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領著千餘軍隊,蘇開始向遠離瑪卡城的方向移動。跟在他身後的,包括六名領主、三十二名副官級別的能力者,以及一千一百名各階戰士。這支部隊的整體戰力已經用帝國鎮壓軍的全軍覆沒加了有力的註釋。
軍隊拉成長長的一線,沿著雨林的邊緣,默默地向南方走去。由於攜帶不便,全部的重炮都被拋棄,不過士兵能力的提升完全可以彌補重炮火力的缺損。
蘇把瑪卡城留給了紅色大公,自己則率領部隊向帝國腹地趕去。他像帝國傳統武士那樣,赤著上身,下面則是一條淺色的寬腳長褲,赤著雙足,就這麼在雨林中穿行。毒蛇、木刺乃至各種劇毒昆蟲,都不會對蘇的雙腳產生任何傷害。穿上這樣一套裝束後,蘇很有些無語地發現,部隊的士氣值似乎又高了些。
行軍途中,蘇的狀態正逐漸調整到最佳。消滅希羅爾城鎮壓軍主力一役,蘇也收穫巨大,重新得到極速突進之餘,還多出不少進化點。同樣烈度的戰鬥再來幾次,或許十階感知域能力就不遠了。
此刻在瑪卡城的金字塔中,紅色大公正站在總督宮殿前,看著手下的親衛們推開沉重的大門。然而門後展示出的血腥與死寂的景象,讓他也不禁雙眉微皺。
黑袍的確是強大的助力,可是不聽指揮的特性,卻讓他們在很多時候成為麻煩。卡諾薩不喜歡麻煩,任何麻煩都不喜歡。他一向認為解決麻煩的最好方法就是把麻煩徹底消滅,哪怕它們是兩名黑袍。
不過還好,大殿中姿態各異的死者只是讓卡諾薩感到有些厭惡,還沒有上升到麻煩的程度。
卡諾薩鎖著雙眉,緩緩走進總督宮殿。顯然,總督府中絕大多數人都死了,甚至包括了一些身份高貴的女人,她們應該是穆雷眾多妻子中的一部分。卡諾薩不關心穆雷的妻子或者是孩子們死了多少,他在意的只是這座金字塔中的生化培育基地、工廠和能源中心而已。但是先期突襲的紅袍和黑袍們顯然把事情辦砸了。從金字塔內部的狼藉看,這些極為重要的設施多半凶多吉少。而紅袍們的確是攻下了金字塔,卻傷亡巨大。他們是傷在某種和霍爾奎拉類似的生物兵器手裡,那名黑袍理應能夠輕鬆對付這種怪物,不知為何,卻仍然坐視了如此慘重的損失。而現在,本應鎮守金字塔的黑袍卻完全消失,不知道去了哪裡,讓卡諾薩滿腹怒意無處發洩。
損失四名紅袍,重傷一名的結果,讓紅色大公也有些難以向太陽神廟交待。站在總督府的窗前,瑪卡城外數十公里的範圍都一覽無餘。卡諾薩的目光忽然一凝,看到遠方雨林中鑽出了幾十個人。他們異常狼狽,可以說是遍體鱗傷,最後幾個人要旁邊的戰友攙扶著才能走動。
雖然相距遙遠,但是這些人中有幾個紅色大公是認識的,特別是最前方的一名相貌兇猛的大漢,是他手下最凶悍的將軍之一。
看到他們的第一瞬間,卡諾薩心頭就猛然閃過一個想法,難道希羅爾城的大軍徹底戰敗了?
怎麼可能?紅色大公很清楚那支部隊的戰鬥力,就是他現在所率領的親衛軍再加上紅袍武士們,想要戰勝那支部隊也要花費不少力氣。前面兩戰的戰報他已經收到了,也為意外慘重的損失感到震驚。但是卡諾薩從來不懷疑勝利,他堅信,只要將軍們率領部隊衝入敵人陣地,在陣地上的肉搏戰中一定可以擊潰敵人。
很快,出城接應的人就將重傷的將軍帶到了卡諾薩大公的面前。大公也即瞭解了那一戰的大致經過。在聽到蘇接連擊倒三名將軍後,卡諾薩的臉上頓時掠過一層青氣,那封措辭笨拙的勸降信又在他腦海中浮現。
卡諾薩拿起腰間的一個哨子,鼓勁吹響。哨音響過片刻,一頭通古斯戰鷹在天空中出現,迅速在卡諾薩身前落地,等候著指示。誰知紅色大公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把它提了起來,然後狂暴的能量從手中瘋狂輸入它的身體,巨大的衝擊力瞬間讓它的全身骨骼都根根折斷。通古斯戰鷹一聲悲鳴,身體表面破開,幾道血泉噴出。在血柱和碎肉中間,還可以看到幾隻黑點。那是潛伏在通古斯戰鷹體內的雷古納。
卡諾薩右手凌空一抓,一道吸攝力將尚未來得及起飛的雷古納都捕捉到了手心。大公看著這些雷古納,冷笑一聲,大手一合,握成拳頭。在拳縫中,立刻有點點汁液流出。這些身體堅硬得堪比石頭的雷古納已被大公一手捏碎。
紅色大公早就感知到了這幾隻雷古納的存在,卻一直聽之任之。他不怕蘇知道自己的位置,甚至希望蘇會分兵前來找自己的麻煩。但現在潰兵都到了瑪卡,蘇卻無影無蹤,顯然根本沒有要立刻和自己開戰的意思。雖然蘇帶著一千多人的部隊,很好追蹤,但也不能排除他脫離部隊,一個人活動的可能。真要是那樣,想要在遼闊的雨林和山區地帶抓到蘇,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捏死了這幾隻雷古納,卡諾薩相信蘇一定會知道、並且理解他想要傳遞的信息:小子,別玩花樣了,快過來決一死戰吧!
潛藏在通古斯戰鷹體內的雷古納死去瞬間,蘇已經有所感覺。他轉頭向瑪卡城的方向望去,想了想,就明白了紅色大公的意思。決一死戰?現在嗎?蘇笑了笑,向側方望了望。在目光的方向,雨林深處,數以萬計的雷古納正在林間樹幹上快速爬行,和蘇所率領的軍隊並肩前進著。它們單體的戰鬥力並不強,但驚人的數量可以彌補一切。大片爬行的野蜂如同給綠色雨林鋪上了一層黑色的地毯。而超過一萬隻雷古納已經分散到雨林深處,開始尋覓食物,並且再度繁殖。過不了幾天,蘇麾下又會多出一支由幾十萬雷古納組成的生化大軍。
行走在雨林間,蘇的耳朵忽然動了動,似乎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呼喊。全景圖範圍內,蘇幾乎無所不能,但是一些單一感知手段,比如視力和聽覺的作用範圍,要遠遠超出全景圖的邊界。蘇叫過庫比雷,吩咐他帶領部隊繼續前進,自己則倒拖著重斧,緩步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赤著的雙腳踩在陰濕落葉草枝上,輕得就像一片羽毛。哪怕是在毒荊棘的刺上走過,刺不會斷,蘇的腳更不可能破。
在蘇經過的地方,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像根本沒有任何生物路過。從轉身起,蘇的腳步就在加快,轉眼間消失在雨林深處。
雨林深處,一頭黑豹悄無聲息地從一棵樹躍到另一棵樹上。琥珀色的眼睛不斷在透過重重枝葉,緊盯在兩個獵物身上。那是兩個人,雨林中很少出現的獵物。而且這樣高的兩個獵物就更是少見。但是黑豹非常聰明,知道這種獵物雖然美味,卻是異乎尋常的危險。而且,雨林中越來越安靜了,黑豹的頸毛慢慢豎了起來,喉嚨間發出低沉的咆哮。它能夠感覺得到,已經有幾個強大的對手同樣盯上了這兩個獵物。它顯得越來越焦急,很想搶在其它對手之前把獵物弄到手。但是雨林獵食者中首屈一指的敏銳直覺讓它猶豫再三,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危險徘徊在周圍。
雨林中走著的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少女。少女微黑的肌膚,顯得健康而富有朝氣,慌張的神色卻無法掩蓋那美麗的容顏。她跟在老人身後,在雨林中疾奔著。老人當先開路,手中一把黃金短刀不斷在叢林中劈斬出道路來。老人滿頭汗水,銀髮已貼在臉上,做工精細的禮服更是被劃開一道道裂口。在他的眉宇間,隱約顯露著一縷憂色。每走一段路,他就會停下來詢問一下少女的感覺,而少女則會指出一個方向。
少女不像老人那樣懂得掩飾自己的心事,小臉上寫滿了恐懼和驚慌,但也有著難以形容的倔強。巨大的恐懼如黑暗中潛行的巨人,正在接近著。可是除了跑得更快一點,她卻做不了別的什麼。而她從老人的神態中也感覺到了異樣,明白老人分明感知到了什麼,只是沒有告訴她而已。她咬著下唇,憑藉著本能中對蘇的一點模糊感知決定著前進方向,其實也心中忐忑。
黑豹突然一陣莫名的焦躁,它低吼一聲,猛然躍起,居高臨下撲向了兩個獵物。它撲擊的是少女,她給它的是尖銳的刺痛感覺,那是代表著危險的信號。
黑豹的眼瞳中映出少女略顯驚慌的臉,然後她揚起了雙手,視線中景物立刻就變得扭曲模糊,隨後它全身各處都傳來劇烈的痛疼,讓它不由自主地號叫著。
躍在空中的黑豹頃刻間被火焰覆蓋,拚命掙扎的身體如同燃燒的隕石,砸向經驗不足而忘卻了閃避的少女。老人從側方走上一步,一拳擊在黑豹身上,把它砸出去幾米。只是短得可以忽略不計的接觸,老人的拳頭上就粘上了一層薄薄的火焰。他立刻一拳插進土壤中,這才熄滅了火焰,當再拔出時,老人的手已經是焦黑一片。
這是少女四階的類法術罕見能力,點燃。可以瞬間在目標周圍引發超高溫的火焰,並且粘性很強。老人只是瞬間接觸,就被火焰燒傷。如果以火焰威力而言,點燃帶動的火焰,已經達到六階的水準。
雨林中安靜了下來,甚至連蟲鳴都已消失。
老人臉色凝重,經驗告訴他,這並不是因為黑豹的死震懾了其它獵食者,而是因為某個可以懾伏一切生物的強大獵食者已經到來。
「是什麼東西來了嗎?」
少女明顯有些膽怯。
「不要緊,沒什麼事。那頭黑豹不都被你殺了嗎?」
老人鎮定沉穩的聲音讓少女鎮定了少許,雖然她知道老人只是安慰她而已。
老人的話音落下,雨林中陷入了更深的寂靜,甚至連風聲和樹枝搖曳的聲音都已停止。相反,老人和少女身體內部的聲音,包括心跳和血流,在這極度寂靜的環境中卻越來越是宏大!
就在寂靜得快要使人瘋狂時,一個陰森潮濕的聲音突然貼著少女的耳邊響起:「真是讓人迷醉的味道!」
聲音中充滿了黑暗和濕氣,而且一個冰冷的感覺在少女的脖頸上滑過,如同被某只深藏地下的蜥蜴舔過。
少女一聲尖叫,向前踉蹌跑了幾步,這才奔向老人,躲到他的身後。老人如一株古松般挺立著,凝望著突然出現的黑衣中年男人,然後歎了口氣。
這是一個高瘦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歲,臉孔一樣是病態的蒼白,黑色的短髮和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短鬚凸現出濃郁的貴族氣息。他穿著一套非正式的黑色禮服,上身沒穿襯衣,透過敞開的衣襟,可以看到色澤如象牙的完美身體。
老人臉色變幻了幾次,終於定格在陰鬱上。他歎了口氣,緩緩說:「真沒想到,神廟這一次居然把你們給派了出來。不過,神廟下了這麼大的本錢,你卻來追我和一個小女孩,似乎有些不值得吧?」
男人優雅地笑了笑,說:「我認得你,你原本是穆雷的總管。那個小女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叫葉莉婕。十年前我曾經見過她一次,那時她才兩歲多點。老傢伙,你不用擔心,我不是為了你來的。是葉莉婕的味道吸引了我!」
說到這裡,男人的眼中明顯燃燒著近乎於狂熱的光芒,一條猩紅的舌頭伸了出來,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她的味道簡直讓人迷醉!那是青春、成長和強大的氣息!而且,她還是如此美麗,如此的年輕。驚人的潛質讓她像一顆寶石,注定要在永夜的黑暗中放射出光華!甚至,我都捨不得吃掉她了,雖然她的血幾乎讓我無法抵制本能的誘惑!所以,現在,我有一個建議,一個非常非常慷慨的建議,希望你們可以認真考慮。」
他停頓了一下,向葉莉婕一指,以宣言般的語氣說:「你,葉莉婕,從此將成為我的徒弟和妻子!你可以變得強大而優雅,與我一起,在黑暗中成為不朽!如果你同意,那麼我甚至可以考慮饒過這個老傢伙,畢竟與身為永夜貴族的我們相比,他過於卑微,無須下手。」
被男人的目光盯住,葉莉婕只覺得全身冰冷,她甚至不敢從老人身後探出頭來。只有老人堅定的身軀能夠帶給她一點安全感。在死亡的恐懼前,她幾乎就要屈服了,但反覆猶豫的結果,卻讓她顫抖著說:「我……我拒絕……」
話一出口,葉莉婕立刻就後悔了。死亡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就在眼前!她更加清楚,自己沒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果然,男人雙眉一揚,冰冷地說:「那麼,你們就可以去死了。在死之前,我會讓你們體會到全身血液流乾的味道!」
男人身上泛起一股淡淡的茶一樣的味道,老人知道,那是他們的一種天賦本能,分泌出的體液可以使獵物的血液無法凝結,同時能夠保持身體的生機達幾小時之久。在太陽神廟中,這是處決重大異端最殘酷的刑罰之一。
男人流露出殘忍而優雅的微笑,向老人和少女伸出了手。但那蒼白而修長的五指剛剛舒張,就猛然凝在了半途!
雨林中響起一陣奇異的尖厲嘯聲,一瞬間,彷彿千萬株樹木都為這嘯音所震懾而顫抖!就在男人的視線中,許多古樹的樹皮紛紛翕動,一隻隻蟲子如同遇到滅頂之災一樣拚命從藏身之處爬出。然而一旦暴露在嘯聲中,它們就立刻爆成一團團血粉。一條巨蟒也從樹洞中爬出,但只游了一半,就趴下不動了。它的鱗片慢慢豎起,每片鱗下都在流著血。
男人的頭髮也慢慢豎了起來,病態的肌膚上迅速染上一層鮮艷的紅。他的瞳孔已經縮成了兩條細縫,死盯著某個方向!
在那裡,低矮的灌木突然爆成了綠霧,一柄重斧飛旋著穿林而出,破空斬來!斧刃上籠罩著濃濃的血色光芒,那是純粹用於破壞的狂暴能量,隨著飛旋而不斷發出尖厲的嘯音,音波所過的地方,生機盡滅!
葉莉婕忽然尖叫一聲,拚命用手摀住耳朵,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翻滾著。老人也臉色慘白,緊緊抓住胸口,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不過,他們兩個居然沒死,倒是出乎男人的意料之外。但他這時已經顧不上老人和少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飛斬而來的重斧上。
他忽然發出一聲同樣銳利的尖嘯,全身縮成一團,周圍十米方圓內突然暗了下來,濃濃的黑暗象霧一樣擴散開來。隨後在黑暗中躍出了一個男人的影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撞上了飛旋斬來的重斧!
雨林中突然暗了一下,然後才恢復正常。
林間毀滅的尖嘯已經停止,重斧斧刃上血色光芒幾乎全部消失,反而有一絲絲黑氣纏繞。男人重新站直了身體,身周的黑暗已萎縮到了只有一米左右。他胸口的禮服緩緩裂開,胸膛上也相應出現一條切口,並且不斷延伸。翻開的皮肉同樣是慘白色,像被福爾馬林浸泡過的標本。而傷口中沒有血。
重斧旋飛而回,被蘇握住。他隨意地提著重斧,從雨林中走出,對男人說:「她可是我用過的女人,給你做妻子,你不覺得這是對她的侮辱嗎?你真是個自戀狂!」
蘇的話讓男人的眼皮狂跳了幾下,高貴的身份是他不容觸碰的逆鱗,卻被蘇準確而徹底地掀開。他死死地盯著蘇,蘇赤著的雙腳,鮮艷的寬腳褲,腰間鮮紅色的纏帶,赤裸且線條分明的上身,以及充滿力量與美感的重斧,都是帝國高階武士的象徵。蘇的氣勢凌厲而張揚,若夏日晴雷,也是典型高階武士的氣勢。如果不是知道高階武士中並沒有一個人是蘇這般容貌,他幾乎錯以為是面對著總督甚至是大公一級的人物。他盯著蘇看了好一會,才說:「帝國沒有綠色的眼睛。」
「我本來就不是帝國的人,我是來毀滅帝國的。」
蘇微笑回答。
「毀滅帝國?就憑你嗎?」
男人尖銳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像是藏著無數吸血的蝙蝠。在病態的笑聲中,兩枚鋒利之極的無柄短刀從衣袖中滑到了手上。
刷刷刷!短刀幻化成兩團光影,然後驟然定在手中,在這個過程中,無數由能量構成的波紋四面散開,直至數米外方才消失。男人的身影變得模糊,然後完全隱沒。在他消失後,原本所站立的地方,許多樹枝草葉才無聲無息地掉落。原來那些能量波紋其實都極為鋒利,擁有非同尋常的切割力量。
蘇向前走了一步,剛好閃過了刺向後頸的一枚短刃。然後重斧似乎失去了全部重量,輕若羽毛般向後斬出。男人的身影突然在斧刃前浮現,他雙眼中閃過異色,迅速退後,間不容髮地閃過了巨斧的斬擊,然後又進入了隱身狀態。
森林中依然非常寂靜,如果閉上眼睛,根本聽不到任何戰鬥的聲音。蘇和男人間的戰鬥如同在放映一部無聲電影。
蘇的動作很簡單,偶爾的前進後退,卻總能恰到好處地閃過突然出現的短刀。而重斧的速度已快到不可思議,斧刃上凝聚的紅色光芒在空中拉出條條淡紅軌跡,圍繞著蘇飛舞著。男人的身影每每在重斧前浮現,又總能夠在千鈞一髮時閃開。
雙方的動作都快得讓人窒息,剎那間已不知道互相攻擊了多少次。重斧似海中巨鯊,游弋不定,但每次揮砍都讓男人險之又險地避開。而短刀則更是詭異飄忽,如同突破了時空限制,在一個地方出現,然後隱沒,再在另一個地方浮現。
蘇和男人的對戰幾乎沒有帶起風聲,老人和葉莉婕卻站在原地不敢稍動。無數能量暗流擦著他們的身體而過,只要稍有動作,這些比刀刃還要鋒利的能量暗流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們的身體切成無數碎塊。能夠在能量暗流中保持毫髮無傷,他們都知道不是因為幸運,而是蘇克意維護的結果。
也許是久攻不下,也許是對老人和葉莉婕看戲般的態度感到不滿,男人忽然閃現在兩人身前,兩把短刀分別切向二人的咽喉!
當當兩聲鐘鳴般的金屬敲擊聲響起,幾乎震破了老人和葉莉婕的耳膜。重斧及時擋下了兩把短刀,但是另一側的斧面已經貼上了少女的鼻尖!
蘇顯得有些倉促,男人立刻抓住這個機會,發起一輪狂風驟雨般的狂攻!密集的金屬敲擊聲完全連成一片,當悠長的聲音消散時,蘇退了兩步,胸口多出兩道交叉的傷口。蘇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傷口,目光忽然變成了絕對的冰冷,淡淡地說:「你過界了。」
蘇忽然向左前方跨出一大步,重斧若一道閃電,從天而降!
重斧深深斬入地面,蘇沒有再把它提起來,而是安靜地看著前方。
男人的身影慢慢顯現,他臉色蒼白,向後退了一步。他一動,立刻有一條紅線從額頭出現,一路延伸向下,直到小腹為止。
男人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起來,掙扎著說:「你……怎麼可能看破我的隱形!」
「因為你身上的臭味,隔著幾公里都能聞到。」
「不可能!」
蘇沒有理會男人的置疑,而是走過去,直接抓住衣領把他提了起來,選了一株幾人才能合抱的古樹,把他扔在樹下。男人身上的傷只有身體中央的一條細細血線,看起來應該是蘇所受的傷更重些。但是男人此時身體僵硬得如一具屍體,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氣息也變得奄奄一息,看來那道傷痕絕對不像表面上那樣簡單。
男人死死地盯著蘇,眼睛中有著不可化解的仇恨,冷笑著說:「你想折磨我?我勸你不要浪費時間了。乾脆點殺了我,折磨對我來說是沒有任何效果的。而且你殺了我,黑暗聖殿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蘇視線掃過周圍,終於在旁邊找到一株合意的小樹,揮斧砍倒,然後幾下把樹幹切削整理出來,邊做著這些邊說:「說出這種話,說明你在什麼黑暗聖殿中不過是個小角色而已。不過從你身上就可以看出,你們都是些在黑暗中躲得太久,以至腦袋裡都裝滿了腥臭膿血的傢伙。所以我才能聞出那種腐臭發霉的味道。你想讓我殺了你,然後你好藉機逃跑嗎?呵呵,很不幸的是,我恰好知道幾種能夠把你們徹底殺掉的方法。當然,我不會讓你這麼容易就死的,你既然玩過了界,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男人靠坐在樹下,本來還想出言諷刺幾句,可是看到蘇用重斧切削出的幾根木椿後,臉色卻逐漸變了。
撲的一聲,在男人淒厲的慘叫聲中,一根木椿已經穿過他的手腕,把他釘在古樹樹身上。隨後,他的另一隻手和雙腳上也同樣釘進了木椿。四根木椿釘入,男人已經是奄奄一息。他的臉已經完全扭曲,可以想像痛苦已經超出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當蘇把第五根木椿指向男人的心臟位置時,男人的意志終於崩潰了,顫抖著哀求:「不,不要!別殺我,我可以把黑暗聖殿的所有秘密都告訴你!」
撲的一聲,木椿深深破入胸口,刺穿了男人的心臟。隨即,一聲慘叫幾乎響徹了整個雨林!
看著男人痛苦而絕望的臉,蘇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微笑著說:「我對黑暗聖殿沒有興趣,相比之下,我倒是更願意看著你在七天後慢慢死去。」
蘇看著被釘在樹上的黑衣男人,微微一笑,似乎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他現在表露出來的人類情緒越來越多,甚至比在荒野和龍騎的時候更多。
卡莉婕終於鼓起勇氣走到蘇的身邊,輕聲問:「他為什麼會叫得這麼響?」
強大的能力者基本都能忍受常人所無法承受的痛苦,因為他們擁有對身體更多的控制力,必要時甚至可以直接切斷痛覺,或者強制分泌出大量類似於嗎啡的止痛和麻痺神經的物質。這是常識,所以少女看到痛苦不堪的黑衣男人會感覺到心驚肉跳。
「因為他的心臟正在腐爛。」
蘇微笑著說,隨手拍了拍少女的臉蛋,「對付這類東西,只要找到合適的樹,用它的樹幹削成鑿子,鑿進它們的心臟,就可以徹底殺死它們。很簡單的方式,普通人都能做到。」
在蘇碧色的雙瞳中,男人的身體結構正一層層地被解析出來,很快就會擴展到基因層面。在視線中,男人的心臟已經被木椿釘穿,蘇隨意削成的木椿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和它接觸到的血肉會迅速腐爛,化成一攤膿水。而男人的心臟正在瘋狂蠕動,以不屬於人類的旺盛生命力拚命再生,試圖修補著缺損部位。木椿表面已被大量細微的泡沫所覆蓋,附著在木椿上的血肉組織如同沸騰,不斷腐壞,而剛剛再生出來的新鮮組織支持不了幾分鐘就被同化。
不止是心臟,男人手足處的木椿有著同樣的效果,但是對生命力的消耗加在一起都沒有心臟上這枚的十分之一多。
男人的目光中依然充滿了仇恨,但這時已經多了點畏懼和哀求。木椿帶來的痛苦超出了他所能想像的極限,但強悍的生命力卻又始終令他的神智得以保持,這等如是讓他清晰地體驗到每一絲每一毫的痛苦,而且無法擺脫。
七天,按照目前生命力流失的速度,他只能再支持七天。得出這個結論後,男人就對蘇產生了無法抗拒的畏懼,他不清楚這個男人對於黑暗聖殿究竟知道多少,但絕對比他想像中的要多得多,否則不可能對他們的身體如此清晰地瞭解。
「告訴我你的名字。」
蘇問。
「我叫……」
蘇立刻打斷了男人的話:「算了,你的名字沒有意義。不如叫你二十進化點先生,這個稱呼更加貼切,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二十進化點?」
男人一怔,隨後想明白了其中的意義,臉色立刻變得極為難看。他不是覺得二十進化點太少,正相反,是太多了。什麼樣的存在才能夠從一次擊殺中得到整整二十個進化點?另一層的含義則是,即使對方能夠從他身上得到二十個進化點,那麼就絕對沒有理由放過黑暗聖殿的其他人。那簡直就是一座座移動的進化點寶庫。除非蘇已經強大到不再需要這些進化點的地步。而這,卻是最糟糕的答案。
蘇將男人所有的表情都收在眼底,於是微微一笑,說:「你很聰明,看來已經理解了這個稱呼的全部含義。可惜,你還是要死。不過如果你運氣足夠好,在七天之內能夠見到你那些同樣來自黑暗、潮濕和骯髒地方的同伴們,那麼最好帶給他們一個忠告,讓他們不要再像你一樣過界。過界的下場很不好,而你現在只是體驗了其中最輕鬆的一種。記著我的話,因為我從不開玩笑。」
蘇帶著老人和少女走了,雨林中只有男人的慘叫聲偶爾在迴盪著。
三天之後,屠殺了整個總督宮殿的年輕人出現在這裡,在聽完了男人的話後,拔出了插在他心臟上的木椿。
「謝謝……」
男人帶著一臉的輕鬆與幸福,慢慢垂下了頭,生機徹底斷絕。
年輕人也不再傲慢,而是看著手中的木椿,神色複雜。
在雨林的另一側,千人部隊已經走出去很遠。經歷過多次戰火粹煉後,這支隊伍所產生的殺氣已非同尋常,根本沒有任何兇猛野獸敢於靠近。而某些知覺遲鈍、危險性卻極強的蛇類或者是蜥蜴,已經在接近隊伍的前一刻就被清理掉了。
部隊中不乏實力強橫之人,比如說庫比雷,在鞏固了八階攻防大師之後,通過連續血戰又已積累出了一個新的七階格鬥域能力,現在綜合戰鬥力提升超過一半不止。但是十幾名達到或者接近八階的強者卻都一臉凜然,時不時不安地看向兩旁茂密的雨林,似乎有什麼無法抗拒的危險正潛藏其中。直覺不斷刺痛著,提醒著他們,這是足可以令他們毀滅的危險。
庫比雷已經向蘇報告了自己的感覺,不過蘇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而已。一眾領主級的強大能力者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
在隊伍的兩翼十幾公里遠的地方,一隻隻狼一樣的霍爾奎拉正在悄無聲息地穿行,和隊伍保持同步的前進方向。它們不再形單影隻,而是成群結隊,雖然還沒到在雨林中鋪開黑色海洋的程度,但每一群都數以百計的數量規模依然令人恐懼。
而在更外圍一點的地方,大片大片的野蜂正從雨林中席捲而過,它們沒有飛,只是爬行,所過之處大地一片空白,不光草葉樹皮被啃食得乾乾淨淨,就連深藏於地下十幾米的動物也會被它們鑽入地下吃掉。三天多的時間,第四批雷古納已經降生了。巨大的數量帶來的是對食物的巨大需求,一隻雷古納每天可以吃掉相當於自身體積十倍的食物,並且完全消化,轉化為支持自身行動的能量。所以它可以分泌劇毒,擁有雙重推進器官,甚至可以支持噴射式推進,而且持續活動時間可達數十小時。它不需要休息,可以一直戰鬥到自然壽命終結的時刻。
在蘇的意識中,五十公里內所有的生物兵器都會有所反應。霍爾奎拉是一個個光點,雷古納則是成片的光帶。而在全景圖範圍內,蘇甚至可以直接對生物兵器下指令。當然他的思維中樞也有處理極限,目前最多只能操縱七百隻霍爾奎拉或者是七萬隻縮微版雷古納。而在戰時,當然不可能把全部的思維中樞用來操縱生物兵器,所以真正實戰中可以直接指揮的數量,最多也就是五分之一左右。
感受著隊伍周圍前進著的生物大軍,蘇猶豫了片刻,才下了新的命令。近百隻霍爾奎拉和數萬隻雷古納脫離了隊伍,開始向雨林深處進發,進入下一輪繁殖。那裡有足夠多的食物,可以支持繁衍。
蘇並不是筆直前往希羅爾城,而是繞了一個大圈,走的路程整整多了兩三倍。他並不急於進攻希羅爾城,城中自由民精銳雖已在上一場戰爭中被蘇消滅近半,但是城內還有一個太陽神廟的紅袍大祭祀,並且距離不遠,就是德巴約元帥的駐地,近萬名強大的戰士就是蘇也會感到頭痛。想要攻下希羅爾城,就必須速戰速決,以雷霆之勢一舉擊潰,那樣傷亡將必不可少。
「這些人類和我們的戰士一樣,只是消耗品而已。」
本能在冷冷地提醒著蘇。
「他們和我們的戰士不一樣。」
蘇以同樣的冰冷和堅定反駁。
「提高一個維度去思考,你會發現二者之間不會有任何不同。」
蘇知道本能說的沒有錯。帶著這些戰士走到了這裡,就是不想坐視無謂的傷亡。然而,蘇也知道,隨著時間的流逝,當新一代的生物兵器成長後,就到了攻克希羅爾城的時候。而由生物兵器發起的攻擊,就是現在的蘇也無法完全控制。
按照這一路過來生物兵器對資源的巨量需求,到那時,也許希羅爾城中十萬人口都會成為生物兵器成長進化的營養物質。對於生化兵器來說,植物、動物或者人類都是一樣的食物,沒有區別。如果從更高一層去思索,為了保全手下這些戰士的生命,付出的代價就是數十倍的生命。這樣一來,蘇現在的抵抗和掙扎,意義又在哪裡?
然而,真正讓蘇也畏懼的是,當想到成千上萬的生物兵器大軍象潮水一樣徹底淹沒希羅爾城時,他居然十分平靜。不,那其實不是平靜,而是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冷靜,十萬人的生死,僅僅是一個個數字而已。除此之外,再無其它。蘇正在懷疑著自己,並不是置疑本能,而是恰恰相反,他是在置疑自己堅持在人類立場上的意義。身體的改變,帶來的必然是思維的改變,蘇很清楚,自己正在向一個冰冷、黑暗而永寂的深淵中慢慢滑落。他的每一次掙扎,都只會把墜落的過程加快幾分。而本能,正在深淵的最深處等著他,等待著與他合而為一的時刻。
「那不是深淵,按人類意義的判斷,那裡應該是世界之巔。」
本能在糾正著。
從古至今,人類就在不斷追求著進化,力量,改變世界乃至整個宇宙的能力。進化後強大的東西,就都是好的。當自身身體的進化不足以支撐爆炸的人口和膨脹的慾望時,人類就改而沿著科技的道路前進,當某一天,知識發達到足以改造人類自身時,那時人類將會盡一切可能最大限度地增強自身的異能,以人工手段代替自然進化。而那時,能力者依然會出現。戰爭,只不過把這一結果提前並且以另一種形式表現出來而已。
所以,該死的是,蘇知道本能是對的。
蘇忽然停住,雙眼中閃耀著極為燦爛的光芒,他一言不發,一把抓過葉莉婕,幾個縱躍就消失在雨林深處。
蘇一走,庫比雷就擁有了最高的指揮權限,他想了想,讓部隊繼續保持原本的方向和速度不變,繼續行軍。
雨林深處,蘇長長的出了口氣,站了起來。而少女躺在地上,赤裸的身體仍然偶爾抽動,光滑肌膚上大片烏青的痕跡顯示出剛剛戰況的激烈。半小時的時間以過往紀錄來衡量,其實非常短暫,但也足以摧毀少女全部的體力。她連站起來的力量都已失去。
蘇靜靜站著,凝望著雨林深處,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直到少女掙扎著爬了起來,並且勉強穿好衣服,他才回頭,說:「你一會回去後,告訴庫比雷把部隊帶到原定的地點,並且就地據守。控制範圍……先定五十公里。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葉莉婕下了好幾次決心,才輕聲問:「主人,您……要去哪裡?」
「回瑪卡城,見識一下紅色大公的本事。」
蘇輕描淡寫地說。
葉莉婕嚇了一跳,忍不住叫了出來:「這樣不行!那裡除了大公,還有黑袍呢!」
這句話一出口,就連葉莉婕都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何以變得如此膽大,居然敢反駁蘇的話。
蘇也有些意外,他凝視著少女的雙眼,片刻之後才微笑著,說:「黑袍?他們的伎倆對我無用。只有紅色大公才是真正的對手。我一定要去,而且現在就要去,如果再拖上幾天,那時可就來不及了。」
「可……可是……」
葉莉婕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從未想過蘇會如此和顏悅色地和她說話,而且是恰到好處的溫柔。
蘇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招了招手,三隻霍爾奎拉從雨林中鑽出,其中一隻走到少女面前,伏下了身體。敏銳的直覺讓葉莉婕臉色蒼白,三隻狼一樣的生物帶給她非常強烈的不安。擁有了「點燃」能力的少女實際上應已不怕任何野獸,可是卻不敢靠近霍爾奎拉。她看了看蘇,然後咬著下唇,強自按捺住從內心深處泛起的冰冷懼意,戰戰兢兢地跨上了霍爾奎拉的後背。蘇走過來,把少女的雙手按在霍爾奎拉的後頸上,讓她抓緊厚厚的頸毛。
霍爾奎拉站了起來,看似柔軟的身體展示出極為恐怖的力量,背上的少女幾乎對它毫無影響。另外兩頭霍爾奎拉分別在左右護翼,帶著少女遠去。
直到少女消失在雨林中,蘇才自語著:「看來,我的確是在做蠢事。」
只不過蘇所謂的愚蠢,和少女的想法並不相同。至多再過幾個月,蘇就可以用生物兵器構成的軍隊圍殺卡諾薩,他要做的,原本只是在戰線後看著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