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帳王庭的騎兵以及燕宋齊諸國聯軍,在隆慶皇子的率領下,突破唐境,長驅直入,在最開始的這些天裡,沒有受到任何抵抗。
大唐東北邊軍覆滅,雖說有不少唐軍還活著,但那些人正在燕國軍民的追剿下艱難求生,就算逃回唐境,也已經被打亂,無法發揮戰力。
這些入侵唐境的聯軍,尤其是那些來自荒原的草原騎兵,在唐國東方的疆土上肆意妄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草原騎兵的懷裡塞滿了金銀,臉上帶著興奮的神情,催著身下的座騎在官道上來回奔馳。
隆慶看著山坡下的這幕畫面,眉頭微微蹙起,寒聲道:「整肅軍紀,不要在這些窮鄉僻壤耽擱時間,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抵達長安城。」
下屬領命而去,但有些將領卻有些不同看法。
唐國千年不敗的威名,在這些將領心中留下了無法抹滅的恐懼,此時雖然戰事順利,但他們從來沒有奢望過能夠真地攻破長安城,包括那些草原騎兵也是如此。他們認為在唐國的土地上搶掠快活一番,便應該撤走,以防止唐人的反擊和報復。
「如今的唐國不是曾經的唐國,長安城裡那對姐弟連接犯錯,當然就算他們一點錯都不犯,也不可能堅持下去,因為這是天要滅唐。」
隆慶說道:「如今唐國四面受敵,我們的身前沒有任何唐軍,長安城空虛無防,正是昊天賜予我們的機會,如果不把握住,是會遭天譴的。」
一名將領說道:「就算攻到長安城下……也沒有意義,誰都知道,長安城是不可能被攻破的,到時候我們又該怎麼辦?」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無法攻破的雄城。」
隆慶沒有做更多的解釋,當今世間,只有包括他在內的寥寥數人,知道西陵神殿的真實計劃,金帳王庭南下,舉世伐唐,都只不過是障眼法,或是讓唐軍疲於奔命的手段,西陵神殿要的便是長安城無人防禦。
一切都是為了那根陣眼杵。
西陵神殿有信心能夠得到那根陣眼杵。
唐國軍民都以為長安城無法被攻破,把軍隊調往各地,西陵神殿獲得陣眼杵,破了驚神大陣,長安城便將迎來一場屠殺。
隆慶輕提馬韁,向山坡下走去。
農田里的麥穗,沉甸甸地掛著,金色的海洋,隨秋風起舞。
景色非常美麗。
農田畔的農舍,已經被火點燃,黑煙漸起,隱隱能夠聽到唐人的慘叫聲。
隆慶想起了多年前,自已登書院二層樓失敗後,悄然離開長安城的那天。
那天他看到了唐國美麗的田園風光,漆成諸色的農舍,平靜幸福生活的唐人。當時他就發誓,總有一天會殺回唐國,把所有這一切燒乾淨。
他讓將領去整肅軍紀,不是對唐人心生憐憫,只是行軍的需要。事實上,他認為被焚燒被屠殺的畫面才是真正美麗的風景。
隆慶露在銀色面具外的臉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
……
數萬聯軍,在唐國的東部原野上肆虐縱橫,哪怕是軍紀再嚴苛,也不可能完全做到令行禁止,更何況大部分都是散漫成性的草原騎兵。
隆慶皇子的軍令傳下,大多數草原騎兵遵命集結,隨軍旗向西面的長安城而去,卻還有逾千人的騎兵滯留在了後方。
這些草原騎兵相信以自已的騎術,用不了太長時間,便能追上前面的大部隊,所以並不著急上路,卻是急著四處劫掠。
他們早就知道中原富庶,唐國百姓的生活更是優渥,然而直到進入唐境,他們才發現,站在荒原對中原的想像,原來是那樣的可笑,一個尋常唐人村落裡積蓄的財富,竟然便超過了草原上一個中等部落!
那些精美的絲綢和金銀財寶,讓他們不捨離開,那些白皙美麗的唐國女子,更是令他們唾液橫流,所以很多人決定在大戰前再掃蕩一次。
數十騎來自左帳王庭的草原騎兵,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嘴裡發出尖銳難聽的忽哨與笑聲,衝進了山坳裡的一處小村莊。
這個小村莊遠離官道,僥倖地避開了聯軍的大部隊,週遭近處的難民,也走小道來到此地藏匿,如今竟是擠了百餘人。
這些難民絕大多數都是老弱婦孺,至於家中的男人,在他們的村子覆滅之時,已經全部死在與草原騎兵的戰鬥之中。
草原騎兵把所有人集中,開始搜刮房間裡的財物,只不過這個村子實在是有些偏僻,相對貧窮,所以他們的收穫並不多。
草原騎兵很是不滿,惱怒地痛罵著什麼。
被集中在村子中央的老弱婦孺們,聽不懂這些蠻子在罵什麼,都沉默地低著頭,只有一個老婦懷中抱著的女童,死死地盯著這些草原騎兵。
女童年紀還小,並不能確切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知道,自已的家便是被穿著這種破爛皮衣的壞人燒掉的,自已的爹爹就是被這些身上有難聞味道的壞人殺死的,所以她的目光充滿了仇恨。
一名草原騎兵正憤怒於今天的收穫極少,忽然看著那個女童仇恨的眼光,頓時怒從心起,握著彎刀向人群走了過去。
他舉起手中的彎刀。
人群裡幾名老人怒罵著站起身來,想要阻止他。
但彎刀已經落下。
那名女童沒有被砍死。
因為彎刀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那名草原騎兵的眼窩裡插著一枝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枝箭的箭羽有些雜亂,不像是唐軍的制式武器。
草原騎兵們大吃一驚,嗚嚕嗚嚕喊著蠻話,在很短的時間內重新上馬,取下肩上的短木弓,警惕地望向村莊後方的那片山林。
嗖的一聲箭嘯。
一枝箭從山林裡飛出,射進一名草原騎兵的肩窩,鮮血飆射。
草原騎兵們非但不驚,反而露出喜色,厲聲呼喝著,催馬便向那片山林圍去。
通過那枝箭的特徵,他們確定山林裡的箭手肯定不是正規唐軍,更可能是獵戶,在前些天,便有很多部落的兄弟,被唐人裡的獵戶殺死。
獵戶最多三兩人結隊,只要現出蹤跡,哪裡是他們這些精銳騎兵的對手?
……
……
楊二喜把身體藏在樹後,緊握著手中的黃楊硬木弓,肩膀抵著樹幹,右腳腳掌輕輕踩著地面,顯得有些緊張。
和離開家的時候相比,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臉上亂糟糟長滿了鬍子,乾枯的嘴唇上有幾道血口,看上去很狼狽。
蹄聲漸至,那些草原騎兵向山林這邊圍來,他閃身出樹,拉弓驟射,羽箭離弦而出,射中一名騎兵的腰腹。
確認林子裡只藏著一名射手,三名草原騎兵手握短木弓連射,逼得楊二喜只能藏在樹後,根本不敢探頭,其餘的騎兵則是從斜處圍了過來。
樹幹上不時響起篤篤的聲音,樹皮飛濺,偶有箭枝擦著身體掠過。
對付大唐的獵戶,草原騎兵已經很有經驗,楊二喜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擊,只能眼睜睜看著敵人奔襲至山林外。
頻臨絕境,但他除了呼吸稍微急促一些,臉上沒有任何害怕的神情。
就在這時,破空之聲密集響起,山林裡落下一片暴烈的箭雨!
衝鋒在最前的二十餘騎草原騎兵,頓時被射成了刺蝟,從座騎上墮落,渾身是血,當場死亡。
緊接著,只聽著踩草擦樹之聲大作,腳步之聲大作,不知有多少人從山林深處衝出,如狼似虎般殺向著草原騎兵!
還活著的草原騎兵發出震驚憤怒的呼喊,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情,拚命地拉動疆繩,想要掉轉馬頭逃跑。
如果能夠聽懂蠻話,就知道這些草原騎兵大喊的那個詞是埋伏。
他們以為自已中了唐軍的埋伏。
一百多人從山林裡衝了出來,有的人穿著普通的棉衣,有人穿著綢衫,大部分人都是農夫打扮,沒有一個人穿著唐軍的服飾。
這些人年齡都有些偏大,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比如楊二喜手裡拿著草叉,有人手裡拿著錘子,大部分人的手裡拿著直刀。
鋒利的直刀卻又是唐軍的武器。
這些人到底是不是唐軍?
他們不是唐軍。
他們曾經是唐軍。
他們已經退伍,現在是商人,是鏢局打手,是農夫。
但當大唐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是唐軍。
……
……
楊二喜把一名草原騎兵從馬上砸到地面,然後健步上前,雙手一翻,沉重的草叉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狠狠地戳進對方的胸膛。
然後他走上前去,伸出右腳踩住那名草原騎兵的身體,雙手用力向外一拔,只聽得噗的一聲響,那名騎兵的胸口上便多出了數個血洞。
這一整套動作都非常流暢熟練,想來他已經重複過很多次。
他握著草叉,向斜前方一名落單被同伴圍住的草原騎兵跑去,有些惱火地在心裡念叨著,今天怎麼也得弄把刀。
「讓開我來!」他大聲喊道。
那名草原騎兵已經被亂刀砍的渾身是血,神智不清,倚著一棵樹,純粹本能裡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哪裡還有反抗的能力。
圍住這名騎兵的那些唐人,聽到楊二喜焦急的大吼聲,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有默契地讓開一條道路,把這個敵人留給他。
楊二喜跑到那名奄奄一息的草原騎兵身前,往掌心裡吐了口唾沫,掄起草叉砸了下去,自然地就像在家裡做農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