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撕碎了凍原的寧靜。
這記槍聲並不如何響亮,也沒有舊時代狙擊槍子彈出膛後清亢濤濤的氣勢。它明顯帶著新時代槍械的特點,細緻、平淡,就像精密的電子儀器被撥動了一個刻度,但是威力絕不含糊。隨後在凍原上衝天而起的淒厲叫聲為這一槍的威力增添了最好的註釋。
一個漂亮的年輕人抱著自己只剩下小半段的左腿拚命地翻滾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在慘號著。就在幾米外,他的大半條左腿靜靜地躺在地上,偶爾還會抽動一下。這個年輕人爬伏在地上,向它伸出了手,想要拿回來,可是這樣的舉動隨即帶來更為猛烈的無邊無際的痛苦,年輕人再次抱著斷腿慘叫起來,直到肺中的氣呼盡了,號叫才稍微停了停。
熱騰騰的血潑灑在凍原上,立刻就被乾澀冰冷的岩石吸了進去,年輕男人長長的哀號和呼嘯的寒風交織在一起,遠遠地傳開去,似乎是在詮釋著凍原上的殘酷和無奈。
瑪莉婭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年輕男人在地上翻滾。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憤怒,猩紅的嘴唇薄得像一把刀。
這個年輕的男人長得非常漂亮,是她最喜歡的扈從之一。他的能力並不是最出眾的,但卻是能夠讓瑪莉婭玩得最爽的男人,所以這次深入凍原時,嗜血的瑪莉婭也把他帶上了,並不是指望年輕男人在追獵中能夠發揮什麼作用,只是習慣性地放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而已。
就在剛才,當瑪莉婭心生警覺,迅速轉身的時候,呼嘯而來的子彈已在眼前。她幾乎是眼看著子彈在空中劃出一道若有若無的軌跡,然後射進了那年輕男人的大腿中段。子彈的威力在完全沒入腿肉後才徹底爆發出來,於是年輕男人的左腿從大腿中間硬生生斷裂開來,旋轉著拋飛出去。
瑪莉婭知道,這一槍並未命中要害,並不是狙擊手失誤打偏,而是就是要打斷這個年輕人的左腿。這個判斷其實沒有很充分的理由來支持,完全是憑直覺,而且直覺同樣告訴瑪莉婭,她的想法是對的。
子彈是從2000米外射來的,那麼這個人的狙擊能力絕對不比林奇差。夜幕下的荒野能見度很低,雖然瑪莉婭並不怕狙擊,但她不是以感知域能力見長,在這樣的野外環境和這麼短的持續時間裡無法追蹤到位置在2000米外的狙擊手。
年輕人依舊在號叫著,慘叫聲就像是一記記無形的耳光,不停地抽在瑪莉婭的臉上,她的臉火辣辣的像是著了火。瑪莉婭忽然大步走上,一腳踩在那截斷腿上,腳下發力,只聽砰的一聲,斷腿像是在內部藏了火藥一樣,轟然炸開,血肉將數米內的凍原都染成了一片猩紅色。還在號叫著的年輕人猛然看到自己的腿被轟然踏碎,復原的希望頓時消失,他的精神如繃緊到極致的弓弦,在這最後的打擊下徹底斷裂了,發出一聲如哭泣般的哀叫,終於暈死過去。
瑪莉婭沉默地走到一名扈從跟前,從她的腰間拔出一把大威力手槍,然後瞄準了昏死在地上的年輕男人,頃刻間將彈匣中的二十發子彈傾洩出去。年輕男人似乎曾從昏迷中醒來,但是只發出幾聲急促簡短的尖叫就立刻變得悄無聲息,只有身體隨著一顆顆子彈的射入而無規律地彈動著,血珠甚至濺射到了數米外的瑪莉婭臉上!
一管彈匣打空後,瑪莉婭又從扈從身上抽出一個新的彈匣,裝進了手槍,然後以一個恆定的速度對著眼前那個恆定的目標一一射空。手槍的威力巨大,幾乎每一槍都會在那年輕男人的屍體上開出一個恐怖的大洞。40發子彈射完,再沒人能夠從那團模糊不清的血肉中辨認本體曾經是什麼東西。
站在瑪莉婭身邊的那名扈從臉色慘白,雖然她長得十分清秀,但並不是太符合瑪莉婭的審美觀的那種。她筆直地挺立在原地,根本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惟恐瑪莉婭的怒火會稍稍轉移到自己身上。
瑪莉婭的呼吸均勻而寧靜,這是她刻意控制著的結果。她知道,那個狙擊手,蘇,多半躲在遠處注視著這裡,觀察她的反應,或者換句話說,在看她的笑話。2000米外準確地打斷行走中扈從的一條腿,這的確是不錯的槍法,可也就是和五階狙擊專精差不多的水準而已。這對她不是打擊,少一個扈從也無損於她的戰鬥力,但是這個扈從臨死前的拙劣表現讓她無法不怒火中燒!每一聲慘叫,都是削去了她的一層臉皮。而且他已經徹底地陷入了恐慌,根本就無視於瑪莉婭殺人的目光。當瑪莉婭開槍時,在淋漓盡致地宣洩出她的怒火的同時,她也知道,自己已經先輸了一場。
她更加恨蘇了,他為什麼不去找卡馮,不去找林奇,而是先找上了她?難道蘇以為,自己身為女人,就一定是三人中最弱的那個?瑪莉婭的嘴唇紅得像是剛剛塗了鮮血,她決心讓蘇知道,先來招惹自己,他錯得有多麼厲害。
瑪莉婭再也不向地上已經逐漸凍硬的血肉看上一眼,而是當先向凍原深處行去。她認為蘇應該已經悄悄離去,狙擊手只有在距離之外才是王者,如果停留過久,不小心被瑪莉婭鎖住了位置,那麼只有感知域能力的蘇的下場就可想而知。瑪莉婭選擇的行進路線,是和卡馮以及林奇商議好的,可以發揮協同效應。路線主要是林奇選擇,這只同樣精於狙擊的食腐蟲在追捕和圍堵方面也是理所當然的行家。
現在,瑪莉婭甚至有些希望蘇再開一槍了,在她全神戒備之下,這一槍多半會暴露出蘇的行蹤,或者至少留下些蛛絲馬跡。
想到蘇的樣貌,想要捉到蘇後,在交給上面之前可以做的事,瑪莉婭不由得湧起一陣發自內心深處的興奮,甚至讓她有些戰慄。
砰!
然而,一記不合時宜的槍聲打斷了她不斷逼近的高潮。然後,又是一聲慘叫響徹凍原。瑪莉婭旋風般轉身,正好看到半截斷腿飛旋著從她面前掠過,然後掉落在凍得堅硬無比的地面上。
斷腿很長,線條纖細有力,是條很對瑪莉婭胃口的腿。它原本的主人也長得既符合普通人心目中美女的標準,也符合瑪莉婭的口味。可是現在,她和先前那個年輕男人一樣,抱著斷腿在地上拚命地翻滾著。在看到了前一個男人的下場後,她還保持著少許清醒,拚命地忍著不叫出來,可是無法承受的劇痛仍逼得她時不時爆發出一兩聲壓抑的哀號。
瑪莉婭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如同又挨了一記耳光,而且直接、凶悍、毫無情面可講,就像當日的帕瑟芬妮。
瑪莉婭的身體忽然稍顯膨脹,全身上下發出連片的嚓嚓輕響,外臂、肩頭、腿側覆蓋的金屬質護甲下紛紛彈出一厘米粗細、長三十至五十厘米不等的刀刃,刀刃不停地搖擺震盪著,發出令人心悸的嗡嗡聲。在昏暗的夜色下看過去,她就像身上忽然伸展出了許多飄浮不定的飄帶。
瑪莉婭驟然發力,奔跑起來,她跑動的姿勢蒼勁有力,就像一頭荒漠上的頭狼!堪與野獸相媲美的直覺告訴她,蘇就在她前方不遠的地方。
瑪莉婭奔行的速度極快,扈從們一呆的功夫,她已經衝出了幾百米遠。扈從們連忙以自己能夠達到的極速緊追著瑪莉婭而去,頃刻間,這片凍原上只留下了那個斷了腿的年輕女孩。她愣愣地瞪著黑暗陰森沒有一絲生機的荒原,驀然嚇得立刻尖叫起來,淒厲的叫聲刺破了凍原的夜,遠遠傳遞,卻根本沒有人稍稍回頭一顧。
遠方的黑暗中,忽然有個身影從地上彈起,然後以過人的迅捷向西北方奔去。瑪莉婭精神大振,瞳孔深處甚至開始泛起血色的波紋!她面具上的電子眼飛速旋動,各種影像捕捉方式先後在那個身影上重合、鎖定。
面具下隱藏的智腦即刻將影像和存貯的資料進行分析比對,是蘇。
瑪莉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發出野狼一般的嚎叫!她的叫聲擁有無以倫比的穿透力,在冰冷的凍原夜晚,可以輕易地傳出數十公里。被叫聲所激盪,瑪莉婭全身上下數十把飄刃全都嗡嗡地嘯叫震動起來,她的速度也一提再提,和蘇之間的距離在迅速拉近。
電子眼的視野右上角,有一個小型的區域地圖,地圖上三個光點在迅速移動著。最前方的藍色光點是蘇,在他身後迅速接近的紅色光點代表著瑪莉婭,而在數公里外,另一個橙色光點正在飛速接近,從另一個方向抄向了蘇的前路。瑪莉婭知道,這是鐮刀卡馮。
至於林奇,他一直喜歡隱藏在黑暗中,根本不會將自己的位置通告給卡馮和瑪莉婭。
瑪莉婭從心底裡湧上對卡馮的厭惡,按目前的速度,她就算追得上蘇,也只有不到五秒的時間結束戰鬥。超過五秒,卡馮就會接近到可以插手的距離,那時候形勢就會變得極為複雜和不確定,卡馮第一擊的目標很難說是蘇還是瑪莉婭。至於她的那些扈從,此刻已經被甩到了一公里之外,根本指望不上。好在看卡馮的速度,他的扈從同樣也跟不上來,兩個人算是扯平。
瑪莉婭的速度已經提升到了極致,她弓身疾行,面具後隱藏的智腦同樣在緊張地計算著,計算她如果和卡馮來一場死鬥的結果。
極短時間的計算,就讓瑪莉婭的智腦因為過載而開始發燙。因為蘇的速度開始變得忽快忽慢,而且還要考慮和蘇在一起的裡卡多等人,所有計算量呈幾何級數的上升,瞬間就超過了智腦的承受能力,讓瑪莉婭不得不停止了智腦的這個任務。但是這也提醒了她,蘇不是單身一人。
蘇的速度也逐漸提升,和瑪莉婭相距千米左右,距離雖然仍在拉近,但是想要追上蘇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讓瑪莉婭暗自高興的是,按照目前的速度,蘇很有可能在卡馮切斷他的去路前衝過攔截。而且蘇奔行的速度已經不比卡馮慢。
卡馮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調整了自己的路線,又繞了一個更大的圈子,從外圍切向了蘇的前路。
瑪莉婭一聲銳嘯,反手從身上拔下了兩根飄刃,向蘇擲了過去。飄刃在空中疾行,如兩片柳葉,忽上忽下,飄忽不定,幾乎無法閃避。
蘇似乎不知道身後還有疾飛而來的兩件致命銳器,只是筆直向前奔行,直到飄刃距離他還有數米時,才猛然一個轉折,向側方橫閃開來。飄刃被他閃移的氣流所帶動,同時轉了個彎,一先一後繼續向蘇刺來!蘇看起來有些意外,猛然定在了原地,手中軍刀閃電揮出,叮叮兩聲將兩片飄刃擊落在地。
但是這麼一耽誤,蘇和瑪莉婭的距離就更近了。瑪莉婭冷笑幾聲,反手從身上拔下七八根飄刃,連綿不斷的向蘇擲了過去。飄刃曲折前行,就像是一叢柳葉。但是這些柳葉緊緊的盯著蘇,跟隨著他的動作前進,根本就甩不掉。
蘇不停地變幻方向,速度也忽快忽慢,卻仍無法擺脫身後襲來的飄刃。他先後擊落了四枚飄刃,瑪莉婭卻又擲來了十餘枚飄刃!追在蘇身後的,幾乎是她身上半數的刀刃!蘇已無法格擋全部的飄刃,身上迅速出現了幾條傷口。
瑪莉婭嘴角浮起興奮而又殘忍的笑容,她現在和蘇的距離已經只有兩三百米,看起來,蘇已無路可逃。惟一能夠攪局的,就是林奇了。林奇肯定不願意看到蘇落在瑪莉婭手裡,惟一的希望在於這只食腐蟲並不以速度見長,雙方追逐了十幾公里,或許已經將林奇遠遠地甩到了後面。
但是任何時代,都沒有絕對的事。這個瞬間,瑪莉亞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槍聲,特別是狙擊槍那獨特的槍聲。
然後,她就聽到了槍聲。
並不是先前清亢悠遠的狙擊槍聲,然而比那個更讓人心悸。
耳邊迴響起的是多重奏彙集成的交響樂,有沉悶而厚重的狙擊槍,但更多的是如同狂風暴雨般密集的自動步槍、速射機槍以及連綿不絕的爆炸。火力覆蓋的強度,讓瑪莉婭錯以為自己遇上了一隻軍隊!即使知道裡卡多和蘇都帶著扈從,但是只有十個人左右的規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強勁的火力?這只能說明,他們精心準備、並且配置了相應的武器。看來在這危機四伏的凍原上,獵人和獵物的角色並非一成不變的。瑪莉婭十分討厭自己意識到了這一點。
槍聲分自兩個地方同時響起,與瑪莉婭現在所在的方位稍微有點距離,從位置判斷,正是瑪莉婭和卡馮被甩在後面的扈從。慘叫聲幾乎是和槍聲同時響起,證實了她瞬間的判斷,而那些多少有些熟悉的叫聲讓瑪莉婭知道,死傷的都是自己和卡馮的扈從。智腦也佐證了這一點,在分析比對了收集到的聲音樣本後,瑪莉婭和卡馮的扈從名單中有五個名字變成了灰色。
嚓的一聲輕響,瑪莉婭雙手手背上各自彈出四條細而長的刀刃。她身體向前一弓,後背上接連射出十餘條飄刃,緊追著不遠處的蘇而去。而她自己,體型忽然脹大了整整一圈,雙眼中泛上濃濃的紅色,再也看不到眼瞳,只有混濁的紅!瑪莉婭雙手點地,發力縱躍,身體舒張蜷曲交替,像極了一頭狂暴的凶狼。
換了姿勢之後,瑪莉婭的速度再次增加,提升了近一半!她和蘇之間的距離急速縮短,見到這一情形,卡馮明顯有些焦急,也在咆哮中提高了速度。
不管是瑪莉婭還是卡馮,危險的直覺都在這一瞬間降臨!
黑暗中,凍原上霍然出現兩個身影,他們半跪在地,手中的龍槍三型自動步槍噴射出淡淡的火焰,密集的彈流前後銜接,迎頭潑向了瑪莉婭和卡馮。
幾乎在身影出現的同時,卡馮立刻就開始不規則的移動,左臂上更是張開了一面稜形的金屬薄盾,護住了上身。彈流旋即擊打在金屬護盾上,火花四處飛濺!
本來根本沒有將校官級暗黑龍騎中非常流行的龍槍三型自動步槍放在眼裡的卡馮中校,立刻發現自己錯得厲害。他之所以輕視自動步槍,是因為那種槍械的射速和射擊精度很難對他構成威脅,即使中了一兩槍,也無損戰力。可眼前的情況卻完全出乎意料,不論卡馮怎樣閃避運動,手上的護盾始終承受著強大的壓力,露在護盾外面的雙腿也時不時傳來刺痛。雖然卡馮腿上暗藏了高硬度的輕質護甲片,但是仍然不可避免地受了點傷。
龍槍三型自動步槍可用彈鏈供彈,射速極高,在戰場上主要用於火力壓制,並不以精度見長。可是這把步槍在那個人手裡,子彈有如長了眼睛一樣,跨越超過三百米的距離,依舊準確地落在卡馮中校的身上,射擊技藝精湛之外,對卡馮運動軌跡的判斷才真正堪稱恐怖!
幾秒鐘的功夫,卡馮就連中數彈。卡馮綽號鐮刀,是因為他擅用冷兵刃作戰,特別擅長刀具和電鋸。敢用冷兵器作戰的龍騎,敏捷和速度必定是長項,閃避子彈更是最基本的功夫。可是在射來的百餘發子彈前,卡馮竟然只避掉了一小半!
就在卡馮動作受彈雨阻斷的時候,兩個人迅速從左右接近。左邊是栗色頭髮的麗,她奔行的動作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如一頭獵豹撲向了卡馮,右邊衝來的則是擁有如山一般厚實身軀的漢倫。他並不以速度見長,也就和麗相當。
卡馮幾乎是在瞬間就作出了判斷,身體一個晃動,迎面向麗撲去。雖然麗有著讓卡馮垂涎的美麗和火暴,可是此時的卡馮已經深切地感受到了危機,所以要搶先毀掉看起來最弱的麗。左邊的漢倫和遠方已經收起步槍、正在迅速接近的裡卡多,是卡馮真正視為對手的敵人。而麗雖然弱,但一看就知道擁有四階的格鬥實力,這樣的對手放在平時甚至很難有機會直接擊中他,但是在眼前的形勢下,一旦大意被另兩人牽制住,正面承受她的攻擊,瞬間爆發的攻擊力同樣可以重創擁有六階防禦的卡馮。
卡馮和麗幾乎瞬間就撞在了一起,卡馮左臂一橫,稜型護盾挾帶一股惡風,以恐怖的力量向麗迎面砸下!麗的栗色短髮剎那間被撲面而來的惡風吹得筆直,她性格再火爆膽大,也知道卡馮中校的力量至少比自己高出兩階,如果硬接護盾一擊,恐怕會當場震碎全身骨骼。危機時刻,麗展現了全面的能力和高超的格鬥技巧,她突然傾側倒下,堪堪讓過護盾一砸,然後左手在地上一撐,身體又突然彈起,已經衝進了卡馮盾牌的內側。
可是卡馮沒有一點慌張,臉上浮著的是猙獰笑容。他覺得十分可惜,這個女人是真正夠味的,身手和脾性都十分對他的胃口,但還沒好好玩過,就要死在他手下了。卡馮的右手寒光閃動,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刃鋒還不到十公分的細巧匕首。這才是他擅用的武器,麗想與他拚鬥機敏、靈巧與貼身格鬥,那簡直是找死。
卡馮的動作是如此之快,甚至還來得及在麗回防封堵之前將匕首從她雙臂之間探進去,在她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收回右臂,一個格擋動作,抵住了麗轟擊過來的拳頭。她的手上戴了金屬指套,指套上有鋒銳的拳刃,可惜她的力量遠不及卡馮,被他一格,就輕易地擋開。
卡馮滿意地看到麗胸前的皮衣、連同裡面戰術背心一起綻裂開來,露出大片豐腴而富有彈性的胸肌,在她的雙乳上,有兩條細而長的血線,交叉成一個十字。卡馮左手向內一圈,護盾猛然撞擊在麗的背上,將她撞進自己的懷裡,而他右手中的小匕首,已經從麗的肋骨縫中刺進了右胸!
在卡馮的計算中,從麗的攻擊動作看應該還有後續,而自己的攻擊速度是如此之快,麗應該根本來不及停止或者變招,甚至可能還沒有感覺到她自己已經中了深深的一刺!隨著她的動作,那飽滿的胸部接下來應該完全從胸衣的裂口中跳躍出來,然後他才會在她的左胸下補上一刀,刺入她的心臟。
這個年輕、漂亮而且充滿了火爆力量的女人,應該赤裸著胸部倒下,如果不仔細觀察,外表上根本看不到傷痕。這是充分符合卡馮審美方式的死法,何況如果戰鬥結束得夠快,這個小妞身上的傷口又足夠少的話,在屍體僵硬前還可以好好的用一用,稍微彌補一下他的遺憾。
但是,卡馮的預想情景並未出現。麗的後續動作根本不是攻擊,而是抓住了卡馮的右臂,用盡全身力氣抓住!這樣雖然讓他的匕首刺得更加深入,然而卻也令他一時無法脫身。而在這個極為不適宜的時刻,卡馮發現自己先前的判斷應驗了,擁有四階力量的麗全力暴發的話,即使是他,在倉促之間也難以脫身!
從側面,有一道輕微的風吹向了卡馮。風好像不大,卻讓卡馮的眼角猛烈抽動起來,他轉頭,視野裡出現一具雄偉如山的身軀,漢倫已衝到自己的身邊!漢倫左拳揮起,平平淡淡的向卡馮砸下,不知怎麼,看見了漢倫的這一拳,卡馮覺得像是飛來了一整座山峰!他已經無法閃避,能做的惟有格擋。但多次戰鬥的直覺告訴他,格擋這一拳的結果,哪怕是用護盾格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過卡馮已沒有選擇,他惟一能夠多做點的,就是把右手旋動幾下,將麗身體上細細的切口變成一個血肉模糊的圓洞。然而偏偏在這個時候,他暴露在外面的左小腿上又是連續幾下刺痛,竟然又中了裡卡多一個點射!密集而且意外的射擊讓卡馮腿上的護甲片也隨之變形,不光刺開了皮肉,還壓迫到了腿骨。這次的射擊讓卡馮的重心略有不穩,創傷也讓他左腿的力量稍有減弱。但在漢倫如山般一拳砸下的時刻,重心稍許的不穩已經讓卡馮的處境變得極為不妙。
就在卡馮驟然陷入困境的時候,瑪莉婭根本無暇高興。同樣有一個射手在不停地向她射擊,用的同樣是龍槍三型自動步槍。儘管她的動作已經迅如閃電,但是彈流依然不離她的左右,有幾發甚至直接擊中了她。瑪莉婭的身體絕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柔弱纖細,這種槍型的子彈對她造成的傷害其實十分有限。可是這個射手的射擊技術雖然比不上裡卡多,但也絕對達到了暗黑龍騎尉官的標準,瑪莉婭就算再自視不凡,也不希望在這種雙方戰力均衡的時候,忽然多出一個尉官來攪局,哪怕是少尉也不行。在瞬間,瑪莉婭眼角的餘光掠過了這名射手,但是沒有認出那個陌生人的身份。她當然不認識裡高雷。
瑪莉婭的行動剛一受到牽制,本來前方貌似在狼狽奔逃的蘇就忽然停住,像一根釘子一樣牢牢釘在了凍原上。蘇已經回過頭,幽深碧色左眼牢牢地盯著瑪莉婭,眼瞳深處的狂暴和憤怒甚至於讓這個嗜血成性的女人也感覺到了不安!
蘇驟然起步,向著瑪莉婭反衝過來!他上身前傾,幾乎與地面平行,短短距離,速度就已提到了甚至比瑪莉婭還要稍快的程度!他的急停反衝,一下就將所有的飄刃都甩到了身後,而代價就是從飄刃叢中硬撞而過,蘇的身上又多十幾條傷口。
這時,蘇早就將步槍和一切多餘的彈藥裝備拋下,雙手中各自反握了一把三十公分長的軍匕,隨後,像一枚炮彈般轟然與瑪莉婭撞在了一起!沒錯,兩個以高速運動的人就是直接撞在一起的,沉悶的肉體撞擊聲甚至讓裡高雷的臉扭曲了一下!他放低了槍口,無言地看著糾纏在一起,閃爍身影已經完全重合的蘇和瑪莉婭。這裡已經沒有他插手的餘地。
撞在一起的蘇和瑪莉婭沒有像人們常識所知道的那樣各自彈開,而是象磁鐵般緊緊吸附在一起,在極狹小的空間內,兩個人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頻率瘋狂攻擊、閃避、格擋。瑪莉婭前身的飄刃都刺進了蘇的身體,左手緊緊摟著蘇的肩背,右手則攬著蘇的腰,如果畫面從此定格,那麼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熱烈擁抱著情人的女人。可是,現實中,這個動作足以讓她雙手手背上的飄刃全部刺進了蘇的身體。
在相撞的瞬間,蘇雙手的短匕也刺進了瑪莉婭的身體。瑪莉婭在那一刻心中是冷笑著的,她身上穿著的奇異裝甲雖然是金屬與皮革混合,而且皮革佔了絕大部分,但是真正的護甲,是植入她身體內部的,即使她脫光了站在人們面前,人們也只會看到一個身體部分改裝的裸體女人,誰也不會想到在那富有彈性的皮膚下面,潛藏著一片片的合金護甲,而且從外表根本無從分辨護甲的位置。蘇的兩刀,最多也就是刺在護甲上,劃開些她表面的皮肉而已。而蘇,內臟已經被飄刃刺傷。不過蘇身體的緊致遠遠超出了瑪莉婭的想像,細長而薄的飄刃刺入時尚不困難,但是一進入身體,就被緊緊夾住,想要翻捲攪動、擴大傷口,就非常的困難。
蘇的雙刀幾乎在同一時間刺入瑪莉婭的身體,而且是深深的刺入,直至沒柄!意外再次發生,刃鋒準確地從兩片護甲的縫隙中插入,直插體內的臟器,然後在拔出的過程中順著護罩縫隙的走勢橫向一劃,不光切斷了大片的肌肉,還在她的臟器上留下比體表創口大得多的損傷!蘇這兩刀,精準得就像是在做手術,而且好似對瑪莉婭的身體結構、護甲的位置瞭如指掌!即使是瑪莉婭最寵愛的扈從和情人,也不會對她的身體如此瞭解。
瑪莉婭驀然感覺到了身體的異常,爆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對傷勢的恐懼!或許蘇傷得比她還重,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的傷已經超出了她原本的預期!
尖叫戛然而止!
瑪莉婭像瘋了一樣,忽然抱緊了蘇,然後再推開了他,這樣一個動作,至少有十枚飄刃刺進了蘇的身體,然後又拔出。而蘇,只是沉默著,默默地拔出雙刀,再插入瑪莉婭的身體,再拔刀、再插入。在那碧色的眼睛中,光澤從未波動,能夠看見的只有深沉的沉靜,那是足以讓瑪莉婭發瘋的沉靜。彷彿兩人之間並不是在殊死戰鬥,而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每天都要重複做幾次的工作一樣。
兩人的動作如電,快到讓裡高雷完全看不清!這個時候,一切的閃避和格擋都不再有意義,只有無休止的攻擊,拚命將利刃刺入對方身體,直到對方倒下,抑或是自己倒下為止!
在裡高雷的眼裡,兩個飛速旋移、已經完全模糊成一個身影的蘇和瑪莉婭,身周忽然爆出一團薄薄的血霧,就像是一個淡淡的滾動著的血球!而血霧中的兩個人,正在跳出一場致命而瘋狂的雙人舞!
在另一處戰場上,卡馮已經顧不上仍緊緊抓住他的麗,他像掉入了陷阱的猛獸一樣瘋狂咆哮,將全身的力量都運到了左臂上,揮動護盾,迎上漢倫砸下的一拳!
下一刻,卡馮就感覺到護盾上壓下了一座山!
合金護盾根本無法承受這種壓力,不停地向內側凹陷,旋即現出一個拳頭的形狀。沉重如山的壓力從護盾傳遞到卡馮的手臂上,再傳遞到他的全身,最後落在了他的雙腿上。這一刻,「鐮刀」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著、掙扎著,在巨大的壓力下顫抖、龜裂。他受了傷的左腿更是由於力量不足,發出一連串的喀嚓聲,腿骨竟然居中斷裂!卡馮發出一聲痛苦的號叫,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漢倫若無其事地收回血肉模糊、已經露出指骨的左拳,再一個前踏步,右肘飛出,再次砸在卡馮的盾牌上!這一次,在盾牌凹陷的同時,更是傳來了一陣密集的骨碎聲,卡馮中校手一鬆,已完全變形的合金護盾光噹一聲掉落在地上,然後他全身一軟,在暗黑龍騎中凶名卓著的鐮刀中校就此癱倒在地,只剩下最後喘息的力氣,而伴隨著每一下喘息,嘴邊就會湧出大片的血沫。
麗還能站著,而且站得筆直。儘管她胸前的十字開口裂得更大,飽滿乳肉也如卡馮所預期的那樣完全從衣服裡跳了出來,可惜,「鐮刀」中校現在雙眼只能失神地望著夜空,沒有將這幅景象收在眼裡。哪怕他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會再有任何興奮的心思。
死人是沒有慾望的。
麗向卡馮啐了一口,冷冷地說:「想上我?看來我最多只是重傷,你卻要搭上老命!」
漢倫默默地轉過身,避免看到麗胸前的風光,雖然這種古老的禮儀和尊重在這個時代幾乎蕩然無存,但是漢倫仍然保持著對女人的起碼尊重。剛一轉身,他寬大方正的臉龐上就猛然湧上一片鮮艷的潮紅,然後一口血霧噴了出來。
「鐮刀」卡馮也是有多項六階格鬥域能力的強者,整體實力比漢倫還要勝出一籌,只是一時大意,才被裡卡多、麗和漢倫的合擊一舉擊倒。但他臨死前的反擊,也將漢倫震成了重傷,麗的血早已染透了半身,她還能夠站立著,純粹是因為意志夠堅定而已。至於裡卡多,他的作用絕不像看上去的那樣小。裡卡多的射擊精準無比,只要卡馮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被射成重傷。再強橫的肉體被再微弱的火力接二連三地直接轟擊也還是會受到傷害的,而鐮刀可並不以身軀的防禦力見長,龍槍三型自動步槍又以威力大、火力猛著稱,若是挨多了自動步槍的子彈,卡馮可能根本等不到麗和漢倫的攻擊。所以由始至終,卡馮一大半的心思都在防禦衛裡卡多身上,即使這樣,他還是被重創了左腿。
噴出第一口血後,漢倫惡狠狠地將第二口血生生嚥下,然後望向了瑪莉婭那一方的戰場。在原定的計劃中,是由他們三個人迅速擊殺卡馮,蘇和裡高雷牽制瑪莉婭,然後裡卡多和漢倫再加入蘇那邊的戰鬥,解決掉瑪莉婭。生死的關鍵,就在於速度。因為還有一個林奇,誰也不知道這只食腐蟲究竟躲藏在哪裡,也不知道那致命的狙擊彈會在何時飛來,飛向何人。
漢倫剛剛聚集起力氣,準備奔向下一個戰場時,卻愕然停步。
蘇和瑪莉婭相距三米,背向而立。蘇的頭有些低垂,數公分長的淡金色短髮軟軟地垂落下來,隨著夜風慢慢飄舞。他的雙手也垂在身旁,鬆鬆地握著兩柄短刀,刀刃上鮮血匯聚成流,灑向地面,也不清楚裡面究竟是蘇的血多些,還是瑪莉婭的血多些。
蘇和瑪莉婭之間的地面上,滿溢著觸目驚心的紅色,這是鮮血鋪成的地毯。
瑪莉婭昂首挺胸,傲然挺立。她回頭,想要看看蘇,但就是這麼一個微小而緩慢的動作,卻讓她渾身上下噴出十餘道血泉!瑪莉婭喉嚨間發出一陣含糊不清的嗚咽,充滿了不甘、憤怒和不解,然後緩緩栽倒。
而蘇,仍然站立著。
漢倫愕然。
與卡馮的血戰,即使從裡卡多開槍狙擊時算起,也還不到十秒。他本以為這場戰鬥是閃電般結束的,待回過頭來,要去支援蘇時,卻發現那邊的戰鬥早已結束。漢倫根據多年戰場上的經驗,原本判斷這個時候蘇應該已陷入困境,而且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即使想要拖延戰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雖然有裡高雷的輔助,可是一旦蘇和瑪莉婭白刃相接,裡高雷和他手中的步槍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蘇這邊的戰局,的確迅速地結束,而且結束得比漢倫預想的還要早。只是倒下的不是蘇,而是瑪莉婭。這完全違背了漢倫的常識和對蘇的認識,根據他的經驗,蘇根本不可能戰勝瑪莉婭,一點點的機會都沒有。究竟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蘇終於支持不住,慢慢地坐倒。漢倫大步奔來,將蘇扶起,他這才發現,蘇全身上下幾乎佈滿了細細的切口,許多切口還在不斷的滲出血珠。但是一接觸蘇的身體,漢倫就明顯感覺到蘇的身體裡充滿了旺盛的生機,儘管受了重傷,卻沒有生命危險。而倒在地上的瑪莉婭,倒已是奄奄一息。
這時裡卡多已經趕了過來,給蘇注射了一針兼具興奮和止血恢復功能的針劑,然後拍了拍漢倫的肩,說:「想不通吧?剛看到蘇時,我也和你一樣,不過現在都習慣了。在這個傢伙身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這個時候,注射過興奮劑的蘇看起來已經有了些精神,他聽到了裡卡多的話,虛弱地笑了笑,說:「剛才……我和她比的只是誰出刀更快,誰更能挨刀而已,就像……就像……」
「就像是荒野的暴民打架?」
裡卡多接上了蘇的話。
「……是的。」
蘇點了點頭,顯得仍很虛弱。
裡卡多向漢倫看了一眼,無奈地聳了聳肩,漢倫臉上的表情也很精彩。像荒野的暴民打架一樣,沒有任何格鬥技巧可言,甚至談不上武器掌握,更是無視領域能力,僅比出刀快、比能挨刀就可以放倒一個暗黑龍騎中校的話,那這個世界也未免太過奇怪了。
在卡馮和瑪莉婭倒下後,戰事其實就已結束,兩個中校的扈從全都失去了鬥志,作鳥獸散。但在這個荒無人煙、冰寒刺骨的凍原上,失去了龍騎的引領,這些扈從只怕沒有一個人能夠走得出這片廣袤的凍原,所以蘇和裡卡多的人也沒有去追。
由始至終,林奇都沒有出現過。
在凍原上,已經搭起了一個帳篷,裡面是便攜式的臨時醫院。直到這個時候,裡卡多扈從中那名醫生的真正價值才體現出來。經過近一個小時的手術,麗的傷勢終於穩定下來,並且不會在今後留下任何後遺症。其他受傷的扈從也一一接受了治療。
漢倫的傷勢雖然也不輕,不過出眾的格鬥域能力同樣使他恢復力出眾,晚點治療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所以他將優先治療的機會讓給了扈從們。漢倫並不是龍騎,但他是裡卡多的朋友,從身份來說比扈從要高貴得多。而且他堪與中校匹敵的實力也讓他擔當得起這個身份。在這個以實力、血統論高低,階級和等級界線更加分明的動盪年代,並不看重身份的漢倫顯得像個另類。
漢倫獨自站在凍原上,寒發吹動了他微卷的頭髮。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注視著茫茫的黑夜,儘管根本看不到什麼。
黑夜中亮起了一點忽明忽暗的火星,那是裡卡多在吸煙。點燃的煙頭在黑夜中顯得極為醒目,也許十幾公里外都能看得見。
戰鬥結束,裡卡多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作派,晃晃悠悠地走到漢倫身旁,順著他的目光向黑夜中望去,當然什麼都沒看見。
「還在想蘇那小子?」
裡卡多問。
「是個很有意思的傢伙,我在想,他說要給敵人一個難忘的教訓究竟是什麼。」
漢倫說,他隨手從裡卡多嘴上拿下了那半截煙,扔在地上,踩熄,說:「別忘了還有一個狙擊手沒有出現!你這個標靶也太明顯了點,我對他的槍法可沒什麼把握,萬一射偏了呢?」
「那是個聰明的傢伙,而且很愛惜自己的生命,他不敢開槍的。如果開槍,他怎麼逃得過你的追蹤?這種程度的狙擊手,我們可見得多了,還從沒見你失手過。」
漢倫忽然歎了口氣,說:「這可難說得很,這個世界變化太快,誰想得到一個感知域的傢伙能夠在近身格鬥中幹掉格鬥域的中校?對了,裡卡多,我怎麼聽說你的家族和蘇有很深的仇恨?」
裡卡多聳了聳肩,說:「家族是家族,我是我,你也知道,過去幾年中我可從沒從家族裡得到過什麼。而且我喜歡蘇的行事方式,他是那種還抱著許多舊時代理想的人,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點。」
漢倫說:「就是說,他是那種可以把後背交給他的戰友?」
「沒錯!」
這個時候,從黑暗中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是蘇。他在簡單地注射了幾針後,就帶了工具和藥品,拖著卡馮和瑪莉婭向凍原深處走去,說是要給敵人們留下一段難以忘卻的記憶。卡馮已經死了,但瑪莉婭還活著,她的傷勢再嚴重,也還只是肉體的傷害,如果治療得當,還有治癒甚至是完全復原的希望。
蘇拒絕了一切協助和參觀,堅持要獨自一人去做這些事。凡是看過蘇傷勢的人,都難以相信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行動自如,而且還可以拖動兩個沉重的身體。但是隸屬於暗黑龍騎的人都知道,科提斯訓練營出來的都是怪物,蘇顯然也是。
「都弄完了?」
裡卡多向蘇問。
蘇點了點頭,他臉色顯得很蒼白,幾乎沒什麼血色,看來兩個多小時在忙碌讓他非常的疲累,甚至有可能引發了傷勢。其實裡卡多一直很想看看蘇身體內部的結構究竟是什麼樣子,如果是普通人,瑪莉婭那些飄刃穿刺完全可以將蘇的內臟切成碎塊,這種傷勢雖然不一定會死,可是沒有幾個月的修養,普通的龍騎都休想下床。
裡卡多又點上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說:「真想看看你留給敵人是什麼樣的驚喜。」
「最好不要,你會做惡夢的。」
蘇的口氣很輕鬆,似乎在開玩笑。但是從蘇的眼睛中,裡卡多知道,蘇是認真的。
裡卡多習慣性的聳了聳肩,他寧可選擇睡個好覺。對於他這種自認上了年紀,又在戰場中拚殺多年的男人來說,好奇心並不是那麼重要。
「接下來要做什麼?」
漢倫問。
蘇說:「我需要治療,然後,再繼續向北。」
「向北?」
裡卡多怪叫起來,說:「好吧,聽你的,向北!可是我要告訴你,那邊很可能有許多我們根本招惹不起的厲害傢伙埋伏著呢!等我們出了凍原,說不定正好撞上他們的槍口。」
「也可能是戳了他們的屁股。」
蘇微笑著說。
裡卡多大笑起來,重重地拍了一下蘇的肩膀,說:「好吧,如果我沒猜錯,那裡肯定有幾個我非常討厭的傢伙,能重重地戳他們屁股幾刀,當然最好不過!」
天尚未全亮的時候,蘇和裡卡多就開始出發,繼續向北方進發。這次蘇沒有前出偵察,負責這個活的是裡高雷。而蘇自己正躺在擔架上,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在注射了大量的藥物和營養素後,蘇就開始沉眠。他睡得如此安靜,幾乎完全沒有呼吸,也看不到一點生命的跡象。但是如裡卡多、漢倫、麗這幾個人,都能夠感覺到蘇身體內部溫度高得驚人。在這種溫度下,血液都要沸騰,實在不明白蘇為什麼還能安穩地睡覺,而且他身體表面冰涼,溫度還在零度以下。
凍原又恢復了寧靜。
現在是黎明前,正是最黑暗的時候,凍原上一片黑暗。在極端的黑暗中,凍原上冰冷的岩石反而散發出些微的瑩光。天是暗的,大地卻是亮的,形成了一個非常詭異且絢麗的世界。
在發光的大地上,隱約可以看到兩個身影,一個是站著的,一個是躺著的。在遠方的黑暗中,又走來了一個身影。他走在微亮的大地上,步伐穩健,不急不噪,走向了凍原中央的兩個身影。凍巖微亮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臉,是林奇。
林奇走到了凍原中央的兩個人旁邊,默默地看著曾經的、以及短暫的兩位戰友。站著的是鐮刀卡馮,他看起來很安詳,雙眼微閉,似乎是在享受凍原上難得的寧靜。從看到卡馮的第一眼,林奇就知道,他已經死了,而且死了很久。卡馮的左腿以及全身的姿勢都顯得有些不自然,雖然看起來他是站著的,但是實際上支持身體的是一根用來支撐帳蓬的輕質合金竿。合金棒一端插在堅硬的凍原裡,一端沒入卡馮的肛門,直通到咽喉,就這樣將他的身體支撐起來。
除了支撐身體的金屬桿外,卡馮受到的惟一侮辱就是被剝光了衣服。這在林奇的眼中,根本連殘酷的邊都沾不上,他對待敵人屍體的手段可要多得多,也要有創意得多。如果心情好,他甚至不介意傳授蘇一點點經驗。
但是現在,林奇的心情並不是很好,所以看著卡馮的裸體,就覺得有些刺眼。鐮刀中校的身體看起來比例並非完美無瑕,甚至因為皮膚鬆弛而有了些贅肉。他的皮膚上有些斑痕,生著濃密的棕色毛髮,陽具因為寒冷的原因縮成小小的一團,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呸」的一聲,林奇吐出了一口濃痰。原來著名的鐮刀中校被扒光了之後,也和普通的中年男人沒什麼兩樣。龍騎總部那些早就痛恨卡馮的人,如果看到了這一幕,一定會拍照,並且好好地珍藏吧?林奇甚至可以想像,過了十幾年後,卡馮還會是暗黑龍騎閒暇時的談資。
林奇知道,除了讓人聞名喪膽的鐮刀中校外,卡馮還是一個勉強合格的丈夫和一個不錯的父親。這是鮮為人知的秘密。林奇忽然覺得,這種簡單的侮辱方式居然也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落到和卡馮一樣的下場,那會怎樣?這個想法讓他極不舒服。
林奇勉強將不快的念頭驅逐出去,再看向平躺在凍原上的瑪莉婭,並且有些意外地發現,她竟然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