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迷神引——金朝:王哲
偶暇追游,無凝礙。獨望錦波青岱。回頭處、忽見荒林外。
一堆兒,骷髏臥,綠莎內。孤慘誰為主,與排賽。空衒雙眸闡,上塵塞。
雨灑風吹,日曬星光對。轉業增添,重重載。異鄉域,甚方客,何年代。
遭遇迷神引,怎生奈。
(王哲好像就是王重陽……呃……)
……
……
天光峰頂很安靜。
飄向別峰的雲重新聚攏回來,蒼白的就像趙臘月的臉。
她敗在了方景天的劍下。
準確來說,方景天沒有出劍,因為她也沒有出劍。
沒有人覺得趙臘月是不自量力,也沒有人敢輕視她——就算弗思劍不在身邊,她依然展現出來了極其強大、甚至可以說可怕的劍道修為,那就是後天無形體劍的可怕之處。
換作任何一名破海巔峰的修行強者,都不見得是那一刻她的對手。
問題在於方景天是通天境的大物,已然超凡脫俗,凌於雲海之上。
峰頂的血漬不多,因為前些天在雪原趙臘月已經流了太多的血,也因為方景天不可能全力出手。
首先是身份地位使然,這是應該有的風度,其次更重要的原因是……碧湖峰上一直有雙眼睛在盯著他。
那雙眼睛很幽冷,但一旦瘋狂起來,必然極其瘋狂而嗜血。
事實上,地面那些血漬大部分都是卓如歲的。
在趙臘月之前,他便搶著出了劍。
吞舟劍確實強大,他的境界實力確實傲視同代修行者,但他敗的比趙臘月還乾脆,或者說,他認輸的更乾脆。
打不贏方景天這樣的人物,不丟人。
他受的那些小傷,是方景天施加的一些薄懲罷了。
但他這時候表現的就像重傷將死一般,靠在過南山的懷裡,不停哎喲哎喲的叫著。
就連雀娘都有些看不下去。
這就結束了嗎?
當然不。
元曲已經召出了那把灰色的、七轉八折的、怪模怪樣的、表面還有些反光晶石的無名怪劍。
他當然也會輸,但接著還有玉山師妹,還有遲宴長老,還有雷一驚、松杉、還有無數依然記得井九的年輕弟子。
想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他便覺得極美。
童顏說的沒有錯,方景天其意不正,更需要在意服眾二字,必不敢隨意殺人。
打不過你,難道還不能拖著你?
只是有些可惜小師弟與阿飄不在,顧清師兄也不在,不然今天才叫熱鬧。
想著這些事情,元曲已經來到了場間,對著方景天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說道:「弟子……」
按照童顏的規劃,他這時候應該說很長一段話,隱晦表明自己樂浪郡元家弟子的身份,然後再如何如何……卻沒有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話根本沒有被人聽見,便淹沒在了一片驚呼裡。
元曲有些意外,順著眾人的視線向著天空望去,也不禁吃了一驚。
青山九峰間的雲海是平靜的,如白色的羊毛氈,但在青山大陣外的真實世界裡,還有隨風流動的雲層。
那些雲層正在逐漸分開,露出後面的天空,看著就像是十餘道藍色的車轍,要通往未知的地方。
如此畫面,必然不是天地自然造化,那是源自何處的偉力?
人們震驚地看著天空的異象,議論紛紛。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哪家宗派的法舟經過?」
「不可能,世間哪有這麼快的法舟。」
「難道這是什麼徵兆?」
方景天銀眉微飄,廣元真人有些困惑,青簾小轎的轎簾無風微動。
越來越多的人接近了真相。
如此異象,極有可能是天地生大物的徵兆。
天地異兆發端於北方,難道是中州派哪位大人物進入了大乘期!
想到這種可能,青山弟子們神情有些凝重。
「不……不對,這……是劍……劍啊。」墨池長老忽然說道。
眾人更是吃驚,心想西海劍派已滅,無恩門封山,世間用劍的宗派不多,能出通天大物的更少,青山宗……有誰在北方?
「難道是顧清師兄?」有人不敢確信地問道。
「不可能。」卓如歲早就忘了呼痛,嘲笑說道:「就他那天賦,再修三百年也沒可能。」
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雲海裡的那些車轍變得越來越寬,散發出來的氣息也越來越清楚。
卓如歲神情微變,想到了某種可能,緊接著,越來越多人想到了。
忽然間,雲行峰上終年不散的霧氣消失無蹤,無數道劍與劍胚自崖間現出身影,對著遙遠的北方微微伏首行禮。
百餘年之前,青山宣讀柳詞遺詔的時候,曾經出現過類似的畫面,但今天的盛景更勝當年。
這幕畫面證明了人們心裡的猜想,所有人都震驚無比。
難道掌門真人在朝歌城醒了過來?
不,不止是醒了過來,而且他晉入了通天境界!
雷一驚、松杉等青山弟子驚喜異常,對著遙遠的北方、朝歌城的方向跪拜行禮。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青山弟子跪了下來。
雲海裡的那些車轍,原來是劍的痕跡。
震驚沒有就此結束。
無數道更加細微、卻同樣高遠的劍意從青山群峰之間生出,向著天空而去。
眾人震驚回首,發現那些極細的劍意來自清容峰。
梅裡師叔眼神明亮,臉色微紅,很是激動,那些少女們更是高興地跳了起來,不停地喊著什麼。
那些極細的劍意來到高空之上,與自北方而來的那些劍意相連,如一張大網,籠罩住了整座青山。
這是無端劍法的劍弦。
方景天望向清容峰方向,神情有些複雜說道:「恭喜師妹。」
劍弦微動,發出清脆如劍鳴般的動人聲響,那是因為有人落在了上面。
南忘從清容峰那邊走了過來,赤足踩著劍弦,銀鈴隨之而鳴,沒有什麼出塵之意,更像貪玩的小女孩。
劍弦動而無端,根本無法確認位置,她的身形也是如此,一時在十餘里外的峰頂,一時在雲頭,如醉酒一般。
這就是通天境界。
啪的一聲輕響,她落在了天光峰頂,微微仰著小臉,對方景天說道:「師兄,現在你還想爭這個掌門之位嗎?」
峰頂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等著方景天的回答,卻已經猜到了他的答案。
南忘剛剛破境,想來不是他的對手,問題是那個人已經醒了,而且一步便踩到了最高的天空上。
劍意組成的折梅再次出現在天空裡。
方景天回了昔來峰。
看著天空裡殘留著的數十道劍光,南忘撇了撇嘴,轉身望向趙臘月說道:「值得嗎?為了這麼個男人。」
卓如歲心想我才是第一個出手的人啊……卻不知道趙臘月今天真存了必死的念頭,也要阻止方景天成為青山掌門。
南忘很清楚這點,才會提出這個問題。
趙臘月說道:「在你的眼裡他是男人,在有些人的眼裡他是一把劍,在我的眼裡他就是他。」
卓如歲越發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對南忘說道:「師姑,你早些出來,我們也不用受這麼重的傷。」
「你們倒是想把我用的如意。」
南忘冷哼一聲,負手走到崖畔,望向雲海遠處的朝歌城方向。
如果不是井九忽然醒來,一步登天,她不想低他一頭,想要通天只怕還需要幾十年的時間。
趙臘月大概明白這番因果,沒有說什麼。
……
……
天地生大物,自有異象生,再加上舊梅園、皇城、西城牆外的動靜,整座朝歌城都被震驚了,人們湧到街上,看著被整齊分開的雲海,激動地議論著什麼。
井九帶著柳十歲走進朝歌城,出現在的所有人的視線裡。看到那張絕美不似人間能有的臉,朝歌城的民眾很快便猜到他的身份,如潮水一般分開,讓出街道,視線裡充滿了敬畏與好奇,還有很多人已經跪了下去,不停磕頭。
人間不見井九百年,傳說依然在。
柳十歲跟在他的身邊,感受著無數道炙熱的視線,隱約猜到了一些事情,難免有些緊張。
那場春雨洗去了朝歌城裡的灰塵,烏黑的太常寺簷角終於恢復了些生氣,更加醒目地指明了方向。
看著太常寺而行,沒用多長時間,二人便來到了井宅。
這裡現在是朝歌城的禁地,那些跟過來的百姓被陣法擋在了外面,街巷變得清靜了很多。
井九望向街對面的那座佛殿,說道:「辛苦。」
禪子坐在佛殿深處,伸手把身前的木棍抓起,吩咐僧人收拾好,說道:「趕緊去白城,我不想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