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路上,蘇更加深切地感受到無聲召喚的強烈,那是一種拉著他每個細胞在倒退的力量。但是蘇要回頭的決心也就更加的堅定,他的意志硬如合金鍛鋼,強硬壓下身體內部一切反對的聲音,一步一步地向著基地的方向走去。
蘇不想冒無謂的風險,他知道,現在他的存在對很多人來說非常重要,或者,會在將來變得非常重要。
蘇知道,潘多拉想要他,他也同樣渴望著潘多拉。但是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訴蘇,潘多拉的真正實力恐怕遠遠在現在的蘇之上,戰鬥的結果不言而喻。所以,蘇決定避開潘多拉,以後可以讓龍騎的將軍們去對付這個神秘且可怕的女孩。這樣肯定不會如潘多拉的意願,但是讓敵人不如意的事,一般都會是好事。
「頭兒,你沒事吧?」
裡高雷有些擔心地看著蘇。從開戰至今,他還從沒有看到蘇走得如此吃力、如此掙扎,明明是平坦的路面,蘇卻像走在泥沼中一樣,深一腳淺一腳,而且每次抬步都是如此費力,就像是腳上掛著數十公斤的泥漿。但是奇怪的是,蘇臉上掛著如陽光般的微笑,迷人的笑容甚至讓他的臉上隱約有了一層光輝。
「我沒事,只不過走得有些累,但是累得很高興。」
蘇微笑著回答。
蘇的回答和他的笑容一樣有些莫名其妙,但裡高雷只是聳了聳肩,沒再追問,而是警惕地看著周圍,準備應付下一場激戰。
在某個廢棄的居民點中,蘇曾經面對過的巨人瑪瑟姆正坐在一間荒蕪已久的房間中,透過破損的窗戶看著正漸漸隱入昏暗的世界。那雙有些渾濁和異樣的眼睛中,居然有些和他龐大身軀完全不匹配的憂鬱和深沉。
瑪瑟姆的左臂自手肘部位整齊地斷開,前半截手臂放在房間中央的地上,手心裂開,露出一塊晶瑩剔透的橢圓型晶體,放射出淡淡的光芒,在空中映射出潘多拉的影像。潘多拉好像在水中沉睡著,載沉載浮,長長的頭髮飄散在空中。
她雙眼微閉,似已睡熟,但是空中卻響起精準而機械的聲音:「蘇正在離開,他拒絕了我的召喚。」
「我去截他回來,要活的還是死的?」
瑪瑟姆一邊問,一邊起身,但在這間略顯低矮的房間中,巨大的身軀讓他只能半蹲在地上。
潘多拉的聲音還是一樣甜美:「蘇一定要活著。你可以採取你認為必要的一切措施,包括你自己的死亡,來保證蘇活著。」
瑪瑟姆的身軀震動了一下,他在潘多拉的影像邊單膝跪下,問:「為什麼一定要抓蘇回來?」
「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問題。」
瑪瑟姆沉默著,等待潘多拉的影像消失,他才拾起地上的左臂,重新安放在自己的上臂上。切口本已凝結封閉的血肉重新活躍蠕動起來,幾分鐘後就連接在一起,連皮膚都重新生長完好,看上去這支手臂就像完全沒有斷裂過一樣。
瑪瑟姆猛然站起身來,堅硬無比的頭顱轟然撞進了天花板內,甚至整個肩膀都沒了進去!然後他大步向前,水泥、空心磚和木頭製成的房屋在瑪瑟姆面前就像是紙糊的一樣,迸裂塌陷。
夜幕行將降臨的時候,蘇正隱藏在廢墟的陰影裡,左手牢牢扣住一名災禍之蠍戰士的咽喉,右手的短刀從他的肋骨縫隙中插入,準確地刺入心臟。透過軍刀的刀鋒,蘇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心臟強勁有力的跳動。脈動清晰有力,非常有節律性,但是在強勁中又透著非常旺盛的生命力。這種生命力實在是太旺盛了,甚至讓蘇感覺到有些詭異。
蘇將懷中還帶著體溫的屍體放下,掀開了戰士的頭盔和面罩,看到的是一張年輕男人的臉。他長得很乾淨,也算得上英俊,只不過臨死前的痛苦使面容有些微的扭曲。看樣子和骨骼,這個年輕男人應該有十六七歲,在荒野上,這個年紀已完全成年,身體已經發育完畢,怎麼都不應該有這麼強盛的生命力。生機的濃烈程度,就像是一個還未斷奶的嬰兒。
這一隊災禍之蠍的戰士一共有11個人,這是死在蘇手上的第6個,也是最後的一個。6名戰士有男有女,看上去都很年輕,也很乾淨。他們行動敏捷,有著不錯的體力,武器和裝備簡單而有效,火力不比大多數暗黑龍騎的僕兵差。和其它受控制的戰士一樣,這批戰士的反應也比較單一和遲鈍。這是和他們自身的身體條件相比較的,其實反應速度也不比普通的僕兵差多少。
生命力過於旺盛是這一隊戰士共同的特點。也只有今天這樣完全依靠貼身肉搏解決對手時,蘇才隱約地感覺到這一點。在過往的戰鬥中,蘇從來都是依靠冷靜而精確的狙射解決對手。雖然手邊沒有了量身訂製的狙擊槍,但普通的新時代步槍在蘇手中也可以發揮狙擊槍的大半作用。
不知道是否受到了召喚的影響,蘇的本能格外強烈,在遭遇到這隊災禍之蠍戰士時,他第一時間扔下了步槍,拔出軍刀,隱入廢墟間重重陰影之中。直到撲向遇到的第一名災禍之蠍戰士時,蘇還沒想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如此渴望貼身的戰鬥。
結果了最後一隻蠍子後,蘇站到了一座房屋的屋頂上,掃視著周圍,幽幽的碧色目光如同一朵飄浮的瑩火。在逐漸濃重的暮色中,蘇的身影也若隱若現,恍若幽靈。
遠方傳來隱約的槍聲,密集而激烈,不知道哪位龍騎正在與災禍之蠍戰鬥。蘇無意前去幫忙,龍騎的習慣從來都是單打獨鬥而不是互相配合。如果沒有事先通告而自行趕往戰場的話,很有可能同時面臨災禍之蠍和龍騎扈從的攻擊。但是這片戰場正好攔在蘇和基地之間,如果要避開戰場,不僅僅意味著要多走不少的路,還意味著可能面對多場不必要的戰鬥。
基地附近的龍騎資料瞬間從蘇心底流過,雖然其中有尉官和校官在,但不管正在戰鬥的是哪位龍騎,蘇都有信心在戰場上下面擊潰他們。所以蘇決定,繼續走直線回基地。
蘇的軍刀剛剛指向基地的方向,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就籠罩了他的身體。這種感覺厚實、沉重,如同一座廢土聚成的山,重重地壓在蘇的身上,讓他的肌膚也難以呼吸。感覺臨身的瞬間,蘇的意識中立刻浮現出巨人瑪瑟姆的影像。
蘇的身軀微弓,保持著隨時可以彈射出去的姿勢,只微微轉頭,望向側方。在視線的盡頭,瑪瑟姆那高大、偉岸的身影如同移動的山,緩緩自黑暗中浮現。他走得似乎很緩慢,但是曾經和瑪瑟姆進行過追擊戰的蘇知道,在需要的時候,速度絕不會是這個巨人的弱項。在看到瑪瑟姆的同時,蘇隱約有些疑惑,巨人依然沉重如山,但是今天給蘇的感覺卻有些猶豫和軟弱。
對於巨人的來意,已經完全不需要詢問。蘇從屋頂上一躍而下,轉瞬間消失在複雜的廢墟中。在落地的時候,蘇手中已多了把不知被誰遺棄的自動步槍。對付瑪瑟姆這種巨人,貼身肉搏顯然不是個好主意。
瑪瑟姆穩穩地向這個方向走來,他走的是一條直線,沿途中所有障礙物都在他龐大的身軀前一觸即碎。
而蘇則如幽靈,在建築與陰影間忽隱忽現,重力彷彿在他身上失去了效力,時時可見他在垂直的牆壁甚至是在倒垂著在天花板上奔跑。蘇的奔跑忽快忽慢,線路更是飄忽不定,全無規律可言。對蘇來說,只要那種粘土般厚重的窒息感臨身,他就會想盡辦法擺脫。
瑪瑟姆的腳步穩定而堅決,然而他的額角已有隱約的汗珠,看起來並不像表面上顯示出來的那樣輕鬆。那雙琥珀色的眼瞳中,瞳孔急劇地擴張收縮著,眼珠上的血絲還在迅速增加。他發現,想要鎖定蘇的行動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困難,這讓瑪瑟姆感覺到有些無所適從,就像他每次見到的潘多拉時一樣。
噠噠噠!側方的房屋中突然響起清脆的槍聲,密集的子彈散成彈幕,籠罩了瑪瑟姆從頭到胯大半個身體。在不到一百米的距離上,子彈散佈的範圍已經非常大,但是幾乎每顆子彈都會落在瑪瑟姆身上,如果他不做任何閃避動作的話。這一陣急射顯示了極高的射擊技術,也只有裡高雷才有這個能力,即使是蘇,使用自動步槍射擊時也達不到這種水平。
瑪瑟姆身軀的強度已經達到了可以硬抗狙擊槍彈的程度,對於密集射來的子彈只是抬起右臂護住頭臉,任由那些子彈轟擊在身體和手臂上。瑪瑟姆的身軀像是由合成橡膠製成的一樣,子彈轟擊在身體表面,只會擊出一個淺坑,然後彈頭就被彈了出來。只有多次轟擊在同一個地方時,才會撕裂肌膚。
不過密集的彈雨畢竟讓瑪瑟姆的速度有所減緩。槍聲停頓了不到半秒,又怒吼起來,但這次射出的是混雜的穿甲彈和燃燒彈。瑪瑟姆韌力十足的皮膚和肌肉被衝力十足的穿甲彈撕開,而後燃燒彈引發的化學火焰無情地燒灼著他的血肉。其實槍擊帶給瑪瑟姆的傷害十分有限,但是化學火焰燒灼產生的劇痛看起來有了效果。
瑪瑟姆咆哮著,身軀也有些微的顫抖。
蘇立刻察覺到巨人微小的變化,以災禍之蠍的技術,瑪瑟姆當然可以切斷痛覺,但是這種作法並不明智。沒有痛苦,也就失去了一項感知外界的能力。
從瑪瑟姆對疼痛的反應,蘇判斷出巨人的感知能力其實相當敏銳。燃燒彈的化學火焰非常痛苦,如果蘇沾染上了這種火焰,恐怕承受力比瑪瑟姆還要差些。當然,蘇可以切斷局部的痛感,這是他獲得七階能力後的附加能力,似乎能力越強大,蘇對身體的控制力也就越強且越清晰。
蘇似乎變成了一個具備完全彈性的球,在牆壁、地面和屋頂間無規律地彈動著,瞬息間出現在瑪瑟姆的面前,手中的自動步槍迅猛開火,將子彈像雨一樣傾瀉在巨人身上!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子彈仍保持在相當狹小的落點內,密集的射擊在瑪瑟姆胸口翻起一朵血花。雖然射空彈匣只需要2秒鐘的時間,但是蘇不可能擁有兩秒的空瑕。僅僅打出十發子彈,粘土般厚重的感覺就籠罩了蘇的身體,他即刻詭異地彈起,在側方的牆壁上一個折射,再一次隱沒在廢墟中。
剛剛離開原地,蘇立足的地方就落下一塊超過一立方米的混凝土碎塊,在地面上砸出深坑,幾乎整個碎塊都陷入地面內。
連續閃移之後,蘇被鎖定的感覺稍稍淡了一些,就又閃身出來,把剩餘的子彈都傾倒在瑪瑟姆身上,並且在他後腰上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傷口。
打完最後一顆子彈時,蘇剛想再做規避動作,猛然間心頭掠過一陣強烈之極的危險感覺!代表著瑪瑟姆的厚重感覺在剎那間消失殆盡!
巨人轉了個身,根本不去理會已打空彈匣的蘇,而是一個側身,在廢棄的房屋上狠狠一靠,巨大的衝力讓一根混凝土橫樑直接飛出數十米遠,轟然砸倒了半截斷牆,躲在牆後射擊的兩名戰士頃刻間被埋在了廢墟下,鮮血如泉水般從磚石縫隙中湧出!
瑪瑟姆完全沒有停留,以驚人的高速衝向還在不斷射擊的裡高雷。還有十幾米時巨人就騰空躍起,右掌凌空向裡高雷藏身的小樓壓下!和瑪瑟姆的恐怖力量相比,這座小樓看起來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瑪瑟姆並沒有擊中小樓,僅僅是凌空虛壓,就將它夷為廢墟。在倒塌前的一瞬,裡高雷終於成功地從窗戶中跳了出來,他顧不上射擊,而是立刻轉頭狂奔。
巨人咦了一聲,對於沒有一掌拍死裡高雷感覺到非常意外。剛才出手的瞬間,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粘滯起來,就像是在身體皮膚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膠,這讓瑪瑟姆感覺到非常不舒服,出力相應的遲緩,才給了裡高雷逃命的機會。
區域控制,瑪瑟姆瞬間就想到了這個詞。
他有些驚訝,沒想到蘇的一名手下身上居然也會出現這種罕見的能力。如果讓他發展起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大步向裡高雷追了下去。瑪瑟姆看似笨拙,實際上強大的力量同時賦與他驚人的速度,只要敏捷能力在四階以下,他都能輕易地追上,何況裡高雷最多也就相當於兩階敏捷的水平。
幾秒之後,瑪瑟姆距離裡高雷的距離就沒有二十米,再邁出一步,他就進入了攻擊的範圍,並不需要直接命中,出拳的風壓和力場足夠粉碎裡高雷並不健壯的身軀。而且,瑪瑟姆已經感覺到,身後蘇正以更高的速度追來。蘇瞬間的爆發時速,已經超過了100公里!
「超過五階的速度!」
瑪瑟姆的瞳孔迅速收縮,變成了一條狹長的縫隙,如同蜥蜴的眼睛。前兩次戰鬥時,蘇還沒有達到這種速度,這種進化的速度,實在是讓人恐懼,一年之後,蘇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僅僅是想,也會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然而瑪瑟姆卻笑了笑,今天,這一切都會結束了。
他的右手舉起,然後重重拍落!裡高雷立刻感覺背上似乎壓上了一塊巨石,雙膝不堪承受重壓,不斷發出喀喀的骨裂聲,然後驟然軟倒,讓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無形的力場旋即落下,壓得裡高雷脊椎發出脆裂的聲音。就在他全部骨架都要散開的時候,前方忽然衝來一個窈窕的身影,以超過瑪瑟姆的速度衝到了裡高雷身邊,雙拳猛然擊向壓在裡高雷身上的無形力場!
來的是麗,她那單薄的身軀中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承載著力場轉移過來的龐大壓力。數千公斤的重壓讓她即刻跪倒,雙膝深深地陷入了地面,然而麗的強悍骨骼卻沒有重壓下崩潰!
「射擊!」
麗一聲咆哮!
十幾支自動步槍同時響起,密集之極的子彈交匯成濤濤金屬射流,轟擊在尚在半空的巨人身上。雖然這些戰士射擊的精度不如裡高雷,但是密集射擊的威力卻遠遠超過了身單力孤的裡高雷。
巨人已經在空中轉身,根本不在意不斷撕裂著他背上血肉的彈雨,只是盯著如流星般衝來的蘇,冷笑著。
幾乎全無徵兆,瑪瑟姆的拳頭就出現在蘇的視野中,而且越來越大,最後幾乎佔據了他全部的視界!強大的風壓也已讓蘇根本無法呼吸!
蘇憑著本能的反應抬起左臂,擋在身前,同時右手揮動軍刀,以所能達到的極速,將刃鋒插入瑪瑟姆的手腕內。鋒銳堅硬兼而有之的刃鋒艱難地在瑪瑟姆的筋肉裡行進著,蘇知道,刀鋒正在切割著巨人手臂上的筋,但是他總是有種錯覺,好像切割的是高強度的鋼筋。
手腕上的重創絲毫也沒讓瑪瑟姆的速度和力量有所減弱,巨大的拳頭直接轟擊在蘇的左臂,隨著清晰的骨裂聲,拳頭挾著蘇的手臂落下,砸在蘇的胸腹處,把蘇看起來相當單薄的身體直接轟飛。
蘇瞬間的爆發力量已經接近於四階,但在瑪瑟姆壓倒性的力量無法稍抗,全靠抓緊了軍刀的握把,才沒有被甩出去。
然而這未見得是好事,瑪瑟姆的右拳猛然頓住,然後回縮、前衝,再全力下壓,一系列動作的劇烈轉折即使是巨人的身體也承受不住,他的胸肩處也傳出一陣密集而骨骼碎裂聲。
但是蘇已被他深深地砸進了堅硬的地面中,寬而厚的胸背被砸得幾乎凹進去一半!
換作是其它人,這已經致命的傷勢,然而瑪瑟姆的感覺卻非常的奇怪,就像砸中了一隻大而滑的軟體動物,完全沒有砸碎了骨頭的感覺。由於發力倉促,瑪瑟姆這一拳力量還不到平時的一半,他的力量稍有鬆懈,蘇的身體中驟然傳來一陣極強的彈力,將他的拳頭向上彈起了兩公分。
僅僅是一線的空隙,蘇已經用蜥蜴般的動作橫向移開,然後一個翻身,落到了十餘米外的地上。這一次蘇是半蹲在地,雙手虛點在地面,保持著隨時可以向各個方向移動的姿勢。雖然看起來蘇除了衣服髒了些、以及左臂有些變形外,沒有其它損傷。但是瑪瑟姆可以感覺到蘇力量的虛弱,由此知道雖然沒有砸斷蘇的骨頭,但是剛才那一擊仍然讓蘇受到重創。
蘇艱難地呼吸著,勉強壓抑著胸口翻湧的血。他受的傷其實比瑪瑟姆看到的還要重,幾乎所有的臟器都有損傷,體內無數傷口都在向外滲血,根本無法一一處置。
天已經完全黑了。
蘇的左眼在黑暗中散發著幽深的碧色光芒,看起來非常的醒目。他以略顯沙啞的聲音問:「你居然真的想殺我。」
「當然。」
瑪瑟姆笑得十分猙獰。
這段在外人聽來顯得非常奇怪的對話之後,就是短暫而且讓人壓抑的沉默。蘇白晰如玉的肌膚上時時會泛起令人心悸的鮮紅色,隨後就像被流水沖過的血跡,迅速變淡,乃至消去,然後新的血跡又會重新浮現。
蘇唇角上牽,浮現出一個隱約難辯的笑容:「你錯過了最好的機會,下一次你就殺不了我了。」
雖然看起來有著壓倒性的優勢,瑪瑟姆卻是越來越嚴肅,他的境況也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好,超出軀體負擔極限的動作已經讓巨人的半邊骨骼都出現了裂紋。即使是他處於完好的狀態,也沒有把握捕獲運動能力超強、並且還多了規避感知鎖定能力的蘇。不過蘇也有弱點,那就是他的兩名扈從,不管男的女的,看起來都對蘇十分重要,重要到可以讓他不顧自身安危的地步。
利用蘇這個弱點,其實瑪瑟姆絕不會開心或是得意。關心即是弱點,這是荒野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的法則,也是沒有什麼人會去觸犯的法則。有這個弱點的人基本都活不長,除非是象瑪瑟姆這樣具備了壓倒性能力的傢伙。但就算是瑪瑟姆,也因為馬利姆差點死在當時能力還不算強大的蘇手裡。
但這一點心中的不安遠不足以阻止瑪瑟姆,他已經下定決心,要用一切手段摧毀蘇,就是現在!
「機會還沒有錯過。」
瑪瑟姆笑了,笑容顯得十分猙獰。就在這個時候,夜幕中響起了兩記巨大且沉悶的槍聲,將他的笑容牢牢地釘在了臉上。
麗蹲跪在一塊水泥平台上,雙手端持著一支巨大、粗獷的手槍,槍口處仍在向外冒著桔黃色的煙霧。這把手槍口徑大得出人意料,幾乎和霰彈槍不相上下,龐大的槍身和超長的槍管似乎都在暗示著稱呼它為手炮或許更加合適。
瑪瑟姆有些僵硬的轉身,緊盯著麗,蜥蜴般的雙眼亮起灼人的光芒!一向無所畏懼的麗在這一刻很有扔下手槍、掉頭逃跑的衝動,這並不意味著懦弱,而是面對過於強大敵人時的生物本能。無法控制的恐懼已令麗的身體冰冷、肌肉僵硬,即使是逃估計也逃不出多遠。
麗看了看蘇,忽然爆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嘶喊!她閉緊雙眼,身體最深處的潛能都被激發出來,強行驅散了控制住身體的恐懼,完全是憑藉著本能扣下了扳機!
砰!砰!
槍聲撕裂了夜的寧靜,也彈動著人們緊繃的神經。
啪的一聲,手槍從麗的十指間滑落,摔在了水泥台上,彈動了幾下,從邊緣掉了下去。麗瞬間已是滿頭大汗,汗水浸透她栗色的短髮,讓它們緊緊貼在額頭鬢角。麗身體一軟,全部的力氣都在這一刻失去,慢慢倒下。
射出這兩槍已經透支了她全部的體力,現在哪怕是一個最虛弱的人,都可以對麗為所欲為。麗躺在冰冷的混凝土檯面上,仰望著深沉的夜空,艱難地喘息著,同樣艱難地微笑著。她現在在等死,等待著瑪瑟姆來將流失了最後一絲體力的自己撕碎。不過,她總算射出了最後兩發子彈,雖然再也無力起身去看看射中了沒有,但她已經盡力了,所以心中全是輕鬆。
只要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麗就會很安心和輕鬆。她本來就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女孩。
瑪瑟姆向前走了一步,就停了下來。他低下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胸腹間新添的兩個傷口。傷口看起來並不大,可是看起來卻讓瑪瑟姆非常的痛苦。
在北方,災禍之蠍前進基地的規模已經在短短幾個月內擴大了一倍,數以千計的戰士和上百輛戰爭機械在這片忙碌的基地中進進出出,就像是繁忙的蠍巢。
「所以,你的任務失敗了?」
在災禍之蠍基地總部的頂層,潘多拉的影像依舊是熟睡且隨波飄浮的樣子。
「對不起。」
瑪瑟姆單膝跪在地上,他雖然垂著頭,但頭頂幾乎碰到潘多拉的裙角。猶豫了一下,巨人才解釋說:「蘇現在有兩名非常出色的扈從,他們已經成為團隊,很難戰勝的團隊。」
「我不在乎你的失敗,必要的時候,你也可以戰死。」
潘多拉的聲音甜美,但是語音卻寒冷如冰:「但是,你為什麼違背命令,想要殺蘇?」
瑪瑟姆低沉而堅定地說:「蘇不是我們能夠駕馭的。」
「這不是你有限的智慧能夠理解的,你需要做的應該是完全服從命令!」
潘多拉冰冷地打斷了瑪瑟姆的話,她頓了頓,彷彿在思考著什麼,然後才說:「瑪瑟姆,你讓我非常失望,去接受二號調製改造吧。」
「聽從您的吩咐。」
瑪瑟姆回答。聽他平靜的語氣,彷彿潘多拉讓他去做的是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夜最深的時候,一陣陣極度痛苦的咆哮迴盪在前進基地的上空,幾乎整個前進基地的人都被驚醒。少數服役較久的人員對這個聲音十分熟悉,佔人口大多數的新戰士則不清楚是誰在這麼深的夜晚咆哮,而且音量如此之大,不過這對他們並不造成任何困擾,因為沒有接到命令或警報,於是他們僅僅木然地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對他們來說,芯片中傳來的命令是世界的惟一中心,其它的一切事情都不重要。
前進基地外圍,迪亞斯特依舊住在他的居所內,滾雷般的咆哮聲從打開的窗戶傳了進來,將他生生從沉睡中拖了出來。
迪亞斯特覺得腦袋痛得簡直要裂開,從窗戶中吹進來的風也冷得特別刺骨,而且乾燥得讓人發瘋。房間中本來很強大的空氣調節系統這一刻好像都失靈了,令人如墜冰窖,而將軍自身的供熱能力也似乎陷於停頓。被驚醒的這一瞬間,迪亞斯特的感覺是又冷又餓,彷彿又回到了年幼時候那個最難熬的冬天。
將軍雖然立刻從幼年時不愉快的記憶中清醒過來,但身體仍然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因為寒冷而緊縮的肌腱給全身都帶來刺痛,掌心和足底更是如同被針刺入,酸痛難忍。健壯的體魄以及旺盛的精力讓迪亞斯特原本對寒冷接近免疫,可是今晚這些能力卻不知怎麼的好像全部消失了。
「該死的,是哪個傢伙在鬼嚎,明天非得抽爛他的屁股不可!」
迪亞斯特一邊裹緊了在他感覺中薄得跟一張布差不多的被子,一邊惡毒地想像著他那根鋼絲絞成、佈滿倒刺的鞭子抽在細嫩皮肉上的情景,四濺的鮮血似乎可以多帶來一點暖意。
敞開的窗戶中又飄進了一陣充滿痛苦的咆哮,迪亞斯特顫抖的身體登時僵住。這次他終於認出了瑪瑟姆的吼聲,而且很明白是什麼才能讓擁有恐怖力量與堅定意志的瑪瑟姆如此痛苦。一直等到這陣咆哮漸漸消失,迪亞斯特才喃喃地罵了句:「該死!原來是二號改造,這個瘋子!總有一天,我要把你給……」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潘多拉那甜美單純的面容,迪亞斯特就不寒而慄,所有惡毒、狠辣和猥褻的想法全都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一向跋扈的將軍當然不甘心就這麼屈服,他不斷地重複著:「我非要把你……非要把你……」
然而不管嘗試多少次,迪亞斯特都沒有辦法將那些或是惡毒、或是血腥、或是荒淫的場景與潘多拉聯繫在一起。
終於,將軍放棄了徒勞的努力和掙扎,頹然倒回床上。一躺下,他才發現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被汗水浸透。而且房間中熱得厲害,更是悶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似乎剛剛失靈的供暖系統不光恢復了功能,功率還憑空增加了好幾倍。
再也無法入睡的迪亞斯特索性從床上跳了起來,撲到窗前,將窗戶全部推開,狠狠地呼吸著冰寒的空氣,卻無法驅除身上的燥熱。迪亞斯特的眼睛中佈滿了血絲,而且漸漸瀰漫著絕望。他非常清楚,今晚的種種異樣其實代表著他對潘多拉的痛恨和抗拒的勇氣正在消失,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那也是追求自由的勇氣。
發了一會呆,迪亞斯特走到另一邊的桌子前,打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盒子,藉著昏暗的夜燈燈光,仔細地察看了起來。盒子裡面分成了四格,每個格子中都裝了一毫升左右的淡黃色液體。
這是從瑪瑟姆身上傷口提取並且還原的液體,對於各種以人類基因為基礎、基因改造偏離程度達到一定界限的生物體有特殊效果,主要功能是導致基因崩解,並且形成一種極具破壞力的類似於病毒的新細胞。它能夠以普通細胞百倍的速度運動,攻擊所有正常的細胞,並且將它們分解成自身繁殖所需的養分。依據複雜的守恆定律,百倍的速度和生命力意味著生存週期僅僅是正常細胞的百分之一。現在迪亞斯特手上這盒並不起眼的液體都已經失去了效力,裡面全是特異細胞的屍體。
同樣的液體,在前進基地中還有過一個樣本,同樣是從瑪瑟姆身上取下的,那時瑪瑟姆還看清了子彈上的說明:特異生命體專用彈試用一型,海倫。
和最初的樣本相比,迪亞斯特手上的樣本效力並沒有提高多少,穩定性略有增強,但是最大的區別是量!要知道,再具威力的武器如果無法量產,在實戰中的作用遠遠不如威力低一個檔次甚至幾個檔次的武器。手中的液體便屬此類東西,即使有存活的樣本,這類極不穩定的生化制劑也只能在最尖端的實驗室中以人工的方式制取。想要合成足夠一顆子彈使用的劑量,需要佔用災禍之蠍頂級實驗室一周的產能,而且還不能保證成品的質量。中央智腦的分析結果認為,特異生命體專用彈是根據馬利姆的基因片斷研製成的,而最新在瑪瑟姆身上找到的制劑,則表明製造者已經部分解決了量產的問題。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跨越了如此大的技術障礙,這個海倫,以及她——姑且稱之為她——所代表的技術實力,讓曾經建立災禍之蠍的迪亞斯特也深感坐立不安。
瑪瑟姆身上的傷口雖然多,但是真正的重創除了手腕上的一刀外,就是所中的四發特異生命體專用彈。
看對手使用這種專用彈的方式,那個女人手裡一定還有更多的儲備品,它們不光對瑪瑟姆這類選民有效,對於災禍之蠍那些接受過調製的特種戰士會更有特效。雖然暗黑龍騎現在肯定不會把這麼珍稀的彈藥用在特種戰士身上,但是誰知道該死的將來會發生些什麼,或許很快就會有威力更大的新型號專用彈出來,也許這些專用彈會便宜到和高射機槍子彈一樣廉價的地步。
「但是……」
迪亞斯特忽然將所有關於戰略和應對措施的思索惡狠狠地驅逐出腦海!這是潘多拉的戰爭,是使徒的戰爭,並不是他迪亞斯特的戰爭,關他什麼事!
對於回到基地的蘇來說,這只是漫長戰爭中一個難得的空隙。
在時鐘的指針指向夜裡三點的時候,蘇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先是屏住了呼吸,慢慢才將胸中積鬱的氣體吐了出來。蘇的身上佈滿了汗水,將被褥都打濕了一片。他悄無聲息地下了床,就這樣赤裸著站在床前,任由完美的身軀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肌膚上掛著的汗水很快被身體重新吸收,對蘇來說,水份的浪費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透過佈滿灰塵的窗戶,蘇望著在深夜中也是十分燈火通明忙碌非常的基地。
鐘擺城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軍事和補給基地,羅克瑟蘭耗費巨資建立起來的基礎設施初始設計十分好,使得改建變得相當容易,工廠和能源供應系統被就地改造,成為龍騎的軍工廠和修理廠。擅長夜戰的龍騎並不是少數,因此在這種本該休息和安眠的時刻,正是他們出動的時候。
窗外是混雜著人員的喧囂和機器的轟鳴,這種臨時改造的廢棄建築根本談不上什麼隔音效果,蘇也不會在這上面花什麼錢。蘇之所以改建出一個臨時住所,一個是為了符合龍騎少校的身份地位,他現在很清楚這樣做的意義。另一個則是為了給麗和裡高雷建立一個休息的地方,他們可不像蘇一樣擁有自淨的能力。
在蘇背後的床上,麗翻了個身,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就又沉沉睡去,全不知道已經將大半線條優美的背臀都露在了外面。
這個臨時的房間可沒有裝什麼空氣調節設備,房間內的溫度低得可以讓水結冰。麗的體質當然可以抵禦這種程度的寒冷,不過蘇還是走到床邊,把睡得很不老實的麗重新塞進被子裡。麗睡得很死,根本就不知道被擺弄過。看著睡姿彷彿一個嬰兒的麗,微笑悄悄爬上蘇線條分明的唇角。望著麗毫無憂慮沉睡的面容,蘇的心中也有就了安寧和喜悅。
這也是幸福,不需要自己得到什麼,只要能讓關切的人可以睡得很安心,也是一種幸福。年少時,整晚看著梅迪爾麗沉睡的蘇,浮著的是同樣的微笑。
蘇重新回到了窗邊,伸出右手,藉著窗外透進來時明時暗的光線,仔細地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五指纖長,肌膚細膩的程度可以讓女人嫉妒得發瘋,略有些透明的肌膚和完美的線條讓蘇的右手有了些魔幻般的魅力。
不過,這仍是一隻人類的手,手背上沒有覆蓋著碧綠的鱗片,五指的指根也不是奇異得如同寶石般晶瑩剔透的晶體,指尖和腕部更沒有薄而鋒利,且伸縮自如的刃鋒。而且手心中,那枚讓蘇莫明恐懼的奇異符號也消失了。
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不要說沒有中央嵌著的那顆碩大的深黑色橢圓型晶體,就連周圍七顆小型的梭型晶體也消失不見。
後背的感覺很空曠,似乎少了些很大、很重、驅使起來非常吃力的東西。蘇對那些東西的印象非常模糊,完全無法想起是什麼,隱約的記憶裡唯一殘留下來的感覺那就是它們威力巨大。
最後,就是蘇的視野又變成了前方180度,而非可以覆蓋到各個方向的全景式視角。
蘇將手放到胸膛上,輕輕觸摸著自己的肌膚,指尖傳來的感覺奇異而又獨特,那種冰滑和細膩只有在帕瑟芬妮、當年的小女孩以及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身上曾經體驗過,其它女人的皮膚則無法和蘇相提並論。
但是,這裡不應該是覆蓋了一層透明肌質的嗎?它應該非常的薄,而且很柔軟,可以隔絕絕大多數有害的輻射和射線,並且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吐出堪比最高端合金的鱗片,將整個身體保護起來。
蘇覺得有些頭痛,這當然不是因為頭上那些形狀優雅的彎角消失了的原因,而是因為思索過度。直到現在,在窗前整整站了十分鐘的蘇都還沒有完全從剛過去的夢境中恢復過來。如果不是床上的麗,以及她在睡前那場激烈戰鬥中的彪悍表現,夢境裡的那種真實感,或許會令蘇以為,現在才是在夢裡。
是的,在睡下後,蘇做了一個非常古怪的夢。
如果不是麗帶來的四發特異生物專用彈,逼退瑪瑟姆也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或許是麗,或許是裡高雷,但絕不會是蘇。蘇身體強大的復生能力使他很難完全死亡,而且在奇異召喚的刺激下,本能的呼喚已經數倍增強。蘇很懷疑,在面對真正死亡危險的時候,本能會不會接管身體的控制權,強迫他逃離戰場。和瑪瑟姆第二次激戰已經顯示出,本能的逃生能力非常出色。
可是,如果沒有海倫特別讓麗帶來的四顆專用彈……
蘇不願意去想沒有專用彈的後果,不論麗還是裡高雷,哪一個的死亡都是難以接受的。蘇痛恨自己的弱小,但是更知道強大絕不是有決心就能夠成功的。獲得更高階、更強大能力的道路從來都遍佈艱難,而且前方有著數不清的意外。現在踏入七階能力的蘇,深切體會到每前進一小步,都是汗水、勇氣、意志、鮮血與運氣的綜合。這是急不得,而且急也沒用的事,但是蘇雖然思緒明晰,卻還是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焦燥。
所以就有了那個奇怪的夢。
在夢裡,蘇需要強大的防禦,於是有了堅硬無比的鱗片和堅韌緻密的透明肌質。蘇又需要凌厲的攻擊力,於是又有了薄且可以自如伸縮的刃鋒。夢裡同樣有瑪瑟姆,有砸碎蘇整個左臂的一拳。但是在夢中,蘇的骨骼不斷的扭曲、復生,有新的不知名物質補充進骨骼內,最終構成了一個擁有無以倫比複雜微結構的骨骼。當再次承載瑪瑟姆驚人的拳力時,力量在新的骨骼中被迅速傳導、分散,均勻分佈在每塊微結構上。所以在夢中,蘇輕而易舉地擋住了瑪瑟姆的重拳。並且用右手上的刃鋒代替了軍刀,將巨人的右拳整個地切了下來。原來瑪瑟姆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甚至沒有讓蘇有機會動用許許多多不知功效的新生器官。
然後,蘇就在夢中,看到了自己的樣子,他立刻就醒了過來,並且大汗淋漓。
是的,夢裡的蘇非常強大,他甚至有信心去面對帕瑟芬妮,然而,蘇非常清楚地知道,夢裡他看到的自己並不是人類。那他究竟是什麼?即使是現在清醒的時候,用心搜索自己的知識庫,蘇也沒有找到答案,只是可以確切地知道,那絕對不是人類。
蘇絕不希望自己變成那個樣子,因為過度的變異很可能是一條不歸路。那時候,他將不可避免的與帕瑟芬妮越行越遠。
可是……
蘇看著窗外深沉的夜空,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如果變異是獲取力量的惟一途徑,那麼他將不會拒絕變異,哪怕是從此與帕瑟芬妮走向終結。他需要力量,力量是保護身邊人的惟一保障。哪怕變異帶來的不僅僅是力量,還有不知來源的巨大陰影。在荒野的時候,蘇並不願意過快地變得強大,他對過於強大的力量總有著莫名的恐懼。
蘇抬起了左臂,輕柔地活動著手指。僅僅過了一天,他左臂的骨骼已經開始癒合,現在已經不需要任何防護措施,而且可以進行不劇烈的活動。只不過要想完全痊癒,仍需要至少一周的時間,這已是常人無法想像的恢復速度,蘇也並不著急。一系列的戰鬥,已經給他帶來了20個進化點,現在他需要的是休息,並且好好規劃一下接下來的能力走向。
此時此刻,蘇的注意力全放在左臂的上,全沒有注意窗外透進來的光照在他的身體上,並在身後的牆壁上投下了一個影子。
而這個影子,忽然變得龐大且猙獰。
天空重新亮起的時候,蘇就率領著扈從和戰士們悄悄離開了基地,回返龍城。仍在鐘擺城奮戰的龍騎忽然發現,原本象蝗蟲一樣到處都是的災禍之蠍戰士有如潮水般退去,戰爭全無徵兆的就要結束。有幾名龍騎或不甘放棄,或是戰功未夠彌補損失,不顧中校脫離戰鬥的命令,率眾追擊。
他們一路破擊,災禍之蠍除留下少量戰士斷後外,其實的戰隊就是一路潰逃,逃竄速度和他們單薄的個體實力實在不很相符。追擊的龍騎們好久沒有如些酣暢淋漓的戰鬥過,更確切地說,是好久沒有如此乾淨地擊敗一個強勁的敵人了。
厄運總是在最後的高潮時刻來臨,深入的龍騎們忽然發現他們周圍都是災禍之蠍的戰士,數量之多足以將他們和自己單薄的扈從們生生擠倒、踏遍,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封鎖。戰鬥經驗豐富的龍騎們立刻結陣自守,試圖以優勢的火力和強悍的個人戰力固守,等待基地的支援。
然而他們沒有等來災禍之蠍戰士的衝擊,更不可能等到基地的援軍。他們的陣型還沒有完全擺好,空中就傳來陣陣奇異的呼嘯。在那些富有經驗的老兵絕望的瞳孔中,最後浮現出的是一片如同烏雲的重炮炮彈。
所以,戰爭在瞬間結束。
在鐘擺城戰役的最後時刻,暗黑龍騎零傷亡的紀錄被打破,共有四位龍騎戰死。
而稍前一點的時候,在災禍之蠍前進基地的指揮室中,迪亞斯特關上了面前的虛擬指揮儀。他已下達了最後一個命令,對他來說,這場局部的戰役已經結束了。
他甚至都沒有等待重炮炮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