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查理對著他的新手下們咆哮的時候,在遠遠的南方,在處在戰火與鬥爭的漩渦中心的裡爾城中,凱瑟琳正柔聲輕語的同巴伐利亞大公探討著與萊茵同盟的戰局。然而她話語用詞中的嚴厲完全不下於咆哮的查理。
「親愛的,我真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我是不懂軍事,可是我們的十萬大軍在僅有一萬人駐守的羅斯切爾面前無計可施,已經足足有半個月了。這是為什麼?攻下羅斯切爾,前面就是萊茵城了。現在整個萊茵同盟能夠動員的軍隊,也不過三萬多人吧?那些貴族私兵的戰鬥力,又怎麼能同我們的精銳騎士團相比?我很不理解,一場應該在一周內結束的戰役,為什麼會拖到現在?」
此時的巴伐利亞大公比半年前顯得更加年輕,望上去不過三十左右的樣子,他的臉已經是完完全全的淡金色,如同帶著一個面具一樣,英俊成熟中略略帶著一點冷酷。
「凱瑟琳,這不能怪羅歇裡奧。上一次的要塞攻防戰,我們的損失超過了八千人。現在再一次面對兩個大魔導師協防的羅斯切爾,他謹慎些也是應該的。何況這一次耶羅已經放出話來,準備動用神器罪之國度。所以這一次我們還是準備圍死羅斯切爾,分兵進攻萊茵城,逼耶羅和拉薩回到萊茵城去。」
凱瑟琳握住了大公的手,柔聲道:「親愛的,你不要騙我了。這場戰爭是很艱苦,可是久拖不決的真正原因是你和羅歇裡奧不願意對耶羅、拉薩和羅素這些老朋友下手。我知道你希望他們可以知難而退,所以才徐徐按兵不動。但現在結果已經很明白了,他們要為萊茵同盟效忠到底。親愛的,你已經給了他們機會,可是他們卻放過了它。現在,他們不能再怪我們心狠手辣了。」
凱瑟琳的聲音慢慢地變得冷峻:「親愛的,大魔導師並不能決定一切。我已經看過了一切有關這兩位大魔導師的資料,他們的最頂級的魔法都只能放出來二次,再考慮進去其它魔法以及神器罪之國度的作用,這兩位傳說中的大魔導師最多可以殺掉我們三千名士兵。在有普羅西斯先生存在的情況下,我不認為他們敢耗光所有的魔力。親愛的,我還翻閱了過去二十年來有資料可查的全部攻城戰役,攻防兵力比達到五比一以上時,所有的城都被攻破了,有八成的戰役進攻方損失在守方的一半左右。我不懂軍事,不明白為什麼往往攻方的損失會小一些。」
大公點頭道:「沒錯的,守方絕大多數的損失是發生在城破之後,那時基本上是被攻城方一面倒的屠殺。」
「親愛的,有位哲人不是曾說過,只以成敗論英雄嗎?所以我不管過程,只要結果!只要全力攻城,那麼我們至少有八成的把握以傷亡不超過八千人的代價全殲守軍一萬人,是這樣的嗎?」
大公略有些無奈地道:「沒錯,親愛的。」
「那為什麼不立刻進攻呢?」
巴伐利亞大公看著高貴美麗的凱瑟琳,輕歎一聲,道:「至高神取走了我的兒子,但又把你送到了我的身邊。有你幫助我,的確事情會變得容易很多。凱瑟琳,你的身體和孩子要緊,別太操勞了。我明天就回前線!我答應你,一周之內,我就能站在萊茵城的面前!」
凱瑟琳嫣然一笑,道:「這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您永遠是那麼的果斷、堅決,我知道,沒有什麼人能夠阻擋您的腳步的。啊,對了親愛的,我差點忘了。教皇不是答應過要幫我們的嗎,可是現在卻全無下文。我想您在走之前應該去見見他,而且要求要提得明確而具體,這樣看他還怎麼推托!如果他還是不肯派出奧古斯都大人率領的神聖騎士團,那麼你就向他要聖堂武士,至少要五個!這些人不管是攻城還是野戰,都會有很大用處的。如果他還是不肯,那你就不要再提任何要求,直接走吧!哼,這是他答應過我們的事,諒他的臉皮也沒那麼厚!你只要一走,這兩個要求他必然答應其一。」
巴伐利亞大公的臉色有些尷尬,猶豫地說:「這個……有些不大妥當吧?」
「沒什麼不妥的!」凱瑟琳惡狠狠地說:「如果你不去,那就我去好了!現在戰死的士兵都是我們手中最珍貴的資源,在我們流了無數鮮血攻取回來的土地上,光明教會想要一點代價也不付就自由傳播他們的教義,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哼,我會去和那老東西這樣說,就算教皇陛下不遵守他的承諾,我們也仍然會信守諾言,允許他的教士們自由傳教的。只是我們財政緊張,以後要開徵教堂稅,還得請他諒解。」
大公的笑容更見尷尬,他勉強笑道:「我想教皇不會言而無信的。我這就去一次聖彼德大教堂。」
凱瑟琳笑面如花地看著大公如一朵金雲般的身影策馬出了大公府,向聖彼德大教堂的方向疾馳而去。
等她轉回來時,臉上的笑意早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她冰冷地叫進來一個侍女,問道:「佛朗哥大人已經到了嗎?」
「夫人,他剛剛到達。可是您約見他的時間不是半個小時之後嗎?」
「每次都提前半小時等候召見,嗯,看來他對時間控制得果然精準,是個人才。」凱瑟琳暗自想著,她對侍女道:「通知他現在就來見我吧!」
同幾年前相比,佛朗哥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一身藍黑色的禮服簡潔而大方。他向凱瑟琳行了一禮,坐在了她對面。但他看到凱瑟琳象牙般的肌膚、完美高貴的氣質時,心裡仍隱隱有著壓抑不住的火焰。
「您好,佛朗哥子爵大人,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了。」凱瑟琳的優雅讓佛朗哥也找不出任何瑕疵。
「我非常高興能有這個榮幸。您這次召見我,是對塞勒斯堡出產的軍械盔甲不滿意嗎?」
「恰恰相反,我想除了塞勒斯堡的出品,我找不到更好的盔甲了。所以我準備將其它軍火商的訂單轉給你。從下個月起,我希望塞勒斯堡的供應能夠增加一倍。」
佛朗哥怔了一下,道:「凱瑟琳夫人,我非常高興能夠得到這麼多訂單,可是我不得不說,塞勒斯堡的生產能力恐怕達不到您的要求啊!萬一誤了您的大事,我怕……」
「佛朗哥大人,這是最後的決定。您不必擔心生產能力不足的問題,很快將會有兩個軍火商人的產業將劃入您的名下,到時候您完全可以應付得了這些訂單的。我非常欣賞您管理領地的能力,也很欣賞您的領導能力。數百矮人奴隸用心工作的場面,在其它地方是完全見不到的。您知道,公國非常需要人才,只要您為公國的大業做出貢獻,那麼您一定會有所收穫的。」
佛朗哥沉吟了一下,果斷地道:「凱瑟琳夫人,非常感謝您給我的信任。我知道公國目前財政很緊張,這樣好了,今後塞勒斯堡供應給公國軍隊的所有軍械都只按成本計價,我不會從公國的國庫中賺取一個銅幣的。」
凱瑟琳微微一笑,道:「謝謝您。我正為公國國庫空虛發愁呢!可是您不必擔心,您為公國付出的,一定會有所補償。」
兩人隨意又聊了幾句,佛朗哥就起身行禮,去辦理接收產業手續去了。
凱瑟琳默想了一會,突然微笑道:「佛朗哥還真是一個聰明的人啊,消息看來也很靈通,居然知道我上午剛剛處死兩個軍火商的緣由。嗯,我喜歡聰明人……」
她感覺有些疲倦,站起來,有些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此刻她隆起的肚腹已經不能再靠衣服掩飾了。
凱瑟琳來到落地窗前,望著北方的天際,不知在想著什麼。
雷頓王國的慶祝活動已經舉行了足足有一個月了,可是羅蒙國王仍然意猶未盡。
雷頓王宮的輝煌奢華是與雷頓王國在神聖同盟的地位相適應的。每到入夜時分,王宮門前的廣場上就會停滿了大大小小華麗的馬車。幾乎王國所有的權貴都雲集在王宮之中,參加各種各樣的慶祝酒會、宴會或者是舞會。
這不光是一個難得的互相結交、攀附權貴的機會,他們還想多看一眼那個清純如蘭、柔弱似柳的精靈,伊克蕾爾。
羅蒙國王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可是他覺得自己最近一個月中,足足年輕了三十歲。他從來沒有想到,微笑的伊克蕾爾是如此的美麗和迷人。當精靈微笑的那一刻,老國王立刻覺得,冬已去、春又來。為了這一刻,發動一場戰爭、戰死幾千士兵實在是太值得了!更何況,這場戰爭還使得老國王的威望前所未有的高漲。
因有阿斯羅菲克帝國在旁虎視眈眈,神聖同盟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發生過內戰了。雷頓王國上一次開疆拓土,則要追溯到三十年前。現在神聖同盟內向來以軍力精銳自詡的高地三公國竟然被雷頓王國一戰而下,被吞併滅族,這實在讓素來心高氣傲的老國王也不得不沾沾自喜。
當天,老國王旋風般地衝進了伊克蕾爾的房間,告訴她大敗高地三公國、解救出了所有精靈這個消息時,他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精靈展露了笑顏。
伊克蕾爾款步走到老國王面前,輕輕撫摸著他的鬍子,柔柔的、卻是無比驕傲地說:「我知道陛下一定會將勝利的消息帶來的。陛下,您正是我夢想中的英雄!我惟有將我全部的愛奉獻給您,才能表達一點我的心意。大魔法師羅格曾經占卜過我的命運,他說,擁有精靈伊克蕾爾愛意的人,武運與勳功將會伴隨他的一生。陛下,就讓我將這幸運也一起奉獻給您吧!」
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看,伊克蕾爾的小臉將精靈的精緻與纖弱完美地表現出來,美麗得幾乎令羅蒙窒息。但更讓他欣喜若狂的是,閱人無數的老國王自精靈的眼中,看到的分明是炙熱的愛火!他有無上的權力,有無盡的財富,有無數的女人,可是他知道,擁有一份真誠的愛會有多難。
當晚,羅蒙宣佈,整個雷頓王國狂歡一個月!
今夜的舞會與前幾次的舞會並無任何不同,在滿天的火樹煙花中,宮庭樂團賣力地奏起了「春天」圓舞曲,整個舞會已經漸入高潮。再過幾曲,就要接近子夜了,也快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了。
羅蒙國王年事已高,雖然興致極高,可是連續的狂歡之夜讓他也漸漸感覺到疲倦了。現在他坐在寶座之上已經睡眼朦朧,手中的金盃也歪歪斜斜,杯中美酒都快灑出來了。老國王身後的侍女眼疾手快,立刻將金盃接了過去。
在悶熱的舞廳中,羅蒙國王身旁的伊克蕾爾顯得有些氣悶,她站了起來。一個侍女忙過來扶她,精靈卻說:「不要緊的,這裡好悶,我出去透透氣。」她優雅纖弱的背影隨即消失在後廳中。
在豪華的舞廳中,有數雙炙熱的目光始終留意著精靈。她離去後不久,幾個人影也悄悄地離開了舞會大廳。
雷頓王宮的這個露台純粹以面積來彰顯它的奢華。
伊克蕾爾獨自來到露台上,憑欄遙望著的東南方的夜空。那裡有神諭之城,有她無數的兄弟姐妹,有參天的精靈古樹,有她習慣了的嫩綠鵝黃。
熱烈激帛的舞曲隱隱自房間裡透出來。這些舞曲聽在伊克蕾爾的耳朵,是如此的直白、火熱和粗俗。她深深地懷念著那些精靈的名曲,那才是真正的藝術,那才是她真正喜歡的東西。她是天生的薩拉族人,對於優雅和藝術有著近乎狂熱的喜愛。在這裡,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王宮中,又有什麼呢?這裡所有的人都只會用赤裸裸充滿色慾的眼光盯著她,一邊拚命向她炫耀著自己的權勢、財富、地位或者是武力。他們都不知道,這些完全都不是她需要的。她甚至聽到這些就覺得厭煩,就覺得噁心。
在伊克蕾爾所見過的所有男人中,好像只有在改變她命運的那一天,神使羅格看她的目光中完全沒有色慾,有的只是一種奇怪的嚴厲目光,這目光似乎能夠穿透她的靈魂,掃視著她的一切記憶和思想。那一瞬間,在這冰寒的奇異目光前,她好像就是完全的赤裸著一樣。
羅格注視了她足足有半個小時,然後就點點頭,告訴她可以離開了,他要再和修斯長老商量些事情。伊克蕾爾十分害怕,當天晚上,她悄悄地找到了阿佳妮,但是阿佳妮也不知道羅格的計劃,她只能安慰伊克蕾爾,神使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精靈族的未來。
第二天,修斯長老將伊克蕾爾叫了去,親自告訴了她這個改變了她一生的計劃。
身後一陣急驟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伊克蕾爾的耳朵顫動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臉上的厭惡變成了冰霜般的冷艷。
「伊克蕾爾?」這個熱切的聲音屬於雷頓王國的大王子克裡,「我的女神,你是在等我嗎?」
他激動得一把抱住了精靈,然而精靈輕輕從他懷裡掙扎了出來。
「尊敬的克裡殿下,您總是這樣,您就不怕羅蒙陛下會知道嗎?」
「我不怕!伊克蕾爾,相信我!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告訴我,究竟我怎樣做才能贏得你的愛情呢?只要你告訴我方向,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伊克蕾爾冷淡地道:「男人都是這樣的嗎?在沒得到之前總是發誓說可以付出一切,一旦得到了,在你們眼中就變得全無價值。不是嗎?」
克裡大急,他單膝跪在了伊克蕾爾面前,熱切地說:「我可以證明!為你付出一切絕不僅僅是說說而已!伊克蕾爾,我聽說,你最欣賞的是勇敢,告訴我!是這樣的嗎?」
伊克蕾爾冷冷地看著克裡,道:「我最討厭你們這些貴族,都是些只會空談勇敢的傢伙。只有在戰場上凱旋而歸的戰士才有資格談論勇敢。」
克裡怒火上升,低吼道:「伊克蕾爾!我會讓你看到,我究竟是不是一個只會空談的人!父親只是平定了高地三公國而已,我會讓你看見,在我克裡手裡,整個神聖同盟都會成為雷頓王國的狩獵場!」
伊克蕾爾不置可否地說:「好的,我會等著,等你成為真正的戰士和王者的那一天。能與一個真正的王者共度一生,是我自小的夢想。」
舞會快接近尾聲了,克裡還要主持最後的幾首舞曲,回舞會大廳裡去了。伊克蕾爾卻沒有走,精靈的敏銳聽覺讓她知道,還有一個人躲在厚厚的窗簾後面。
她低低地抽泣起來。
「伊克蕾爾!你怎麼了,是不是克裡欺負你了?」躲在窗簾後面的人急急地跑了過來,他十分年輕英俊,臉上還略略帶著一點稚氣。
伊克蕾爾大吃一驚,她有些驚慌地看著來人。在她的注視下,年輕人顯得侷促而不安,連臉都紅了。
精靈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原來是五殿下,你幫不了我的。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精靈,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力。」
「我能幫助你的!我十八歲了,已經參加過平定高地三公國的戰鬥,我還親手殺了四個敵人。我的劍術老師和軍略老師都稱讚我是所有王子中最有天分的人!伊克蕾爾,我知道我還年輕,甚至還有些幼稚,可是我已經懂得了愛!是的,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愛上了你!也許現在我不能為你做些什麼,可是只要我能做的,我絕不會猶豫的。啊!對了,我的舅舅是王國的國務尚書,他一定會幫我的!」
伊克蕾爾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歎了一口氣,道:「你能夠保證,我和你說的任何事情都只放在心裡,絕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嗎?」
「我保證!不,我發誓!」
「克裡說,等陛下一死,他就是雷頓王國的國王,那時,他就要接收我。」
「這個混蛋!」年輕的王子憤怒之極,「我要找他決鬥!」
年輕人的衝動很快就在精靈冰冷的目光中冷卻了下來。
「伊克蕾爾,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父親?」
「陛下不會相信的,他很喜歡克裡。何況,我們精靈的壽命很長,陛下的年紀已經大了,在他死後,如果克裡成為了國王,他接收我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嗎?我只是個平凡的精靈,我無力掌控自己的命運,也不敢奢望幸福。所以,殿下,我不能接受你的愛意。」
年輕的王子平靜了下來,他忽然堅定地說:「我想我明白了。親愛的伊克蕾爾,你放心吧,克裡不會成為雷頓的國王的。這是一個年輕的騎士對他的精靈公主的承諾!」
舞會終於要結束了,露台的落地門前隱隱傳來了人聲。年輕的王子也離開了。
僅僅一門之隔,外面是北國冬夜的寒風,裡面則是豪華奢靡的宮庭舞會。伊克蕾爾輕輕地歎息著,這不是屬於她的世界,可是她不得不忍受下去,不得不把自己的角色演好。這關係著無數兄弟姐妹能否幸福快樂地生活。她並不明白,為什麼精靈族不能夠像以往一樣在中央山脈裡平靜地生活,而一定要在這寒冷的人類王國,用陰謀與血腥爭回一塊生存的空間。
「也許有一天,神使大人會給我一個解釋吧?究竟什麼時候,他才能帶我離開這個貪婪、骯髒、醜陋的城市呢?」她癡癡地想著,凝望著東南方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