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哈拉的中控室中一片死寂,不光是羅切斯特,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也是震驚。使徒的意識早已與瓦爾哈拉聯為一體,無須去看中控室內的影像。而且那影像原本是為了使徒們的隨從,比如說瑟瑞德拉的複製體,這一類人看的。
風雨中的神父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人類,連擋風抗雨都顯得有些吃力。腳邊的小狗倒是活力十足,可是它既小又醜,就是和普通人的戰鬥中,所能發揮的作用想必也僅僅是扯褲角而已。然而,這樣的一個人,卻讓所有使徒感覺到從內心深處散發出的寒意。那是本能的畏懼,也有某種與生俱來的痛恨。雖然恐懼的程度仍然不若記憶深處封存著的那份,可也似乎相去無幾。
「第六使徒……」
「創造者……」
「他的生化軍團呢?」
「腳邊那隻小狗就是了。」
「為什麼只有一隻?」
「因為那是超級生命……」
三名使徒無聲交流著,瞬息間就已交換了海量的信息。在最初的驚慌過後,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都慢慢鎮定下來。沒有見到創造者的時候,他們都充滿了深深的畏懼,哪怕是說出創造者這個詞都是一種禁忌。但當創造者真正出現在面前時,他們反而不再那麼恐懼了,而是冷靜下來,開始認真分析創造者的實力和雙方的力量對比。兩名使徒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舊時代人類的一句格言,只有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懼。
創造者就站在那裡,但他的實力依然如迷霧般模糊不清,就是瑟瑞德拉也難以看透迷霧,只能感知到大致的輪廓。不過這讓她更加安心,因為創造者的力量並不具備壓倒性的優勢,哪怕是把一切未知負面因素都最大化,使徒們也有取勝的可能。當然,前提是梅迪爾麗全力出手。瑟瑞德拉將觀察的資料瞬間交流給其他使徒,也包括梅迪爾麗。
菲茲德克也安定下來,梅迪爾麗則全無反應。只有羅切斯特的心情最為複雜,他看著創造者,緩緩地說:「你終於也覺醒了嗎?」
神父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本《啟示錄》站在雨中,一頁頁地翻著。書頁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批注,那是他幾十年的心血和智慧結晶。握有《啟示錄》的神父,莊嚴、神聖而謙卑。聽到羅切斯特的問候,他微低著頭,溫和地說:「不是終於,是早已覺醒了。在三十年前,我已打開塵封的記憶,知道了自己的由來和使命。我之名,是創造者,是第六名使徒,也是無上的主手中之劍。只是劍鋒所指,並非主的敵人,而是背叛了主的使徒。」
《啟示錄》一頁頁地快速翻動著,代表著神父過往的歲月也以快進的方式飛快翻過。神父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即使在狂風暴雨和電閃雷鳴中,也遠遠傳遞出去。
「不!不要提主!」
羅切斯特忽然驚恐地吼叫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失態。
出奇的是,神父猶豫了一下,果然沒有再提主。他的語聲一停,快速翻動的《啟示錄》即行停下。呈現在神父面前的那頁非常乾淨,沒有任何一條批注。那是「末日」之章,全文中只有一句話下面被重重地勾出了一道底線。
「主無所不在。你想他時,他即現身。」
使徒所謂的提到,並不僅指口說,而是在精神層面想到「主」主也不是舊時代宗教中那無所不能、高高在上的主,而是塵封於記憶深處某個存在的代稱。不過或許,使徒的主和宗教中的主其實是一體的。
羅切斯特長長地出了口氣,說:「創造者,也許我們之間的宿命會有解決的辦法,一個不用非要毀滅一方的辦法。」
「又是本世界意志……」
神父笑了。
「本世界意志不見得一定是壞東西。」
羅切斯特說。
而神父居然點了點頭,認同了羅切斯特的說法。他合上了《啟示錄》有些感慨地說:「自從我在你的培養皿中甦醒時,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所在。消滅你們,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義。那個時候,我反反覆覆在你的培養皿中重生,並不是被你捕捉,而是為了更好地觀察你,並且試圖從你這裡找到其他使徒在哪裡。可惜的是,我雖然看清了你,但是卻沒能得到其他使徒的線索。所以離開你的實驗室後,我就在荒野上以一名人類的身份旅行,試圖找到所有的使徒,然後再一舉消滅你們。直到後來,我才明白這不過是借口。一個讓我可以暫時放下使命的借口,而借口,不正是本世界意志特有的特徵嗎?但是我還是覺得本世界意志不錯,至少它的存在讓我可以從本能和宿命中暫時跳脫出來,從而能夠以另一種角度來看看身處的這個世界。不得不說,本世界意志還是很奇妙的。當你試著換個角度去看世界時,就好像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再換一個角度,又是一個新世界,無窮無盡。很奇妙,不是嗎?」
「這麼說,我們之間或許可以避免戰鬥……」
羅切斯特試探著問。
「不。你們是徹底背棄了自己的使命,而我,不過是暫時偷了下懶而已。所以我們之間的區別是本質上的。」
神父說。
「那就太遺憾了……」
羅切斯特沉重地歎了口氣,說,「如果戰爭不可避免,你也很有可能會被毀滅。就算沒有大腦,我們這裡也有四名夥伴,還有瓦爾哈拉,你沒有勝算的。我看得出來,在你覺醒的這幾十年中,你並沒有刻意進化,甚至沒有為自己製造一具稍稍有些戰鬥力的身體。你的生化軍團只有一個士兵,而它同樣沒有成熟。看來,本世界意志帶給你的並不完全是好處。」
神父的微笑依舊,絲毫不為羅切斯特的話語所動,說:「我們之間的第二個區別在於,我可以徹底毀滅你們,而你們不行。即使這一次我死了,很快就會在另一個地方重生。你們不會有多少時間來享受勝利,哪怕是幾天的時間。很快很快,你們就要懷疑身邊的一切生物會不會是復生後的我,甚至就連其他使徒也會被懷疑。因為除了你,傳承者,沒有使徒能夠辯認出我的身份。而就算是你,睿智的傳承者,也不會有第二次的機會。上一次是我故意讓你發現的,如此而已。」
羅切斯特的笑容漸漸僵硬,他知道,事實必如創造者所說。然而卻又不是沒有希望,所有的希望,都繫於梅迪爾麗身上。
「而假如真有奇跡出現,比如說你們當中恰好有某一位具有了徹底毀滅我的能力……」
說到這裡時,神父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坐在艦頂,只是想著自己心事的少女。從他的角度是看不到梅迪爾麗的,不過所有人都知道神父目光的焦點是在哪裡。看了看梅迪爾麗後,神父才接著說:「……那麼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假如我死了,第七使徒就會出現。它是毀滅者,你們不會願意遇到它的。死在我的手上是一切的終結,而死在毀滅者手裡,你們會發現一切才剛剛開始。」
羅切斯特皺起了雙眉,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把對話繼續下去。和其他三名使徒不同,作為傳承者,羅切斯特知道許多其他使徒不知道的秘密。他很清楚,第六使徒是後來才出現的,是為了清理使徒而出現的使徒。所以創造者的戰鬥力肯定比表面看起來的要強大得多,而且很可能,不,是必然有克制使徒們終極技能的手段。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還有第七使徒!
所以忽然之間,羅切斯特感覺到有些心灰意冷。
就在這時,所有使徒的耳邊都響起了一記輕微的金屬摩擦聲。他們同時一怔,隨後反應過來那是重劍劍鋒在星艦表面拖動的聲音。少女已經站了起來,沿著瓦爾哈拉的艦身走向艦艏。瓦爾哈拉的艦體足有數公里長,少女從中間走到艦艏,卻不過是幾步的路。重劍劍鋒在瓦爾哈拉上拖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瓦爾哈拉的艦艏是銳利而優美的流線形,最終收束成一點。那光滑的艦身就連一隻蒼蠅都會滑落,而少女站在上面卻穩若山巒,如同和瓦爾哈拉聯成一體。少女認真地俯視著下方的神父,神父也在認真地看著她。
梅迪爾麗的手逐漸握緊了重劍劍鋒,冷冷地說:「就算有毀滅者,那也是以後的事。我倒是覺得現在還是殺了你比較好。」
「至少可以多活一段時間?」
神父饒有興味地問。
「是的!」
梅迪爾麗乾脆利落地回答。
「一個很真實,也很遺憾的答案。」
神父深深地歎了口氣,說,「其實我本來不想來找你們的。畢竟還有大腦沒有出現,五位使徒不聚集到一起,就很難離開這顆星球,我有很充足的理由可以繼續等下去。因為憑你們是難以找到大腦的,假如它不自己出現的話。可惜,你們為什麼要開始清洗呢?而且是徹底的清洗。這樣做雖然有可能把大腦找出來,但也會殺死世界意識。而我,還不想看著世界意識就此死去,它畢竟讓我度過了幾十年美妙的夢境。所以……」
「所以,戰鬥吧!」
梅迪爾麗替神父發出了戰爭宣言。
神父點了點頭,開始挽動衣袖,而腳邊的小狗則開始低低地咆哮。這是很滑稽的一幕,可是使徒們卻沒有人覺得好笑,梅迪爾麗的目光更是越來越銳利,重劍劍鋒也開始微微顫動。
然而就在激戰一觸即發之時,神父的耳朵忽然動了動。不止是他,四位使徒都聽到了遙遠遠方傳來的一聲雄渾厚重的嘶吼。嘶吼的源頭非常遙遠,根本不在北大陸。神父戰鬥準備的動作停了,小狗也安靜下來。
神父向瓦爾哈拉看了一眼,淡然地說:「看來我們之間的戰鬥要押後一段時間了,我有需要優先處理的目標。」
看著神父遠去的身影,三個使徒都暗自鬆了口氣。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沒有使徒願意去面對創造者。
神父和使徒們聽到的,是浮屠的吼叫。
南大陸的山脈中,一座山峰忽然活動起來,然後緩緩升空。山峰逐漸伸展開來,變成長達數十公里的生化巨獸,高階戰鬥兵器,浮屠。浮屠的動作僵硬而遲緩,它的後半身體彈出數十對節肢,抓在山體上,這才支撐著上半身逐漸抬起,探入高空。然後它的後身發力一彈,由此才將龐大無匹的身體彈射到千米高空。浮屠升空後又會回落,等它終於在空中成功懸浮時,已經離地面不足百米。而它原本棲身的山峰早已四分五裂,巨大的裂體以讓人窒息的聲勢,墜落向深深的山谷。
在西部的海岸山脈中,同時有三隻浮屠升空。它們在空中游動著,長長的巨尾每擺動一下,就會在空中滑出數十公里。
地下湖泊沸騰了,卵泡紛紛裂開,大大小小功能各異的生物兵器從破碎的卵泡中爬出,並且喝飽了湖水。湖水是它們生成後第一次的能量補充。對其中許多生物兵器來說,也是最後一次補充。
一隻隻生物兵器完成了進食,脫離湖水,向幾個通向地面的出口湧去。數以萬計的生物兵器一起飛行時,地下溶洞立刻顯得十分擁擠。眾多生物兵器依次通過有限的幾個出口時,卻是井然有序,快速迅捷,沒有任何碰撞和阻塞。湖水的溫度逐漸升高,可以看到主腦的活動頻率正在加快,與它鏈接的生物兵器數量正以幾何級數增加著,而對於主腦那龐大的計算能力來說,指揮百萬級別以下的生物軍團都很輕鬆。
廣袤的南大陸上,無以計算的生物兵器從地面升空,向高空中緩緩游動的三隻浮屠匯聚。漸漸以三隻浮屠為中心,形成了三團各自擁有數萬生物兵器的軍團,在空中構成一個巨大的球形,向大陸北方移動。在它們的前方,是正在南移的綿延火線。
蘇也離開了地下,雙臂環抱在胸前,凝停在空中,看著一隻又一隻生物兵器從身邊飛過,撲向戰場。這一時刻,他竟然無事可做。
北方,數百架作戰單元排成一條長長的弧線,逐漸向前推進。它們按照既定的程序發射高能光束,並用燃燒導彈點燃地面。它們的感知儀器不斷收集著周圍的數據,加以簡單的分析處理後再傳遞給後方規模更大、速度更快的智能中樞,然後再接收新的命令。無數機械單元鏈接在一起,以網絡的方式形成巨大的智能,隨時分析著清洗的功能和效果,並且微調攻擊模式,以期在能量消耗、清洗速度和效果之間找到最佳的平衡點。
最前排的作戰單元剛剛接收到新一輪的命令,於是暫時停止攻擊,以調整攻擊輸出模式。停頓不會超過一秒鐘,但就在這短短的停頓時間內,所有作戰單元的偵測範圍內都突然出現了數十個極為強烈的生命反應!作戰單元的警戒級別瞬間提升到了最高級,它們紛紛掉轉高能光束的射擊口,瞄向突然出現的敵人。然而未等高能光束射出,上百支不會引起偵測反應的骨質利刺就已破空飛來!當速度突破2000米每秒時,輕飄飄的骨刺也擁有了恐怖的破壞力,所有被命中的作戰單元都瞬間爆炸,僅僅在第一次攻擊中,這一隊的作戰單元就損失了大半。
僅餘的十幾架作戰單元已射出了高能光束,稀稀落落的光柱照射在來襲之敵身上,大半被敵人體表光潔如鏡的鱗片散射掉,小部分則被厚而堅實的皮下組織吸收。所有目標無一墜落,而是加速衝擊!
這是一群從未在機械單元資料庫中出現過的變異生物,如梭形的身體適合在空中飛行,短翼則主要用作平衡和調節飛行方向,以反重力器官作為動力主要來源,同時輔以能量噴射器官作短距加速和變向。它們瞬間拉近了與作戰單元的距離,再度噴射骨刺。在百米距離上,超高速的骨刺和高能光柱一樣無可阻擋,所有倖存的作戰單元根本不及發出第二記高能光束,就被凌空擊爆。而由始至終,沒有一發微型導彈發射。作戰單元攜帶的微型導彈以燃燒彈為主,並且主要用於對付地面和慢速目標,它們的飛行速度還追不上突然出現的生化兵器,所以所有作戰單元都默認了不去發射飛彈。
在前線作戰單元全軍覆沒後,一道強勁的探測波動橫掃而來,將突然出現的生物兵器覆蓋在內。普通生物會被這些探測波動完全看透,而生物兵器也被侵入了小半。在後方那些作戰單元構成的智能網絡內,立刻得出了分析結果。這些新出現的生命體內設計嚴謹精密,並且留有部分冗余組織,隨時可以生長出相對應的器官。它們沒有進食和消化器官,只有簡單的能量吸收存儲組織,是靠消耗高能量的結晶或是燃料存活。換言之,它們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而是依附於軍團存在的職業戰鬥者!而且,它們的設計簡單明瞭,目標明確,從能量消耗的角度看維護成本非常低,戰鬥力卻高得不可思議,性價比極佳。最後,十萬單位級別的智能網絡根本找不出這些生物單位可供改進之處,這意味著它們的設計已經接近於完美。然後這個任務就被逐級傳遞上送,直到被列為整個機械蟲潮總體智能的優先任務。然而,改進它們的努力再度失敗,儘管這些只是功能簡單、用於衝鋒送死的炮灰兵器而已。
數據傳遞和分析的過程不超過一秒,機械蟲潮就決定將資料傳回瓦爾哈拉。所以在戰鬥爆發整整一秒鐘後,所有使徒的意識中就多出了這種生物兵器殘缺的結構圖。
不管使徒分析的結果如何,前方的戰鬥已經全面爆發。
梭形的生物兵器數量足有數萬,以幾十隻為一個小隊,依靠高速、突然性和強勁的火力打擊瞬間撕裂了機械蟲潮的防線,深入陣線內部。從高空俯瞰,如同數千枚箭頭狠狠刺入蟲潮,並且還在深入著。機械蟲潮的外圍戰線拉得很長,也很分散,那些基本作戰單元是以一百二十隻為一隊並行前進。一隊梭形生物兵器可以完勝一隊作戰單元,所以初期接戰,機械蟲潮就在幾秒鐘內損失了超過十萬的作戰單元。突入陣線後,一隻隻梭型兵器尾部開始噴射出幽藍的能量,速度增加至五倍音速,各自鎖定目標,呼嘯著向蟲潮內部的小型母船和大型特殊作戰單元發起衝擊!
高速骨刺的傷害是巨大的,哪怕是幾十米長、防護強大的小型母船,也經不起一隊生物兵器的輪番轟擊。一般被命中幾十次後,它們即會凌空爆炸,連緩降修復的機會都沒有。而面對開始收縮集結的機械單元,生物兵器也開始付出代價。只要加強高能光束的功率,還是能夠對它們造成顯著傷害,並且高能光束完全不可能閃避,只能預判規避。所以當高能光束足夠密集時,梭形兵器的傷亡率立刻直線上升。在接下來一分鐘的戰鬥中,它們擊墜了至少三千餘艘小型母船,代價則是過半的成員在機械蟲群前三輪的攻擊中被擊殺,而後的損失率更是直線上升。當一艘艘母船凌空爆炸或是燃燒著墜向地面時,擔任突擊角色的梭型生物數量也已在悄然間下降了一個數量級,從數萬降至不到一萬。而最後的一萬生物兵器仍然在全速突擊,個別射空了體內儲存骨刺的生物兵器乾脆加至最高速,一頭撞上殘存的母船!
轉眼之間,機械蟲潮最外層的陣線出現了微不可察的混亂。母船扮演著整個智能網絡中堅支柱的角色,它們是下一級網絡最重要的節點,也是最上層智能網絡的基石。大量母船在極短時間內墜毀,讓外圍智能網絡出現混亂,處理分析和判斷能力更是直接跌落了幾個數量級。而此時因為大量基礎節點的損失,蟲潮上層的智能網絡也出現遲滯狀態,一時找不出如此眾多節點的替代方案。
主腦已經模擬分析出了機械智能網絡的弱點,這些為數眾多的小型母船就是整幅網絡上的弱點,所以它發起的第一波攻擊就是針對這些小型母船。事實證明了主腦的正確,當節點被摧毀的數量達到了一個臨界點時,智能網絡即刻陷入了混亂。
就在此時,最外圍偵察單元的範圍內又出現了一個非常巨大的生命反應。這是一頭長達百米的巨獸,扁平的身體、寬大的側翼和長而尖細的尾巴都會讓人聯想到深海中的魔鬼魚。這頭龐然大物在空中行進的速度快至不可思議,側翼一個鼓蕩,就以超越音速的速度衝入混亂的機械蟲群中,它身上張開數以百計的裂口,不斷發出超高頻的震盪波。震波遠遠傳出,瞬間遍佈數平方公里的區域。區域內的機械單元即刻和震盪波產生了強烈的共震,隨後最脆弱的機械單元竟被震得開始解體!一時間,不知有多少機械單元凌空解體,一個個零件紛落如雨。如能量儲存單元、高能光束射擊器、推進引擎等部件則在掉落過程中開始爆炸。於是在深沉的夜空中,有若無數煙火綻放。
魔鬼魚並非一條,在隨後的一刻,機械蟲潮的偵察範圍內又多出了數十條魔鬼魚!這一波的攻勢,立刻給機械蟲潮以極為沉重的一擊!從西至東,從南到北,數百公里的範圍內,天空中燃燒的火球如綴綴繁星,當它們墜落時,又如一場最盛大的流星雨。
數以萬計的生物兵器跟隨著魔鬼魚衝入機械蟲潮中,開始大肆殺戮。這些生物兵器種類多達數百種,攻擊手段多種多樣,而且在速度、防禦和靈活性上具備全面壓倒性的優勢,小範圍內的配合更是沒有任何缺點。主腦在戰場形勢的掌控上似乎沒有極限,就連每隻生物兵器飛行的速度角度都可以控制。而相比之下,機械蟲潮的智能網絡處理能力還沒能恢復,就又被魔鬼魚以沉重一擊。機械單元的數量越少,智能水平就越低。而主腦根本沒有這類限制。
在損失首次突破百萬之後,機械蟲潮也感覺到了危機,開始收攏陣形,以密集火力反擊。此舉果然生效,生物兵器的損失即刻擴大。蟲潮馬上進一步收縮,火力密度直線上升,相應地一隻隻生物兵器開始在火網中燃燒著墜落。
十幾分鐘後,整個機械蟲潮已經收攏成一個金屬球狀的刺蝟,它們的損失已經超過了三百萬,而相應生物兵器的損失數量也超過三十萬隻。當火力密集度達到臨界點時,小型的生物兵器事實上已經無法衝進火力網內部。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而且勝負的天秤開始向機械蟲潮一方傾斜時,夜空中忽然起了一陣風。風中的森森寒意,不光讓空中的生物兵器戰慄,甚至讓機械蟲潮也為之一滯!
風中的寒意,怎麼會讓根本不畏懼的低溫機械作戰單元也為之戰慄?這根本不合常理,然而就是發生了。在數千公里之外的北大陸,一直關注著這邊戰況的菲茲德克一聲低低的呻吟,連接身體的上萬根數據光帶已斷了幾根。就在剛才,一道非常強大濃烈的意識透過數據鏈接直接衝擊到瓦爾哈拉的中央控制室內,雖然立刻被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聯手粉碎,然而已經足以讓兩位使徒臉色鐵青。
因為他們是使徒,因為對手只是一個生物兵器。雖然浮屠和傳統意義上的生物兵器完全不同,但畢竟也是一個生物兵器。
在南大陸的戰場邊緣,忽然亮起了一點光芒。這點光芒起初如星辰,隨即若明月,但轉眼間已變成熾熱太陽!那一直隱於黑暗中的龐大身體也隱隱發亮,就如它的身體內燃燒著火山!旋即一道光柱橫貫了南大陸的北岸!這是和機械單元類似的高能光柱,雖然能量的層級更高,但達成的效果是類似的。惟一不同的是,機械單元中星艦主炮射出的也不過是直徑一米粗細的光柱,而這道光柱的直徑達到了百米!
無比耀眼的光柱一時間點亮了整個海岸線,直到百公里外才漸漸消散。機械蟲潮的中央則多了一個巨大的空洞,裡面曾經存在的一切都蕩然無存。只有在空洞的最中央,還懸浮著一艘長達五公里的星艦。然而星艦雖然頂住了第一輪轟擊,但是它的外殼也已處於半溶化狀態,只能勉強浮在空中,根本失去了戰鬥力。
遠方,剛剛發射出恐怖光柱的巨型生物兵器,浮屠,再次張開了那超過身體截面的巨口,而這次噴出的只是一條細而暗淡的光線。但就是這條光線,卻洞穿了那艘失去了全部防禦力的星艦,然後讓它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堪比核爆的爆炸還將兩百米範圍內的全部機械單元都捲了進去,然後是接二連三的殉爆!
浮屠合上了巨口,從牙齒縫中還在不斷冒著青色的煙霧。它好像已經很疲倦了,尾巴緩緩擺動,開始轉向。它想要掉個頭,看樣子需要花上幾分鐘的時間,轉彎半徑就有五十公里。
機械蟲潮還剩下超過五百萬的單位,但是在消滅了作為核心的星艦後,這只浮屠就覺得這場戰爭已經結束。它消耗了太多的能量,以至於有些睏倦,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覺,以補充能量。和其它生物兵器不同,浮屠根本不需要進食,它有著類似於空間爐作用的核心,可以直接從空間中汲取維持生命所需的能量。所以能量消耗後,只需要休息足夠的時間就可以了。
浮屠懶洋洋地向下屬的生物兵器們下達了總攻的命令,就只管著自己的掉頭轉向了。至於為數眾多的生物兵器們如何發動總攻,是一擁而上還是各自為戰,就根本不是它所關心的事了。反正如果戰況不佳,自然會有主腦介入。那個地下的大傢伙現在可遠遠沒有達到處理能力的上限,卻一心想要爭取更多的資源,把自己變得更大。要那麼大幹什麼,它難道想佔據整個星球作為自己的巢穴不成?這還真不是笑話,浮屠的資料庫中,就記載著不止一個主腦這樣幹過。
它一個圈子還沒有轉到一半,另外兩道同樣宏大冰冷的意識就橫空掃過。它們合力擊碎了一道隱晦的探測意識。那道探測波束源自使徒,藉由機械蟲潮發出,想要窺視浮屠的秘密。如果不是後面兩道同樣龐大的意識,那只昏昏欲睡的浮屠或許真的會被探測意識掃中。雖然不一定會洩露多少機密,可是在浮屠看來,這卻是一種羞辱,哪怕是來自使徒也是一樣。
擊碎了使徒意識後,兩道冰冷的意識溝通了前一隻浮屠。
「阿方索,你覺得這樣就算打完了嗎?還有一半的垃圾沒有清理呢!」
一道意識如是道。
「阿方索,你是不是睡得太久變遲鈍了,這麼明顯的探測躲都不躲?」
另一道意識說。
名為阿方索的浮屠懶洋洋地回應著:「別爾拉斯,清理垃圾哪裡需要我動手,戰果根本彌補不了我損失的能量。至於你,區克,既然有你們兩個在,我何必還要躲?就算被探測到了也沒什麼,給主腦找點事情做,省得那傢伙成天只想著如何把自己變得更大。」
三股巨大的意識互相交流著,它們關注的焦點已不再是戰局。雖然就在幾公里外,數十萬生物兵器仍和四百餘萬的機械作戰單元捨生忘死地戰鬥著。片刻之後,另一道更加龐沛的意識加入了交談,那是主腦。它一邊操控著戰場的每一個角落,一邊仍有餘力和三名浮屠交流。
和其它生物兵器不同,甚至和主腦有所區別的是,三隻浮屠都有自己的名字。
瓦爾哈拉的中控室內,瑟瑞德拉的臉色更加難看。剛才她的探測意識剛剛發出就被擊碎,特別是被兩隻生物兵器擊碎,讓她感到十分羞辱。可是羅切斯特的臉色比她還要難看,喃喃地說:「我想起來了,它們是阿方索、別爾拉斯和區克。它們三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三隻生物兵器而已,就是大了點,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瑟瑞德拉皺眉問。她的傲慢仍有道理,浮屠雖然威力巨大,但是她仍然可以完勝任何一隻,所以在她眼中,生物兵器就是生物兵器,沒有什麼本質不同。浮屠那威力恐怖的一擊,如果不能命中,又有什麼用?
羅切斯特又歎了口氣,重複了一遍三個名字,隨著他的語聲,中央控制室中竟然浮現出三個閃耀著淡淡金色光芒的符號!這些符號中原本應該包含著海量信息,包括了浮屠的全部資料庫,並且有著它們過往的全部記憶。符號雖然和正規的貝薩因都神文相比結構要簡單得多,卻也達到了神文的最基礎等級。這三個符號,就是三隻浮屠的名字。它們並非憑空出現的生物兵器,名字也不僅僅是身份辨識的工具,而是意味著真正的傳承,意味著它們和使徒一樣,同樣可能擁有數十萬、甚至上百萬年悠遠的記憶和進化史。
中央控制室中的三個符號當然只有形象,而不可能包括內部的信息,因為羅切斯特也不可能擁有關於浮屠的詳細數據,就連那些塵封的記憶中也不可能有。擁有自己名字的浮屠,本是創造者手中最犀利的武器之一,沒想到會在南大陸首先出現,而它們卻肯定不是出自真正的創造者之手。
羅切斯特知道,所有的浮屠都是出自蘇之手。那麼,蘇又是什麼?
他思索著,卻沒有答案,最終說:「看來,這個世界沒有我們想像的那樣簡單。我們或許都低估了本世界意志的影響力。」
中央控制室安靜下來,三名使徒開始秘密交流,卻有意無意地把梅迪爾麗排除在外。
當提著老舊皮箱的神父踏上南大陸的土地時,生物兵器和機械蟲潮的戰爭已經接近尾聲。越過沙灘,就是大片的焦土,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看著這片死寂的土地,神父露出微微的震怒。他默默站著,目光緩緩掃過前方的焦土。這時身後水聲響動,小狗從海浪中跳了出來,然後用力抖毛,甩了漫天水珠,才站到神父腳邊。它同樣抬起頭,望向遠方的夜空。在那裡,仍時不時有爆炸後的火光閃動,那是殘存的機械單元墜落的標誌。小狗在喉嚨中低低地咆哮了幾聲,渾身的雜色毛緩緩豎起。
神父極目遠眺,視線越過遠方的戰場,落在數十公里外三個山巒般巨大的陰影上。那是三隻安靜浮著的浮屠。而當神父看到它們時,同時也感應到了空中四道巨大的意識流動,於是臉上的震怒變成了嘴角的苦笑,自語著:「阿方索,別爾拉斯,區克,原來它們三個都在這裡,難怪我找不到它們了。還有一個主腦,真是麻煩啊!小白,我只有你了,你害不害怕?」
小狗很堅定地叫了兩聲。
「不怕就好。」
神父笑著拍了拍小狗的頭,然後還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三個對一個啊……唉,小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實在應該早點把你叫出來的。不過總是這樣躲著也不是辦法,你說是不是?」
小狗又叫了一聲。
神父好像聽懂了它要表達的意思,點了點頭,從皮箱中拿出了那本早已翻舊的《啟示錄》放置在胸前,默默祈禱著,片刻後邁步向前方的焦土走去。當神父那雙舊得很有些磨損的皮鞋踏上焦土的一刻,空中頻繁交流的四道巨大意識突然一滯!
「創造者……」
「創造者……」
「創造者……」
空中猶如響起了三重奏,三個各不相同的意識表達出的情緒各不相同。阿方索是震驚,別爾納斯凝重,而區克則意味複雜,甚至有些迷惑。浮屠是有智慧的,龐大的身軀使它們可以承載更大體積的大腦。在很多情況下,浮屠是可以代替主腦的。而且它們有傳承的記憶,復生,對於它們來說等如是沉沉睡了一覺而已。
阿方索現在的戰鬥力下降到不到巔峰的一半,立刻動了逃跑的心思。可是它那巨大的體型,想要逃跑的話只能躍向外太空。而別爾納斯則是認真地計算著和創造者之間的戰鬥,並且已經和主腦聯接在一起。至於區克,它的智能更加高於兩個同伴,但有時候過於複雜的智慧反而是一種阻礙。它是惟一注意到小白的浮屠,也是為此感覺到迷惑。小白讓它嗅到非常熟悉的味道,卻又說不上在哪裡見過。而且小白給它的印象,既不是可以忽略,也不是能夠成為敵手的存在。
主腦則沉默著。一瞬之間,三名浮屠傳輸給它海量的信息,都是關於第六使徒創造者,和浮屠自身的信息,信息量是如此之大,一時間主腦感覺到自己幾乎要沸騰了。它不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不夠大,但從沒有這次這樣強烈,哪怕是這顆星球都被它吞了,也感覺有些不夠用。
神父輕輕撫摸著手中的《啟示錄》身體中同樣升騰起一道極為巨大的意識,重重與空中浮屠們的意識撞擊在一起!
「叫你們的主人出來!」
神父如是說。
「或許沒有那個必要。」
別爾納斯說,它已張開了巨口,可以看到喉嚨深處吞吐不定的能量光芒。
神父抬頭看著別爾納斯,微笑著說:「你可不是我的對手。我當然不介意先殺了你,這樣你的主人一樣會出現。可是這樣一來,你的記憶中就會留下一個愚蠢的紀錄。還是把你的主人叫出來吧。」
別爾納斯微微低下頭,數十隻眼睛盯住了神父,說:「我自己當然不行,但是我們可有三個。哪怕阿方索只有一半的能量,也足夠了。」
神父展顏一笑,說:「但是我也有小白。」
小狗用力叫了兩聲。
在天空中,三座山巒一樣巨大的浮屠團團圍著神父。在它們面前,神父和小白比螞蟻還要渺小,然而三名浮屠卻越來越凝重。不過它們仍然沒有把蘇叫過來,反正這邊發生的一切,蘇都會知道的。
神父濃重的眉毛一揚,說:「不肯去叫你們的主人嗎?那麼也好,這就開始吧。反正這顆星球同樣容納不了你們三個。回歸主的懷抱吧!」
說話間,神父的身體漸漸變得高大,直到高達十米時才停下。而小白則不停地吠叫著,犬吠逐漸變成了低沉的吼叫。它的身軀也在逐漸變大,而且比神父還要大,直到超過了三十米才停下。但是它的身體再次變型,不斷生成鱗片,兩隻後爪也變成數對短足。它長長的尾部用力一擺,竟然有些吃力地升上天空!
「白!」
「是白!」
「它為什麼會在創造者一邊,而不是和我們一起?」
浮屠的意識交流驟然激烈,當小狗變成迷你版的浮屠時,事情就變得一點也不好玩了。
在浮屠的記憶中,都知道自己還有一位夥伴,一位同樣有名字的夥伴。它的名字是白,卻不知為何沒有出現。浮屠都沒有對此感覺到意外,在過往的歲月中,也不是所有的浮屠都會被召喚出來的。因為一名浮屠如果成長到極限,甚至可以比行星還要巨大。對付一般的星系級別文明,一隻浮屠就足夠了。
可是白出現了,卻不是與三名浮屠站在同一陣線。這讓它們一時間都感覺到困惑。
然而神父等待的就是這一刻的混亂,他雙手纏繞著電光,伸向天空,虛空一握!
別爾納斯和阿方索頓時感覺到身體一沉,竟然被拉得徐徐墜向地面!它們的身體比神父何止大了十萬倍,可是竟被神父從虛空拉向大地!而神父在地上卻站得穩如山巒!
別爾納斯和阿方索都驚天動地地狂吼起來,巨大的身軀拚命擺動。它們不斷從虛空中抽取能量,以至於身體周圍都瀰散著淡淡的黑色波紋。那是空間開始不穩定的跡象。神父的臉色逐漸脹紅,巨大的身體早已將衣服盡數撐破,因此可以看到皮膚下的肌肉不斷賁張,粗大的血管盤曲曲折,幾乎要鼓出皮膚!
撲的一聲,神父身上幾條細些的血管徹底爆裂,噴出的血霧瞬間染紅了神父的半身,可是他臉上的微笑依然如故,雙臂上的力量仍然在逐漸增加。別爾納斯不住吼叫著,噴吐著能量光束攻擊,然而再凝實的能量光束到神父身前十米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其實別爾納斯不過是洩憤而已,真正的戰場其實是在纏繞著它的力場上。只要別爾納斯能夠掙脫力場束縛,就能給神父以當頭重創。但是這種戰鬥是最無花假的能量比拚,根本沒有迴旋餘地,別爾納斯的能量完全被神父壓制了。而阿方索則更是叫得憤怒不甘,因為它正在被一米一米地拉低,而且速度越來越快。一旦浮屠被拉回地面,就意味著它的反重力器官將被徹底破壞,那時候龐大身體的自重就可以徹底壓垮內部結構,而汲取空間能量的組織這時候就會變成致命的炸彈,會把它們徹底炸成碎塊。阿方索是最虛弱的浮屠,而神父三分之二的力量集中在它身上,因此抵抗迅速崩潰。
神父身體表面的血管一根根崩壞,噴出的團團血霧久久不散,把他從頭到腳染成了一個血人。神父並沒有從空間中抽取能量,而是依靠不斷爆炸自己的身體組織產生能量。物質的湮滅會產生極為巨大的能量,甚至可以壓倒從空間抽取能量,只不過沒有空間提取能量那樣持久。阿方索山巒般的身體已經快要接近地面了,它一聲瘋狂的咆哮,巨尾狠狠抽擊在大地上!
大地瞬間龜裂,土石和血霧共同升起,阿方索的巨尾已經少了小半截,斷口血肉模糊。借助巨大的反衝力,阿方索終於再次騰空而起!
神父同時怒吼一聲,右手臂上的皮膚幾乎全部炸開,這次不再是噴出血霧,而是湧出大片粘稠的血漿!然後阿方索的身體瞬間又重了一倍,它一聲淒厲的怒吼,瘋狂掙扎,終於還是緩緩沉向地面。
別爾納斯和阿方索陷入絕境時,區克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它的對手是白。
三十米大小的白,其靈活度完全不是區克可以比擬的,所以區克張開了大口,而白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戰場就是區克的腹內。區克並非全無還手之力,它可以在腹內生成為數眾多的迷你浮屠,雖然個體的戰鬥力遠及不上白,但數量卻可有數萬之多!區克放白進入自己腹內也是無奈,它現在已是行星級別的武器,按過往標準,主要戰場是以恆星系劃分的,而白現在卻是行星內兵器,在星球內部,白的戰鬥力要遠超區克。而且在四名浮屠中,白也是惟一真正的超級生命,哪怕白僅僅是剛剛甦醒,能量儲備幾乎全為空白,區克也需要盡全力戰鬥。
自從白進入腹內,區克就靜靜地浮在空中,再也不動了。
血已如泉,不斷從神父腳尖滾落。熾熱的血珠落在大地上,就會化為一團火,肆意地燃燒後消失無蹤。
在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阿方索終於重重地墜落在大地上!它龐大的身軀內部發出陣陣巨響,不斷發生崩塌。
神父長長地出了口氣,神色輕鬆不少。可是望向痛苦掙扎的阿方索的目光中,卻也有著濃郁的憂傷。
「只剩下別爾納斯了……」
神父如是想著。他知道小白可以搞定區克,雖然代價不菲。小白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它自己的生命。
神父感受著左手上承載的力量,很沉重,卻仍然可以承受。他左手握著的是別爾納斯,浮屠的拚命掙扎不斷消耗著神父已所剩不多的身體組織。但是神父的右手已經騰出來,所以戰鬥很快就要結束了。
在這個時候,神父不知怎麼的,忽然心生感慨,向周圍環視。目力所及之處,已是生機盡滅。不僅僅是燃燒過的焦土大地,就連天空中也是一片空白。再也看不見機械蟲潮,也沒有生物兵器。曾經的機械大軍和恐怖的生物軍團,都在能量衝擊中無聲無息地徹底分解。那是分子級別的分解,再也沒有復原的可能。
神父和浮屠之間的戰鬥,餘波就已對周圍的環境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在戰鬥中心幾十公里範圍內,大地已不是焦土,而是完全結晶化。這種包含著晶粒的大地根本沒有誕生生命的可能,數千平方公里的地域,已成沒有生命的死域。就算人類日後重新佔據了這顆星球,沒有幾十年時光的慢慢改造,也無法讓這片土地重現生機。晶化的大地並非因為高熱,而是被力場徹底燃燒,並且抽取了全部的能量所致。所以直到地下數百米內,都不再有任何生命,就連細菌都無法存活。
僅僅是還有克制的一場戰鬥,就已對世界造成如此傷害。即使從整個星球來看,這也是一塊不容忽視的傷疤。如果是全無顧忌的激戰呢?
莫名地感傷時,神父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正踩著焦土向這裡走來的人!
大地的晶化仍在持續,因為神父和別爾納斯的爭鬥剛剛進入高潮,四溢的能量衝擊對於一切生物都是致命的,怎麼會有人能夠穿越死亡地域,還走得如此從容?
神父的目光落在來人身上,頓時眼前一片模糊,視線中只剩下一顆璀璨的碧綠眼瞳,若最純淨的翡翠。那是右眼,神父想著。
下一刻,神父就遽然清醒!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失神。身為創造者,怎麼會失神!可是那顆深不見底的右眼,卻有如深潭,讓他不由自主地陷落下去。
一時間神父根本來不及思索,立刻收回了纏繞束縛著別爾納斯的能量,並將全部身體組織都徹底燃燒!他根根頭髮都豎立起來,這個人一出現,就已逼得他燃燒了自己最後的生命!
遠方那個人不急不忙地走著,速度卻逐漸加快。而當他走到神父面前的剎那,恰會是神父燃燒得最熾烈之時。遠方的人,那頭淡金色的短髮也似在燃燒著,如最純淨的火焰。而碧綠的右眼,則似乎將世界都染上了一層翠綠。
在生命最後的潛能也徹底燃燒後,神父終於看清了遠方那個人的臉。那是蘇,也是三隻浮屠的主人。可是蘇又是誰,為何會從他的手中悄無聲息地奪走了三隻浮屠?
這個疑問沒有答案,因為蘇已開始奔跑!
蘇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十公里更是一步而過!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雙手巨劍,式樣和梅迪爾麗最喜愛的重劍一模一樣。
蘇的攻擊簡單之極,就是揮劍直刺。他的動作也簡單之極,就是合身直撲神父胸膛。
然而,造成一切區別的就是速度和能量。蘇如一顆最熾烈的火流星,瞬間已加至不可思議的高速,剎那間與神父擦身而過!
當蘇的身影在十公里外出現時,手中重劍已熔蝕得只剩下一個劍柄,完美的人類身體上也出現大片晶化的跡象。蘇的左手,則握著一顆滾熱的心臟,它猶在不甘地脈動著。而在蘇身後,神父低頭看著胸膛上巨大的空洞,有些不能置信。片刻後,他終於露出釋然之色,身體迅速回縮至普通人類大小,然後仰天倒下。
天空中傳出白一聲淒厲的吼叫,它撕開了區克的腹部,從中鑽了出來。白已遍體鱗傷,身上還掛著幾隻迷你浮屠。它想不顧一切撲到神父身邊,卻被區克抓住了機會,巨口一吸,重新把它吸入腹中。白極為不甘地嘶吼著,它最後的吼聲在天地間重重迴盪著。被區克吸回腹中,白就再也出不來了。在強行突破的過程中,它受了太多的傷害,多到了可以逆轉戰局的地步。而現在白所能做到的最好程度,就是拖著區克一起死。
蘇徐徐轉身,走到神父面前,緩緩蹲下,凝視著這個從未見過,卻又似熟識了無數世紀的男人。
神父艱難地笑了笑,說:「這場戰鬥……真快。」
「我的戰鬥一向很快。」
蘇說。
神父咳嗽了幾聲,血沫不光從嘴裡湧出,也不斷從胸口恐怖的傷口裡冒出來。他好不容易嚥下血塊,喘息著說:「快點也好,可以早點結束……去休息。」
他仰天躺著,連說話的力氣都暫時失去。而手則是不住摸索著,似乎在尋找什麼。隨著久尋不獲,他臉上顯露出焦急神色。蘇心中一動,看到了幾米外掉落在塵土中的一本深色封皮的書,那是《啟示錄》蘇走過去拾起《啟示錄》在神父身邊蹲下,把書放在神父的手裡。
摸到熟悉的《啟示錄》神父的表情明顯放鬆了很多,甚至臉上泛上一層充滿活力的紅光。他愛惜不已地撫摸著《啟示錄》好不容易才歎了口氣,把這本書遞給了蘇,說:「這本書,就送給你吧!它是我……這幾十年來的感受和體會,也許對你今後會有些幫助,也許沒有。我這次……會真正地死去吧?」
蘇默然一刻,才說:「有可能。至少短期內醒過來的機會不大。」
「是根本沒有可能吧!你居然也會安慰我,真讓人意外。難道說本世界意志對你的影響也如此之重嗎……毀滅者?」
神父說。
蘇笑了笑,說:「顯然。不過我不是什麼毀滅者,我的名字是蘇。」
「不,你當然是毀滅者,不然怎麼會有阿方索它們出現?只是你現在不願意承認罷了。不過……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就出現了毀滅者,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至少,在主的秩序中這不應該出現。所以說,這真是一個很奇妙的世界,這裡的世界意志也很奇妙。其實……就算能夠醒過來又如何呢?甦醒的是創造者,卻不再是我了……留戀,也是本世界意志的一種吧?」
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區克痛苦地咆哮著,山巒一樣的身體漸漸傾斜,向下緩墜。它墜落的速度看起來並不快,可是當身軀觸到地面時,腳下的大地都會為之劇烈震顫,讓人難以站立。
望著那猶自掙扎的山一般的身軀,神父深深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兩行淚水緩緩落下,喃喃地說:「區克,還有白……也好,也好,就讓它們去睡吧。」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蘇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出這麼個問題。
「清理使徒……」
話一出口,神父就失笑,說,「這話我不用說你也會去做的。那些使徒已經開始清洗星球,而且消滅他們原本就是我們最原始的本能。另外,小心某種東西,在這裡,他們管它叫做完整體。如果可能,消滅完整體甚至比清除使徒更加重要。我的直覺告訴我,完整體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完整體……好,我知道了。還有嗎?」
蘇點了點頭。神父和蘇的對話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簡單,在說到完整體時,神父其實已在這個詞語中附加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訊息。這時,他所用的也是貝薩因都神文,雖然在蘇看來,神父的神文依然簡陋。
神父的手勉強抬了起來,在空中虛點,他指尖處出現了一幅地圖,手指就點在地圖的一個點上:「在這裡,有個叫莎莉的女孩,正在努力實現她的夢想。她不漂亮,也不強大,卻比任何人都要單純,都要天真,也都要努力。如果可能的話,給她留一塊完成夢想的土地吧?哪怕你也要清洗這裡,也無需在意這裡的一點點人。這點生命支撐不了世界意識,而世界意識消失後,他們也生存不了多久。」
「莎莉……」
蘇想起了她,想起了那個以艷舞和身體賺取金錢,以可以在龍城中多學習些東西的女孩子。那時的她,還十分年輕,以荒野的標準也是剛剛成年,卻已在一邊流淚,一邊舞蹈。
「好,我答應你。」
蘇回答得沒有猶豫。
神父深深看了蘇一眼,歎息著說:「如果不是剛剛戰鬥過,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毀滅者了……是時候了,我也該走了。」
神父的聲音漸漸沉寂,血也不再流淌,反而從身上的傷口中冒出縷縷白色的霧氣。就在霧氣中,神父的身體漸漸幻化,最終消失無跡無蹤。如果不是腳下晶化的戰場,遠方如山巒般的兩具浮屠屍體,以及空中飄浮著的、猶自驚魂未定的別爾納斯,根本看不出曾經有神父這樣一個人物出現過。
蘇站了起來,有風撲面吹來,格外蕭瑟。他舉目四顧,方纔的大戰驅散了輻射雲,所以天格外地高遠,顆顆繁星似在眼前,卻又極遠。在忽然變大的空間中,一個生命,如蘇,也會感覺到莫名的寂寞。
少了神父,這個世界似乎忽然變得冷了,雖然蘇和神父僅僅是第一次見面,還是在意外的情況下。依主的秩序,毀滅者和創造者就如硬幣的兩面,緊密相聯,卻永不相見。
蘇看了看手中的《啟示錄》隨手翻開,每頁上都有密密麻麻的披閱。風吹過,書頁飛速翻動著,當風停的時候,展現在蘇面前的是罕有乾淨的一頁,上面只有醒目勾勒出的一句話:「主無所不在。你想他時,他即現身。」
蘇輕輕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在感傷著什麼,只是那種莫名的感傷揮之不去。《啟示錄》在他手中開始燃燒,最終連一點灰燼都沒有剩下,就如神父最終的結局。
天空的盡頭又有火花一閃,一隻躲得遠遠的偵察蟲凌空爆炸,燃燒後的殘骸卻突兀地出現在蘇的面前,然後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蘇踢了踢這塊仍然燃燒著的金屬殘骸,臉色漸漸變得冰冷。如果不是這些使徒,他又如何會到今天這地步?如果不是他們,麗如何會死,梅迪爾麗如何會下落不明?
如果沒有他們,這個世界本來可以很寧靜。
啪!蘇重重一腳踩上了機械殘骸,把它徹底碾壓壓扁。
蘇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到吸入的都是炙熱的火焰。剛剛晶化的大地還在散發著驚人的高熱,浮屠的屍體則已開始燃燒。浮屠可以忍受數萬度的溫度,要想點燃它們的身體至少需要十萬度高溫。不過從空間中吸取來的能量是如此龐大,瞬間已近幾十萬度高溫,以致於浮屠的身體都開始燃燒。炎熱遠遠傳遞開去,在燃燒的屍體周圍近一公里內,都是超過千度的高溫,這是足以讓鋼鐵熔化的溫度,而且會持續近月之久。可是除了浮屠身體周圍十幾米內,晶化的大地卻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在這種土地上,哪怕是超級生命都難以生存。
天空中的別爾納斯降低了高度,垂下頭,低低吼了一聲。它在詢問接下來的動向如何,至於兩名夥伴和創造者的死,對它來說沒有太多的意義,那只是再一次的沉睡而已。和神父短暫的戰鬥,卻已消耗了它大半的能量,現在能夠發揮出的戰鬥力更不到平時的10%。不過就這些戰鬥力也足以對付百萬級別的機械蟲潮,更可以在前線指揮中起到部分主腦的作用。有浮屠的存在,生化軍團的戰鬥力會直接提升一個等級。現在別爾納斯本能地希望可以去沉睡,以補充損耗的能量。現在它對於這顆看似原始的星球警覺大增,再也不肯輕視星球上的生物。神父臨終前所說的完整體一詞,所包含的訊息差點讓別爾納斯躍出行星!它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本能地感覺到某種恐怖氣息,讓它不由自主地想要遠離。
蘇向前走了幾步,周圍的景象沒有任何變化。大地晶化,空中依然是火一般的熾熱。他只覺得有一股氣盤旋鬱積在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蘇早已不需要呼吸了,為什麼還會有如此鬱積的感覺?他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答案。
神父和小白覺醒本能已久,卻明顯沒有做什麼戰鬥準備,都是事到臨頭才行爆發。他們或許有穩穩超越普通超級生命的位階,可是在能量積累儲備上卻要遜色得多,更無法和奪取了羅切斯特在南大陸數十年積蓄的蘇相比。可能最讓神父沒有想到的是,蘇在超級生命的位階上竟也不遜於他。
《啟示錄》的扉頁上有一個不起眼的符號,那是一個只具備基本結構的貝薩因都神文,記載信息卻是足夠了。符號中記載的是神父歷年遊歷的心得和體會。
他以普通人的身份遊走大地,並以神父的身份傳播教義。這是一個偶然,神父拾獲了一本舊時代的《啟示錄》卻意外地發現裡面的教義和自己的感受十分契合,於是仔細研究,卻逐漸發現裡面其實解釋了許多宇宙和生命的奧秘。也許只是巧合,但恰恰就發生了。於是神父試著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去體會這個世界。在他的記憶中,三重角度會重合在一起,普通人的,創造者的,以及超級生命的。這讓他更加地困惑,也更加地快樂。當三重視野重合在一起時,他往往會忘記自己創造者的身份,也會忘記超級生命那冰冷的本能,而是更多地以普通人的能力來生活,掙扎地活著,並且試圖給每個迷茫的普通人指明方向,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方向在哪裡。普通人類的身份,帶給神父的是一種全新的感覺,不用再把世界看得那樣清楚,也不會再對數十年的時間漠然忽視。
用這個世界的話說,那就是悶過幾口烈酒後的感覺。
這樣的一個人……不,是超級生命和創造者……居然就這樣度過了幾十年。在他最後的時刻,一直陪著莎莉,看著她一點一滴地實現夢想。在超級生命的眼中,這就和人類看著某只螞蟻妄想建築一座宏偉的蟻山一樣。可是神父只是默默地支持著她,而且並沒有做很多,沒有超出一個普通人的本份。但是他同時也做了很多,比如在機械蟲潮來襲和生化軍團北上時,神父都稍稍透露出了一部分屬於創造者的氣息,於是無論機械蟲潮還是生化軍團,都自覺地繞開了聚居地,而不自覺。
吸收了符號內的信息,蘇卻半點高興不起來,反而胸口更加地鬱悶。這種鬱積幾乎無法揮去,而且越積越烈。
創造者也好,蘇也好,都是真正高階的超級生命,卻是想著一直過普通人的生活。而比他們兩個要低階的使徒引發了一切動盪,現在卻還活得好好的。使徒,毀了蘇所有的生活。
蘇握緊了拳,忽然怒吼一聲!
蘇的吼聲並不十分響亮,卻徹底震動了大地。波動遠遠傳開,覆蓋了整個南大陸。在大陸的各個角落,都有各式各樣的生物停止了活動,望向天空。它們都接收到了命令,而且無法拒絕。而在地下湖深處,主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著,湖水水平線正在直線下降。戰爭又將開始,主腦原有的分析能力已經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它指揮百萬級別的生物軍團略顯吃力,現在三隻浮屠只剩下別爾納斯,主腦的負擔因此大大增加。
在南大陸的各個角落,無數的卵泡成熟破裂,無數的生物痛苦嘶吼著,身體逐漸變形,成為一隻隻生物兵器。而更多的動物和植物則成為生物兵器的食物。
而蘇,只是站著,右眼的瞳孔中可以看到一枚淡金色符號正在快速旋轉。它不斷釋放出上千的金色光點,每個光點都是一種制式生物兵器的方案。而一個方案出現後,用不了多久,大陸上就會出現成千隻這一類的生物兵器。
幾天之後,蘇的千萬生物軍團就會生成。到那個時候,蘇的軍團會如潮水般席捲整個北大陸。哪怕使徒們逃入大海,蘇也決定追殺到底。
這個星球不需要超級生命,更不需要使徒。而這一次,蘇不打算給使徒們再次甦醒的機會。這看似不可能,蘇卻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一枚新的貝薩因都神文,已經清楚告訴他徹底抹除使徒的方法。
蘇遙望北方,淡淡地說:「使徒們,你們還有四天的時間,四天之後我的軍團就會成型。所以你們最好在四天之內過來殺了我。我就在這裡,哪也不去!」
蘇的聲音不大,卻用了某種特殊方法,所有的使徒,都會從基因層面聽到蘇的決戰宣言。只是蘇不知道,在聽到他聲音的剎那,梅迪爾麗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在晶化的大地上,蘇一站就是兩天兩夜。過往的歲月如流水般在心中流過,一個個人,一件件事,一幅幅定格的畫面,都如在眼前。甚至當初僅為幾個細胞組成的聚合體時的記憶也有所恢復。那時他運動,捕食周圍的食物,包括各種其它的細胞、細菌,甚至還有病毒。他緩慢地生長著,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生長速度,並且在眾多行將覺醒的能力間慎重選擇,然後出於對危險的畏懼,他封閉了大多數的能力。這肯定不是細胞級別的智慧,甚而遠遠超越了人類的智力水準,但卻並非不可能。在細胞的核心處,隱藏著一個貝薩因都神文,它的作用就是分析周圍的環境並且提供最有利的進化方向。和其它神文一樣,這枚貝薩因都神文也擁有無限可分的結構和龐大的資料信息,另外還具備自我解析選擇的能力。正是這枚貝薩因都神文判斷出周圍可能存在的潛在危險,從而在本能的層面上警告了蘇,影響了他的行為。
現在看來,危險其實來自於羅切斯特的實驗。現在蘇已經熟知人類的習慣,實驗品是會有多種理由被毀滅的,比如說失去控制,比如說危險性過大。當一小團細胞表現出數十倍於其它細胞的進化和生長速度,並且擁有無限成長可能時,沒有人會願意看到它脫離顯微鏡和培養皿的範圍。失去控制的試驗體只有被毀滅一種結局。而在最初的階段,毀滅試驗體其實非常簡單,比如說把培養皿加熱烘乾,再強悍的細胞都會陷入沉眠,而當溫度上升到一千度時,沒有能量層的保護,所有細胞都會徹底炭化。那樣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蘇了。
幾十個甚至是幾個細胞就具備超越人類的智慧,在任何人類眼中都是一個笑話,就連覺醒了的使徒羅切斯特也沒有想到這一點,所以才讓蘇最終找到機會成功逃脫。那是一個實驗室人員的小小疏忽,沒有在操作時保持試驗體的完全封閉。當時的試驗體不過是一小塊碎肉一樣的東西而已,在培養液中載沉載浮,用肉眼根本分辨不出它的活動。所以在移動培養皿的時候,這名實驗人員就偷了個小懶,直接用手把培養皿端了出來,再裝入全封閉的掃瞄儀器內。但就是這一秒鐘不到的間隙,一個狍子就從培養皿液面上彈出,飄浮在空氣中,然後隨著通風系統離開了實驗室,並且以損耗了自身多半細胞為代價,成功離開了地下基地。那枚貝薩因都神文,就裝載在其中一個細胞內。
等到狍子逃出實驗室時,還留在培養皿中的試驗體就變成了真正的一塊肉。它還能繼續生長,卻不再有靈魂。
在狍子逃出後不久,羅切斯特就察覺了一號試驗體的逃離。當時蘇在研究基地的日誌中發覺時間有些對不上,主要是因為羅切斯特發覺試驗體逃離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蘇可不認為舊時代人類的技術水準能夠察覺到試驗體細胞級別的細微變化,更不可能探知到貝薩因都神文的存在。而在得知羅切斯特是使徒之後,所有的疑問才迎刃而解。
至今為止,蘇還不明白貝薩因都神文源自哪裡,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存在。它既不是能量體,也不佔據空間,然而它就是存在著。每當蘇自身的力量登上一個新的階層時,就會發現更多的神文,而對已有神文的理解則會更加深入。力量的得來是如此迅捷,甚至讓蘇充滿了畏懼,而且是最大的畏懼。蘇不知道力量強大的終級會是什麼,但卻是知道當超過某個臨界點時,就會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
到第三天時,已經有成群結隊的生物軍團從蘇頭頂掠過,陸續飛向北方。沒過多久,一個巨大的圓柱型兵器緩緩在空中滑過,這個長達五千米的巨大傢伙本身並沒有多少戰鬥力,卻是所有生物兵器的移動後勤中轉站。它分泌的能量液可以為所有生物兵器快速補充能量。蘇雖然說過會等足使徒們四天,但是在此之前生化軍團的先鋒已然出發。
第四天,宛如雕像般的蘇終於張開了雙眼。
當那只碧綠色眼瞳望向北方的瞬間,北大陸上為數不多的生命體立刻感覺到心頭一道冰流流過,幾乎瞬間便要被凍僵!
瓦爾哈拉中的三名使徒都是臉色鐵青,再也顧不上這表情帶著濃厚的本世界意志色彩。這一次蘇讓他們明白,只要在這顆星球上,他們就不要妄想可以隱藏。雖然不知道蘇是如何找到他們的,但是顯然蘇就像創造者那樣,都有特殊的方法可以找到使徒們。
使徒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創造者臨走前說的話,當創造者死去時,第七使徒毀滅者就會出現。
創造者是專門為毀滅使徒而生的,他名為創造者,最為強大的手段就是龐大而強力的生化軍團,而軍團的基石即是四隻具有此前記憶資料的浮屠。在創造者的生物軍團前,使徒們毀滅文明的優勢不再。
蘇是毀滅者嗎?所謂的第七使徒,他們還是從創造者的口中得知。在創造者失敗後毀滅者才出現,顯然使徒們對獲勝更加地沒有把握,何況現在只有四名使徒,大腦仍然不知所蹤。就在羅切斯特、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愁眉不展時,坐在瓦爾哈拉艦頂的梅迪爾麗卻把頭深深低了下去。
龍城中,帕瑟芬妮的私立醫院已是一片黑暗。電力供應早已中斷,也根本不會有補充能源。龍城中所有的能源都用於防禦隨時可能出現的機械蟲潮。而暗黑龍騎已經亂成一團,摩根將軍突然失蹤,卻沒有任何人再能領導大局。龍騎中已經沒有任何將軍了。
在私立醫院的地下實驗室,海倫獨自坐在黑暗中,動也不動。如果不是身軀還有溫度,會讓人誤以為她只是一座雕像。黑暗中,還閃動著幾點幽暗的光芒,那是雪的眼睛。它現在煩躁不安,不住在原地盤旋著,幾乎要不顧一切逃離這裡。那道從靈魂深處湧上的寒流,幾乎擊碎了它一切意志。那是源自父體的殺機,雖然不是針對它,卻已讓雪感覺到了最深的危機。它很想躲到海倫的懷裡去,可是卻又不能。海倫身邊放著一個鐵箱,裡面散發出陣陣讓它驚心動魄的氣息。那種氣息所散發的恐懼,幾乎和父體一模一樣。
海倫的手冰冷,心中更是冰冷。
她心中一直的某種牽掛已經在某個時間悄然斷裂。那不是感覺,而是一條時間線。越過了這條線,而摩根沒有回來的話,那就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摸了摸自己的手,發覺涼得厲害。她本以為當時間越過這條線時,自己不會有任何感覺。
黑暗在延續,有濃濃的危險撲面而來,海倫卻忽然覺得無所謂了。生與死,於她一直都無所謂。而對於生命近於無限的超級生命來說,生死就是最大的考驗。
在北地冰洋上方,濃厚的輻射雲比任何時候都要厚重,中央的雲團幾乎觸到了海面,形成一個無比巨大的球體。雲團中央,蜘蛛女皇巨大的身軀動了動,然後緩緩抬起了頭。她的眼睛中還閃動著迷茫,巨大節足緩慢划動。身體各處傳來的酸痛讓她感覺到很不自在,眼神偶爾會清明,大部分時間卻會更加迷茫。現在本來是她的休眠時間,以等待身體徹底吸收進食所取得的能量,可是現在休眠過程卻被一種莫名的威脅所打斷。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就像是獨霸山林的猛虎發現自己的領地中出現了同類。
蜘蛛女皇忽然清醒過來,卻悚然而驚!可是清醒的代價就是痛苦,身體各處立刻湧上無法形容的痛苦,全部匯聚在頭部,讓她抓住自己的頭,痛苦地嘶吼著。而每當清醒時,蛛軀的抽搐就會更加明顯,把更多的痛楚匯聚到蜘蛛女皇的意識深處。她能夠感覺得到,完整體已經佈滿蛛軀的各個部位,並且開始露出猙獰面目。兩倍的完整體吸食能量的效率大大提高,完全不是疊加的效果。進食所取得的龐大能量,過半被完整體吸收,而且它轉化能量的效率是完全的100%,沒有絲毫浪費。在能量的平衡上,天平的重心終於從拉娜克希斯處偏向了完整體。
拉娜克希斯不斷叫著,掙扎著,兩條觸目驚心的血線更是從眼角處落下,滑過柔滑面頰,更順著脖頸流下。她已調動了所能動用的一切力量對抗完整體,除了頭部之外,身體的各個部位都成為最慘烈的戰場,還歸屬於她的組織不斷和完整體互相攻擊、互相吞噬,並且爭奪一切可能得到的食物和養分。這並不是陌生的戰爭,當融合第一份完整體時,蜘蛛女皇就曾經歷過類似的戰爭,當時她竟以一己之力壓制了完整體的第一次反撲。但是為了對抗使徒,她毅然融合了第二份完整體。然而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有多少是為了探索生命更高層奧秘的原因在。
可是她也沒想到,當兩份完整體融合在一起時,威力竟然會加大那麼多。當對身軀的爭奪超過某個臨界點時,戰局就是不可逆轉的。那時就不會再有蜘蛛女皇,有的只會是完整體。
拉娜克希斯從來是驕傲的,她的驕傲,遠比貝布拉茲、約什·摩根這些老戰友們以為的還要強烈。察覺到戰局不利,她忽然安靜下來,雙手彈出鋒利指甲,劃向腰際,竟是要將身體和蛛軀切離!
「等等!」
一個聲音忽然在她的意識中響起!
拉娜克希斯停下雙手,冰冷回應:「完整體?」
她已經察覺聲音是從身體內部響起的。
「是的。」
完整體回應,「用你們的話講……就是我們可以談談嗎?」
第三天傍晚,進入北大陸後,最前方的生物軍團和新一批機械蟲潮遭遇。這場遭遇戰以生物軍團的失利而告終,數百隻生化兵器全部戰死,機械軍團則付出了過萬作戰單元的代價。飛行在後方的大型生物兵器立刻調動後方的生物軍團趕赴戰場。幾分鐘後,戰鬥就在近百公里的範圍內全面爆發。很快戰線就綿延到上千公里長,雙方小股部隊交錯混戰,一時從天空到地面直至地下,戰火無處不在。數以百萬計的生物軍團和數倍於已的機械單元捨生忘死地廝殺著。能量、火焰和衝擊波反覆蹂躪著大地,就是土層最深處一點點生命的種子也不得倖免。
經過幾天的時間,北大陸的機械蟲潮再一次越過了千萬的級別。然而和生物軍團戰鬥著的並不是機械軍團的全部,在浩瀚大海上,亦可看到一艘艘破浪前進的鋼鐵巨艦。它們中最小的一艘都要超過舊時代最龐大的油輪。鋼鐵巨艦有著超越時代的流線外型以及全封閉的艦體,隨時可以潛入大海深處。它們水下部分的艦體時時打開,釋放出為數眾多的專用水下戰鬥單元。
海正在咆哮。
海面上浪濤已經達到了極限,隨時可見數十米高的驚濤駭浪。風也在瘋狂呼嘯著,它抽取上萬噸的海水,提上天空,再在幾十公里外狠狠地砸落。天空中的輻射雲劇烈翻滾著,下沿垂得可以擦得到飛濺的浪花。這是前所未見的惡劣天氣,即使是舊時代的核動力航空母艦也不敢在這樣的天氣裡出海。然而,對那些噸位動輒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鋼鐵巨艦來說,再大的風浪所帶來的亦只是搖晃劇烈一些而已。
在鋼鐵艦隊的正上方,一根輻射雲柱突然垂下,竟是一個新的龍捲風在此生成!錐型的雲柱準確砸入艦隊內,風眼中心處的一艘巨艦猛然震動起來,二十萬噸的艦體竟被緩緩從海水中提出!眼看著它就要被颶風提上天空,周圍的鋼鐵巨艦艦體都泛起能量火花,隨後一個個力場套在了這艘鋼鐵巨艦上,立刻把它穩定下來。颶風依舊在呼號,然而這一次所有的鋼鐵巨艦都通過能量場聯接在一起,想要提起一艘巨艦,就得把整個艦隊提上天空。總重超過千萬噸的艦隊,顯然超出了自然界颶風所能達至的極限。
越是狂烈的風浪就越不持久,龍捲風很快耗盡了全部能量,緩慢移向遠方。待它消散後,空中的輻射雲層已經薄了許多,海上的浪也變得低了。風依然猛烈,卻再也到不了拔山移海的程度,空中的雨倒是更大更密集了,只可惜這倒像是某種空洞乏力的宣洩而已。
狂風巨浪,就是世界意志在此時能夠做出的反擊,在舊時代可以摧毀最強大的艦隊,也可以夷平海邊的都市,甚至可以覆滅島國。但在此時此刻,卻奈何不得這些以劃時代科技打造出來的鋼鐵巨艦。艦隊以近百公里的時速在海面上飛駛,其中三艘鋼鐵巨艦排成橫排,拖在整個艦隊的後方。它們艦底打開無數細孔,縷縷灰白色的煙霧散入大海,逐漸向深海沉去,並且飛速擴散。在艦隊過後不久,深海中游曳的大小魚類忽然動作變得遲緩起來,沒過多久就完全不動,或者翻上水面,或者沉入海底。片刻之後,鋼鐵巨艦所經過的水域就成為絕地死域。
鋼鐵巨艦釋放出的是特別研製的無機毒質,毒性比世界上已知的劇毒還要猛烈百倍以上,一滴完全擴散,就能殺死一平方公里海域內的所有生命體。而鋼鐵巨艦的艦身也在海中不斷消融,將另一種毒素釋入大海。這是一種類似於病毒的類生命體,可以無限繁殖,幾乎對一切生物都具備殺傷力,並且可以以有機質為食。它們是無機毒質的補充,也是更長久更細密的殺手,因為只是類生命體而非真正的生命,這類病毒對世界意志是沒有支撐作用的,當它們的數量足夠大時,反而會對世界意志產生類似於毒素的效果。
這只前所未有的龐大艦隊,在大海上散播的是一道深深的死亡刻痕。除了生命豐富的南大陸外,北大陸生命已近絕跡,而只有大海中還有豐富生命,支撐著世界意志的存在基礎。而現在,使徒派出這只艦隊,就是為了徹底毀滅海洋中的生命體系。其實南大陸雖然生命豐富,然而生物兵器同樣無法對世界意志產生支撐,所以千萬級別的生物軍團對世界意志同樣是沉重的打擊。
或許是世界意志感知到了切身的威脅,於是垂死反擊,才在世界各個角落掀起堪比末日的災難。只是能夠毀滅舊時代人類的自然災難,在使徒們超越時代的文明前卻顯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南大陸同樣是狂風暴雨。
蘇在如簾般的暴雨中抬起頭來,向天空望了望,已有所感覺。他冷冷一笑,自語著:「都到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敢玩弄手段。原本你們跑了也就算了,現在……都別想走了!」
嚴格地說這時還沒有到蘇許下的四天時間,但是蘇卻是不想再等了。使徒們並沒有想像中那樣通明道理,甚至也沒有預想當中的高傲剛烈,他們顯然是在充分利用著蘇給予的時間在加快清洗世界的過程。如果完全給足他們四天的時間,或許真的會對這顆星球產生不可逆轉的傷害。從世界意志如此劇烈的反應來看,它所受的傷害已經瀕臨致命了。
蘇的右眼閃動了幾下,召喚的信號就已經發了出去。片刻之後天空陰暗下來,別爾納斯山巒一樣的身體出現在天際。它微微低下頭,下頜觸地,讓蘇得以沿著它的頭部走上,站在它的頭頂。站在別爾納斯身上,蘇就像站在山巒之巔,然而他的氣勢卻比浮屠更加龐大。
別爾納斯一聲嘶吼,聲音遠遠地傳播開去,恐怖的震波甚至讓空中的輻射雲層散開。它用力擺動身軀,龐大的身體緩緩加速,向北方飛去。
浮屠如傳說中滅世的魔鬼,跨過大洋,越過高山,再掠過一望無際的平原。憑藉著龐大身軀中源源不絕的能量供應,它的速度達到了極為驚人的程度,一舉撞開了生物軍團和機械蟲潮鏖戰的戰線,出現在瓦爾哈拉之前。
伏在海倫膝前的雪不解地揚起頭,問:「主?好像聽起來創造者和毀滅者更加重要些,不是嗎?至少他們是眼前的危險。」
海倫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卻是陷入了沉思中。雪很識趣地沒有再開口,以免影響了她的思考。她知道媽媽的能力,能夠讓她想很久很久的事情,一定是非常不好解決的。人類那些超級計算中樞耗時十天半個月的計算,在媽媽那裡不過是幾秒鐘的事。但是在黑暗中的等待很無聊,也讓她感覺到莫名的戰慄。
黑暗原本對雪來說不是障礙,可見光是非常原始初級的感知手段。黑暗更不應該是恐懼的源泉,因為它對獵物的影響要大得多。在黑暗中,雪就是天生的王者。但是這段時間,海倫給雪講了很多很多的故事,雪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個夢,長長的夢,長得甚至它自己都無法分辨跨越了多少年。是幾十萬年,還是幾百萬年?可是雪總覺得,這個夢長得無法以萬年來計算了。
海倫的聲音似乎有種魔力,在她開始給雪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雪就徹底進入了這個夢境。不,夢境還有虛幻的感覺,而雪卻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以上帝的視角在俯瞰著這個世界。一彈指間,就已是千萬年過去。在這個世界中,生命已經微小得無法分辨,即使是生命無限漫長的超級生命也有如一點火星,閃爍一下就會消逝無蹤。深黑的宇宙中,恆星不斷出現,又不斷毀滅。一個個黑洞於悄然間吞噬著周圍的物質。當時光流逝得如此劇烈,真正讓人感覺到生命的渺小。然而,在宇宙的漫長歷史中,奇跡總是不斷發生,既會有生命比恆星更加漫長的超級生命,也有龐大得堪比星系的霧態生命,更有無數把行星當成天然軀殼的生命體。
超級生命本性是孤獨的,它們在宇宙間遊蕩,領地的範圍甚至會以光年計算。或許數十萬年也難以遇上一個同類。在它們的領域內,也會有原始生命出現,甚至形成文明。但這對於成熟的超級生命來說毫無意義,那些原始的生命就像是細菌一樣的存在,是單株生存還是聚集成群落,根本對超級生命沒有影響。它們甚至進入不了超級生命感知的範圍。它們並不是超級生命的食物,腳下的行星,甚至是頭頂的恆星才是。
兩個完全成熟的超級生命偶然間也會相遇,這多半是因為它們的領地開始重疊。而這往往意味著戰爭。
永恆的生存已經成為真正的超級生命成熟體的惟一目的。每個超級生命都不一樣,它們雖然可以繁衍,但是後代卻又會是完全不同類型的生命。超級生命對於成長環境的適應力是無以倫比的,甚至有些特殊的超級生命會以黑洞為家。而某些超級生命則幾乎無可匹敵,因為它們身體的密度還要超過中子星,但是過於緩慢的移動速度也使得它們無法做到真正無敵。
總而言之,宇宙是無限的,也是神秘的。它孕育出眾多的超級生命,也通過各種不同的方式在毀滅著它們。超級生命理論上有著無限的生命,但卻沒有一個能夠真正永恆。然而幾乎達到頂峰的生存形態又使它們對於這個宇宙的理解無比深入,於是少數特別強大的超級生命預見到了自己的滅亡,並且把自己的記憶和理解保留下來。經過漫長的時間,某個幸運的超級生命就會得到前輩的知識和記憶,於是變得更加強大。當知道自己終有一天也會死亡的時候,超級生命也會恐懼。於是它們開始嘗試著尋找解決辦法,並且試圖和同類進行交流,因為再強大的超級生命也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來阻止毀滅。當超級生命過於龐大的時候,在它們的身體內部也會產生星系,並且繁衍出文明。這些有生命的星系就像人類身體中的病毒,非常微小,卻足夠致命。超級生命也可以在自己身體內部產生屬於自己的微意識,並依靠它們去消滅病毒。但是這樣一來就會落入另一個陷阱。那些微意識最終會產生獨立自由的想法,並且付諸行動。當所有微意識決定獨立時,超級生命的末日就會到來:它們形同於被肢解。
所以,在某個強大的超級生命成熟體曾經的領地內,為數眾多的新超級生命最終聯合在一起,甚至形成了一個文明。這個文明的最終目的,就是解決困擾個體超級生命的生存問題。這些超級生命都或多或少地繼承了這塊領地曾經統治者的記憶,因此它們中雖然沒有任何一個達到和前輩相當的強大,卻通過聯合和互助的方式共同尋找生存之路。這是前所未有的屬於超級生命的文明,疆域跨越了無數的星系。超級生命們第一次知道了群體的力量,它們一次又一次克服了自身原本的生命極限,不斷地存活下去,並變得更加強大。越是強大的生命越需要更多的領地,所以文明的領地不斷向外擴張。一個一個星系地跨越出去,文明的個體卻沒有任何增加,反而少了幾個,那都是用盡方法也抵抗不了生命極限的超級生命。文明擴張的過程中,並非沒有遇到過其它的超級生命,但是文明沒有吸收新血的打算,而是直接摧毀了所遇到的一切超級生命。沒辦法,宇宙是寒冷、黑暗而又貧瘠的,站在超級生命成熟體的角度,宇宙中是如此荒涼,想要補充生命的能量又是如此不易,文明中每多一個成員,就意味著需要額外的一大片星域來供養它。
其實文明中根本容納不下如此多的超級生命,若不是它們都曾經分享了同一個強大超級生命的記憶,根本不可能如此共處。隨著超級生命逐漸走向最終的成熟,身邊同伴的死亡讓餘下的超級生命重新充滿了對毀滅的恐懼,於是加快了向外擴張的腳步。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文明,也是一個本不應該出現的文明。它無比強大,但宇宙更加神秘,在那無邊的黑暗深處,總會有許許多多隱藏的陷阱,足以讓最強大的超級生命也為之毀滅。
對於這些超級生命來說,文明的意義並不在於建設、科技或者是文化,重要的只是生存和相互間擺脫死亡的危機。宇宙的運行規律已經成為它們與生俱來的本能,科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文明在擴張的過程中,眾多微小的生命,比如說某種人類,是根本無從察覺的。他們生存的星球,或許就在某個超級生命成熟體的體內。
如果沒有其它的意外,這個文明終將統一宇宙,假如宇宙是有邊界的,而且時間是無限的。只是在漫長的歲月中,任何小概率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都會變得無限大,所以意外總是會發生。
當超級生命們延續著一直的努力,不斷地擴展領地,試圖獲得永恆時,文明的一角突然崩塌了。在所有超級生命的感知中,在那裡出現了一片黑暗。那是最深沉的黑暗,任何存在只要進入那片區域就會立刻消失,無論是強大的特殊超級生命還是無形的感知,都是一樣。最初超級生命們還以為是某種罕見的空間崩塌,這在宇宙中是很常見的事。偶爾,崩塌的空間會連接到另外的神秘空間,沒有人知道在黑暗的背後會有什麼,所以也沒有任何超級生命願意被捲入到陌生的空間中去。
所以當黑暗區域最初出現時,所有的超級生命都隱隱感覺到不安,但是除了最初進入黑暗區域的兩個超級生命,它們沒有採取任何行動,而是靜觀事態的發展。超級生命的時間觀念,動輒是以萬年計算的。黑暗區域起初毫無動靜,只是默默吞噬著會進入區域內的一切,然而,就在之後不久,五個前所未見的超級生命從黑暗區域中出現。和它們一同出現的,還有優雅而美麗的瓦爾哈拉。
這是使徒第一次出現在世界之前。
使徒和超級生命文明間的基調,從接觸的最初就已定下,那就是戰爭。超級生命們對使徒的來歷一無所知,但是使徒那冰冷的本質卻讓它們感覺到了本能的威脅,於是戰爭不可避免。
這是前所未有的戰爭,五位使徒有若一體,以無可抵擋之姿,若狂風般在文明中席捲而過!這是超級生命們第一次遇到集團性的戰爭,它們從未想到戰爭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原本,它們以為這只是最低等文明之間的遊戲,卻沒有想到會在超級生命的戰爭中出現。五位使徒渾如一體,它們本身的戰鬥力就高於文明中的超級生命,而且相互之間的功能還能互補。這不是後天的配合,而是源自先天的設計。使徒之間就像最精密機械的齒輪,咬合得完美無缺,發揮出的整體戰鬥力根本不是1+1=2這樣簡單。
使徒們是突然出現在這片星域的,他們沒有來歷,也不想交流,而是直接選擇了戰爭,一場沒有俘虜的戰爭。
接下來的戰爭,並不瑰麗,也不壯觀,有的只是殘酷。勝利的一方對失敗者的態度始終如一,那就是滅絕。
對雪來說,這是一個夢一般的故事,卻絕不愉快。而且在故事中,使徒們的記憶只是源自於出現在這個宇宙的那一刻起,在此之前是一片空白。然而,雪卻看到,在使徒的身後,有一片根本無法衡量的巨大黑暗。
那是使徒的創造者。
那是主。
主是什麼?
雪很想知道,卻又害怕答案。它本能想要躲開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卻又抵制不住內心深處的好奇。她知道這好奇來得很不正常,就像是黑暗中有無形的吸引力要把她強行拖進去一樣。而且當真正站在黑暗前時,她感覺到的卻只有窒息。那是面對超出思想極限的巨大空間時本能的畏懼。
「媽媽?」
雪輕輕叫著。她感覺到極度的寒冷,急需溫暖,於是用力向海倫的身上靠了過去。可是海倫的身體卻不像往昔那樣溫暖,而是異常的冰冷,讓能夠輕易抵抗零下200度低溫的雪也難以抵受。
「媽媽?」
雪異常不安地叫著,不得不離開了海倫幾步,以免被海倫身上的低溫給傷到。在聽過海倫的故事後,雪總是莫名地不安,似乎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
海倫並沒有回答。她不光冰冷著,還不斷有黑暗從身上散發出來,逐漸擴散,甚至把雪也籠罩在其中。這種黑暗,和雪在夢境中看到的主的氣息竟有幾分類似。雪驚懼之極,不住向後退縮著,想要避開黑暗的籠罩。她不明白媽媽身上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氣息。在夢境中,始終隱藏於黑暗中的主從來不曾露面,但是它的威壓卻令所有的超級生命為之戰慄。雪也是超級生命,雖然只是幼生體,卻不妨礙她感知到主的威嚴。因為某種不可知的原因,她的感知比其它超級生命要更加敏銳,真切地感受到了所有的威嚴。而那一文明中的許多超級生命卻茫然無知,拚死突破了使徒們的封鎖,來到黑暗前時才有所感覺。所有來到黑暗前的超級生命,都在瞬間失去了活動能力,於是在絕望中被拖入黑暗深處,就此消失。
雪不住後退,一不小心踢翻了什麼,身後發出光噹一聲大響,嚇得她跳了起來。雪回頭一看,原來踢翻的是個陳舊的小鐵箱。此時箱蓋開著,裡面空空蕩蕩的,原本裝著的東西已經不知去向。這個鐵箱看起來很熟悉,而且同樣帶著某種隱約的驚心動魄的味道。雪驚疑不定地看著它,努力回想著這個箱子中裝的是什麼。就在這時,海倫卻看著手中一根已經空了的試管,無聲地歎了口氣。在這個試管中原本裝的是完整體,而現在,那些冰冷的液體已經進入海倫的身體,立刻展現出恐怖之極的生命力,迅速佈滿了海倫的全身,然後,它們的存在感就全部消失了。
完整體瞞不過海倫的監視,她對自己身體的每個角落都洞若觀火,知道這些完整體已經分解成極細微的顆粒,滲入到她每一個細胞中。在合適的時機,它們就會甦醒,從而得到海倫身體的控制權。而在此之前,它們也會以自己的方式給予海倫無比強大的力量,畢竟宿主對於它們十分重要。
海倫的手指輕輕鬆開,透明的試管緩緩滑落,在腿上彈了彈,翻滾著劃出一道曲線,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它並不是碎成許多小片,而是直接化為一堆粉末。海倫身體周圍的低溫空間已經讓它變得極度脆弱。海倫坐著沒有動,而是把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凝視看著。她的手很美麗,肌膚滑膩如冰,透明得可以看到些許青色的血管。此刻在血管中流動的血液暗流洶湧,無數能量正憑空在血液中出現,再被攜帶著送往身體的各個部位。原本沒有能力的海倫,身體此刻已經被徹底動員,所有的潛力都被挖掘。瞬息之間,數以千計的進化點就從各個部位生成,等候著進一步的命令。每個進化點都被甄別,其中有近千個進化點是海倫平時儲備於身體深處的,來源則是她對於自我身體的改造。而更多的進化點此前從未出來過,它們源自於使徒的基因和完整體的貢獻。
雖然早有預期,但是如此眾多的進化點卻仍然出乎海倫意料。她的大腦中瞬間閃過了數以萬計的能力搭配方案,最優方案即刻篩選出來,於是她的身體內部像是開了鍋,開始了瘋狂的重組。重組的過程迅烈而又痛苦,海倫卻木然地看著一切,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身體。在她平靜的表情後面,隱藏著一絲不為人所覺察的遺憾。
當海倫站起來時,冰冷和美麗的外表依舊,但內在已經和人類絕無關係。冰寒以她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也驚醒了正在研究鐵箱的雪。雪抬起頭,看到海倫時卻被嚇了一跳。她當然看得出來,媽媽已經徹底變了,變得和夢境中的主有幾分相似。
海倫散去了身周的寒冷,向雪招了招手,雪立刻跑到海倫腳邊,人立起來,像只可愛的貓咪一樣看著海倫。海倫半蹲下來,輕輕摸了摸雪的頭,說:「主和我們一樣,都是超級生命,但是它又和我們不一樣。超級生命也是生命,我們的生命有盡頭,我們的身體有暇疵。而主並不是這樣,它沒有極限,也沒有缺陷。至少,以我們目前的水準還看不到它的極限。」
雪懵懵懂懂地點著頭,不是很理解海倫的話。她現在思維中樞運轉得十分緩慢,主要是被海倫身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的淡淡威壓所壓制,在這種氣息範圍內,她的所有機能都不由自主地受到嚴重限制。這是生命最原始的一種本能,在遇到無可匹敵的強大天敵時放棄抵抗和逃跑,以換取更多一線的生存機會。
就在這時,黑暗中忽然響起了一個冰冷而深沉的聲音,隱約的磁性則強大得幾乎要把人的靈魂吸進去。
「主是無限的,而我們卻還依然有著缺憾。」
她說。
海倫已經站得筆直,金色的波浪長髮根根閃耀著奪目的光華,前所未有的強大氣勢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無形的氣勢中卻含有無可匹敵的力量,把雪遠遠地推了開去。海倫周圍的空間溫度劇烈下降,她本身就如一個黑洞,把周圍所有的能量都吸了進去。實驗室中的一切都染上了詭異的灰白色,稍稍的震動就可使它們粉碎。就在整個實驗室行將崩塌之際,一股熾熱之極的火流忽然從外奔騰而來,以強橫無匹之勢闖入海倫的冰封之域,將冰冷和寂靜沖得七零八落。只是火流衝擊到海倫周圍一米之內時,就再也難以寸進。雖然它已經佔據了實驗室中的全部空間,卻怎麼也無法攻克最後一米的堡壘。
雪不斷向後退去,雖然不甘心,卻最終深深看了海倫一眼,掉頭遠去。火流不同於冰寒,對她也有十足的殺傷,而且海倫已經叮囑過她應該做什麼,去找誰。在這種生死關頭,雪知道不是胡鬧的時候。
看到雪平安離去,海倫的雙瞳變得更加深邃,她凝望著火流襲來的方向,淡淡地說:「蜘蛛女皇,你也抵禦不住力量的誘惑嗎?」
火流已經控制了整片區域,私立醫院早已熊熊燃燒,在極致的高溫下,能夠燃燒和不能夠燃燒的都開始焚燒。夜色下的龍城,可以看到一道熊熊火柱滾滾升上天空。熱流依然在不斷擴散著,所過之處半個龍城都開始焚燒。龍城中倖存的人類先是愕然,然後是駭然奔逃,試圖逃離席捲而來、堪比核彈爆發的恐怖熱流。熱流捲過的速度比人類奔跑的速度要快得多,原本在它覆蓋範圍內的人類,除了最強大的幾個人之外,無一能夠生存。好在炎流只擴散到半個龍城的範圍就突然凝止不前,不然的話整個龍城都會付之一炬。儘管如此,溫度超過萬度的炎流輻射出的熱能,也讓大半龍城變成生命的禁區。
在烈火中,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緩步而來,猶如為火焰而生的女神。她帶著悠遠的淡漠,說:「追求力量與永恆,是每個生命與生俱來的本能。我也不例外。」
即使在高高在上的蜘蛛女皇面前,海倫也是一如既往地冰冷淡然,她說:「既然你已經融合了兩份完整體,就應該知道,主是不能出現,也不能復生的。」
「為什麼?」
拉娜克希斯的微笑高傲而冷然,「就因為主是站在眾生之巔的最強大的超級生命嗎?你的顧慮,在我看來不過是低等生命為自身存在的借口罷了。生命的意義就在於進化!」
「我倒是認為,生命的意義在於存在。」
海倫的手插在口袋裡,平平淡淡地說。
拉娜克希斯走到海倫面前三米時才停下,現在的蜘蛛女皇已經恢復成正常人類的體型,就像她第一次見到蘇時那樣。她微揚著頭,問海倫:「那麼你來告訴我,除了強大之外,還有什麼其它的理由我們要拒絕主的出現?就只是因為你們背叛了它嗎,我的小使徒?」
海倫浮現一絲苦笑,搖了搖頭,說:「肯定有其它的原因,但是我現在沒法告訴你,因為我也不知道。傳承的記憶中關於這部分也是空白。但是不能讓主出現,這是刻印在我們血脈深處的一種警告。我能夠告訴你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完整體並不是主,而只是主死後留下的軀殼而已。」
海倫反駁說:「那只是沒有生命的軀殼嗎?」
「就算主有可能以此而復生,它也只是一個超級生命而已。我至少有機會壓制它!」
「那樣的話,你就是主!」
「那有什麼不可以?」
拉娜克希斯斬釘截鐵地說。
海倫歎了口氣,說:「那絕不可以。」
一分鐘後,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爆炸震憾了整個星球,龍城連同裡面的所有人類,所有生命,從此成為歷史。
爆炸的衝擊波並未擴散出太遠,震動也不如歷史上某些大地震強烈。但是衝突的兩種能量性質,在有限的生命感知中,卻是最具震撼。
蘇的感受猶為強烈,淡金色的短髮根根豎起,肌膚下每個細胞都在躍動呻吟著,隨時可以迸發出最強力的一擊。他感覺到了深深的威脅,就像一頭發情期的公虎在領地中看到了另一個更加強壯的雄虎,結局注定是不死不休的爭鬥。但是蘇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這上面,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瓦爾哈拉艦頂盈盈立著的少女身上。
腳下的別爾納斯正在不安地扭動著,無意識震動著的翼鰭在天空中掀起道道狂風。它甚至用低吼在提醒著蘇自己的不安。爆炸的能量屬性讓它非常不自在,在它看來,查清遠方大爆炸的原因比處理使徒要更加重要。使徒只有四個,而不論是創造者還是毀滅者都不應該會輸給不完整的使徒。雖然第六使徒在與第七使徒意外的戰爭中隕落,浮屠也只剩下它自己,但是在星球內部,瓦爾哈拉的威力嚴重受限,別爾納斯有自信可以抵銷星艦的作用,何況主腦仍在發揮作用。
但是蘇對它的提醒充耳不聞。
在瓦爾哈拉優雅的艦頂,梅迪爾麗迎風站著,一頭長髮隨風起舞。美麗的身姿和手中的巨劍形成強烈的對比,不斷衝擊著其他人的視覺。她也在凝望著蘇,一雙湛藍的星眸深處,光芒正在極為劇烈地閃動著,有若隱藏著一道冰風暴。
他們似乎誰都沒有預料到會以如此方式見面。
而在瓦爾哈拉內部,卻不是大戰將至的凝重,竟然有些驚慌失措,就連羅切斯特也失去了鎮定。
「你說什麼?傳承的記憶是不完整的?怎麼會,失落的部分是什麼?」
瑟瑞德拉和菲茲德克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轟擊得羅切斯特根本招架不住。他也在苦笑著,不明白為何傳承的記憶會缺失這麼多,特別是最重要的三處:主是什麼,使徒因何而背叛主,以及使徒大腦的相關信息等全部缺失。在存放傳承記憶的危險空間中,羅切斯特還發現了新近有人進入過的痕跡。只是對方留下的能量痕跡太過隱晦平淡,而他又不能在傳承空間內多呆。在這極度狂暴的能量環境下,多呆千萬分之一秒,羅切斯特的意識都有可能被摧毀。所以他只能盡量多地把散佈在空間中的記憶帶回來,只有回來後才能仔細查閱其中的內容。記憶傳承的空間非常不穩定,雖然這次已經確定了它的座標,但並不意味著下次再來的風險會有所降低。不到10%的生還機會,對任何瘋子來說都不能算高。而只有絕望的超級生命才會去賭50%以下的生還機會,更不必說10%了。
缺失了最重要的記憶,更可怕的是有人剛剛進入過傳承空間。當羅切斯特說出這個事實時,菲茲德克和瑟瑞德拉一時失語。能夠進入傳承空間的超級生命即使放眼整個宇宙,也屈指可數。那裡是類似於黑洞中心的破碎空間,並且與無數神秘的空間相連接。想要在那裡進出自如,依靠的並不僅僅是強大的能量,更重要的是能量的層級。只有進化到最頂級附近的超級生命才能夠進出。
「會不會是大腦?」
瑟瑞德拉忽然說。菲茲德克皺眉想要反駁,可是話到口邊卻沒有說出來。理論上說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大腦只是五使徒之一,能量層級並沒有高過其它使徒,集合三使徒之力,並且借用了梅迪爾麗的一小部分力量才讓羅切斯特最終進入了傳承空間,大腦只靠自己怎麼可能?
「很有可能!」
羅切斯特居然也認同瑟瑞德拉的觀點。
「可是大腦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能量?」
菲茲德克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羅切斯特苦笑著說:「如果它得到了主的軀殼呢?」
「主的軀殼!」
瑟瑞德拉和菲茲德克同時驚呼。
「是的。這個世界的人們,管它叫完整體。」
就在這時,瓦爾哈拉輕輕震動起來,它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提醒使徒們,在星艦外還有一個大敵。
「先對付毀滅者!」
羅切斯特下定了決心,不過他猶豫了一下,緩緩地說:「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從今以後,我們都不要提及主,更不要去想、去探索它的痕跡和存在。我們曾經是主的創造物,所以只要我們想到了主,次數多了,主就會以某種方式重生。」
使徒的驚慌和爭議頗耗時間,不用蘇,即使是別爾納斯都看出瓦爾哈拉的反應遲鈍,正是進攻良機,可是蘇卻根本沒有把握時機的意思。正因為它知道蘇的計算和分析能力甚至還要超出主腦,所以才更是十分疑惑。
對蘇來說,望著風姿無雙的美麗少女,雖然有滿腔的話要說,可卻是一句都問不出口。他寧可眼前的沉默和僵持永遠地持續下去,也不願意打破脆弱的秘密。只是時間總會流逝,瓦爾哈拉輕微震顫起來,艦身上逐一點亮的美麗花紋提醒著蘇,大戰即將到來。
「原來你是使徒之劍。」
蘇的微笑中帶著一縷苦澀。
「我也沒想到,你會是第七使徒毀滅者。你是來毀滅我們的嗎?」
梅迪爾麗用冰冷而空靈的聲音說著,她美麗的小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迷茫。
「這好像是我的宿命。」
蘇回答。他已經感覺到了本能中深藏的衝動,那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是最基本的本能,只能拖延,卻無法壓制。
梅迪爾麗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蘇皺了皺眉,還是說:「梅迪爾麗,離開瓦爾哈拉,到我這裡來吧。你沒必要接受使徒的宿命,他們與你無關。」
少女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輕聲說:「不,不是的。我們在一起共同渡過了數不清的歲月,也經歷了不計其數的戰鬥。在這個世界的生活……才像一場夢。我不能拋棄昔日的同伴。」
「他們並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我們和他們並不一樣。」
蘇仍然試圖勸服。
少女歎了口氣,說:「那是因為受到本世界意志和這具身體影響的原因。如果說你感覺他們有什麼不好的地方,那麼真正的原因也該歸結於本世界意志。」
蘇默然一刻,才說:「我始終覺得,我還是人類。」
少女的唇張了張,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我也是……」
只是少女的話已經不可能被蘇聽見,這個時候瓦爾哈拉已經綻放出奪目的光芒,澎湃的能量洶湧而出,防禦能量場從前端打開,再在艦尾收束,艦艏的女人頭像則雙眼圓睜,一束強烈之極的能量光束從她的口中噴湧而出!瓦爾哈拉主炮的全力一擊,融合了三位使徒的力量,別爾納斯即刻全身震動,身體外皮上張開無數裂口,流質的能量光輝像水一般流出,再匯聚到它的頭部。不等蘇下指令,別爾納斯即刻張開巨口,一道粗大無比的深黑色能量柱從口中噴出,迎上了瓦爾哈拉的主炮!
兩道能量光柱橫亙數十公里,在星艦與巨獸的中間點相撞,立刻產生極為複雜的對沖、爆炸和湮滅。狂亂的能量化成了一顆直徑數公里的巨大暗色能量球,外面有無數電火跳躍著,而且球體內隱約呈現出條條深色斑紋,那是空間被撕裂的痕跡。在能量球內部,哪怕是最堅硬的合金也會瞬間被扭曲、蒸騰、汽化。瓦爾哈拉主炮的轟擊似乎無休無止,而別爾納斯也在拚命噴吐著毀滅能量光柱,所以能量球的體積還在不斷擴大著。瓦爾哈拉的主炮摻雜著三位使徒的力量,因此別爾納斯相持片刻就感覺到了吃力。但是它毫無退意,依然在全力抵禦著瓦爾哈拉的攻擊。浮屠不同於其它的生物兵器,它就算被完全毀滅,蘇也能夠在日後將它復活,而且還可以帶上今世的記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毀滅對於浮屠不過像是睡了個覺而已。
蘇已高高躍起,週身能量湧動,然後伸手一指,一條細細的光線就從指尖射出,照射在瓦爾哈拉的艦身上!在這條細得不起眼的能量光線前,星艦表面的能量護罩頃刻洞穿,而堅固的艦殼則迅速融解崩潰。按照這個速度,用不了一秒,這條能量光線就可以將瓦爾哈拉洞穿!
然而一直凝立不動的少女忽然踏前一步,瞬間前衝百米,用身體擋在了能量光線和瓦爾哈拉之間!少女微瞇著眼睛,抬起左手,用前臂擋住了那道黑色光線。能夠輕易洞穿星艦的能量,卻只是在少女白皙的手臂上燒出一片不起眼的焦痕。除此之外,再無其它的破壞。
這是格鬥域十二階的能力,絕對防禦。在梅迪爾麗手中,絕對防禦雖然並不能真的防禦住一切攻擊,但至少她身體的防禦程度已經遠遠超越了瓦爾哈拉。
有梅迪爾麗擋住攻擊,瓦爾哈拉的主炮威力即刻大幅提高,別爾納斯痛苦地咆哮起來,星艦的攻擊已經瀕臨它能夠承受的極限,而且威力還在不斷提高著。瓦爾哈拉艦身側面排列的數以百計的女人頭像也一一張開雙眼,不斷從口中噴出道道能量光柱。這些能量光柱在力場的牽引下劃出弧線,不斷轟擊在浮屠龐大的身軀上。浮屠的所有能量都已用在和瓦爾哈拉主炮抗衡上,防禦自身的能量護罩已經十分稀薄,密如雨點般轟來的能量光柱有不少轟破了護罩,轟擊在別爾納斯的身上。這些能量光柱無情地撕開浮屠的鱗甲,摧毀著內部的身體組織,在它龐大的身軀上擊出朵朵血色之花。
蘇微微皺了皺眉,身體一弓,隨後凌空大步奔行,只是幾步就加至不可思議的高速。他閃過梅迪爾麗橫空攔截的一劍,瞬間衝上瓦爾哈拉的艦身,然後從一個正在噴吐能量光芒的女人頭像口中破入艦內。那個女人頭像面容瞬間扭曲,痛苦地嘶喊著,如同真有自己的生命和感覺一樣。
然而剛剛衝入瓦爾哈拉內部,梅迪爾麗的重劍就又迎面飛來。蘇身體一側,伸手在重劍劍面上一敲,就閃電般從少女身側掠過,繼續向星艦深處衝去。少女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蘇現在的力量和能量已經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梅迪爾麗也難以抗衡。但是她重劍迴旋飛舞,一記超乎意料的斬擊,在蘇的背上留下一條血痕。無論什麼時候,少女的格鬥技藝總是完美得讓人崩潰。
蘇根本不在意這點小傷,他已在感知中鎖定了三名使徒的位置,所以根本無視星艦的內部結構,而是筆直向使徒們衝去!蘇身體表面不斷噴射出毀滅性的能量,星艦的結構在能量前都會瞬間湮滅,因此讓蘇生生在艦體內部開出一條通道。
蘇的眼前忽然閃出幾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不過時至今日,瑟瑞德拉的複製體根本不再構成對蘇的威脅。蘇驟然加速,從幾名自己的複製體中強行穿過。蘇衝過之後,幾名複製體的動作立刻僵硬,然後緩緩落下,當他們碰觸到地面時,身體早已是一片焦黑。輕微的碰撞,就讓他們完全炭化的身體破碎成為一團飛灰。
梅迪爾麗銜尾追來,經過時更是隨手揮出兩縷劍風,把沒有完全破碎的複製體徹底摧毀。
現在不光是力量,速度和能量強度方面蘇也已穩穩壓制了梅迪爾麗,但是他似乎並無意和少女殊死相鬥,而是一心追襲隱藏在星艦深處的三名使徒。
蘇忽然在空中凝停!就在他面前,一個深黑色的小小能量球緩緩飄過。那枚能量球中蘊含著極為恐怖的能量,甚而讓蘇的碎發也為之飄起。這是瑟瑞德拉的傾力一擊,足以威脅到蘇的生命。而菲茲德克的氣息則在正面出現,他的攻擊是數道強大的電弧。瓦爾哈拉就等同於菲茲德克的身體,在星艦內,他可以從一切角度發起攻擊。而最讓蘇警惕的,卻是身體周圍纏繞上來的隱約力場。這些力場並不十分強大,卻足以遲滯蘇的動作。在某些情況下,動作慢了一點就是致命的危險,比如說三名使徒在前方攔截,而梅迪爾麗正銜尾殺來時。如此恰到好處的輔助攻擊,也只有羅切斯特才能做得到。並不是每名使徒都能夠限制住第七使徒的行動的,哪怕是有限限制也不行。
蘇的淡金色碎發幾乎全部豎了起來,雙瞳中碧色光芒的閃爍頻率則增加了數倍,所有能量都在瘋狂調集。被四名使徒同時圍攻,蘇幾乎陷入絕地。但只是幾乎而已,菲茲德克、瑟瑞德拉和羅切斯特都已在全力攻擊,而梅迪爾麗則不是。迄今為止,少女的攻擊甚至比三名使徒還要微弱一些,她全部的力量只發揮出了六七成而已。作為使徒中戰鬥力最強的劍,她的不發揮讓使徒們整體的戰鬥力下降了不止一個檔次。
頃刻間,蘇已準備硬接菲茲德克的電光,牽引瑟瑞德拉的能量球,然後強行擊破羅切斯特的能量力場,而用身體承接梅迪爾麗的攻擊。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蘇將以自身重傷為代價,同時重創三名使徒,然後再憑借比對方強大得多的恢復能力制勝。應該說作為第七使徒,蘇的計劃完全針對了使徒的弱點,只除了一點,那就是梅迪爾麗的攻擊。如果換了另一個時空,第七使徒一定不會這樣做,因為劍即使對第七使徒也有足以致命的殺傷力。
然而現在,第七使徒是蘇,而劍則是梅迪爾麗。他們都有代表著本世界意志的名字,而不是一個通用的代號。
一切都如蘇的預料,電光擊中了蘇的身體,在破壞一定程度之後被反彈,然後就是菲茲德克痛苦的號叫。能量球則被牽引得無規律飛行,瑟瑞德拉的驚恐完全無法掩飾。能量球內的能量已經不受控制,每多存在一秒,都是對她本體的巨大衝擊。而羅切斯特也在痛苦地呻吟著,束縛著蘇的能量場上密佈裂紋,而且還在快速增加著。每道裂紋都相當於羅切斯特身上的一道傷口。傳承者現在本來就偏向於純能量體,這種能量層面上的損害對他的打擊猶為強烈。
最後,則是梅迪爾麗的一劍。
蘇的瞳孔突然收縮,愕然回首!重劍劍鋒宛若天外飛龍,破空而至!劍鋒上纏繞著縷縷黑色霧氣,那是毀滅性能量強大到一定程度才會出現的標誌。少女的這一劍顯然已經傾盡了全力,威力比先前的攻擊提升何止數倍,而且一劍即出,根本沒有留下任何餘地。她和其它使徒一樣,都是傾盡全力想要把蘇一擊斃命!
蘇愕然,本能地抬手指向少女的心臟。那裡是使徒的核心,也是梅迪爾麗惟一致命的要害。從蘇指尖射出的能量光線濃黑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在此必殺絕境,蘇本能的反擊也有著一擊必殺的威力。
可是蘇的眼前,少女的樣子忽然變了,變成了那個八歲的,正走向蜘蛛女皇馬車的小女孩。她小臉上的堅毅、迷茫和不安,就和現在一模一樣。這是回憶,是蘇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而不是使徒們用了什麼手段。
蘇在心底最深處歎了口氣,抬起的手緩緩落下。三名使徒的精神本體再次受到重創,可是看到重劍破入蘇的胸膛,羅切斯特卻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