他都是最窮的一個,而且這個紀錄看起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被打破。

暗黑龍騎總部已經出現在視線裡,蘇仍在不斷思索著自己的扈從來源,暫時看來一無所得。況且不管什麼樣的扈從,光是一萬一人的註冊費他就交不起。

管他呢!先出一兩個小任務,湊齊裝備經費再說。蘇的性格其實很陽光,他習慣於將還沒有能力去解決的事情放在心底,只專注於眼前能夠辦到的。而眼下第一件事,就是熟悉暗黑龍騎的任務體系,先賺點啟動資金。

龍騎的任務大廳設置於總部旁邊的一棟獨立的建築物中,裡面有三十間單獨的房間,每間都有一套任務發佈與承接系統。房間的私密性是得到保證的,對於成員還不超過千人的暗黑龍騎來說,這些房間數量已經足夠了。實際上只有士兵級別的暗黑龍騎才會使用這裡,所有尉官以上的龍騎都擁有自己的私人系統,可以直接聯通總部的網絡,在那裡接受或者是發佈任務。當然,售價超過10萬的私人系統對於少尉階來說非常昂貴,但正常情況下絕不是負擔不起。

蘇到達任務大廳時,天色剛剛微亮。一直到午飯時間,他才從裡面出來。龍騎的中央網絡就如同浩瀚的大海,裡面蘊含了太多太多的知識。在這知識的汪洋面前,蘇就如一個朝聖的信徒,用一顆虔誠和敬畏的心仰望著這文明的奇跡。

少尉的權限能夠看到的東西其實不多,但對於從未接觸過真正新時代高端技術與文明的蘇來說,已經是太多了。他首先瞭解的,就是這個世界的現狀究竟是什麼樣子。

在地圖上,暗黑龍騎核心控制區域不過是龍城周圍200多公里,這個範圍裡已經過了有效的開發和重建,初步恢復了一些人類舊時代的面貌。再遠的區域就是大片所謂的灰色地帶,就是附近有暗黑龍騎活動,並且建立起一些補給點的區域。灰色區域之外,則是紅色區域,這代表了當地有激烈的抵抗,或者是非常危險的變異生物存在,又或者是因為某些不可公開原因而有龍騎陣亡的區域。紅色之外,則是黑色區域,那是只知道地形地貌,再沒有其他資料,目前仍屬於未知的區域。

龍騎的控制區域並不是圓形的,而是不規則地向外擴張,有些地方已經深入大陸超過500公里,而另外一些方向,幾乎出了核心控制區就是黑色的未知地帶。這也可以理解,對於不足千名的龍騎來說,想要控制住超過幾十萬平方公里的廣闊地域實在是難了一些。而且擴張的步伐嚴重受到了資源數量的制約,燃料、能源、食物和水的供應非常有限,並且運輸得越遠成本就越高。

至於各個家族,主要的產業幾乎都集中在核心控制區內,在荒野中他們更多的是以代理人和公司的面貌出現。畢竟對於重要的工廠和研究設施來說,安全是最主要的考慮。核心控制區不光有安全保障,而且各類資源的交易和獲得也要方便得多。

讓蘇有些意外的是,N958所處的區域,包括南方的大片草原,居然都是黑色的未知區域。從距離上看,那裡離龍城並不算太遠。薩拉托加被標注了出來,但是仍是放在黑色區域內。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標注,顯示這是為了追捕蘇,盧瑟中尉曾經率領過龍騎探查過這片區域而得的有關資訊,不過沒有在那裡建立任何的補給點。

N958以北,從地形上看應該散佈著大量的小鎮和城市,但是那裡是一片茫茫的黑暗,不知出於什麼考慮,暗黑龍騎始終沒有向那個方向探索。最近十年以來,龍騎的重點方向一直是延著海岸線向東南方向邁進,完全沒有考慮過西北方向。

曾經穿越過草原的蘇知道,那裡有眾多的原生變異生物,其中不少是龍騎數據庫中未曾記載的。這些生物樣本可以賣上不錯的價格,初始價格從3000至數萬不等,視研究價值還可能有所追加。幾乎沒有任何一個龍騎會看上這點小錢,可是對蘇來說,這就是巨款。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蘇現在其實比許多龍騎都要富有,至少體內現在還有27個進化點,而且身體的基礎素質又提高了大約三成。如果單以力量指標衡量,在不動用任何力量加成的情況下,蘇最初臥推力量是150公斤,而現在至少是220公斤。

蘇決定先去一次N958,沿途再收集一些變異生物的樣本。N958這樣一個深入黑色區域的基地,可謂價值無限。上一次蘇僅僅是粗略瞭解了一些基地的運作原理和基本功能,這一次他計劃仔細研究基地的使用,所能夠發揮的功能,以及維持最起碼的運轉需要的資源。

蘇決定今晚就出發。通過基礎課程,他現在知道了有一樣東西叫作利息,不管是哪種水平的利息,如果乘以他債務的巨大基數,都會是個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數字,所以時間就意味著金錢。

惟一遺憾的是,在離開龍城前不能見一見帕瑟芬妮,這個讓蘇難以評價的債主。

就在蘇要離開時,屏幕上忽然閃過一行訊息:十分鐘後請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落款是帕瑟芬妮。

蘇心中漸漸泛起喜悅,就如平靜的海面上泛出細細的泡沫。他拿出內置身份識別芯片的龍騎徽章,在屏幕上一觸,關閉了自己的帳號。然後他在原地安靜地坐了一會,才離開了任務中心,向總部大樓走去。

此時帕瑟芬妮沒有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而是坐在七樓約什·摩根將軍的辦公桌前,姿態端莊優雅,恰到好處。她輕輕晃動著手中的咖啡杯,讓裡面閃耀著絲緞光芒的香濃液體劃出柔和的淺淺的漩渦,恍若她臉頰上若隱若現的酒窩。

辦公桌後的老人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滿意地歎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的身體完全放鬆下來。他看著帕瑟芬妮,鷹般的面容上掛著不太相稱的溫和笑容,說:“如果你想為前幾天我的帳號被入侵的事件道歉的話,好像誠意並不是太夠。”

帕瑟芬妮揚起了臉,很有些壞的笑了笑,然後堆起一個驚訝的表情,刻意用尖細明快如小女孩般的聲調說:“啊!您的帳號被入侵了嗎?這可是件大事!那個傢伙的技術看起來非常厲害,我壓根都沒發覺有人入侵過我們系統呢!”

摩根將軍先是愕然,然後無奈地聳了聳肩,一臉的苦笑。他不是沒有預料過帕瑟芬妮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事實上,她肯定會這樣做的。問題是她在裝無辜的時候還帶著那麼明顯的壞笑,明顯就是個最不敬業的演員。老人可是非常清楚的,帕瑟芬妮的演技絕對是大師水準。

這只能說明帕瑟芬妮對他一點尊重都沒有。

老人只覺得有些頭痛,在擺明了要耍無賴的帕瑟芬妮面前,他所有的後續敲詐計劃都無法實施了。老人其實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完全不需要動腦,只要安心的享受咖啡和偶爾出現的陽光,並且找些餘興節目就好了。最近讓老人認為值得關注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他正愉悅地感覺到人生實在是處處充滿樂趣。不過過於寫意的生活也不好,那就是老人並沒有準備任何後備計劃,所以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對付帕瑟芬妮,雖然,她是出了名的難纏。

老人還不想認輸,他微瞇著一雙鷹眼,看著安然坐在對面的帕瑟芬妮,尋找她的破綻。

帕瑟芬妮安安穩穩地坐著,一點不讓地和老人對視,甚至於還嫣然一笑,與那端莊高雅的儀態揉合展示,剎那間的風情,早將老人的女助手比到了重重輻射雲之外去。

在老人看來,帕瑟芬妮身體正處於極度疲倦當中,並且生命反應十分黯淡,說明她暗中的傷勢還在惡化著。而且老人非常清楚她現在的財務狀況,也知道她的私人醫院已經因為欠缺經費處在關閉的邊緣。可是眼前的她卻比過往任何時候都要美麗,都要神采飛揚,而且臉上蒙著一層隱約的光輝。帕瑟芬妮的每一次微笑,都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老人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微笑著說:“你最近變得更加美麗了,真是讓人感慨造物主的奇跡。”

帕瑟芬妮又是嫵媚一笑,然後很有些厚顏無恥地回答:“我何時不美麗過?”

窗外忽然射進來一束陽光,落在帕瑟芬妮的身上,在她蒼灰色的髮梢鍍上了層層耀動的金色。她右手上閃過一道反光,老人這才注意到那只穩穩端著咖啡杯的右手上,戴著一枚非常熟悉的戒指。

“你好像多了一枚戒指。”

老人微笑著說。

帕瑟芬妮立刻將咖啡杯放在左手的托盤上,右手五指綻放,連續在老人面前擺了好幾個姿勢,與其說是將戒指的各個角度都讓老人看清,倒不如說是在炫耀自己完美無瑕的右手。

“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帕瑟芬妮的神態像極了在炫耀布娃娃的小女孩,“怎麼樣,不錯吧,不錯吧!”

帕瑟芬妮瞬間的表情神態變化可以讓任何一個坐在面前,認認真真、正正經經看著她的人頭痛,老人也不例外。

“好吧,很不錯。”

老人很無奈的應和。如果不讓她得到滿意的回答,難保下一刻,那美麗的五指不會湊到他鼻尖上去。

心滿意足的帕瑟芬妮站了起來,微笑著說:“我還要見一個人,時間快到了。”

“帕瑟芬妮!”

在她離開辦公室前,老人叫住了她,認真的說:“這件禮物,真的很不錯。”

帕瑟芬妮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向老人優雅地行了一個禮,然後揚長而去。

她離開之後,老人的椅子轉了個方向,望向窗外。從厚重的輻射雲中,透射下一道道細密的陽光,在大海和廢墟上灑下大片金色,看上去暖意融融。雖然窗外吹進的風中已經有了些許刺骨的寒意,提醒人們冬天馬上就要到來,但是現在,還是一個暖秋。

這是蘇第一次獨自進入暗黑龍騎的總部大樓。守門的衛兵只是例行公事地檢查了他的徽章,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然而衛兵們的表情卻十分奇怪,眼睛一直盯著他看個不停。

走進大堂時,蘇停駐了幾秒,仰望著對面高懸的巨大龍頭。暗黑龍首兩顆琥珀色的龍眼也在俯視著蘇,如流水般的目光總是讓蘇感覺到似乎有生命的跡象。

蘇在暗黑龍首的注視下,拾級而上。此時幾乎所有在大堂中的暗黑龍騎都注意到他進來了,或是停下腳步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蘇,或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蘇在培訓基地的血戰已經廣為人知。法佈雷加斯家族布下了足以斬殺暗黑龍騎少校的陣容,卻被只是個少尉、據說實際能力位階還不到少尉能力的蘇斬殺四十多人,最終破圍而出。法佈雷加斯家族引以為傲的眼鏡王蛇部隊也損失慘重。即使在其他以武力見長的家族看來,眼鏡王蛇的戰鬥力實在是有些上不了檯面,但畢竟也是大家族所豢養的武力,裡面的殺手多多少少還是有尉官實力的。

不過暗黑龍騎中多得是武力卓絕的怪物,所以人們最多只是對蘇的堅忍和毅力表示一下欽佩而已。然而讓所有暗黑龍騎都為之震驚的是帕瑟芬妮為了救回蘇所表現出的瘋狂。她不僅欠下了接近天文數字的債務,還像一個最低層卑微的龍騎列兵那樣四處奔波,拚命地做任務賺錢。儘管一個將軍能夠接到的任務都報酬豐厚,然而很多人也同時注意到任務系統中,最近豐厚報酬的任務似乎一夜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帕瑟芬妮不眠不休地奔波之後,所得的酬勞不過與那龐大欠款的利息堪堪抵平。

所有人都在想,蘇,那個容貌令人驚艷、但是實際能力只是平平的漂亮小子,怎麼會讓帕瑟芬妮心甘情願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暗黑龍騎最強勢、最狡猾也是最難對付的少將,這段時間的表現居然讓很多人與花癡這個詞聯繫到了一起。

此時看到淡金碎發飄揚、碧色目光寧靜如水的蘇,男人和女人都不由自主地在嫉妒著,很奇怪的是,被嫉妒的既有蘇,也有帕瑟芬妮,甚至二者兼而有之。

走上六樓後,蘇就進入了幽深、黑暗而又明顯寬大得多的走廊。老式的地板打磨得非常光亮,中間鋪著厚而軟的地毯,走在上面一點聲息都沒有,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走廊兩側是一扇扇老式的硬木房門,門上的裝飾雕工精美,深棗紅色的漆面沉澱著歷史的氣息。蘇感覺得到,在這些微開的門後,一個個男女助手看似在埋首工作,實際上耳朵都已悄悄支起,留意著蘇的行蹤和動靜。再向前,穿過一個樓梯口,就到了帕瑟芬妮的辦公室。六樓和七樓的格局差不多,將軍的辦公室旁邊,都有一間助手專用的辦公室。

走廊中沒有開燈,光線格外的暗淡。蘇剛走到樓梯口處,忽然感覺到空氣的流動有些異常!

難道在龍騎總部也能被襲擊?

蘇來不及細想,左眼即刻透射出暗紅的光芒,同時感知域的一切能力,包括超距觸感、超頻聽力等盡數啟動到最大,他的身體則迅速向側後方退去。蘇先是感覺到一個人衝進了自己的感知範圍,然後才看到帕瑟芬妮在自己面前出現,然而此時,他才來得及退了一步!

帕瑟芬妮笑得像只偷吃了魚的貓咪。她剛從樓上下來,正向自己辦公室衝去,走廊上有人擋了道,以她的作風當然不會減速,甚至連稍稍偏轉下方向都懶得做。突然發現那瞬間閃避和感知能力都不算差的龍騎原來是蘇,帕瑟芬妮立刻剎住腳步,折轉身,一步就站在了蘇的身前,雙手一背,上身微微前傾,剛想說什麼,忽然發現蘇的左眼透出詭異的暗紅色。

紅外視覺!帕瑟芬妮立刻反應過來,而且僅僅從瞳孔深處閃動著的紅光光澤與亮度,她就看出蘇的紅外視覺無論是清晰度還是敏感度都要遠超過同類配方能力的應用效果。而且蘇左眼中還不停地閃動著其它光芒,說明如微光視覺、視覺強化等能力均被激發到了最大。如此形成的復合視覺成像能力將遠遠超過單一的視力強化能力。

而且她的肌膚表面略微有酥麻的感覺,表明蘇正在發動某些未知的能力在探測著她的身體。帕瑟芬妮暗自冷笑,超距觸感的確是被標注為罕見級別的稀有能力,但也不是絕無僅有。比如說她,同樣有這個能力,而且探測範圍只會比蘇更大。

可是當帕瑟芬妮看到蘇凝固的表情,以及眼中瞬間的失神時,她忽然改變了主意,故意停了停,才說:“你好像到得早了點。”

蘇這時才反應過來,慌忙封閉了所有特殊的視覺能力,又小心翼翼的收斂了超距觸感,這才吐出已經在胸口憋了許久的一口氣。

可是方纔她那幾乎赤裸的景像卻始終在眼中徘徊不去!蘇自己都沒有想到,意識會自動將幾種視覺效果和超距觸感的影像復合到一起,生成了這樣一幅讓他心臟幾乎為之停頓的圖像!如果她穿著將軍的制服,當然不會被蘇的視力穿透,可是她今天穿的只是沒有附帶任何特殊效果的辦公套裝而已。

在荒野中,蘇和其他獵人一樣,對酒、血和女人都不陌生。可是從沒有人像帕瑟芬妮這樣給他帶來如此無以倫比的衝擊。蘇發覺自己的心跳始終無法正常,體內所有的肌肉纖維都在緊張的顫抖著,這意味著緊張。甚至於在生死之間,蘇都沒有如此緊張過。或許是帕瑟芬妮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強勢,太過於變幻莫測,好像任何事情到了她的手上都不再是問題,即使帕瑟芬妮在他面前一直展示出儀態萬方、魅惑動人的形象,但在蘇根深蒂固的思維中從沒有把她等同於作為性對象的女人,所以這一刻忽然見到她幾乎赤裸的身體,才會對蘇的衝擊這麼大,甚至於使他完全忘記回答帕瑟芬妮的問題。

帕瑟芬妮好像根本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她挺直了身體,恢復了將軍的冷漠與威嚴,對蘇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隨後帕瑟芬妮越過蘇,向中央樓梯走去,蘇則默默地跟在她身後。這時走廊另一端的一間房門忽然打開,一個年輕女助手抱著文件跑了出來。看到帕瑟芬妮時她嚇了一跳,立刻站直,行了個禮,輕聲問候:“將軍!”

帕瑟芬妮淡淡的嗯了一聲,帶著蘇向樓下走去。這個女助手的演技還算不錯,可是和她根本沒法比,就連蘇都看出來女助手的意外有些做作,不過他倒是挺佩服她的膽量。在訓練營以及培訓基地時,蘇不止一次聽到關於帕瑟芬妮將軍的種種傳聞。幾乎在所有人的心中,這名將軍都集天使與惡魔的特性於一身,而且非常記仇,屬於絕對不能招惹的人物。這名女助手居然有膽量出來探聽動靜,恐怕已經在她的心中掛上了號。

蘇跟著帕瑟芬妮走出了總部後門,直到這時,他還不知道上一個敢對帕瑟芬妮啟動紅外視覺的傢伙的下場。

一道道浪濤在深遠的海面上形成,懶洋洋的挪向岸邊,一下一下地拍擊著破損的堤岸,將大片淺綠色的泡沫一層層刷在堤岸上。經過了數十年的沖刷,混凝土製成的堤岸已經大半損毀,與岸下嶙峋的海礁交錯在一起,難分彼此。不過堤岸上仍有一條可堪人行的路,寧靜、蒼涼。走在這條路上,右邊是蒼藍色的大海,視線盡頭海天相接。左邊則是片片的廢墟,半邊焦黑的古老建築依稀還能看出舊時代19世紀的風格。一根根延伸在外的扭曲鋼筋就像是死去巨獸的骨骸,掙扎著將數十年流逝的時光凝固在自己殘破的身軀上。

走在這條路上,總會讓人感慨萬千。在廢都與大海、灰霾的天空之間,在數十年飛逝而過的時光面前,能力再強大的人,都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這條路並不好走。既看不到海蟹貝殼,也不見海鳥飛過,海浪每一次翻湧,都會散發出致命的輻射。即使暗黑龍騎的制服有一定的防輻射能力,相對於這裡的輻射程度來說,那點阻擋也是相當單薄的。不過對於龍騎的高級軍官來說,這還不是無法解決的問題。

這一次,帕瑟芬妮和蘇是並肩走著的。

“你準備出任務了?”

帕瑟芬妮左手提著自己的高跟鞋,赤著一雙白得眩目的腳,在一塊塊鋒利的海礁或鋼筋斷鋒上跳來跳去。

“是的。”

儘管蘇心裡非常清楚這些看似鋒利的礁石斷鐵絕無可能傷到帕瑟芬妮,可是看到那雙柔嫩的小腳踩上去,心裡仍然不由自主的緊張著,特別是他還能隱約感覺到帕瑟芬妮的生命力並不是非常旺盛。眼看帕瑟芬妮居然向一截筆直向上的鋒銳角鋼尖上跳去,蘇終於沒有忍住心底緊張,下意識的伸手去扶。

帕瑟芬妮的兩根腳指微微分開,準確無比的夾向角鋼鋒尖。這一點點的受力面積,足夠她穩定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可是看到蘇伸手來扶,她足尖轉而在角鋼尖鋒上輕輕一點,身體就此一傾,有些驚慌地握住了蘇的手,就勢輕盈地落在了地面上。

蘇立刻明白自己其實是多慮了,不過他握住帕瑟芬妮的手,也沒有放開的打算。

兩個人攜手在海邊漫步著,彷彿腳下不是隱藏著處處殺機的廢墟,而是只在舊時代才有的細膩沙灘。遠方海面上,幾縷金色陽光悄然穿透雲層,照射下來,就像是天國的大門悄然打開了一線。

“這幾個任務只是賺點啟動資金吧?接下來你是如何計劃的?”

帕瑟芬妮問。

“想辦法找幾名扈從,啟動N958,去探索西北方向的未知區域,看看能否找到有價值的資源。接下來是建立補給基地,繼續向西北區域探索,並且劃定正式的勢力範圍,然後再不斷征服新的未知區域。”

蘇的計劃簡單而又龐大。

帕瑟芬妮有些不以為然,哼了一聲,說:“一聽就知道這根本不是你的計劃,肯定是那塊黑鋼想出來的東西。這傢伙從來都是搶錢、搶糧、搶女人那一套,沒有一點新意。”

“這樣賺錢最快,所以這也是我的想法。”

蘇說。

“你想替我還債?”

帕瑟芬妮忽然盯著蘇,問。

在她那雙透著絲絲碧光雙眼的注視下,蘇又有些緊張,一時脫口而出答道:“是。”

帕瑟芬妮哼了一聲,站到了蘇的面前,用左手使勁點著蘇的胸口,很有些不滿地說:“喂,你弄清楚!那些債都是為了你才欠下的,這本來就該是你的債務。你只是在還自己的債,卻想我感激你,是不是存著什麼不良的居心啊?比如說想勾引我上次床?”

蘇並沒有如預料中的緊張,握著她的手反而緊了緊,居然微笑說:“是這麼想的。”

這是個出乎帕瑟芬妮預料的答案,她本來期待著看到的是蘇臉紅羞赧的表情。話題到了這裡,就有些危險了,危險到讓她的心跳頻率悄悄升高一倍的地步。

“啊,這個,嗯……”

帕瑟芬妮拉開了一點和蘇的距離,腦中飛速搜索著對應方案,忽然間找到了一個新的話題,於是問:“蘇,你當初是為了那個小女孩才肯加入暗黑龍騎的。你為什麼會對她這麼看重呢?如果有一天你再見到她,會怎麼樣?”

“我會保護她,也會照顧她。”

蘇的回答如流水,無需思索,也不需要猶豫,碧色的左眼清澈而且剔透。“她就是我的女兒,所以我願意為她付出任何代價。就像荒野中的腐狼,可以為了小狼同最兇猛的生物搏殺。”

“啊,是這樣?”

帕瑟芬妮的雙眼中驟然亮起燦爛的神采!她的足尖一點一點的,似乎隨時要跳躍起來的樣子。

蘇愕然,實在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忽然變得這麼高興,似乎從身體內部散發出光芒來。不過這個時候的帕瑟芬妮,美麗得幾乎無可抵擋。蘇很想就此將她擁入懷中,雖然在他的心中,這應該是了結一切債務之後的事。

就在兩顆跳躍的心即將碰撞在一起的時候,蘇的意識中忽然閃過了一絲極度危險的信號,就好像被針刺了一樣!那種感覺,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

帕瑟芬妮臉色同樣掠過一線蒼白,她轉頭望向遠方。數百米外,一塊足有十米高的巨大海礁分成了兩片,上半邊礁石正沿著斜斜的切口,緩緩滑下,在轟鳴聲中墜入大海,只剩下半截海礁孤立岸邊。

切口平滑如鏡。

審判鎮。

中央的教堂中寒風驟起,梅迪爾麗的身影在本是空無一人的高背椅中緩緩浮現。

接到緊急通知的佩佩羅斯從側門走進了教堂,將電腦板送到梅迪爾麗的面前,播放著一幅幅剛剛整理出來的照片。幾乎所有的照片,主角都是帕瑟芬妮和蘇。

梅迪爾麗默默看著,忽然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輕輕在電腦上點了一下,電腦即刻蒙上一層詭異的深灰色,然後就在佩佩羅斯驚愕的目光中化為灰燼。

教堂的大門並沒有關緊,風不斷呼嘯著從門縫中湧進來。

風非常的冷。

對梅迪爾麗來說,秋天已經過去了。

《狩魔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