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一株株高達近百米的古樹之間,奧貝雷恩不由自主地感歎著世界的神奇。這裡隨處可見挺拔的古樹,樹下是翠綠的灌木以及大片象盤子般大小的各色蘑菇。粗大的籐蔓如蛇一樣纏繞在古樹數米粗細的樹幹上,層層疊疊,一路向上,不知要延伸到多高的地方。
仰頭望去,透過林間不散的淡淡霧氣,可以看到在數十米的高空處,一株株籐蔓縱橫交錯,好像織就了一張立體的網,將一棵棵古樹連接在一起。
古樹的樹冠高大而寬闊,甚至有幾棵最為粗壯挺拔的大樹直接將樹冠伸進了低垂的輻射雲內!
天空永遠是陰暗的,正如濃濃的輻射雲永遠不會消散。奧貝雷恩的周圍亮著一團淡黃色的光暈,將他的周圍照亮了一些,這是濃烈的輻射激打在他的防禦力場上激發的瑩光。如果是龍騎總部的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吃驚這還是不是自己熟知的奧貝雷恩。
直到現在,在總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奧貝雷恩都是那個有些羞澀、身份超然、天資出眾以及愛好獨特的大男孩。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前途,甚至還有人私下猜測十年之後亞瑟家族會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將軍,但是奧貝雷恩畢竟太年輕了,他的身份也不容許他有太多的冒險,從而積累起足夠的進化點。
龍騎總部還有許多的女人,她們更不希望好看的奧貝雷恩去冒險,在她們的心中,奧貝雷恩是保護人的最佳人選。他愛好藝術,喜歡藝術的人都會嚮往真摯的愛情,不是嗎?雖然這個時代愛情和藝術同樣稀少,不過這才顯示出奧貝雷恩的獨特。退一步來說,既使無法成為奧貝雷恩愛的人,那麼當一個他喜歡的玩物其實也不錯。
不管怎麼說,如果只看能力,那麼在校官亂竄的龍騎總部裡,只是一個少尉的奧貝雷恩是如此的不起眼,怎會像現在這樣,輕輕鬆鬆地支撐著五階的元素防禦力場,好像根本就不會累一樣?
森林內並不昏暗,遍佈各處的蘑菇傘蓋上都在散發著各色的瑩光,將森林的下部照耀成光彩陸離的世界。許許多多鮮嫩的植物在努力生長著,在風中搖曳著它們紫紅翠綠的枝葉。看起來,這就像是傳說中的熱帶雨林。
然而奧貝雷恩並沒有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肌膚上的感覺告訴他,現在的實際溫度是零下35.7度。這樣的溫度下,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沒有什麼植物可以茁壯生長,何況還是如此生機盎然。
一朵散發著淺藍色瑩光的花從奧貝雷恩面前緩緩飄過,它看起來是那樣的單薄,可以隨著最輕柔的風四處飛舞,美麗得如夢如幻。奧貝雷恩的防禦力場也隨著這朵空花閃耀起藍色的光華,交相輝映。
奧貝雷恩伸出手,試著去觸摸這朵浮空之花,他的手剛剛觸到,那片近乎於透明的花瓣就像受驚一樣縮了回去。然而奧貝雷恩的指尖上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而且還冒出縷縷煙霧。
奧貝雷恩笑了笑,輕輕揮手,一道柔和的氣流就托著這朵絢爛的浮朵之花冉冉向上,在交錯的籐蔓間徐徐升高。
或許是對這朵浮空之花有了興趣,森林間忽然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咆哮,一道黑影以難以想像的敏捷在數十米高的籐蔓上穿過,一口就將浮空之花整朵吞了下去。它沿著樹籐如電飛奔,直到另一端的大樹上才停了下來,碧綠的雙眼充滿警惕與敵意地盯著地面上的奧貝雷恩。
這是一頭週身灰黑色皮毛,像是獵豹,卻有著六隻利爪的變異獸,長長的尾巴尖端還有一個令人心悸的利鉤。它咧開大嘴,向著奧貝雷恩低沉地咆哮著,從那四根長長的利齒上,還可以看到浮空之花殘留的一片花瓣,仍在放射著瑩瑩的光芒。
吼!異獸向奧貝雷恩發出更具有威脅意味的咆哮,並且調整著身體。在六隻強勁有力的利爪支撐下,筆直的樹幹對它來說和平地沒什麼區別。它有些焦燥不安,看上去漂亮誘惑的浮空之花根本不對它的胃口,現在肚腹中更起了陣陣燒灼的感覺,看起來還是下面這個叫做人的生物更加可口些。它很不願意攻擊人,因為族中的長輩曾經說過,會孤身到這一帶的人類都很危險,比任何的猛獸都要危險。
奧貝雷恩仰望著頭頂上躍躍欲試的異獸,搖了搖頭,似是在憐憫,也有些譏諷。
盤踞在樹幹上的異獸忽然一聲嗚咽,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著,六隻爪子不住抓撓著樹幹和籐蔓,但是突發的虛弱讓它無法支撐沉重的身軀,終於從數十米的高處落下。
奧貝雷恩看著異獸墜落,一路上掛斷了不知多少籐蔓,然後重重砸在地上,濺飛無數蘑菇碎片和灌木枝葉。從墜落的勢頭判斷,這頭異獸體重至少超過一百公斤,看它剛才在籐蔓間奔行的姿態,可以想像它身軀的力量會有多大。它的六隻利爪很有可能撕裂薄的鋼板。
奧貝雷恩身後走來一個全身都包裹在輕型作戰盔甲的扈從,手裡捧著一個精巧的儀器,邊看讀數邊說:「閣下,分析數據出來了。剛才那朵花的輻射強度非常大,與核廢料相去無幾。它可以在一分鐘內殺死接觸過它的弱小生物,或者使接近它的生物在短時間內死去。」
奧貝雷恩輕捻著有些焦黑的中指,看著不遠處異獸的屍體,微笑著說:「看來我剛才是直接摸核廢料了。」
「是的,閣下。」
扈從回答,雖然看不清密閉頭盔後的表情,但從聲音中就可以聽出他的欽佩。
和全副武裝防護的扈從不同,奧貝雷恩穿得很休閒,既沒有防禦各種有害環境的設施,也沒有防禦子彈類物理衝擊的護甲。一路行來,這個臉上還有些稚嫩的年輕家主全程維持著防禦力場,並以此來抵禦一切。和這個比起來,摸摸核廢料就根本不算什麼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但是一朵朵浮空之花開始出現,在棵棵古樹間隨風飄蕩,將森林照得更加明亮。這些絢麗的殺手將森林點綴得姿彩萬千,但在美麗的背後,卻是致命的陷阱。
奧貝雷恩看著這一幕幕絢麗的光景,心中感慨著世界的神奇,一邊輕輕揉搓著焦黑的中指。指尖上焦黑的皮肉片片剝落,露出下麵粉嫩的新肉。用不了多久,這裡就會升出一層新的肌膚來。
指尖上雖然傳來針刺一般的痛,奧貝雷恩卻不以為意,反而用心體會著這種痛若。強輻射損傷的痛楚是與眾不同的,本來浮空之花還兼有麻醉的成份在,但是奧貝雷恩此刻的感知模式與眾不同,只要是對他身體的改變,都會引發程度不一的痛苦,所以麻醉用在他的身上,反而會更增痛感。對奧貝雷恩來說,感知模式的切換帶給他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他又多了窺探世界奧秘的途徑。
這個能力是亞瑟家族的秘密傳承之一,惟有具備亞瑟直系血統的人才有可能繼承到這個能力。至於啟動這一能力的基因秘碼在哪裡,迄今仍是不解之謎,哪怕是人類對基因的研究已經如此深入的今天,也無從破解這一秘密。
除了感知模式切換外,亞瑟家族還有許多列表之外的強力能力,並且更多的配方正在三個擁有頂級設備和人員的實驗室中研究著。身為三大豪門之一的亞瑟家族,除了擁有豐富的物資儲備以及完備的產業外,更有整套適合家族血統的能力配方。至於購置頂級裝備的財力,亞瑟家族更不會比哪個家族差了。這就是多年傳承的深厚底蘊,絕不是法佈雷加斯這樣的暴發家族可以在幾年內彌補的。
奧貝雷恩並不介意擁有家族財力和科技的支持,和一些自命清高的傻瓜不同,他是在認真地研究比較著可以從家族中獲取哪些助力,以提升自己的實力。為了更加全面地掌握家族實力,奧貝雷恩甚至開始全面介入家族科技體系的預算分配,這在大多數家族的年輕子弟看來,完全是枯燥、無趣、單純是浪費時間的舉動。
一名名扈從不斷出現,緊張而有序地忙碌著。幾名全套防護裝備的人員圍繞著摔死的異獸開始忙碌起來,他們搭建起簡單的實驗台,架起眾多便攜式儀器。在他們高超的技藝下,異獸被迅速肢解,化成千百張照片和標本,被分門別類地收藏起來。海量的數據也通過各種設備,儲存到隨身攜帶的智腦裡。
另外有一些人則忙於採摘各種植物的樣本,還有一個傢伙組裝出一台兩米多長的鑽機,鑽入旁邊一株古樹的樹幹內,抽取樣本。這座奇怪的森林,對於這些技術狂人來說,無異於一座敞開的寶庫!
在技術人員的周圍,散落分佈著許多精幹彪悍的傢伙,他們的防護要比技術人員少得多,甚至有幾個穿的是和奧貝雷恩同樣的沒有任何防護功能的戰鬥服。他們的衣服普遍單薄,冬季的嚴寒對他們來說根本不是問題。他們大多數身上會有一個並不起眼的三叉戟標誌,這是亞瑟家族武裝海皇三叉戟的標識。
在對待家族武裝方面,奧貝雷恩的思路和帕瑟芬妮略有不同。帕瑟芬妮時代的三叉戟全部是出自家族自行培養,而奧貝雷恩則不拒絕招募家族外的強力傭兵,當然要經過嚴格且漫長的審核過程。他同時會吸收三叉戟中優秀且忠心的人員成為自己的扈從,不得不說,這套體制較帕瑟芬妮時代激勵程度要強烈得多,至於由此帶來的部隊成員駁雜不純,奧貝雷恩並沒有放在心上。他相信,一個強力且實力仍在迅速增長的領導者可以讓心懷不軌者不敢輕舉妄動。而他認為,自己正是這樣的一個領導者。
技術主管走到了奧貝雷恩身邊,「閣下,已經得到了這頭變異獸的基本數據。讓人驚奇的是,從它的腦部結構和活動來看,它應該已經有了相當於人類七歲兒童的智力。這意味著它們的族群中可能已經有了簡單的社會形態,並且可能有自己的原始語言。」
「把它收好,運回去。我們應該不會遇到第二頭了。」
奧貝雷恩下了簡單的指令。這是頭罕見的智慧型變異生物,具有巨大的研究價值,但奧貝雷恩不像技術主管那樣興奮,他只是抬著頭,凝望著空中數以千計的浮空之花,在沉思著什麼。
「閣下,我們還要繼續深入嗎?這座森林好像非常的危險。」
技術主管小心翼翼地請示著。他身上的儀器數字已經快跳到了臨界點,紅色的躍動數字十分刺目。在這座沉浸在絢爛麗景中的森林,其實到處充斥著濃烈的輻射,如果他身上的防護服稍有破損,那就會永遠留在這裡,成為森林的養份。只有格鬥域能力達到相當程度,或者是如奧貝雷恩這樣可以輕輕鬆鬆張個一整天防護力場的傢伙,才有資格在這裡不用任何防護裝備。
奧貝雷恩將雙手隨意地插入了口袋裡,淡淡地說:「當然要往裡面走。我有種預感,這座森林中應該有高智慧的生命存在。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至少要抓一隻回去,最好是活的。」
技術主管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他當然無法對奧貝雷恩的決定有所置疑。在他的眼中,那些絢麗之極的浮空之花無異於一顆顆威力巨大的炸彈。從那頭墜地的異型生物可以看出,除了奧貝雷恩口中的智慧生物外,這座森林可能對所有生物都是一個死亡陷阱。
異獸的屍體處理完畢後,隊伍重新在奧貝雷恩身後集結,等待著他發出前進的命令。
奧貝雷恩忽然笑了笑,說:「看來我們的運氣還不錯,不用走那麼遠了。」
他說這句話的同時,海皇三叉戟中四個彪悍的傢伙也同時似有所覺,抬頭向幽深而閃耀著各色光華的枝幹與籐蔓間望去。
看上去森林和剛才沒有任何不同,然而即使是那些沒有察覺到敵人存在扈從,也感覺到心頭象隱約壓上沉重的礫石,呼吸都有些困難。
嘀的一聲輕響,隨後是能量水平提升的嘯音。幾乎所有的扈從都知道,這是某人的機炮開始填充能量的標誌。海皇三叉戟的這支精英分隊攜帶著五門試驗型號的速射機炮,20MM口徑並不算大,但以磁力和能量場輔助散熱及修正炮身震動,威力較普通型的速射機炮提升了40%以上,也是用來對付一切變異生物的利器。
雖然被不知名的敵人包圍,但奧貝雷恩臉上依然浮著淡淡的微笑。他攤開右手,手心中浮起幾縷細碎的冰晶,在森林間光輝的輝映下閃耀著各色的光芒。冰晶浮空而上,越飛越快,轉眼間就消失在無窮無盡的光暈中。
連續幾聲喀嚓脆響過後,交錯的枝幹籐蔓間突然多了五塊巨大的冰塊!沉重的冰塊立刻撕裂了支撐的籐蔓,轟轟隆隆地向地面墜落。在墜落過程中,其中一塊冰突然佈滿了龜裂,然後炸裂,從裡面跳出一個灰藍色的身影,迅速在枝葉中隱沒。其餘的四塊冰都掉了下來,沉重地砸在奧貝雷恩身前的地面上,紛紛破碎,從裡面掉出四個灰藍色皮膚的人型生物。先是被急凍冰封,又承受了落地的衝擊,看起來都受了不輕的傷。
扈從們早已熟知相應的程序,不必等奧貝雷恩的命令,他們已衝了過來,壓制、上鐐銬、拍照、電震、麻醉,一切井井有條,乾脆迅捷。
森林間響起陣陣憤怒的吶喊與咆哮,還交織著未知語言的吼罵。根根籐蔓不斷彈動著,一個灰藍色的影子如箭一般縱躍,迅速向奧貝雷恩的隊伍逼近。這些人的靈活和敏捷甚至還要勝過剛剛被肢解的異獸,而灰藍的體色使他們在躍動時幾乎完全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只有透過特殊光譜的目鏡才能捕捉到他們的行蹤。
兩門機炮驟然咆哮,熾熱的金屬射流象魔鬼的長鞭,切斷了籐蔓和枝幹,以近乎於殘忍的準確性抽擊著一個個飛躍撲近的身影,將他們凌空撕碎。
空中響起了尖銳的呼嘯,一枚枚鋒利的金屬稜刺破空而來,以幾乎不輸於子彈多少的速度飛射奧貝雷恩和他的隊伍。這些足有二十公分長的金屬稜刺威力極大,刺穿扈從們身上中等品質的輕型合金裝甲沒什麼問題。
奧貝雷恩雙手前伸,十指張開,灰色短髮驟然飄揚,一道無形的力場以他為中心擴張開來,半徑足有十米!
所有墜入力場的金屬稜刺都迅速減速,稜尖因為高熱而開始泛紅!奧貝雷恩的防護力場與最初阻擋蘇的狙擊時有了根本不同,不再是以能量硬性消耗稜刺的動能。所有的稜刺在減速後都有所偏轉,劃出一道道弧線,等到飛出力場範圍時已經是傾斜向上。一脫離力場的範圍,稜刺又恢復了速度,以40度的傾角向森林深處漫無目的地射了出去。
兩門機炮依舊在咆哮著,金屬長鞭將一個個試圖接近的身影撕碎。亞瑟家族的試驗版機炮掌握在擁有至少五階武器操控能力的人手上,威力絕不是簡單的疊加。兩名射手身邊各有一個看起來並不怎麼魁梧的人,如奧貝雷恩一樣支撐著防護力場,守護著射手及供彈手。
看到森林的原住民仍在從四面八方衝來,刺耳的填充能量嘯音不斷響起,另外三門機炮也開始充能,10秒的充能時間結束,它們又會成為原住民的夢魘。機炮當然不足以阻擋全部的原住民,但是和奧貝雷恩同時察覺原住民的四個壯漢都袖手站著,動都沒動。
十幾秒的時間,就有數十個原住民在機炮彈雨中被撕碎,在殺傷力異常巨大的機炮炮彈前,他們甚至連倒下的機會都沒有。
森林深處響起了一聲充滿悲愴意味的長嘯,飛速躍動的原住民們聽到嘯音,即刻停止了與自殺無異的衝刺,轉而向森林深處逃去。
這個時候,另外三門機炮已經充能完畢,三名射手獰笑著,銳利的視線透過多功能瞄準具,鎖定了一個個飛速奔逃的身影。這批原生住民勇氣可嘉、智慧有限,他們逃得再快,也快不到機炮的射流。
奧貝雷恩抬起左手,說了句:「夠了。」
已經有些殺紅了眼的射手們遺憾地鬆開了扳機,只要再給他們三秒鐘,就可以留下至少十個原住民。但是奧貝雷恩的命令不容違背,這位年輕的新任家主上任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威嚴卻已建立起來。和大多數龍騎不同,奧貝雷恩並不喜歡殺戮。因此射手們只有期待著原住民們會再殺回來,這樣才會有足夠的理由繼續鍛煉槍法。
奧貝雷恩走到被俘獲的四名原住民前,仔細觀察著。他們和人類十分相似,惟一不同的是身體多個部位覆蓋著厚而長的藍灰色毛髮。他們的手腳都很長,身軀中擁有驚人的力量,但是體重卻是出人意料的輕,看起來最強壯的男人也僅有五十公斤。被俘獲的是兩男兩女,應該都很年輕,並且是合格的戰士。除了原始的砍刀、刺槍,他們的武器還包括一根有些怪異的金屬長管,外面按照神秘的規律嵌著幾顆晶瑩的礦石,礦石之間則有類似於籐蔓一類的東西連接著。
奧貝雷恩從原住民腰後的背袋中取出一枚金屬稜刺,發現正好可以從金屬管的一端填進去。填裝完畢後,他來回擺弄了幾下金屬管,試著在上面施加力場,在變換過幾次力場屬性後,忽然金屬長管上鑲嵌的礦石逐一點亮,管身纏繞的脈絡也散發出瑩瑩的光芒。金屬長管猛然一震之際,稜刺已從另一端噴射出去,深深地沒入一株古樹的樹幹。
「電磁動能武器,這科技可比我們先進……」
奧貝雷恩說著,將談不上什麼做工的金屬長管扔給了一臉震驚的技術主管。
再看了看地上的四個原住民,奧貝雷恩指了指其中的一男一女,說:「把他們帶走,其餘兩個放了。」
正在檢查原住民身體的一名醫生抬起頭,指著奧貝雷恩點名釋放的女性原住民,說:「閣下,她有身孕,這對我們的研究有非常大的價值。」
「放她走。」
奧貝雷恩平靜地說:「既然已經達到了目標,就沒必要再去為難一個母親和她未出世的孩子。殺戮不是我們的目的。」
「可是……」
醫生一臉的猶豫,對於身為技術狂徒的他,這種完整捕獲高智慧變異生物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以他專業的眼光看,這個種族應該和人類相去甚遠,僅僅是外型有些相近而已,血緣上的距離可能像狗與烏龜一樣遙遠。
對於這個堅持的屬下,奧貝雷恩沒有發怒,而是微笑著說:「我知道,他們不是人類,而且和人類血緣可能相差很遠。但是,在智慧生命越來越多的今天,也許我們應該收起源自於舊時代的世界統治者的驕傲。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就不得不以平等的目光去審視另一個與我們具有相同智慧的種族。」
這種富有哲理的話似乎不應該從還不到20歲的奧貝雷恩口裡說出來,而且醫生對於這段話的內容並不如何認同。在他看來,雖然從生理結構看,最近幾十年物種變遷和進化的速度甚至超過了舊時代的數萬年,但並不是有了高容量的大腦就意味著擁有了智慧。知識需要積累,智慧需要傳承,這不是短短數十年可以擁有的東西。
這不符合常識。
但是常識和經驗都告訴這位首席醫生兼生物學專家,與主人在小事上爭論十分不智,所以他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扈從們將不幸被挑中的兩名原住民放便攜式搬運箱中,固定好,就合上了箱蓋,再注入麻醉氣體。這種搬運箱可大可小,內部有麻醉、冷凍及維生各類設施,專門用來存放大型變異生物活體標本。至於運輸,主要是靠專門強化了力量和體力的扈從背著。在這個陌生且充滿了未知的環境中,越野車是靠不住的。
兩個幸運的原住民被留在原地,相信在探索隊伍離開後,他們的族人就會來解救他們。再過上兩三天,他們身上注射的麻醉劑就會漸漸失效。
在手下徹底檢視戰場時,奧貝雷恩打開了小巧隨身智腦。這裡距離龍城超過700公里,距離亞瑟家族的大本營也超過550公里,已經無法聯接到龍騎的網絡。智腦上的地圖顯示,這裡應該是一片寬廣的谷地,如果整個谷地都生長著這樣的森林的話,那麼這片森林面積超過了1000平方公里,他現在所處的方位僅僅是森林的邊緣。
廣袤無邊的森林,成千上萬朵散播死亡的浮空之花,詭異的充滿生機的林間世界,一批看似原始、實際上卻能使用能量武器的住民……這一片森林,價值無窮!
不過奧貝雷恩打算到此為止,超過一個月的探險讓他的隊伍給養和彈藥都開始見底,他自己也有大量的進化點需要轉化成更加強悍的能力。所以他決定帶著已足夠豐厚的戰利品返回,反正這座森林,不管內中藏著怎樣驚天動地的秘密,最終都是他的。
奧貝雷恩非常有耐心,他知道,和蘇的競爭漫長而又艱苦,但他有信心在這場長跑中笑到最後。而另一個理由,是半個月之後就是帕瑟芬妮的生日,這位在近期一系列風波中成為焦點的絕色將軍決定在龍城為自己舉辦一場盛大的生日晚會。
有太多的理由讓奧貝雷恩不願錯過這場盛會。
再次回到龍城,蘇又面對著一大堆事務性的工作,隨著任務等級的提高,任務交接、報告歸檔、領取酬金之類事情的程序變得更為繁瑣冗長,用去了整整兩天時間,酬金方面則只有區區8萬元,遠遠無法和前面幾次任務相比。不過蘇也有來自其他方面的收穫,這一系列戰鬥帶給他的更多是經驗、考驗以及團隊的磨合與鍛煉。
瑪瑟姆身體組織的殘片被海倫收走用於研究,沒有交給暗黑龍騎的總部。繳獲的災禍之蠍戰鬥機械殘片也乏善可陳,更不會有額外的酬金,這讓習慣了一場戰鬥進帳幾十萬的蘇非常不適應。直到這時,蘇才真正感受到作為一名戰鬥型龍騎賺取酬金的壓力,畢竟獲得新變異生物的樣本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在有限的收入下,暗黑龍騎總部供應的各項物資就顯得過於昂貴了。直到這個時候,稍稍有了一點經濟學基礎知識的蘇才明白N958的意義,理解了為什麼所有的龍騎只要有可能,都會想方設法建議自己的工場,哪怕只是個小小的手工作坊,使用自己生產出來的次一級武器彈藥,也不去使用龍騎總部供應的明顯要先進的槍械。
成本,利潤,費用,蘇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它們的魔力。一支先進的龍槍三型自動步槍花不了多少錢,它們的必要性使龍騎們願意為之付出大價錢,何況總部在這件商品上只訂了100%的利潤率。但問題在於彈藥和易耗件也是100%利潤的話,使用這支槍就變成了十分奢侈的事。實際上生產它所適用的普通子彈並不難,N958的加工廠就完全可以做到。甚至於一些相對簡單的備件,擁有塑型能力的奎因也可以通過手工的方式生產出來。
現在蘇已經知道,總部供應的所有東西都至少是100%的利潤,也只有這個利潤才會讓總部那些極為先進的工廠開動機器,生產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彈藥。雖然大多家族自備的工廠都能夠生產制式彈藥武器,但是總會有些沒有根基、或者是缺乏經濟頭腦的龍騎來訂購它們,甘願讓總部痛宰一刀,比如說,蘇。
蘇當然不知道自己在總部主管物資的軍官心目中正是這種形象,就算知道也無所謂。他從不為已經發生的事情過度懊悔。蘇已經將開啟基地的密碼傳輸給了奎因,讓他先行熟悉N958的功能和佈局,以及有哪些需要改進的地方。一個幾十年前的基地,要改造的地方決不會是一處兩處。
當所有瑣碎的事務處理完畢,蘇剛想鬆一口氣的時候,就接到了胡裡奧中校的通知,要他立刻到總部去一次。雖然和中校上一次的會面談不上愉快,但蘇仍然按時進入了胡裡奧的辦公室。
和上次見面時一樣,不怎麼注意儀表的胡裡奧依舊將自己埋在高高的文件堆裡。看到蘇進來,他只簡單地讓蘇坐下,就重新投入到無休無止與文件的搏鬥中。整整十分鐘過去,胡裡奧才出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喃喃地抱怨著:「該死的,搗亂的傢伙越來越多了,這樣可達不成預想的戰略目標!為什麼就沒有人肯做些基礎的任務呢?」
蘇不確定胡裡奧這番話是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只是坐著,耐心地等待著中校的下文。
看著面前以火箭般速度陞遷到少校的蘇,胡裡奧不得不承認,蘇並不僅僅是靠著帕瑟芬妮的關係爬上來的。然而問題在於蘇實在是長得太漂亮了,在他安靜的時候更有一種神秘而又深沉的氣質,甚至會讓人聯想起擁有古老傳承的大貴族。
沒有人會喜歡太漂亮的同性,特別這傢伙還和容貌、身材、能力、權勢具全的帕瑟芬妮有一腿。所以胡裡奧也很不喜歡蘇,即使他從未對帕瑟芬妮有過幻想。
啪的一聲,中校將一個黑色鑲暗金紋路的文件袋扔到了蘇的面前,不動聲色地說:「這裡有個任務,上頭指定由你來完成。當然,你也可以拒絕,那樣我會另外找人。」
蘇拿過文件袋,打開,發現裡面僅有薄薄的一頁紙。他取出文件,認真而仔細地讀著,不願錯過每一個字節。任務書的包裝方式表明這是絕密級別的任務,與龍騎系統面向所有龍騎的公開任務有本質區別。
文件的內容很簡單:「暗殺。目標:卡裡·馮·瑪諾,男性,69歲,前暗黑龍騎中校。務必取回目標完整的腦組織,作為任務完成憑證。附加要求:少校以上軍階,保密,並消滅一切目擊者。」
文件的下半頁,是卡裡的能力列表,以及他可能藏身的區域地圖。
胡裡奧靠在椅背上,雙臂環抱,看著蘇。一想到完成這個任務後蘇很有可能變成中校,他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了。或許,應該好好協助一下奧貝雷恩,聽說他和蘇之間很不對付。中校默默地想著,當然,最好的結果是蘇主動拒絕這個任務。
蘇將文件放回袋中,推回給胡裡奧中校,平靜地說:「一個69歲的老人,卻需要動用少校以上的龍騎去暗殺,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見蘇沒有直接拒絕,胡裡奧有些失望地挪了挪身子,說:「我們懷疑他與龍騎的某個敵人有關聯,能告訴你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另外,聽說他很危險,這算是私人忠告。」
「懷疑?」
蘇看著胡裡奧,碧色的目光讓中校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胡裡奧很快鎮定下來,並且暗自痛恨剛則才的懦弱。他定了定神,說:「在很多時候,僅僅懷疑就足夠了,而且這不是你應該提問的範圍!那麼,蘇少校,你是不準備接下這個任務了?」
蘇看著胡裡奧,淡若水波的目光總是讓中校已開始發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滲出汗水來。那張漂亮得過分的面孔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有若浮空之花,幽淡絢麗中隱含著說不出的沉重壓力。
「我接了。」
蘇取過文件袋,用手輕輕撫摸了一遍,然後就揉成一團,在右手中用力一握,扔到了屋角的廢紙筐中。
直到蘇離開整整一分鐘,張口結舌的胡裡奧這才回過神來,他悻悻地罵了句「什麼玩意!」
忽然站了起來,從屋角的廢紙筐中拿出被蘇揉爛的文件,打開,展平,然後呆住。
袋子只是皺了,裡面的文件卻是一片焦黑,像是被火燒過,上面的所有內容全部損毀。但另一面卻冷得像冰,也只有這樣的冰冷才保住了文件紙的另一半。所以薄薄的一張紙,就是一面燒焦,一面如冰。
許久,胡裡奧中校才艱難地吐出了一口氣,狠狠地吐了口痰,喃喃地說:「這種程度的能力掌控!他媽的……真是太他媽的了!」
很多人都能夠擁有能力,不同能力的調配配合,所得到的戰鬥力很可能會天差地別,這也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的常識。但是極少數有天賦的人,會在某個領域或者是某個能力上特別突出,他們對能力細緻入微的把握可以產生許許多多的特殊附加效果,這就是衍生能力,比如說奧貝雷恩由五階寒冷衍生出來的極冰囚籠。或者舉個例子,同樣是一階火焰,有的人可以用來點煙,有的人就只能縱火。而蘇,他能用這個熨襯衣。
在黑暗中奔行的蘇,並不知道自己無心的舉動讓胡裡奧中校徹夜難眠,他正在出任務的路上,小心地規避著黑夜中的重重危險,觀察著周圍一切不自然的地方。
這一帶已經接近卡裡的居住地,地圖上標注的並不是一個點,而是一片近一平方公里的區域。當然,能夠作到這麼精細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情報能力,蘇沒什麼好抱怨的。
只不過……
蘇蹲在一株乾枯的大樹下,仔細地看著樹根附近略顯輕軟的泥土,又抬頭看看樹幹上被砍削的痕跡,慢慢地站了起來。在黑夜裡,蘇就如同一個幽靈,漸漸與黑暗完全融為一體。這裡有人類活動的跡象,也許離卡裡的居所不遠了。
只不過,蘇有些不明白他們基於什麼考量而挑中自己,難道說總部的官員認為自己很適合暗殺?不管怎麼說,卡裡·馮·瑪諾身上應該藏著不少的秘密,也許直接把他殺了會是個不錯的主意,知道得太多不見得是件好事。
蘇背著一支普通的自動步槍,拆除了裡面用於定位和計算彈道的智能芯片。它雖然不如專業的狙擊槍,但在蘇的手裡,黑暗中狙殺五百米內的目標還不是問題。
既然有了人類活動的痕跡,蘇很快就發現了目標。
那是一棟建在湖邊的木屋,上下兩層,用木籬圍了個不大的後院,院落裡有一株古樹,樹蔭遮擋了大半的木屋。門前修了條石子小路,蜿蜒通向湖邊。這個冰寒時節,湖面早已冰封,一條原始的木船被拖上來放在岸邊。湖面上的冰蓋有開鑿過的痕跡,看來木屋的主人經常破冰取魚。
看上去,這就是一戶普通的過著悠閒鄉村生活的人家,但是蘇卻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森林中棲息著許多危險的變異生物,許多是依靠毒素和敏捷捕食的變異品種,一隻拳頭大小的昆蟲就足以致人於死地。而湖水裡,和這個時代所有的地表水體一樣,充滿了強烈的輻射。蘇可以若無其事地站在湖邊,甚至下去洗個澡,但是大多數低軍階的龍騎都需要防護設備,或者是服過抗輻射藥劑,才能夠在湖邊立足。
破冰取魚?這個湖裡即使有魚,也不是普通人類能夠食用的。
蘇弓起身體,借助地形和陰影的掩護,快速向木屋突進!自動步槍依然背在背上,他的手裡多了一把軍刀。
木屋的大門虛掩著,蘇在門邊靠牆站了三秒鐘,突然拉開大門,然後閃了進去。在進門的瞬間,因為光線的變化讓他的視線有了剎那間的模糊,當視野重新清晰時,蘇看到的是一個距離額頭僅僅兩米的槍口!
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客廳突然變得真實起來,超距觸感、透測和精神感應都重新發揮作用,持槍人的心臟在劇烈跳動著,強勁有力的心臟以超過每分鐘三百跳的頻率將血液泵流到全身,並為這個身體提供了充沛的活力和強悍的力量。而且在蘇的精神感應觸摸下,完全可以感覺到她的驚慌、恐懼、憤怒與殺機!
幾乎是本能般的反應,生命受到威脅的蘇一個側身,讓開了槍口的彈道,然後以驚人的爆發力前衝,合身撞入持槍人懷中,在將持槍人撞飛的瞬間,他的左臂攬住了她的背臀,頭鑽入腋下,依靠透測的定位,右手的軍刀準確地從她兩根肋骨間刺入!
瘋狂的心臟驟然收縮,裹住了並不冰冷的刀鋒!
而槍裡的那顆子彈,始終沒有射出來。
蘇將她的身體輕柔地放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樣子。
這是個不算年輕的女人,大約二十五六,蓬鬆的頭髮隨意地束在腦後。雖然臉上有星星點點輻射留下的雀斑,但她仍然稱是上秀麗。豐滿的身體彈性和曲線兼備,充斥著成熟女人的魅力。她大張著雙眼,失神地望著天花板,身體仍在不斷地抽搐著,呻吟卻被蘇的左手牢牢扼在了喉嚨裡。那只握槍的左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即使沒有透測的能力,從刀柄上傳來的感覺,蘇也知道她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失,並且失去了反抗能力。他猶豫了一下,認為沒有必要再旋轉一下刀鋒,哪怕她身上隱藏著他並不知道的秘密,蘇也有能力應付。
「把她放下!」
蘇的身後響起了一個蒼老而悲愴的聲音。
蘇確定在聽到聲音前,他沒有絲毫感應到有人如此接近。他抬起頭,看到樓梯上站著一個老人,雪白的頭髮有些凌亂。老人很瘦,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般深邃,佈滿了歲月的痕跡。他的嘴角向下,因為過於用力,臉上的青筋都在跳動著。
看了看老人手中的那把大口徑老式火藥手槍,蘇迅速計算了一下自己在開槍瞬間閃開彈道的機率,然後慢慢鬆開緊握刀柄的手,站了起來,退後一步。
「向後退!」
老人的眼神凌利得就像蘇的刀鋒,而蘇的左眼就如同一汪碧色的湖,看不出任何的波瀾。
蘇依言退後,直到後背貼上牆壁才停下。老人這才從樓梯上走下,蹲在地上的年輕女人跟前,用顫抖的左手撫摸著她的臉和胸口的傷處,他握住了刀柄,卻沒有把刀拔出來,那樣只會加快她的死亡。
年輕女人失神的瞳孔凝望著天空,她的視線似乎穿越了天花板,落在無盡遙遠的地方。這時候,她好像看到了什麼,似乎忘記了身上的痛苦,微笑起來,臉上也泛起了美麗的暈紅。
老人顫抖著握住了她的手,看著她在微笑中安然睡去。蘇這時發現,這個女人眼睛似乎是看不見的。
「她叫卡蓮娜,是我的女兒。你既然找到了這裡,想必就是為了我來的,我就是卡裡,二十年前,人們都叫我鋼鐵卡裡。」
老人站了起來,短短幾分鐘,他就變得蒼老和虛弱了許多。
雖然仍被槍口指著,但蘇現在有絕對把握閃過去。
卡裡來到客廳的吧檯前,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烈酒,一飲而盡。他吐著酒氣,將手槍一擺,對蘇說:「你,坐到那邊去。」
蘇很服從地從到了吧檯的另一端。這個吧檯是用厚重實木打造的,等於將他的身體擋住了大半。他現在更有把握閃開卡裡的子彈了,但現在還不著急,看樣子卡裡還會喝酒,那就不如等他喝多點再說。從資料上看,卡裡退役前可是有著六階的格鬥能力和五階的武器操控,這樣的傢伙即使到了70歲也不能小看。
有些出乎蘇的意料,一杯酒順著吧檯滑了過來,停在蘇的面前。
「喝吧,年輕人,這樣才公平。」
卡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蘇猶豫了一下,他對烈酒的畏懼要比子彈強烈得多。然而奇異的是,他在卡裡身上感覺不到多少敵意和殺機,這有可些不大對勁,畢竟他剛剛殺了他的女兒。
看到蘇拿起酒杯,慢慢地喝著,卡裡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滿滿一大杯烈酒一飲而盡,然後說:「年輕人,你比其它的暗黑龍騎要乾淨得多,這是我要請你喝一杯的原因。你很像30年前的我們。」
「乾淨?」
蘇有些意外,他殺的人可不少,甚至可能比大多數龍騎都要多些。
老卡裡似乎看透了蘇在想些什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我不是說你殺了多少人,而是說這裡!現在的暗黑龍騎,腦子裡有的只是殺戮、權勢、財富和慾望,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節制。沒有節制的慾望,最終都會走向毀滅。我從你的眼睛裡沒有看到慾望。」
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如果沒有帕瑟芬妮和梅迪爾麗,如果不是潛藏於體能深處的莫名恐懼,蘇非常願意過一種簡單的生活,就像卡裡這樣。
「是老摩根派你來殺我的吧?他很會選人,這一點從未變過。」
卡裡臉上已經泛起了潮紅,眼神也有些散亂。
「我是從負責任務分配的軍官那領的任務,不知道給出任務的人是不是摩根將軍。」
蘇十分誠實地回答。
「任務分配的軍官?暗黑龍騎真的越來越像國家機器了。」
老卡裡譏諷地說。他又將自己的酒杯倒滿,說:「一定是老摩根,我和他一起打了十幾年的仗,派你來就是他的風格。就像他瞭解我一樣,我也同樣的瞭解他。」
卡裡看著女兒的屍體,她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顯得非常的安詳。他沉默了一會,才慢慢地說:「卡蓮娜,我的女兒,再過幾天就是30歲了。她看不見,但是卻有著奇異的精神感應能力。你潛行的能力非常出色,連我都沒有察覺你的行蹤,但是她會知道。你進來的時候,她一定在用槍指著你,就像是布下了陷阱,等著你送上門來一樣。」
蘇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他驟然看到卡蓮娜時的感覺,也是令他全力出手搏殺的原因,這是面對強大對手時的本能反應。
卡裡歎了口氣,說:「她看不見,即使是眼睛好的時候,槍法也很差。九年前,摩根的人找到了我們,那時候我正好外出。摩根派來的人殺了她的丈夫和剛出生的孩子,三個龍騎和他們的扈從整整折磨了她一夜!第二天清晨我趕回來的時候,他們還沒有結束。我殺了所有的人,帶著卡蓮娜輾轉躲藏。但從那時起,每到晚上,她都必須獨自呆在客廳裡,並且握著槍,要和想像中的敵人戰鬥,保護她的愛人和孩子。這九年裡,她其實一直都活在那地獄般的一天裡,未曾變過。」
蘇沉默著,沒有想到當中還牽涉了這麼多的秘密。他可以想像卡蓮娜的痛苦,當年梅迪爾麗被蜘蛛女皇帶走時,他也曾經有過整整一年的適應過程。這樣一個女人,卻死在他的手上。蘇看著宛若沉睡的卡蓮娜,胸口有隱約的抽緊。
就在這個時候,蘇心頭忽然毫無來由的掠過一陣冰寒,他不假思索,雙腿用力在吧檯上一踏,整個人如同炮彈般彈射出,直接從木製的牆壁中撞出屋外。
轟!高能炸藥熾熱的衝擊氣浪狠狠地撞在蜷成一團的蘇的身上,將他直接拋飛到20米外!
通的一聲,蘇沉重地摔在地上。剛一觸地,蘇即彈躍了起來,四肢著地,像一隻螃蟹般閃電橫移。
不過蘇並沒有等來預想中的子彈,只聽到沉重的一聲,被爆炸氣流掀飛的老卡裡像個破口袋般摔在地上。
木屋早已被夷平,烈性炸藥的威力連預先規避的蘇都斷了幾根骨頭,更不要說能力隨著年齡衰減的卡裡了。蘇走到卡裡身邊,慢慢蹲下,俯視著這個肯定在暗黑龍騎歷史上留下過重重一筆的老人。
卡裡看不出有什麼傷,血卻不斷地從身體下面湧出來。卡裡看到了蘇,艱難地笑了笑,說:「真沒想到,你也擁有和卡蓮娜一樣的精神感應能力。有時候……我真的嫉妒摩根……他總能找到很好的人。」
卡裡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血沫不斷從嘴角湧出。蘇取出一塊乾淨的布,為他拭去嘴裡的血。卡裡看了看蘇背後露出的特殊背包,又露出虛弱而譏諷的笑容:「我知道,他們想要我的腦袋,那就……給他們拿去!他們會發現……那裡面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信仰……對自由的信仰。」
蘇看著卡裡,老人身軀中的生機已經所餘無幾。不過,他感覺得到,從看到卡蓮娜倒下的那時起,老人的心就已經死了。
老人用力地喘息著,呼出的空氣卻怎麼都吸不回肺裡,他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蘇的手,用盡最後的生機,說:「年輕人,如果有一天你也感覺到迷茫,那就去……北方,去找……聖輝……十字……那裡會有……你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