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比雷背著雙手,站在鎮口的哨塔塔樓裡,用陰沉冷酷的雙眼緊盯著道路的盡頭。哨塔木製的塔頂擋住了偶爾射下來的熾熱陽光,並將陰影投在庫比雷的臉上,讓這張爬滿了濃密鬍鬚的面孔顯得更加蔭翳。他背在身後的雙手中握著一隻長鞭,這根用牛筋和金屬絲線絞成的凶器經常出現在許多土著奴隸的夢中,也是所有身份低微的人恐懼的源泉。這只鞭子只需要一下,就可以撕開帆布製成的軍服,並且給受害者身上留下一條幾十公分長,一公分深的血肉模糊的傷口。
庫比雷身高接近兩米,寬大的身體幾乎將小小的塔樓撐滿。但比他的體型更加引人注目的,則是那個大得驚人的肚腩。即使特製的軍服也難以全部蓋住他的肚皮,露出一截生滿了黑毛的腩肉。
在哨塔的角落裡,還站著兩名土著人戰士,端著手中古老的AK系列自動步步槍,注意著鎮外的動靜。哨塔中大部分地方都被庫比雷佔去了,所以他們雖然矮小,卻把身體挺得筆直,盡量緊靠著柱子,以免碰觸到庫比雷的身體。一旦惹怒了庫比雷,他們很有可能直接被這頭魔王從哨塔上扔下來。哪怕他們並不是奴隸,而是有著自由身份的戰士,在庫比雷眼中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因為,庫比雷就是這塊土地的領主,也是主宰一切的魔王。
庫比雷的領地以他腳下的菲比莫雷城為中心,涵蓋了方圓三十多公里的土地。在這近千平方公里的區域內,他就是最高的統治者,對於所有非特權階級擁有生殺大權。菲比莫雷城看起來很原始,除了靠著湖邊的一棟有著七層主樓的漂亮領主府外,到處都是低矮潮濕的棚屋。一隊隊瘦小的土著奴隸遲緩呆滯地挪動著腳步,做著各式各樣的苦工。但城市面積很大,人口也不少,算上奴隸,至少有五千多人居住,自由民和特權階級也有將近千人之多。
菲比莫雷城外,是大量成規模的種植園,裡面栽種著各種熱帶作物。種植園綿延無際,一直到庫比雷視線的盡頭。
終於,庫比雷等到了他所需要的東西。在簡易土路的盡頭,開始揚起滾滾灰塵,轟鳴的引擎聲穿破煙塵,遠遠傳來。由四輛老式卡車組成的車隊從煙塵中現身,緩慢地沿著崎嶇不平的道路開行著。這四輛卡車破舊得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幾十年的歷史了,隨時都可能拋錨。但是它們還是奇跡般地堅持了下來,排氣管中噴出的滾滾黑煙幾乎和灰塵一樣濃。
前後的三輛卡車上坐滿了全副武裝的土著戰士,一頭一尾的車上甚至還架著一挺老式輕機步槍。中間一輛卡車車廂是封閉的,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需要如此保護。
庫比雷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心切之下,他沒有從扶梯中爬下,而是雙腿一蹬,直接十幾米高的哨塔中跳了出去!他那接近兩百公斤的龐大身軀帶著一道惡風,在空中橫移出十多米,才落在地上。
通的一聲悶響,庫比雷深深地蹲了下去,雙腳上的皮靴完全爆裂,露出一雙生滿粗濃黑毛、熊掌般的大腳,腹部的腩肉則泛起道道波浪,向下垂落,重重在地面上一拍,這才重新彈起。在如此強烈的衝擊下,庫比雷腳下的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淺而寬廣的大坑。而那哨塔則在巨大踏力的作用下反覆搖擺,塔樓中的兩名戰士驚慌之下死死抱住身旁的柱子,才沒被甩飛出去。好在木製的哨塔雖然手工粗糙,卻造得極為結實,構成塔身的粗大原木一陣呻吟搖晃,最終還是沒有斷裂。
庫比雷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站了起來,向卡車隊走去。四輛卡車早已停下,看到庫比雷走來,車上的戰士們紛紛跳下,在卡車旁排成兩列。中間被保護的卡車車廂後蓋打開,從裡面鑽出幾名彪悍的白人戰士和一名高大威武的軍官。軍官手裡提著兩個閃亮的金屬密碼箱,大步走到庫比雷面前,挺直身體,高喝一聲表示致敬,就將右手的密碼箱遞上。
密碼箱表面安裝著一塊液晶屏,下面則是數字小鍵盤。看得出來,如果按錯了密碼,那麼這東西很可能會發生點爆炸之類的事。庫比雷應該早就知道密碼,大手在鍵盤上掃過,已經輸入了長達十七位的密碼。隨著液晶屏的標誌由紅轉綠,卡的一聲,箱蓋緩緩彈開。
在密碼箱內的防撞軟墊預設的凹槽上,整整齊齊地排放著五十支針劑!這些針劑以五支為一組,管桶中裝滿了標誌性的深綠色液體,顯示都是可以生成能力的藥劑。庫比雷在箱角一按,防撞軟墊就被支架托著升起,露出下面完全一模一樣的一層軟墊。支架沒有停止,繼續上升著,直到將五層軟墊全部升出箱體,才靜止下來。
看著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能力藥劑,庫比雷咧開嘴,從濃須圍繞的大嘴中發出粗重的笑聲:「不錯不錯!這下我又可以組建起兩個全新的特種排了!哈哈哈!這東西看著就是讓人想笑!嗯,另一件東西呢?」
軍官立刻將左手提著的密碼箱遞上。這一次,庫比雷輸入密碼的速度慢了許多,顯然生怕輸錯。他整整輸入了三十多位數字,密碼箱上的標識才轉為綠色。
箱蓋緩緩升起,從裡面噴出一團寒氣,立刻在庫比雷的鬍鬚、胸毛上掛上一層霜花。庫比雷只睜圓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箱子裡的東西。從他的深棕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密碼箱內的景象。箱內是透明的冷凍艙,內部氤氳的白霧繚繞。角落的顯示屏上標識著冷凍艙內的溫度,零下一百零六度。冷凍艙中央是可以防震動撞擊的柔軟護墊,當中只嵌著一支充滿科幻氣息的針劑。儘管在零下百度的低溫中,管桶中盛著的紫黑色液體依舊在不停地翻湧著,好似沸騰一樣。這一管針劑,裡面裝的已不像是藥液,而像是某種生命力極為強烈的生物,只有用超低溫冰凍,才能把它老老實實地鎖在針管裡。
看到針管中宛若活物的液體,庫比雷早已屏住了呼吸,瞳孔中已被這支針劑完全添滿。許久許久,直到他被憋得臉色發青、肥肉不斷顫動時,才啪的一聲把箱蓋關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當密碼箱打開時,周圍戰士中稍為感知敏銳些的,都感覺到一陣恐怖的陰寒掠過了身體。似乎密碼箱中關著凶厲猛獸,就要衝出撕吃人類一樣。不過能力明顯高出普通士兵的軍官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當他的目光觸及到那支針劑時,也會流露出一抹苦苦隱藏的熾熱光芒。就在庫比雷合上箱蓋的瞬間,他和軍官的臉色突然變了。在那一剎那,似乎有一種極度晦澀陰寒的波動襲來,籠罩了方圓數米之地!
然而隨著密碼箱蓋合攏,波動就憑空消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庫比雷用陰冷的目光向周圍掃視了一周,特別在某個方向上看了看,可是卻沒有發現任何跡象。他想了想,當視線掃過兩個密碼箱時,又透出了貪婪和狂熱的光芒。剛剛的不適感覺已被他拋在腦後,只當是過分多疑了。
庫比雷把兩個密碼箱都接了過來,說:「那些貪婪無恥的傢伙這回又想要什麼?」
軍官猶豫了一下,小聲說:「他們說,如果想要再要一隻這樣的箱子,就需要一千個二十歲以下的奴隸。」
庫比雷立刻暴躁如雷:「一千個奴隸!該死的,要是都給了他們,那誰來給我幹活?誰來種這麼多的地?他媽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都在幹些什麼勾當!他們不需要人幹活,他們只想要實驗品!這些奴隸送了進去,誰都別想活著出來!哼,真是見鬼了,居然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來了!」
軍官顯然對暴怒下的庫比雷非常畏懼,不停地說著「是,是!」
在不遠處幹著活的幾十名奴隸也聽到庫比雷的咆哮,立刻不停地顫抖起來。
歇斯底里地咆哮了一通,庫比雷冷靜了下來,向那些聽到了他說話的奴隸們看了看,冷冷地說:「不過話說回來,用一千個奴隸的命換來一個八階能力,這個價錢不算離譜。而且距離收穫季節還遠,運氣好的話,多打幾仗就能搶回這麼多的奴隸。好吧,就這麼定了!你去挑選一千個奴隸出來,記住,質量不能打折扣!那幫吸血鬼決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別干蠢事。還有,這些傢伙聽到了我剛才的話,到時候把他們都帶上!」
吩咐完,庫比雷根本看都不看那一堆拚命哭喊著的奴隸,提著兩個密碼箱,大步向鎮內走去。即使知道了即將成為實驗品,但奴隸們也只敢跪在原地哭喊求饒,不敢離開工作地點一步。而明知道兩個密碼箱價值連城,庫比雷身上又連把手槍都沒有,軍官和戰士們卻都不敢有任何異樣的想法。
這裡所有人都知道,庫比雷插在後腰上那根五米長鞭的可怕。
庫比雷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提著兩個價值連城的密碼箱,大模大樣地進了菲比莫雷城。在這片土地上,庫比雷就是神。
在遠方的一株棕櫚樹上,蘇緩緩張開了眼睛。遙望著菲比莫雷,他低聲自語:「八階的標準配方能力?……有點意思。」
蘇緩緩弓起身體,收縮到極致時,才猛然爆發,沖天而起!他的空中劃過長達數十米的漂亮弧線,如飛翔的鷹,無聲無息地向菲比莫雷滑去。
菲比莫雷是個涇渭分明的城市,臨近湖岸的富人區和奴隸及土著民的居住區域之間有明顯的隔離帶,巡邏的士兵會把每一個不小心踏入隔離帶的土著民趕回去。當然如果按舊時代的標準來衡量,特權階級居住的富人區也與貧民窟無異,而土著民居住的區域完全就是垃圾場。
幾名戰士懶洋洋地沿著菲比莫雷的外圍走著,保持著一定的警覺,但絲毫不緊張。這個夜晚很安靜,和以往沒什麼區別。他們也知道自己的份量和角色,主要是驅趕那些不守規矩的土著民,或者是教訓教訓某個餓得發瘋,想要偷東西的奴隸。如果有外敵想要侵佔菲比莫雷,首先考慮的是如何對付庫比雷,而不會在他們這些量產的標準戰士身上浪費時間。有了庫比雷才有了菲比莫雷城。
當這隊戰士從一片幽深的樹林邊走過時,蘇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後。他伸手抓住最後一名戰士的脖子,就把他悄無聲息地提入了森林。整個過程中,前面的五名戰士都全無察覺,直到走出幾百米外,他們才發現隊伍中少了一個人。不過他們都沒把這當回事,只當那個傢伙到樹林中方便去了,除了向後方使勁張望了幾下,連停步的意思都沒有,更別提返回去確認了。至於什麼時候跟上來,甚至會不會跟上來,根本不是他們會關心的事。反正在軍隊中,沒有任何理由地少了幾個戰士也是相當常見的事。
由此可見,菲比莫雷的部隊紀律非常渙散。
在短短十幾分鐘的審訊中,蘇已經清楚瞭解了這一點。菲比莫雷擁有五百多正規軍,其中三百人是經過標準的五項能力強化的精英戰士。這些精英戰士才是核心力量,而執行巡邏任務的只能說是預備戰士。論個人綜合戰鬥力,精英戰士由於能力搭配合理,已經接近了普通龍騎扈從,比龍騎僕兵要強出整整一個等級。可是與龍騎相比他們的裝備卻非常差,每人的標準配備就是一支AK自動步步槍而已,子彈也只有一個滿彈匣。這樣弱的火力配備,一個滿編的龍騎士官,可以輕鬆消滅掉幾百人。
蘇一邊思索,一邊將軍帽扣在頭上,擋住了醒目的淡金短髮。他再把帽簷向下壓了壓,遮住了半張面孔。而他那張過於精緻、以至於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臉,已經徹底隱藏在密密纏繞的布條下。在他面前,剛剛被抓來的戰士正軟軟地靠在一株棕櫚樹下,呼呼大睡。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毒液就可以讓他睡上十幾天,直到餓得極度虛弱時才會醒來。至於熱帶地區常見的有毒昆蟲,倒不是太大問題。土著居民身上都會散發出一種濃郁的奇怪味道,具有強烈的驅蟲效果。
當走出棕櫚林時,蘇已經變成了一個本地戰士。他要比本地土著高不少,因此軍服並不合身。不過部隊中也有不少屬於特權階級膚色的人,他們都是些窮鬼,需要賺點錢的。所以蘇也不算是特別顯眼。
蘇用兵痞特有的姿勢斜掛著步槍,大搖大擺地向菲比莫雷走去。菲比莫雷外圍只修建了一道木牆,還有多處倒塌和破損,全城一共有六座裝備了輕機步槍的哨塔,但沒有探照燈配合,在夜晚時它們的警戒範圍可以說非常有限。
夜色下的菲比莫雷一片黑暗,只有領主官邸和富人區才亮著燈光。城裡只有五台大型柴油發電機,這是電力的惟一來源。沒有電力,也就談不上現代工業,所有的工業生產還都停留在手工時代。
蘇從一座種植園中穿行而過,宛若幽靈。一隻散養的兇猛獵犬就趴在一株棕櫚樹下打瞌睡,可是對從身邊走過的蘇全無所覺。
這裡最大的產業就是種植業,可以生產包括香蕉、咖啡以及各種可以充作食物的熱帶水果。在露天環境下,所有生產出來的東西都含有輕量輻射,放在血腥議會的地盤內就是給流民們吃的東西。但是蘇已經發現,這裡的人,不管土著還是特權階級,身體內部各處都摻雜著少量變異組織,因此對輻射的耐受力明顯增強。菲比莫雷出產的作物,對他們來說就是難得的美味食物。蘇的思維中樞中,又調出剛才那名戰士的全身結構數據,開始分析。得出的結論讓蘇微覺驚訝。
「變異組織已經穩定固化,成為可以遺傳給下一代的固定身體組織了?」
蘇若有所思。
這其實意味著當地的人已經適應了帶有強烈輻射的環境,並且可以在這種環境下世世代代的生長繁衍,開啟一個新的文明時代。當然,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變異組織需要能夠穩定遺傳,並且不對人類其它生體機能產生過大影響。
從前後兩名戰士的身體結構中,蘇察覺變異組織分佈的都十分均勻,因此不但沒有影響人體正常機能,反而讓他們擁有了更加卓越的抗輻射能力。一路上蘇所看到的奴隸中有很多不具備這麼均勻分佈的變異組織。然而不均勻分佈才是自然的規律,那種難能可貴的均勻和穩定,理論上來說要經過無數代的遺傳和優勝劣汰,即使在這個一切都飛快變異的動盪年代,時間仍然是最大的障礙。所以蘇從當地人的身體結構上,嗅到了一絲非自然的味道。
穿過種植園,就是菲比莫雷的貧民區了。這裡到處都是雜亂無章的棚屋,到處髒水匯聚成流,種類多樣的垃圾堆疊在任何地方,幾乎沒有道路可言,撲鼻而來的臭氣能讓人窒息,整個區域似乎就是一座大垃圾場。
就是貧民區也劃分了等級,靠近富人區住得都是有自由身份的土著,中間和外圍則是奴隸們居住的地方。
蘇在貧民窟中穿行著。只有走在這裡,才會明白雖然是夜晚,但其實一點都不平靜。到處都傳來男人女人進行原始繁衍的聲音,而鬥毆的呼叫和被抑制的慘叫也不時傳來。每個窩棚裡都擠著好幾個人,大小剛夠他們躺下而已,一旦有人動作稍微大點,各種材質的板壁就是一陣晃動。他們都有著野獸般的直覺,在黑暗中,一個個用好奇且危險的目光打量著緩步穿過貧民區的蘇。不過,蘇的氣息比他肩上背著的AK步槍更讓他們感到懼怕,所以沒人敢亂來。
「要不要女人?我什麼都會!而且有乾淨的地方!」
一個外貌剛剛成年的土著女孩突然從窩棚裡衝出來,在蘇面前一把掀去了裙子。在破爛骯髒的長裙下什麼都沒穿,裸露的身體上有許多傷痕,但無損富於她鮮嫩青春的氣息。她更是努力挺著相對於瘦弱身體來說異常豐滿的胸部,希望蘇能夠看得上她。
蘇停下腳步,向她望了一眼,閃耀的幽綠目光讓她嚇得後退了兩步。只看了一眼,蘇已經得到了許多信息:八歲雌性,基本成熟,九歲可完全發育成熟。已懷孕一月,三胞胎,三月後生產,死亡機率36%。身體狀況極差,含人類疾病二十二種,可傳染疾病十五種……
蘇抬起AK步槍,用冰冷的步槍管將土著女孩撥到一邊,清開了前進的路。步槍比任何話語的說服力都要強,所以女孩只能無可奈何地讓開。當然,蘇也知道,除非把她帶到另一個地方完成交易,否則,按她提供的地點,恐怕在做到一半的時候,自己就會被人砍去腦袋,然後全部財物被洗劫一空,而身體則會變成這裡很多人的夜宵,假如他真的只是一名普通士兵的話。
這就是菲比莫雷,一個混亂、骯髒、沒有約束、到處都是垃圾和死亡的地方,也是極少數人的天堂。
貧民窟和富人區的隔離帶寬有五十米,這個距離遠遠不足以阻隔惡臭的傳播,不過風常年是從富人區吹向平民區的,所以特權階層倒不用太為此困擾,何況這裡的土著居民並沒有舊時代人類的嬌嫩。
蘇的腳下微微用力,身體就像在冰面滑行一樣閃移穿過了隔離帶,進入富人區。這裡的道路要整齊的多,路面上鋪了碎石,很少有聚積的污水。看得出來,這一帶的城區至少修建了下水道。富人區中以木製房屋為主,這些有兩間或三間臥室,自帶衛生間的簡陋房屋,在龍城中就是扈從們都不願意居住,在這裡卻成了只供大多數特權階層享用的豪宅。和一片黑暗的貧民窟不同,幾棟最大的宅邸窗戶中還是透出了稱得上明亮的燈光。看來這幾戶人家才是這裡真正的統治階級,能夠用得起極為昂貴和稀缺的電力。蘇對於這些特權階級不感興趣。他在這座城市中穿行,是為了更深入地瞭解這裡的社會形態,以及其背後隱藏的東西。不過蘇已然發現,這些所謂的特權階級,家庭中基本都會有一個擁有三階能力的成員,或男或女,但都是一家之主。而那些有資格使用電的豪宅中,主人至少都有五階能力,最大的一所豪宅中甚至有六階的能量波動。這個波動對蘇來說很熟悉,就是下午所見,提回密碼箱的軍官。他除了能力之外,感知能力也出乎意料地強,在蘇使用右眼察看密碼箱中的物品時,居然和庫比雷一樣有所察覺。
蘇沿著街道轉了個彎,剛好讓過一隊夜巡的戰士,然後向領主官邸走去。
佔地廣闊的領主官邸燈火通明,電力甚至充裕得還可以點亮花園的景觀燈。此時官邸的院門緩緩打開,一輛越野車呼嘯著從院落內駛出,飛速向城外駛去。一瞬間,蘇已然發現越野車上除了三名普通的戰士外,還坐著一個他很熟悉的人,羅比奧。即使距離相隔很遠,蘇也能感覺得到羅比奧那強烈的恐懼、不安和焦燥。他在出什麼任務,要去哪裡?這個疑問浮上蘇心頭的時候,駕駛室中的羅比奧忽然感覺到了什麼,轉頭向蘇望來!除了黑夜裡一片房屋的剪影外,他什麼都沒有看到。羅比奧喃喃地咒罵了幾句,繼續望向前方,自從卡比死後,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敏感,似乎總有什麼東西躲在暗處窺探著自己。這種感覺快要把他逼瘋了。
在領主官邸主樓的三樓,庫比雷正站在那間寬大得異乎尋常的辦公室裡,手裡舉著一個厚厚的、封皮鑲嵌著金邊的筆記本,手臂伸得筆直,瞇著一雙透出殺氣的眼睛,死死盯著筆記本上幾行彎彎扭扭的字跡:【當末日從海中升起,萬木成灰,旭日也為之黯淡,惟有黑暗永恆。】這就是流傳於本地土著居民部落中的預言詩。從部落裡抓回來的土著部落們喜歡在晚上祈禱,而這首詩經常會在祈禱時被頌念。所以庫比雷也曾經聽過不止一次,不過每次都當這是放屁。
但是直覺告訴他,這次羅比奧帶回來的消息非同尋常,很有可能那個猜測是真的。卡比是他的得力手下,可是這次竟然死得不明不白,連羅比奧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而即使瀕臨死亡,卡比都不肯讓羅比奧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庫比雷這時才想起了這首預言詩,於是讓羅比奧把開頭的四句寫下來。其實羅比奧只是勉強能寫,而庫比雷更差,他認得的單詞不多,看懂都很勉強。在庫比雷眼中,這四行扭曲的字跡似乎活動了起來,一個個變成猙獰無比的魔鬼,惡狠狠地向他撲來!
啪的一聲,庫比雷重重地把筆記本摔在了地上,然後踏上了一隻腳,用靴底狠狠地碾著,從牙縫中擠出惡狠狠的幾句話:「末日?真當老子和那些黑皮猴子們一樣白癡?哼,還不就是哪個土著瘋子在臨死前感知到了什麼大塊頭的變異生物?有什麼了不起!」
筆記本已經踩爛,庫比雷又用力抽了下腰帶,把十分累贅的肚腩紮緊,然後抓過一瓶烈酒,狠狠地喝了幾口,才算稍稍冷靜下來。一旦冷靜,他就開始仔細思索所有的線索,臉色漸漸嚴肅:「不對,海裡的那些傢伙可都不好對付。這麼多年了,誰知道裡面究竟長了些什麼東西出來?而且能夠讓黑皮猴子們感知得到的東西,肯定不會簡單!算了,這種事還是讓那些吸血鬼們頭痛去吧!」
庫比雷抓過密碼箱,幾下打開,裡面那支針劑安靜地躺在冷凍艙內,沸騰的藥液在燈光下閃耀著紫色的光芒。看到這支藥劑,庫比雷長滿橫肉的臉又開始顫抖,喃喃地說:「只要有了八階能力,還管他什麼末日災禍的,大不了不要這個爛城!給老子幾年時間,在哪裡不能抓個幾千號奴隸,建它十幾座大種植園?他媽的,這次千萬要成功!老子可只有再試一次的錢了!」
庫比雷黑粗肥壯的大手慢慢伸向冷凍艙的開啟按鈕,汗水再次從額頭上瘋狂湧出。這是最高品質的八階藥劑了,但是吸收的成功率也只有一半。而此前,他已經失敗過一次。
就在他的手指將將觸到按鈕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要我幫你嗎?」
庫比雷有如龍捲風般轉身,雙眼死死盯住安然坐在本該只屬於他的奢華高背椅中的蘇。
庫比雷雙眼眼角跳了跳,臉上肌肉更是一陣顫抖,大嘴和濃密的鬍鬚共同構成了一個殘忍猙獰的笑容。珍貴的能力藥劑被他用龐大的身體擋在後面,而他的右手背在身後,悄悄握住了從不離身的長鞭鞭柄。
蘇的右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淡淡地說:「放下你的手,不然的話,你會後悔的。」
「是嗎?」
庫比雷笑了起來,露出一排被雪茄熏成黃褐色的大牙。他猛然揮動長鞭,暴喝一聲:「老子就喜歡干會後悔的事!」
鞭梢在空中抖出辟啪的炸響,狠狠抽向蘇的臉!庫比雷很有自信,這樣一鞭下去,即使是有著四階防禦的傢伙,頭骨都會被抽裂!
蘇伸出左手一擋,任由鞭梢纏在手,然後手臂一抖,長鞭突然展開,然後以更快的速度飛回,狠狠抽在庫比雷的肩背上!隨著啪的一聲脆響,庫比雷的軍服破碎,黑而粗的皮膚上迅速腫起了一道印痕,迅速腫了起來,然後皮膚綻開,冒出幾縷紫黑血液。這一鞭的力量已相當於庫比雷全力抽擊了自己一下,卻只是受了點皮肉傷,可見他的防禦力之強。
蘇右眼閃爍,早已看出庫比雷只有四階左右的防禦能力,但是天生的糙厚皮膚結構和人類差異很大,極為厚實耐打,二者疊加,他已經相當於有了六階的防禦力。
隨著能量供應的加強,蘇現在惟一的右眼功能正在一一啟動。除了會從中得到許多關於身體結構強化的資料外,他的右眼還可以看穿幾乎一切生物的虛實結構。至少庫比雷在蘇的右眼前沒有任何奧秘可言。
「好小子,有點意思!」
庫比雷獰笑著,再次抖起長鞭,隨著他手腕的顫動,長鞭揮出一片炸音,劈頭蓋臉地向蘇抽去!在狹小的室內,庫比雷卻把長鞭用得有如延伸的手臂,根本不會碰觸到任何物品牆壁,威力卻不會因此而稍減。而且只要一鞭抽實,就是能力者也會被抽斷骨頭!
但是蘇安坐不動,只是用左手撥來擋去。長鞭一觸到他的手,就如換了個主人似的,狠狠在庫比雷身上抽下。眨眼之間,瘋狂揮鞭的庫比雷身上就是傷痕纍纍,雖然他皮糙肉厚,但是連續挨了自己全力抽擊的十幾鞭也是承受不起。他一聲痛吼,長鞭脫手而出,然後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他上身的軍服已經完全被抽爛,大大小小的傷口交錯在一起,血四溢橫流。
庫比雷手腳不受控制地抽搐著,他的意識仍然清醒得很,這點疼痛更不可能讓他屈服。但是現在身體雖然感覺清晰,卻沒有一點力量。不正常鬆軟下來的肌肉讓他知道,這是中了某種毒素。
庫比雷俯臥著,臉側貼在地毯上。蘇的軍靴就在他的眼前跨過,向放著密碼箱的長桌走去。
庫比雷對這雙閃亮且質地極佳的靴子十分眼熟,用力想了想,才想起來這本來是他最喜歡的一雙靴子!不過現在,一雙靴子已經不重要了。他聽到密碼箱被打開的聲音,然後隨著幾聲電子音,一股冷氣忽然在房間中蔓延開來。庫比雷立刻知道蘇打開了冷凍艙,取出了那根價值一千個青壯奴隸的針劑!
「那是我的!」
憤怒讓庫比雷吼出了這樣一句話,雖然從現在的處境看,這完全是一句廢話。
蘇看著手中的針劑,右眼光芒閃爍,說:「八階能力藥劑,讓我看看內置能力是什麼……嗯,格鬥域的攻防大師?現在連這個能力都有配方了?真是讓人意外的好東西,不過,剛才聽你說話的意思,你原本就注射過一支,結果卻失敗了?」
庫比雷果然凶悍,在絕境中也沒有屈服的表示:「沒有七階能力作基礎,注射了這個東西立刻就會死!而且它只能在低溫下保存,從冷凍艙裡拿出來五分鐘後就會失去活性,所以你也別想拿它去賣錢,卑鄙的小子!」
「五分鐘?」
蘇笑了笑,說:「時間足夠了!」
說著,蘇蹲了下來,拉開庫比雷的衣領,竟然把針劑狠狠紮在他的後頸上,然後將一管藥劑都注射進去!注射時的劇烈疼痛讓庫比雷慘叫了幾聲,但隨之而來的熟悉感覺又讓他呆住了。蘇居然把針劑給他注射了,這簡直不可思議!
藥劑一進入體內,即刻如滾水般沸騰起來,裡面活性強得恐怖的活體細胞散向四處,不斷向庫比雷的神經中樞前進。當改造了神經中樞之後,其餘的活體細胞才會進行基因層面的改動。這個過程充滿了痛苦,而要將全身上下的肌體組織改造完畢,充分得到攻防大師這個能力,更需要幾十天的時間以等待新生的組織取代壞死的舊組織。
蘇將右手放在庫比雷的後背上,他的身體結構即刻在蘇的意識中重構。隨即一個細微得無法分辨的符號在蘇的意識中浮現,當符號分解時,海量信息即刻將蘇思維中樞附帶的記憶空間添滿了三分之二。這已經是自動選取當前有用信息的結果,否則的話,單只是這一個非常簡單的詞,就可以撐爆蘇的大腦。
取得了必要資料,再對比庫比雷的身體,蘇設定了兩個篩選標準,「穩定」和「增強」隨即,兩條小肉蟲一樣的組織就從蘇的手背上鑽出,然後跳落在庫比雷後背上,從傷口鑽了進去。
庫比雷忽然感覺到背上一涼,兩條冰線一條刺入脊椎,一條則逆向游向大腦。轉眼間,他的所有神經系統就像被凍結了一樣!但是這樣一來,不光能力藥劑造成的痛苦小了許多,而且庫比雷明顯感覺到,奔湧的活體細胞所造成的破壞也小了許多。這不是因為能力藥劑失效,而是冰線覆蓋的地方,他所有的肌體組織乃至基因都被極大地強化了。
「難道這次真能成功?」
這樣的想法不可抑止地在庫比雷腦海中出現。他倒還忘了,現在還處在任人宰割的麻木狀態。
蘇站了起來,重新坐回到庫比雷的椅子上,左肘靠在扶手上,手支著下頜,又陷入了沉思狀態。在他腳前,庫比雷身體仍不住地抽搐著,時不時發出一陣痛苦的低吼。能力生成的過程極度痛苦,而瀕臨失敗時痛苦會更加劇烈。庫比雷已經有過一次經歷,而現在他驚恐地發現,身體中的痛苦越來越熟悉,竟然又是失敗的先兆!
痛苦和絕望讓庫比雷低吼著,不停詛咒著蘇,可是卻完全動彈不得。而蘇坐在高背椅中,空洞的目光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幾個小時就這樣悄然過去了,庫比雷嗓子早已沙啞,連吼叫的力量都已失去。他認命地伏在地上,像頭死豬,只是偶爾抽動幾下。從嘴角不受控制流出的口水,已在地上流了一攤。而劇痛也讓他褲子中間濕了一大塊,濃重的異味在房間中飄散,蘇依然如同全無所覺。
就在夜晚像要過去時,庫比雷的肥壯手指忽然動了動。過了一會,那根戴著粗大紅寶石戒指的中指又微不可察地動了下。
突然!庫比雷就像發情的公象從地上一彈而起,粗大的拳頭挾著以噸計的拳力,狠狠砸向蘇的臉!在拳鋒快要觸到蘇飄動的淡金髮絲時,他才爆出一聲怒吼:「去死吧!小子!」
不過庫比雷的拳頭並未如他想像那樣砸在蘇的臉上,就在閃不容發的瞬間,一直沉思中蘇抬起左手,擋在他的重拳前。下一刻,庫比雷就騰空而起,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龐大而沉重的身軀呼嘯而下,被蘇輪圓了狠狠砸在地板上!
辦公室裡響起通的一聲悶響,一道環形衝擊波浪擴散開去,所有的落地玻璃長窗都在瞬間粉碎,破碎玻璃直噴出數十米遠。
地面以庫比雷的身體為中心,明顯凹陷下去,出現了一個半徑七米的大坑,如果不是樓板中下的鋼筋份量夠足、質量夠好,只這一下庫比雷就會出現在下一層裡。
淒厲的警報聲在領主府中響起,一隊隊荷槍實彈的戰士飛快從各個角落衝出,湧向領主官邸。辦公室的暗紅大門也被人撞開,兩名端著AK步槍的精銳戰士衝了進來,他們第一眼就看到了依舊坐在高背椅中沉思的蘇。瞬間的恐懼幾乎淹沒了他們的意識,他們下意識地抬起步槍口,就想把所有的子彈都傾瀉在蘇身上。
可是突如其來的咆哮制止了他們扣動扳機的衝動:「都他媽的給我滾出去!誰也不許進這座樓!」
庫比雷儘管還爬不起來,卻抬起頭咆哮著,憤怒讓他的臉脹得紫中發黑。兩名戰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恢復了一點行動能力的庫比雷伸手抓住了長鞭鞭柄,手腕一抖,長鞭鞭梢就如毒龍般飛起,將一名戰士的腦袋抽碎!
血與腦漿四下飛濺,噴在了深色的牆壁上。牆上已有許多同樣的殘漬,甚至用水都沖洗不去。
倖存的戰士一聲不吭,立刻掉頭逃遠。在庫比雷麾下的人都明白,當這頭魔王發怒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按照他的話去作。稍有遲疑的下場,身邊的同伴就是例證。
揮出一鞭後,庫比雷感到一陣虛弱,隨即龐沛的力量感就再次充斥了全身!他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蘇,卻沒有再輕舉妄動。
「看來新的能力讓你的自我感覺良好。」
蘇終於從雕像變回了一個活著的人,那碧綠的目光掃過庫比雷全身,然後淡淡的說:「再干蠢事,我就殺了你。我的耐心很有限。」
這本是庫比雷常用的台詞,卻被蘇說了。可是就連庫比雷,竟也覺得這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