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憑什麼不服?(上)

書院側門外一片死寂。

無論是青磚地外,還是官道旁的車輛間,都沒有任何聲音。

只有柳亦青一聲淒厲過一聲的慘吼,在不停迴盪。

各宗派的修行者震驚無語。

在他們看來,今天這場戰鬥,寧缺根本沒有道理獲得勝利,尤其是當柳亦青戰前展露出強大境界之後,他們以為寧缺就算在書院後山閉關苦修有所進益,也不可能是這位南晉年輕強者的對手。

誰也沒有想到,這場戰鬥開始的如此簡單,結束的如此狂暴,結局時柳亦青慘飛出去的畫面,就在他們眼前發生了。

難道這就是這些日子傳的沸沸揚揚的符武合一?

難道寧缺在書院閉關真的是在符武雙修,而且獲得了成功?

官道畔的修行者們震驚思考著。

側門外的觀戰民眾則是根本沒有想什麼,他們看都看不懂先前這場修行強者之間的戰鬥,不過在普通唐人的心中,書院二層樓的學生都是近乎神仙一般的人物,戰勝那個南晉來的劍客,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之所以場間一片死寂,最開始時是因為這場戰鬥結束的太快,人們還來不及興奮激動,而當他們想要喝彩歡呼時,便看到了柳亦青的慘狀,聽到了他如瘋如癲如泣如訴的淒厲喊聲。

唐人崇拜強者,同情弱者,他們對這名膽敢對書院發出挑戰書的南晉人,沒有絲毫好感,然而此時看著先前強大如斯的對方,此時雙眼皆瞎,淒慘不堪,不由心有所憫,竟是集體保持了沉默。

……

……

「你怎麼會神術?」

柳亦青站在桃樹下,無神的雙眼看著天空,手裡緊緊握著殘餘的劍柄,終於比先前那刻稍微清醒了些,臉色恐懼又有極大的不甘。

他忽然再次憤怒起來,像個瘋子般握著劍柄四處劈刺,厲聲吼道:「我不甘心!寧缺你在哪裡!快來與我再戰一場!」

柳亦青確實很不甘心,尤其是發現自己眼睛瞎了之後,那份不甘愈發濃郁,直接把悲傷無助變成了憤怒。

他是世間第一強者劍聖柳白的親弟弟,他是南晉劍閣新一代弟子命中注定的領袖人物,就連書院二師兄都認為他確實有追上柳白的劍道潛質。

從最開始的簡單一劍裡,便可以看出,他在劍道上的修為確實恐怖到了極點,單從實力境界論,絕對不會弱於寧缺,就算在戰鬥中可能因為一時失手而落敗,也絕對不應該敗的如此淒慘,敗的毫無還手之力。

柳亦青以往認為寧缺之所以能夠戰勝隆慶,戰勝觀海,殺死道石,並不是因為他比這些人強大,而是因為他的運氣很好,手段陰險狡詐。

對這場戰鬥,他整整準備了三個月時間,無論寧缺動用恐怖的鐵箭,還是傳聞中顏瑟大師留下的神符,他都早已備好了應對的手段。

然而他怎樣也沒有想到,寧缺居然用的是刀。

從戰鬥開始到結束,他只用刀。

只用了一刀!

柳亦青堅信如果不是這樣,如果不是寧缺陰險地把昊天神輝藏在刀中,他絕對不會毫無準備,輸的如此淒慘。

看著眼前的黑夜,回想著先前戰鬥的過程,他悲憤交加,愈發覺得不甘不服,他認為如果再重新打一場,自己一定能贏。

柳亦青扶著桃樹,無神的眼光不知落在何處,手中緊緊握著殘餘的劍柄,對著山坡方向,顫聲淒喊道:「來!再戰一場!」

寧缺靜靜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你已經輸了,我憑什麼還要和你戰。」

柳亦青聽著他的聲音,迅速轉身,用泛著恐怖白色的眼瞳望過來,卻險些跌倒,厲聲喝道:「因為你取巧,所以我不服!」

寧缺看著他,平靜說道:「我哪裡取巧了?」

柳亦青左手在桃樹微糙的樹幹上顫抖撫摩,想要握的更緊些,讓自己的身體更加穩定,顫聲怨毒說道:「這裡是書院,而且你……」

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寧缺搶先問道:「書院?你覺得我這個書院二層樓學生佔了地利?我們在長安之南,身周儘是唐人,所以你失了人和,還是說今日是我破關之日,剛好是精氣神最飽滿的一瞬,所以你失了天時?」

看著他臉上的怨毒神情,寧缺嘲諷一笑,說道:「不要忘記,是你在我書院門口堵了三個月,全世界都知道你在等我破關而出的那天,所以這場戰鬥的地點本來就是你自己挑的,時間也是你挑的,那麼你憑什麼不服?」

柳亦青身體微微顫抖,破爛外衣間的鮮血混著塵埃,滴落地面。

寧缺對敵人向來沒有任何憐憫之心,雖然他今天在桑桑身前轉頭便回,沒有拿出那樣事物,等於是提前給對方留了一條性命,但他的目的,本來就是要讓對方活著比死了更難受,所以勝利之後的精神打擊怎麼能少?

「所以說如果你要不服,不服的對象也不應該是我,而應該是你愚蠢的思考能力,千不該,你不該堵在我書院門外挑釁我們的驕傲,萬不該,你先前不該拿出朝小樹的那把劍,來挑釁我的殺心。」

聽到這句話,柳亦青忽然瘋狂地笑了起來,鼻涕眼淚在臉上縱橫,用手中殘餘的劍柄指著寧缺,嘶聲喊道:「我知道你冷血無情,但沒想到居然還是果低估了你的絕情寡性程度,你明明看見朝小樹的劍在我手中,卻對那個曾經對你有恩的人的安危毫不在意,居然心神間沒有留下任何缺口,我修劍多年講究的便是劍心如鐵,今日卻遇著比我更冷酷之人,敗在你手中我確實不應該不服。」

驕傲的南晉年輕強者,今日在失敗之後終於第一次說出了服字,只不過這聲服依然說的非常怨毒,充滿了絕望的嘲諷。

寧缺低頭看著腳下青石磚上的塵埃,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對方說道:「首先,朝小樹與我之間乃食客之交,只說煎蛋面和銀子,不談恩怨情仇。」

「其次,我不知道他的劍是怎樣落在了你的手裡,但我知道像你這種蠢貨根本不可能戰勝他,那你憑什麼用這把劍來擾我心神,你又憑什麼不服?」

《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