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最後的貝薩因都 第41章難覓歸途

是夜了。

除了狂風的呼嘯之外,北大陸其實已是一片死寂。在史無前例的核冬天倖存下來,並且不斷壯大的新人類,卻在使徒的清洗和戰爭中幾乎徹底滅絕。不止是人類,就連大型的生物都不例外。放眼四望,這裡的山,這裡的水,都有了不同以往的死寂氣息。在徹底的清洗後,就連核冬天中隨處可見的廢墟都不復存在。四顧之處,就是廣袤的荒寂。

於無邊的黑暗中,一個少女的身影正在狂奔著。她有著遠遠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一步就可跨越十數米。她銀灰色的長髮在風拉得筆直,有若一道銀色的閃電。星星點點的光輝,在深黑中清晰地勾勒出了她的軌跡。她亡命飛奔著,渾然不覺撲面寒風的刺骨,只有懷中抱著這具逐漸冰冷的身體才能佔據她全部的心間。

梅迪爾麗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甚至現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可是後背上卻如同有一根刺在釘著,十分不舒服。她知道,這是瓦爾哈拉的監視,雖然並不清晰,但是卻足以確定她的大致方位。使徒之間的聯繫是本能上的,即使是她想要擺脫也十分艱難。何況少女現在的心完全是亂的,更加難以擺脫追蹤。

她懷中抱著的是蘇。

在少女的記憶中,蘇永遠是溫暖的,特別是他的手。當他牽著她的時候,世界的天都是亮的,風也是暖的。而現在,蘇的身體卻是異樣地冰冷,冷得如此陌生,冷得讓她發慌。她甚至不敢低頭,更不敢用感知去探測蘇的生命體征。只是因為哪怕是用看,也會一眼看到蘇胸前那貫穿前後的巨大創口。稜型的創口早已不再流血,可正因為這樣,少女才更加不敢去看。那傷口,分明是重劍洞穿後的劍痕,而且是她最習慣用的那把重劍。

那是一把很普通,也很不普通的重劍。普通的是重劍材質,那是人類也能夠冶煉的重質合金鑄成。可是當這把劍握在梅迪爾麗手中的時候,就不再普通。劍鋒會在梅迪爾麗的力量下不斷震顫,震動的頻率極高,而且可以時刻改變。這種震頻對於很多生命來說具有致命的殺傷力,比如說如果刺入浮屠的身體,那麼不到五米長的劍鋒所造成的直接創口直徑至少在二十米以上,而且百米內的肌體組織基因結構都會被破壞,會在日後逐漸壞死。

梅迪爾麗全力的一劍,就連蘇的身體也抵擋不住,被輕易洞穿。而且在出劍的剎那,她激發了全部的潛力,一劍之威,甚至讓她自己都不敢回想!所以那創口周圍的肌體組織早已無機化,再也沒有生命的跡象。而蘇的整個身體中也只餘最後的一線生機,要少女傾心去感知,才能發覺。

少女緊緊抱著蘇,一邊奔跑,一邊將能量源源不絕地送入蘇的身體內部。可是蘇的身體就像是一個黑洞,不管多少能量進入都會立刻消失,而他的生機卻只有不斷流逝。

遠方一成不變的地平線出現了起伏,少女立刻飛奔而去。那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並且上面還有幽深的山洞,一切仿如主的恩賜。少女立刻衝進山洞,一衝到底。然後神奇般地,瓦爾哈拉掃瞄和監控的感覺就此消失。那刺般的感覺消失的瞬間,梅迪爾麗只覺得全身的力量都已失去,雙腿一軟,背靠在洞壁上,緩緩坐倒。由始至終,她都在緊緊地抱著蘇,不曾放開。

蘇的身體依然冰冷,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少女頭靠在冰冷的山壁上,寂靜的山洞中迴響著她艱難的呼吸聲。頭頂的山壁傳來輕微震動,震動的頻率非常熟悉,那是瓦爾哈拉空間爐發出的震頻。由於受到了創傷,只能勉強運行的空間爐震動的頻率和其它空間爐都不一樣,可以輕易地分辨出來。

夜幕下,瓦爾哈拉高高懸掛著,優雅威武,如一位君王。它無聲無息地在夜色中前進著,道道探察波動如張張蛛網,向下方的廣袤大地撒去。而中控室內,三位使徒的虛擬影像正圍成一圈,表情凝重地看著下方的大地。不過由意識波動構成的虛擬影像顯得有些模糊不清,表明使徒的本體狀態都不太好。

「還沒有找到嗎?」

羅切斯特問。這還是第一次,他的語氣中會透出焦慮不安。

「不知怎麼回事,就在剛才,她的感應徹底消失了。」

瑟瑞德拉皺眉說。

「消失在哪片區域?我們可以重點搜索!」

菲茲德克同樣失去了冷靜。

「你當我不知道嗎?我已經在這片區域反覆探察上千次了,沒有!什麼都沒有!她根本不可能躲在這裡!」

瑟瑞德拉猛然爆發了。菲茲德克臉色鐵青,卻沒有再說什麼。最後一戰,瑟瑞德拉受傷最重,現在卻還要全力探察搜索梅迪爾麗的下落,這個滋味絕不好受。

「好了,我們自己之間就沒必要吵了。所有的不愉快,其實都是本世界意志的小把戲而已。」

羅切斯特緩緩說道,但是異常難看的臉色同樣出賣了他的心情。等瑟瑞德拉和菲茲德克平靜下來,他才繼續說:「我信任瑟瑞德拉的能力。所以依我看,梅迪爾麗多半已經不在這片區域了,這點時間足夠她逃出數百公里。我們需要擴大搜索範圍。」

「向哪個方向?」

菲茲德克問出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可惜的是,瑟瑞德拉緊閉著嘴,雙眼死死盯著大地,就像沒聽到他的問話一樣。

羅切斯特歎了口氣,隨手一指,說:「先向西方搜索吧,到入海三百公里為止。」

誰都知道這是在押四分之一的概率,純粹就是在賭博。可是如果瑟瑞德拉都沒有發現,那麼換了他們兩個就更不行了。

在凝重而無奈的氣氛下,瓦爾哈拉緩緩掉頭,向西方駛去。道道探測波動依然勤懇不倦地掃瞄著大地,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時間每過一秒,瓦爾哈拉中的氣氛就會變得沉重一分。雖然沒有人提起,但是三位使徒都知道時間的重要,每一秒鐘,都意味著梅迪爾麗恢復力量的可能性會大一點。甚至連蘇都有重生的可能,第七使徒毀滅者甚至比創造者都要神秘,在短暫的戰鬥中,三位使徒僅僅是體會到了他那壓倒性的力量,除此之外,蘇還沒有來得及施展出多少特殊能力,就被梅迪爾麗一劍擊毀。在整個戰鬥過程中,制勝之機並不在於使徒們的力量或者是配合,而是得益於羅切斯特對於人心的精確把握,說出來十分不上大雅之堂。所以三位使徒都沒有信心再去面對毀滅者。

雖然瑟瑞德拉敢發誓已經親眼目睹了蘇的死亡,羅切斯特和菲茲德克也找不出蘇會不死的理由,可是使徒的心底依然是不安的。毀滅者實在是太神秘了,在使徒的漫長生命中,還是第一次接觸毀滅者。無論是羅切斯特,還是全力搜索的瑟瑞德拉,此刻都在心底默默說服自己,反覆強調梅迪爾麗的全力一劍,恐怕只有主才能經受而不死,創造者或者毀滅者都不可能在這能夠湮滅空間的重劍下生存。誠然使徒幾乎是不滅的,而第六和第七使徒是真正不滅的,他們總會以某種方式重生,但是這種重生需要幾十萬甚至幾千萬年,重生的地點也不知道是在宇宙的哪一個角落,到了那時,使徒們肯定早已掙脫了這個囚籠,重歸自由的宇宙。

菲茲德克看了看大地,忽然憤怒地詛咒著:「該死的本世界意志!」

羅切斯特和瑟瑞德拉都保持沉默。梅迪爾麗的突然失蹤,很有可能和本世界意志有關。但是現在再去抹除本世界意志已經來不及了,等他們清洗完整個星球的時候,大約也就是梅迪爾麗殺回來的時候。

彷彿知道其它兩位使徒在想些什麼,羅切斯特緩緩地說:「時間並非總是對我們不利的。你們不要忘了,她畢竟也是使徒,本世界意志想要長時間地壓制使徒的本能,根本不可能!」

聽了這番話,瑟瑞德拉和菲茲德克的臉色才算好了些。

在山洞深處,洞壁的輕震早已消失,而梅迪爾麗卻並未注意到這些。她只是緊緊地抱著蘇,把自己的臉貼在蘇的臉上,試圖以自己的體溫讓蘇重新溫暖起來。少女不敢睜開雙眼,可即使如此,那一幕幕場景依然反覆在她眼前出現,揮之不去。

刺出最終一劍前的一刻,梅迪爾麗早已知道自己這一劍注定無功而返,最多在蘇的身上添些小傷。她這一劍的目的不是為了擊殺,而是牽制,好讓蘇無法對自己無數世代的同伴們下手。可是看到蘇依然我行我素地對三位使徒逐一重擊,卻全然沒有抵擋她這一劍的打算,梅迪爾麗的心中既是惶恐,卻又有著激動。

「他果然……果然對我是不同的。他信任我……」

少女不由自主地想著。她都不清楚自己為何有如此奇怪的想法,並且會為此激動。

然而,就在她失神的瞬間,一道冰寒的意識忽然自身體最深處湧出,剎那間已控制了她的身體!少女本能地感覺到不妙,立即傾盡全力準備爆發,要一舉擊碎控制著自己的本能。就在此時,三道強大的意識波動驟然侵入她的意識,然後死死地壓制住了她的反抗!這是來自瑟瑞德拉、菲茲德克和羅切斯特的意志,他們聯合在一起,借助使徒之間相互感應的渠道,成功地干擾並壓制了梅迪爾麗的意志。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卻是無可逆轉的一瞬!

梅迪爾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握緊了重劍,全身所有的潛力都在這一刻被激發出來,隨後重劍威力直接提升數倍,以一往無回之勢刺向蘇的後心!

在不可能來得及反應的剎那,蘇竟然回頭,然後看到撲面而來的重劍時,臉上全是掩不住的驚訝。而後,驚訝就變成了震驚、憤怒、哀傷,乃至平靜。所有複雜的表情,都在思考都來不及的瞬間出現。而在此際,蘇的右手同樣以遠遠超越少女的速度提起,指尖上凝聚的黑色能量,則讓控制了少女身體的本能也在驚恐號叫!而困住少女意識的三位使徒,則同時放開了對她的壓制,拚命想要從她的身體中溜走。如果被那道黑色的毀滅能量擊中,三位使徒留在少女體內的意識都會隨之湮滅。對於本體接近純能量形態的使徒來說,這是幾乎等同於毀滅的重創,想要恢復,時間需要以百萬年來計算。

可是蘇最後的表情是平靜,甚至還露出了和往昔一樣的微笑。那是陽光般的笑容,曾經為少女點亮了整整八年的天空。而毀滅的能量最終還是停留在指尖,沒有射出,並且隨著重劍貫穿身體後生機的潰滅而消散。蘇緩緩閉上了眼睛,安詳而寧定,彷彿解脫般的熟睡,嘴角的那抹微笑就此定格。

那是少女看到的最後一線陽光。

「啊!」

少女終於歇斯底里地叫了出來!

迸發的意志不光擊潰了本能,還重創了來不及逃跑的三位使徒。重劍從蘇的身體中拔出,橫掃一周,四溢的高頻震動不光破壞了半徑三十米內所有的艦體結構,還再次重創了使徒們的身體!只是一劍揮過,少女的臉色立刻慘白,重劍幾乎脫手。在被使徒本能控制的剎那,她所有的體力和能量幾乎都用在刺蘇的那一劍上,現在再次強行發出一劍,少女身體內部立刻佈滿了數不清的損傷。

「梅迪爾麗!別衝動!你忘了當初我是怎麼樣幫助你逃脫毀滅的嗎?」

羅切斯特吼著。在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不敢向前的時候,羅切斯特卻走了出來,大膽地迎向了梅迪爾麗。在過往的歲月中,他的確幫助梅迪爾麗戰勝過不少強大的超級生命,而他敢於走出來的理由,卻是因為看準了少女已受重創,再無多餘的能量。

可是他的話音未落,本已該無力的重劍竟然再次飛起,筆直削向他的腦袋!羅切斯特駭然,拚命閃避,卻根本避不開梅迪爾麗的斬擊!

撲的一聲,瓦爾哈拉中血霧瀰散,羅切斯特大半個身體被一劍震成血沫,而少女則噴出一口雜著內臟碎塊的鮮血,並且再也握不住重劍,任它脫手飛出,插在瓦爾哈拉的艦壁上。

瓦爾哈拉劇烈地震顫了幾下,彷彿也感受到了難以承受的痛苦。

少女一把搶過蘇的身體,從瓦爾哈拉的破損處一躍而出,落向夜色籠罩下的大地,隨後遠去。

整整一分鐘後,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才從打擊中恢復,勉強控制住瓦爾哈拉,而羅切斯特則仍在全力和遍佈全身的毀滅震盪搏鬥著。瓦爾哈拉立刻掉頭,搖搖晃晃地沿著少女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很清楚少女現在受傷有多重,所以同為使徒的他們怎麼都想不明白少女為什麼還能逃離,甚至連瓦爾哈拉都追不上。

終於,這些畫卷暫時在少女眼前消失了,可是她隨即感覺到的是蘇冰冷的臉。她寧可陷入回憶的痛苦,也不願意直面現實的絕望。

不知何時,少女的臉上已經爬滿了滾熱的淚水。她緊閉著雙眼,摩擦著蘇的臉,輕輕地親吻著他,呢喃地說:「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

一滴滴淚水帶著少女的體溫,落在蘇的臉上,卻沒能給冰冷的他帶來溫度。蘇的身體正在變得僵硬,比最堅硬的合金還要堅固。這種變化則讓少女感到絕望。

同為使徒,梅迪爾麗比任何人都要瞭解蘇。她明白即使是自己那超越巔峰的一劍,也不會讓蘇如此快地死去。蘇肌體生機的消亡,有很大一部分並不是由於重劍所致,而是他自己收斂了生機。換句話說,蘇是在自殺。當時少女的意識雖然被其它三位使徒壓制,卻看得很清楚,蘇那恐怖而強大的本能正在生命的威脅下甦醒,並且咆哮著準備毀滅所有使徒。是所有使徒,首當其衝的就應該是發出致命一擊的梅迪爾麗。而蘇壓制了本能,代價就是無法抵抗隨之而來的攻擊。受到重創後,蘇在意識行將墜入黑暗前,收斂了身體所餘的生機,以此阻止了本能的再次覺醒。

只是一想到蘇最後那平靜中帶著淡淡感傷和遺憾的眼神,少女的心就說不出地痛。

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靜靜地流著淚,把蘇抱得緊了又緊。

天靜悄悄地亮了,曲折的山洞深處也透進了一絲光亮。少女已不再哭泣,她的臉緊緊貼著蘇冰冷的面頰,雙眼卻看著洞壁。她顯得很平靜,寶石般的雙眸沉若大海,顯得纖弱的身體中能量正在不斷地豐沛。能量已不再送入蘇的身體,到了這一刻,她終於絕望,也由此平靜。

少女坐著,靠在山壁上,左臂擁著蘇的身體,銀灰色的長髮垂落,覆在蘇的頭上,臉上,仿若是在為他遮擋寒冷。而她的右手放在身側地上,小手握成了拳,緊得在輕輕顫抖著。在她拳下的岩石也隨之戰慄,並且越來越劇烈。啪的一聲,巖面上猛然出現一條裂紋,迅速向遠方延伸。而且裂紋越分裂越多,很快少女右側的巖面就佈滿了龜裂。在辟辟啪啪聲中,塊塊碎石不斷飛起,而空中的溫度正在急劇升高,從少女身上的散溢出的能量裹住塊塊岩石,熔化了它們,把其中的金屬物質提取出來,然後把殘渣重新填回裂隙。片刻之後,一把重劍的雛形就已出現。它凌空懸浮,通體是熾亮的白色,還在最後調整著劍身的成分。不時有金屬液滴被甩出,另行添加其它的成分。

重劍完成的剎那,劍體的溫度則驟然降低,緩緩降落在梅迪爾麗的手邊。當少女的手握上劍柄時,她的心也就和重劍同樣的冰冷、堅硬。

少女揚起頭,目光穿越了重重阻礙和無限的距離,鎖定了還在大海上徘徊的瓦爾哈拉。

「羅切斯特,我會親手送你們走向毀滅的!」

梅迪爾麗的聲音清冷冰寒,讓整個山壁都為之震動!

就在這一剎那,少女忽然感覺到了什麼,立刻冷喝道:「誰?給我出來!我只給你一秒鐘!」

山洞轉角處傳來一個細細而悅耳的聲音:「唉呀,好大的脾氣呢!我昨晚可是幫你擋了一晚上探測呢,真的要累死了,可是你這麼一喊,我的辛苦全都白費了!」

轉角處出現了一頭奇異的小生物,不過和小狗大小,卻讓少女也感覺到隱約的威脅。那是雪。梅迪爾麗並不覺得雪的外形猙獰可怖,反而能夠從中感受到無法形容的美感。雪的形態,正是生命體在這個世界最具生存力的形態,所以在超級生命的眼中,雪幾乎完美無瑕。

雪一出現,就不再前進,而是保持著全神戒備的神態,死死地盯著梅迪爾麗。而少女的手也緊緊握著重劍,同樣凝視著雪。現在的距離對於兩個超級生命來說實在是近得超出了底限,哪怕雪此刻的力量遠不及梅迪爾麗,驟然一擊的話也很有可能給少女帶來重創。而雪的處境更加危險,如果梅迪爾麗突然發難,它甚至連逃都逃不了。戒備已是本能,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

梅迪爾麗忽然說:「再說兩句話!」

「說什麼?」

雪莫名其妙。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且已經非常後悔貿然接近梅迪爾麗,哪怕這是媽媽最後叮囑她的事。對抗瑟瑞德拉的探察已經消耗了雪大半的精力,其間的凶險處更是多得數不清,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放鬆下來,結果心情一鬆,就不由自主地現身出來,而且最要命的是,她離梅迪爾麗太近了。

不過「說什麼?」

這句話也算是說話了,梅迪爾麗耳朵微微顫動,把所有的聲線都捕捉進來。雪的聲音有些許的怪異,卻更是低沉悅耳,那深深的磁性簡直和蘇一模一樣。而且從雪的身上,梅迪爾麗還看到了許許多多和蘇一樣的特質,比如說接近完美的身體,再比如說能量波動的特徵。更要命的是,雪的確在散發著淡淡的蘇的味道,很好聞,卻幾乎只有梅迪爾麗才能察覺。而雪的肌體機能非常活潑旺盛,一看就知道她多半是三歲以內。種種跡象聯繫到一起,竟成功地將少女的注意力從瓦爾哈拉上吸引到雪這邊來。可是明知道是雪幫助自己屏蔽了瓦爾哈拉的探測,梅迪爾麗卻絲毫對她喜歡不起來,還有種奇異的淡淡痛恨。

「這是第三個了!究竟還會有多少個?哼!」

少女在心底咬牙切齒地想著。

但是不舒服旋即被淡淡的憂傷所替代。他的人都已經走了,何必再去計較過去這些事?更何況,除了最初的八年,他從來沒有屬於過她。某種意義上說,雪就是蘇在這個世界的延續,可是少女卻不喜歡。原因只有一個,那另一半的載體並不是她。

梅迪爾麗的手緩緩放鬆,緊張的雪也隨之鬆弛,但是她絲毫不敢大意,更不敢接近梅迪爾麗。剛剛的對峙已經充分警告了小傢伙,不小心會有什麼樣的代價。

「你是誰,為什麼會找到這裡?」

少女問。

雪說:「我的名字是雪,這是媽媽給起的名字。媽媽讓我找到你們,並且把一些東西帶給你們。找到你們並不困難,因為……我可以感知到他。」

雪舉起一片刀鋒,向蘇遙遙一指。梅迪爾麗心頭又湧上一陣不適,但隨即被強壓下去。超級生命幼生體和父體之間往往有天然的聯繫,越是強大的超級生命就越是如此。這並不是為了保護幼生體,而是方便父體發現並獵殺幼生體。在超級生命漫長的生命中,可能會產生數以萬計的幼生體,可是能夠供養超級生命的星域卻絕對沒有那麼多。

梅迪爾麗皺眉問:「你媽媽給我帶了東西?你確定是我?她現在在哪裡?」

雪的情緒忽然低落了,輕聲說:「是的,媽媽就是讓我來找你,使徒之劍。她還告訴我你的名字是梅迪爾麗。她說,只要我找到了父體,也就一定會找到你。至於媽媽現在……現在……現在她已經不在了。」

沒來由地,少女的心頭忽然一陣悸動,本能地想到了那天發生在龍城的驚天大爆炸。一瞬間,她的心頭空空蕩蕩的,彷彿有一樣重要的東西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再也無法彌補。

梅迪爾麗凝望著雪,緩緩地說:「原來,你的媽媽是海倫。」

海倫、蘇和雪,他們是如何聯繫在一起的,這已經不重要了,少女也不想知道。半是猜測,半是推測地看到了真相後,她又忽然對此失去了興趣,就連心底那絲幼蛇般的嫉妒也消逝無蹤。還去想這些有什麼意義呢,他的身軀依然冰冷著。而且,少女想著,自己不也以另一種方式擁有過他,不是嗎?在最終的時候,在蘇誤以為面臨背叛與欺騙時,他依然沒有選擇傷害她。

雪也在靜悄悄地觀察著。由始至終,她的大多數眼睛都沒有離開過蘇的身體。那是父體沒錯,可是讓雪迷茫的是,為什麼那麼強大的父體會變得如此冰冷,如此死寂。在她的心中,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什麼生命能夠威脅到父體了,怎麼會這樣呢?父體會死在那些使徒手上嗎?但是眼前的少女使徒卻並沒有讓雪感覺到多少戰慄,她甚至還沒有媽媽最後一刻散發出的氣息恐怖,更不用說和那個滿身火焰的女人相比了。這就是最強的使徒?如果真是這樣,那她是如何傷了父體的。

「媽媽有帶給你們的東西。」

看到忽然間消沉下去的少女,雪不得不提醒著。這才是媽媽交待的真正重要的事,雖然她看著梅迪爾麗緊緊擁抱著父體的樣子也很有些不舒服。

「我們?」

梅迪爾麗皺了皺眉,蘇還好說,她想不出海倫有什麼東西是要給自己的。

「是的,你和蘇的。」

雪肯定地說。

「那好,是什麼東西,拿出來看看吧。」

「……好。」

在這個時候,雪卻奇怪地有些猶豫。

不過她隨即蜷成了一團,放開了全部戒備,就那樣伏在梅迪爾麗的面前。然後,少女驚訝地發現,雪屬於自己的意識居然進入了半休眠的狀態。這意味著雪已經完全放開了所有的防禦和戒備,梅迪爾麗只需要輕輕一劍,就可以把她剖成兩半。沒有一個超級生命會在另一個陌生的超級生命面前這樣做,而雪卻做了。這只能說明她對媽媽是毫無保留地信任。

在梅迪爾麗的記憶中,屬於海倫的畫面非常少,但這的確是一個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第一眼看到海倫的時候,少女就對她感到很不舒服。敏銳的直覺告訴梅迪爾麗,海倫對她有著隱隱的敵意,甚至是想要毀滅她的殺意。不過那時她還是個女孩子,對於帕瑟芬妮非常地依賴和貪戀。從帕瑟芬妮身上,少女能夠找到和蘇一樣的陽光。所以每當梅迪爾麗忍受不住深紅城堡的黑暗與血腥時,總會去找帕瑟芬妮,把自己的一切都傾訴出來。記得一個下午,在聽了她的故事後,帕瑟芬妮不知怎麼的忽然有所觸動,於是揮筆勾勒了一幅素描,那是蘇牽著小女孩的手,面對無盡荒野的畫卷。

看到那幅畫的第一眼,梅迪爾麗就幾乎失聲叫出來!那是蘇!那個身影,勾勒出了蘇的一切神韻,如果不是觸摸到紙質的真實,她幾乎就要以為真的看到了蘇,那個給了她八年美麗陽光的男人。當時的少女激動得難以自已,向帕瑟芬妮要來了那幅素描後,如獲至寶,從此貼身放在胸口,讓他也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回憶不斷衝擊著梅迪爾麗的心防,她卻已不再設防,而是任由它們在心間流過。前半生在陽光和溫暖中度過,而後半生卻於黑暗和血漿中行走的絕色少女,早已不再是當年的單純天真。現下回想,帕瑟芬妮當日揮筆作畫時整個人都似乎在散發著光輝,勾勒出的蘇又有如此神韻,恐怕那一刻的她,心中已然有了觸動。那麼後來發生的所有事,也就不顯得奇怪和突兀了。

「這樣好的人,誰都會想要,也會來搶的吧?一點都不奇怪呢!」

少女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一刻,她終於放下了心中積鬱多時的全部陰影。

就在這時,雪忽然動了動,十幾隻複眼一一亮起。但這不是它本身的意識,它的本體依然在沉睡,這是某段預設下的程序在控制著雪的活動。從複眼中射出十幾道各色光芒,最後在空中匯聚成海倫的影像。海倫依然是白色的實驗服,隨意的金髮和老式的眼鏡。哪怕是虛擬的影像,也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冰冷機械的氣質,讓人們不由自主地會忽略她同樣美麗的容貌和身材。

影像和真人同樣大小。海倫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扶一下眼鏡,但最終又放了下去。她凝望著少女,說:「梅迪爾麗,你一定想不到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和我見面。但是現在你應該能夠猜得到其中的原因。沒錯,我們是曾經的同伴,在過去的幾百萬年中都是。你是劍,而我是大腦。所以你們難以找到我的存在,而我卻一定可以找到你們。我們有自己的宿命,也有難以抵禦的本能。其實使徒的本能才是我們真正的自己,而現在,我想你和我一樣,都不願意去接受本能,更不願意承擔由本能帶來的宿命。現在的我們,更像是活在一場夢中,但是這個夢太真實了,以致於你我都不願意醒來。不,不止是你我,不願意醒來的應該還有蘇,那個現在你一直不肯放下的男人。」

梅迪爾麗靜靜地聽著。

「蘇已經死了,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已經休眠。在今後的某個時候,他會在宇宙的另一個角落,以另一種方式甦醒,就像我們一樣。但是,那時的他就不再是你心目中的那個蘇了。這一點你一定也很清楚。蘇是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存在。他或許是第七使徒,或許不是。我取得了傳承的記憶,但奇怪的是,記憶中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資料。同樣也沒有任何關於主的信息。稍後,我會把所取得的傳承記憶交給你。」

「我是大腦,所以我可以判斷出可能會發生什麼。你和蘇的這次相遇,必然是這種結局。可惜的是,我知道,卻無法阻止。因為很快,我就會去面對另一個敵人,她即是我們使徒的天敵,更有可能是一切生命的敵人。在這場戰鬥中,我沒有生存下來的機會,但是我可以和她一同毀滅。當你看到這段留言的時候,想必我和她的戰鬥已經結束了,因為那絕不會很久,只需要一秒鐘就足夠了。」

「好了,我們來說說最重要的事,也是你現在應該真正感興趣的事。我讓雪送來了一點東西,那是部分的完整體,也即是主死亡後留下的部分軀殼。它很可能重新激活蘇……」

「什麼!」

梅迪爾麗激動得跳了起來!

似乎已經預見到了梅迪爾麗的失態,海倫淡淡地笑了笑,說:「先不要激動,這對你來說是件好事,可對蘇來說並不是這樣。我可以預見,這將會給他帶來……另一次巨大的痛苦。所以我把決定權交到你的手上,是否讓蘇復生,由你來決定。現在,我也想說點私人的事。雪是我和蘇的孩子,我已經為她的進化設定了上限,我希望她今後只做一個普通的超級生命,而不是像他父親那樣看不到潛力的盡頭。最後,回想我在這個世界的一生,還有一個最大的遺憾,只是永遠也沒有彌補的機會了……」

梅迪爾麗靜靜地聽著,雙眸逐漸深邃,並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哀傷。海倫的遺憾同樣觸動了她內心深處最柔弱的一處地方。

海倫的虛擬影像淡去很久,梅迪爾麗才從恍惚中回復。雪依然蜷伏熟睡著,她張著嘴,從口中滾落出一枚手指大小的透明特製試管,可以看到管中包括著一滴銀白色的液體。它有著自己的意識和生命,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正在試管內激烈地來回衝突碰撞,想要脫離。可是試管材質無比堅固,根本沒有它逃脫的餘地。試管不知道是由什麼製成的,竟然可以完全隔絕液體的氣息,讓梅迪爾麗也無法探察它的內質。但是海倫已經說過了它的來歷,那是主的身體。

主已經不知毀滅了多久,它留下的少部分殘骸被一分為三,這只是其中一份的部分提純物,竟也可以感覺到危機,會有如此恐怖的活力。如果讓這滴東西散落到某一個普通的星球上,必定會造成生命滅絕的災難!

梅迪爾麗伸手拈起試管,放到眼前仔細觀察著那滴蹦跳著的完整體。她依然感覺不到完整體的氣息和特質,可是完整體卻能感知到她,馬上變得安靜了。

少女看了看完整體,再看了看蘇,總有著揮之不去的猶豫。她相信大腦,也相信蘇有能力壓制住這一小滴的完整體。如果大腦能夠做得到,那麼第七使徒更沒有理由做不到。然而……然而那是蘇,他有任何的損傷,都是少女難以承受的。海倫的那一句話也始終在她的耳邊繚繞不去,「我可以預見,這將會給他帶來……另一次巨大的痛苦……」

另一次巨大的痛苦……

梅迪爾麗凝望著蘇安寧而完美的面容,內心掙扎不定。然而她並不是優柔寡斷的女人,頃刻間已下定了決心,輕聲而堅定地說:「我知道,我這個決定很自私,但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我會復活你,至於巨大的痛苦,不管它是什麼,我都會和你一起承受!」

啪的一聲,試管被捏碎了。

雪不知何時醒來。她茫然地看看四周,才發現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又已經黑了。山洞中梅迪爾麗和蘇已經不在了,只有遍佈洞壁和地面的裂隙顯示著他們曾經存在的痕跡。一想到梅迪爾麗和父體,雪立刻驚醒過來,把所有的昏昏欲睡都驅逐到九霄雲外。這時,一條新的訊息又從她的意識深處浮現,那是海倫留給她的第二個任務,也是最後一個任務。

雪翻身而起,節肢在洞壁上劃出道道火花,如箭般衝出山洞,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在東海岸,昔日的龍城早已不復存在,甚至連高過三米的建築都看不到了。整個城市都在極高的溫度下被融化,強烈的衝擊波更是足以撕碎最堅固的合金。昔日人類復興文明的中心,改造核冬天的前沿陣地,龍城,已經變成一片巨大的圓型淺坑。坑底鋪著一層黑色晶化的混合物質,層層波浪型地向坑緣延伸著。這是無比巨大的蹤跡,人類站在它的邊緣時根本就會被忽略。即使在太空中,若沒有輻射雲層的遮擋,也可以憑借肉眼輕而易舉地看到大陸上這塊醒目的傷疤。如此傷疤,依稀可以回想當日是怎樣慘烈的滅世災難。

而在傷疤的邊緣,正站著一小群人。為首的是奧貝雷恩、帕瑟芬妮和艾琳娜,而他們身後跟著四名身經百戰的鐵血戰士,個個能力超過了七階。奧貝雷恩的臉色蒼白,臉上已經留起了略顯凌亂的絡腮鬍子,戰爭、硝煙和傷痛在他那張原本陽光的臉上刻下了許多痕跡。儘管相隔還不到三年,卻足夠把往日的陽光少年變成今天滄桑深沉的稜角男人。

他們已經站到了坑緣,面前是一道五米多高由黑色晶質構成的凝固浪牆。只要躍上去,就可以看到巨災留下的全部痕跡。

奧貝雷恩一揮手,攔住了想要向前的艾琳娜和帕瑟芬妮,然後自己躍上了晶牆。他一向如此,但凡有危險的事情,總會衝在最前方。

看清被晶牆遮擋住的傷痕時,即使是奧貝雷恩,也不禁為之屏住呼吸!艾琳娜和帕瑟芬妮先後躍上了晶牆,她們同樣為這超乎想像的巨大傷痕所震驚,一時失聲。這該是怎樣巨大的爆炸,才能留下如此傷痕?

他們都是超卓的能力者,早在爆炸發生的當日就有所感覺,更是感知到了遠方震動所傳遞的可怕信息。那是兩個超級生命間的決戰,史無前例的巨大爆炸就是這場戰鬥留下的痕跡。只看遺跡就可知道,如果發生戰鬥的兩個超級生命中有一個倖存下來的話,那麼這顆星球上根本沒有人會是它的對手。更讓人惴惴不安的是,沒有人知道這兩個超級生命的真實面目。

那時艾琳娜曾經脫口而出「會不會是蘇?」

只是立刻為帕瑟芬妮反駁和制止。如果真的是蘇,那麼他很可能凶多吉少。而就算他活了下來,如此巨大的力量差距也會讓每個人類都產生劇烈的不安,從而招致一些本不該發生的事端。縱觀人類的歷史,從來不缺乏消滅異類或者是過於強大個體的例子。因為將來可能產生威脅而殺人的事例,更是多如繁星。

幸運的是,因為帕瑟芬妮的突然不適,亞瑟家族前往龍城的隊伍多停留了一晚。然後就是在第二晚發生的大爆炸。如果不是停留一夜,那麼大爆炸發生時車隊應該接近龍城的外圍。看到爆炸遺跡的人們都在不停地留著冷汗,只看痕跡,就可以知道一旦進入爆炸範圍,沒有一個人能夠生存,就連奧貝雷恩都不例外!

也許,這是帕瑟芬妮超越幸運能力的再一次體現,不然難以解釋她突然的不適。

大爆炸發生後,奧貝雷恩即刻讓車隊停在原地,自己帶著隊伍中最精銳的幾個人先行前往爆炸發生地偵察。

就在三個人震驚和暗自慶幸時,艾琳娜忽然發現遠方晶牆上有一個小點正在飛速移動著,而且正向他們這個方向奔來。她敏銳的戰鬥直覺立刻察覺這個小傢伙體型雖小,卻有著和體型絕不相稱的威懾感,多半就是已經為能力者們所熟知的超級生命。在這個時候,在戰後遺跡上出現的超級生命,會不會跟當日交戰一方有關?

強烈的危險感覺讓艾琳娜的頭髮都飛舞起來,幾乎失手要不顧一切地發動攻擊。她的手剛剛抬起,就被帕瑟芬妮按住,後者說:「先別急著動手,我感覺得到,它身上帶著某種很熟悉的味道。讓我想想……是海倫!」

失聲驚呼出海倫後,帕瑟芬妮即刻衝了出去。倒是把雪嚇了一跳,鋒利的節肢狠狠釘入晶質,劃出八道深深刻痕,這樣也衝出好幾米才把自己剎住。帕瑟芬妮也停住,神色複雜地看著雪。她從雪身上可以清晰地嗅到海倫和蘇的氣息,而雪的外形更是驗證了她的想法。雖然她已把往昔的記憶抹去,但是一看到雪,立刻想起了忍痛放棄的孩子。那個孩子,剛生下來不久,不也是類似的樣子嗎?現在的帕瑟芬妮已經領會到了不少只屬於超級生命的審美感覺,當然看出雪的不凡,也知道自己當年的孩子其實降生時就已是超級生命。她知道自己只是普通的女人,雖然在人類中稱得上驚才絕艷,但那只是和人類相比而已。

其實看到雪的時候,帕瑟芬妮的心情也有小小的複雜。蘇和海倫,又是什麼時候走在了一起,才會有了雪的出現?

雪同樣在觀察著帕瑟芬妮,她知道這個女人是媽媽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因此有種難以形容的親切感。在媽媽離去後,雪從帕瑟芬妮身上感覺到了親切的味道,因此很有一種依賴的衝動。不過,雪知道自己的外形會讓普通人類畏懼,因此只能把依賴深藏在心底。

雪也看到了奧貝雷恩和艾琳娜。媽媽留下的訊息,正是要給這三個人的。

「媽媽讓我把這段信息帶給你們。」

雪說。

「是海倫?她想說什麼?」

帕瑟芬妮有些急切地問。而奧貝雷恩和艾琳娜則沉默地在一旁看著,暗自依然在戒備。雪的身上有種淡淡的氣息,讓他們感覺到如芒刺在背,分毫不敢放鬆。而且小傢伙那兩片刀鋒明顯可以輕易把他們剖為幾片,不要說刀鋒,就是根根節肢,既然可以輕鬆插入堅硬的晶質,那插入他們兩個類法術能力者並不強大的肉體也不會多麼困難。

雪伏在地上,複眼開始射出光芒。不過這一次它並沒有昏睡,顯然海倫留下的這段信息並不打算避開它,另外海倫也對這三個人中至少某一個人不放心,不願意讓雪失去自我防禦的能力。

海倫的虛擬影像被勾勒出來,她以一貫的悅耳卻機械的聲音說:「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有關於這場戰爭的起源和超級生命們的由來。它很重要,但是你們準備怎麼做,需要自己考慮和選擇。因為我也看不清今後,所以沒辦法給出我的建議。現在,讓我們從使徒和蘇說起……」

三個人默默地聽著,他們臉色平靜,內心中卻是驚濤陣陣。雖然已經是位於人類能力巔峰的強者,可是他們仍然是人類,有著屬於人類的心。雖然渴望星空,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真的踏足某顆遙遠的星球。他們未曾想到的是,在戰爭發生前的某一刻,這顆平凡普通的小小星球,竟然突然成為世界的中心。

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局面,卻是每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看法,而且他們都是極聰明的人,本心更加堅定,不會輕易為人所左右。由始至終,奧貝雷恩、艾琳娜和帕瑟芬妮都沒有互相看過,似乎都在專心傾聽著海倫留下的信息。

同一時刻,在高山之巔,蘇的意識徐徐自黑暗最深處浮出。他看到的第一束光,來自於虛空中不斷旋轉著的一個貝薩因都神文,那是起源之語,有喚醒、啟迪和引導的含義。蘇感覺到了它的溫暖和強大,更傾聽到來自神語內部的無數呼喚,於是不由自主地飄向起源之語。在接近的瞬間,起源之語忽然放射出無法形容的強烈光芒,照亮了宇宙的每一個角落!當光芒散去時,它發出的每一束光,都凝結成或大或小,或簡單或複雜的貝薩因都神語。在以億年計的時光中,無數種族、無數文明乃至無數生命的智慧與經驗,皆凝結在一枚枚貝薩因都神語中。只要擁有了它們,就等同於擁有了世界。

蘇也為之著迷。

就在他伸手想去觸摸一個貝薩因都神文時,忽然感覺到自己像是忽略了什麼,於是忽然警醒!於是所有的光芒都已消失,無數貝薩因都神文則露出了虛幻的本質,它們如流星般匯聚在一起,最終構成了一幅清晰的畫面。那是荒野中的某個地方,遠方是一個人類城市的廢墟,而近景上則是某個類似於殘破的混凝土紀念碑一樣的建築。石碑早已破損不堪,上面依稀可以看到鐫刻著密密麻麻的花紋,卻根本無法辨識那是什麼文字。這塊碑,倒更像舊時代人類所謂的現代派藝術,沒有人能夠看得懂。

貝薩因都神文都是虛幻的,因為它們只有外形,內在根本沒有任何信息。而它們匯聚成的這幅畫面卻無比真實,在看到它的第一時刻,蘇就知道,這是北大陸上的某個地方,而且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還曾經茫然在石碑旁走過。而現在,他卻可以看出石碑是有著屬於自己的生命力,那並不是石頭,而是某種生物基質!至於石碑上的花紋,則是真真切切的貝薩因都神文,描述了石碑的使用方式。

那不是石碑,而是空間傳送和跳躍的裝置,簡而言之,是改變命運的大門。

蘇再次伸手想要去觸摸空間門,眼前卻突然黑了下去,什麼影像都消失得乾乾淨淨。於是他明白,自己仍然在沉睡中,剛才看到的一切不過是做了個夢而已。然而仔細回想,空間門卻絕不只是虛幻夢境,它是真實的。隨即兩個疑問浮現:在這顆星球上,為何會出現一座傳送門?而且還明顯和貝薩因都文明有關。另一個疑惑則是,是什麼人把傳送門的資料送到蘇的意識內,還是他無意中補全了被塵封的記憶?

蘇的意識逐漸清晰,於是掙扎著想要醒來。於黑暗的盡處,他看到了一點朦朧的光亮,於是奮力向那點光明游去。光點越來越大,最終變得清晰起來。光亮中,有一張極為熟悉的清麗面容,正關切地看著自己。

這是……梅迪爾麗?蘇吃力地想著,於是奮力一躍,意識終於從黑暗和疲倦的深淵中躍出!

於是蘇發現,自己正躺在梅迪爾麗的懷中,而少女正低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兩張臉的距離近得讓人吃驚,只消少女再稍稍往前一湊,雙方的唇就會碰到一起。蘇的雙眼本就是微張的,只是碧玉般的瞳仁沒有任何波動。而現在卻突然有了神彩波動,這變化讓梅迪爾麗一時呆住!片刻之後,少女才反應過來蘇已經醒了,於是一聲低低的驚呼,身體立刻挺得筆直,同時雙臂前伸,把蘇的身體遠遠送離自己。然後她的目光從蘇上方的空氣中穿過,焦點早不知落到了哪裡。

少女的心沒有跳,胸膛更沒有任何起伏,甚至核心中流進流出的能量也暫時停止!她所有的活動機能都已停止,就像時間已經凝固。

點點生機在蘇的身體內出現,並徐徐蔓延,於是蘇艱難地轉動脖子,這才能看到少女的臉。少女的身體已經徹底冰冷,硬得像鋼鐵,簡直比現在的蘇還像是無機質化的樣子。她所有肌體組織都崩到了最緊的程度,血液根本就不再流動。可是在蘇目光的注視下,兩抹紅暈卻悄然爬上少女的面頰,而且越來越是明顯,怎麼都掩飾不住。

就在少女小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的時候,蘇終於醒悟過來,收回目光,咳嗽一聲,吃力地說:「這是在哪裡?我怎麼又回來了?」

梅迪爾麗表情木然,聲音機械地回答:「山頂;不知道。」

雖然蘇現在意識還不是很清楚,可是少女比最初級人工智能還要笨拙的回答卻也讓他吃了一驚,甚至擔心她是不是也受了什麼傷。可是感知中少女還是挺好的,有些小傷也很快就能痊癒。蘇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身體卻依舊木然。生命都是一樣,毀滅容易,復甦困難。

不過他還是想要看看少女究竟怎麼了,於是說:「扶我起來。」

這次少女一點反應都沒有,蘇一連說了幾遍,她才像是如夢初醒,全身一震,竟把蘇摔了出來。不過這次她的反應總算快了很多,立刻撲出去抓蘇。可是就在快要抱住蘇的時候,少女視線的餘光忽然掃到蘇正平靜地看著自己,於是全身再次僵硬!

砰的一聲,蘇重重地摔在地上。緊接著又是砰的一聲,身體僵硬的少女也一頭栽在地上。

蘇喘著氣,忽然大笑起來。在清朗高越的笑聲中,少女先是茫然,然後尷尬,最後則也露出淺淺微笑,僵硬的身體慢慢軟化。

風很強勁,輻射雲層如奔騰的馬群,滾滾南去。蘇和梅迪爾麗並肩站在高山之巔,俯視著這片充滿苦難的大地。在他們身旁,是一座殘破石碑,正是在復甦前出現在蘇記憶中的空間傳送門。傳送門早已石化,明顯有著劇烈能量衝擊的痕跡,以至於上面鐫刻的貝薩因都神文都殘缺不全。蘇能夠辯認出的內容不多,而且記憶中的神文明顯比碑體上殘留的信息要多出不少。現在蘇已經知道了當日一戰後發生的事情,因此清楚這部分多出來的資料,一些是得自於海倫提供的完整體,另一些則是源自梅迪爾麗的基因密碼。石碑上的貝薩因都神文依舊是殘缺的,但是已經大致可以拼讀出其中的含義:「從這裡,將通向主的國度……」

接下來,則是海量的空間座標信息。要命的是,座標也是殘缺的,導致空間傳送門無法使用。

在看到缺損神文的一刻,蘇就知道,那些殘缺的部分,應該載於其它使徒的基因密碼之中。而且,本能也在不斷地催促著他補全傳送門上的神文,並且啟動它,進入主的國度。

蘇輕輕撫摸著石碑,碑質帶給他的是無比熟悉的感覺。感慨片刻,蘇離開石碑,微瞇著眼睛,遙望西方,問:「你真的想清楚了?」

「當然。」

梅迪爾麗淡定回答。現在她又恢復了以往的清麗、冰冷和殺伐果決。拖在身後的重劍更是穩如山巒,不見分毫顫動。

蘇點了點頭,聲音漸轉冰冷,說:「那就好!我們先去收拾了那三個殘存的使徒。這個世界不需要他們,而且他們身上應該載有我需要的信息。現在,是他們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梅迪爾麗點了點頭,默然跟隨著蘇向西方走去。

在大陸西海岸的邊緣,輻射雲格外地低,壓得瓦爾哈拉幾乎貼到了地面。星艦修長的艦身依舊優雅神秘,可是光暈流轉卻顯得有些呆滯。而在星艦內,氣氛更是壓抑得如同暴風雨的前夜。三名使徒沉默地站著,既不交流,也沒有任何行動。他們只是在等待,等待復甦的第七使徒和使徒之劍的到來。還是第一次,使徒們也會體會到絕望的滋味。不,仔細回想的話,類似的感覺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曾經出現過一次。在毀滅與生存的邊界遊走時,三名使徒都本能地恢復了部分久遠的記憶,也都想起了上一次的絕望是在什麼時候。

那是在他們決定背叛主的前夕。

「也許我們可以嘗試著強行衝出囚籠……」

羅切斯特忽然說了一句,隨即他就自己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在囚籠中,本世界意志已經和他們的本能深深糾纏在一起,強行衝出囚籠,很有可能導致本世界意志最強烈的反擊,拖著他們的本能共同毀滅。哪怕是成功衝出囚籠而僥倖保存了本能,那同樣覺醒了的第七使徒也會循著他們的軌跡衝出囚籠,那時受到重創的使徒根本沒有絲毫反擊之力。所以,衝出囚籠的想法完全是速死,還不如留下來,和毀滅者拚個你死我活。哪怕於激戰中消亡,使徒們也有機會把自己的意志烙印投射出去,在未來的某一天於宇宙的角落再度重生。

瑟瑞德拉失神地看著遠方陰沉的天空,緩緩地說:「我們最後的希望,就是梅迪爾麗的本能能夠徹底覺醒。」

羅切斯特和菲茲德克都是精神一震,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黎明的曙光。梅迪爾麗也是使徒,而且是戰鬥力最強的使徒,只要她完全覺醒,就一定會站在使徒一方。導致局面失控的原因,其實在於梅迪爾麗的本世界意志完全壓倒了使徒的本能,甚至在精神層面給予三名壓制她的使徒以重創。假如她能夠回歸,那麼使徒依然有與蘇對抗的可能。雖然缺少了大腦,但畢竟蘇也沒有完全覺醒本能,他的本世界意志甚至比任何一個使徒都要濃郁。

就在希望重生的時刻,瓦爾哈拉忽然劇烈震動起來,隨後失去了控制,急速墜落!三名使徒都在精神層面上感覺到一陣難以形容的刺痛,那是有能量層級遠遠高於他們的超級生命正在試圖強行抹除他們的意識烙印!這是直接針對本源的攻擊,沒有絲毫退讓餘地,甚至比精神戰爭還要來得殘酷,直接!

在遠方的大地上,蘇安寧站著,右手凌空虛握,然後反手狠狠向下一壓!

巨大轟鳴聲中,瓦爾哈拉失去了往昔的優雅和從容,一頭栽在大地上,半個艦體都埋進土裡,露在外面的艦身則明顯扭曲變形,留有幾個巨大的指印。

蘇的右手握緊!

瓦爾哈拉發出難聽的呻吟,艦身開始隨著蘇的動作不斷扭曲,狂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從艦身表面溢出,更不時有大片大片黑色的負能量散溢出來,導致星艦周圍的空間出現了明顯的不穩定跡象。這是空間爐徹底損毀的標誌,爐內還沒有鈍化提純的空間能量直接衝出,開始狂野地破壞著這個世界的空間結構。而身處在如此不穩定的空間下,對使徒也是極大的威脅。

看到瓦爾哈拉終於被徹底摧毀,蘇也露出了微笑,說:「創造者的這一招很不錯,用我們人類的話來說,就是很酷。」

梅迪爾麗正浮在空中,懷抱著重劍,銀色的能量光輝不斷從身上散發出來,以致於周圍的空間也出現不穩定的跡象。她已經把戰力提至巔峰,以迎接行將到來的最終之戰。

蘇終於伸出了左手,雙手懷抱虛握,然後向兩邊一分!

天地間響起一聲痛苦的悲鳴,瓦爾哈拉嚴重扭曲的艦體竟被生生撕開、扯碎!沖天而起的狂暴能量中,三位使徒如流星般飛上天空,他們旋即鎖定了地面上的蘇,無數能量光芒如漫天的流星雨,向蘇覆蓋而下!在最短的時間內,使徒們已經把所會的一切攻擊技能毫無保留地施放,更是全然不顧自身的防禦。他們希望以自身重創的代價壓制蘇,至於梅迪爾麗,已經被三位使徒完全忽略了。當少女攻擊三位使徒本體的時候,也即是她自身的使徒意志反擊最強烈的時候。如果那樣還不能使她覺醒,那麼三位使徒也就認了。

然而幾乎所有的攻擊到了蘇周圍百米之內,都會自行湮滅消失!說是幾乎,是因為有少部分的攻擊被梅迪爾麗攔截下來。可是現在誰都明白,就是梅迪爾麗全無動作,使徒的所有攻擊也對蘇全然無效!

所有人都沒有察覺,蘇右眼瞳孔中飄浮著四個貝薩因都神文。在整個貝薩因都語系中,這四個文字也屬於複雜之列。它們分別對應著四位使徒,其中也包括了梅迪爾麗。使徒們每施放出一次攻擊,都會驅動對應自己的神文分解釋放出大量信息,於是關於這一攻擊的所有信息都會為蘇所掌握。這四枚神語,包涵了四位使徒的一切能力,甚至有他們自己至今還沒有覺醒過的能力。所以在蘇的面前,使徒們毫無秘密。而蘇的左眼深處,同樣有一枚貝薩因都神文在運行旋轉,它釋放出的是已知一切能量的運轉驅動方式。在這枚神文的輔助下,蘇對於能量的控制和運作已經達到隨心所欲的水準。而他本身思維中樞的強大程度,或許僅次於大腦海倫,更是在生物兵器主腦之上。

所以,在蘇面前,三位使徒即刻徹底絕望。

首先,蘇撕碎了菲茲德克,並且用最純粹的毀滅能量清洗了他的精神印記,而過程相當地緩慢痛苦。他猶自不能忘記大地雷霆使徒的追殺,更不能忘記死在使徒手下的麗,裡高雷,以及那些扈從們。所以蘇首先選擇了菲茲德克,並且決意把他折磨下去,直到自己滿意為止。

在菲茲德克痛苦的嘶叫中,又響起瑟瑞德拉的驚呼!蘇同樣撕碎了她的肉體,但卻讓她的意識陷入了精神陷阱,在那個虛幻的世界中,洞察者將會發現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女性,而她的對手則是數都數不清的雄性生物!整個折磨和羞辱的過程,並不會很久,至少比菲茲德克要來得短些,然而對瑟瑞德拉來說,卻形如永恆!她將在痛苦與恥辱中漸漸沉淪,從而迷失自我,以為自己真的只是一個人類女人,僅此而已。

這是對她試圖「喚醒」梅迪爾麗的補償。

在蘇感覺到滿意的時候,能量將會直接摧毀兩個使徒的意識,從而將他們徹底抹除。但是他們仍然有很小的機率在宇宙的某個角落復生,那時就又是新的故事了。如此遙遠的事,不會出現在蘇的視野裡。人類,只習慣於掌握眼前的一刻,因為可供他們揮霍的時光如此短暫。

而最後才是羅切斯特。

面對這位事實上把自己創造出來的使徒,蘇的感覺十分複雜。倒在蘇面前的傳承者看起來更像是一位憔悴的老人,而他苦笑著站起時,並沒有殊死一搏,而是選擇寧定而有尊嚴地迎接自己的滅亡。

蘇幾次猶豫,終於還是抬起了手。

傳承者依然是使徒,而且是最早覺醒的使徒,雖然已經證明他與那場幾乎毀滅人類的核戰爭沒有關係,但是在南大陸的戰鬥表明,他的目的比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更進了一步:不僅僅是逃脫囚籠,而是要把囚籠徹底摧毀。

無論是從理智還是本能上,蘇都不可能讓傳承者活下去。

羅切斯特淡然地看著蘇,徐徐說:「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第七使徒,毀滅者,還是蘇?不管是哪個稱呼,你都是秉承主的意志來毀滅我們的。我們的確背叛了主,還自以為成功地毀滅了主,可惜,這囚籠、創造者還有你,都證明了主依然存在,並沒有如我們原以為的那樣被徹底摧毀了。可惜大腦沒有選擇和我們在一起,她取走了我們部分的傳承記憶,讓我現在也無法知道當初為什麼會選擇背叛無比強大的主。不過這些現在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蘇,你也是使徒,將來有一天,你也會如我們一樣,走上背叛主的道路!」

蘇默然片刻,還是把手放上羅切斯特的胸膛,說:「不管未來如何,都與你沒有關係了。永別了,傳承者。」

當無比狂暴的毀滅能量從蘇手中噴湧而出,幾乎將羅切斯特徹底吞噬的時候,他的臉上突然出現驚駭欲絕的神情,大叫著:「你!……」

可是剛剛吐出了一個字,毀滅能量就將他徹底蒸發。蘇也怔了怔,可是事出突然,根本不及收手,傳承者想要說的話,卻是再也無法知道了。

蘇站著,茫茫荒野上,除了他,就只有梅迪爾麗了。

風呼嘯而過。

不知過了多久,蘇才歎了口氣,說:「我想,我們的事情還沒有完,還有主。我需要去見證一下,主究竟是什麼,才能讓使徒們如此處心積慮地要毀滅它,並且阻止它的重生。那道空間門……現在應該可以啟動了。」

「我也去。」

少女的聲音無比堅定。

主有可能還存在著,而背叛它的使徒們卻沒有全部毀滅。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主和劍終將相見。

所以蘇走向通向主之國度的傳送門,而梅迪爾麗跟隨在他身後。

石碑上的神文已經補滿,一道耀眼的閃光過後,蘇和少女的身影就此消失。而寒風肆虐的極峰之頂,只剩下那塊見證了悠久歲月的殘破石碑。

《狩魔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