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咦?難不成公子爺問的是那位標緻得像朵花兒似的的小姑娘?有有有,她上我們這兒來買過包子!」
「她可曾提過要上哪兒去?」
「沒,不過她向我們問過路。」
「往哪兒去的路?」
「泉州。」
泉州──
「聶府麼小姐?我只聽過聶府二公子。」
「聶府二公子?」
「不過這會兒聶府二公子也不在泉州,聽說他帶著妹妹上杭州去了。」
「……」
杭州的冬天沒有雪,但如同江南其他地方一樣是沁骨的寒冷,那位斯斯文文的清秀公子卻仍是一襲墨衫,一手提著行囊,一手拎著小竹簍,「緩緩」走在蕭瑟的寒風中。
突然,他的腳步停了,望著尚未開啟的城門沉默一會兒,忽又回頭。
這是凌晨時分,黎明將起的前一刻,夜黑得像潑墨,風冷冽得刺骨,道路兩旁的樹林子沙沙沙地呻吟,彷彿隨時都可能會有那種不乾淨的東西竄出來,令人心驚膽寒,但清秀公子卻似一無所覺地抬腳踏入,黑色靴子踩在滿地的枯枝敗葉中辟啪響,為這份夜的詭魅更添幾分驚怖。
驀而,他再一次駐足,同時臉往上仰,就在那一瞬間,樹梢濃密的枝椏間黑影倏墜,他本能地鬆手落下行囊與小竹簍橫起雙臂,下一刻,他橫托的雙臂上赫然多了一個人。
一位正在睡覺的少女。
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清秀公子看著他兩臂上的少女從樹上落下來後竟然還閉著眼,並翻動身子往他溫暖的胸口緊偎過去,順手又揪住了他的衣襟,像揪被子似的。
「唔……秋香,天亮了嗎?」
天亮?
清秀公子往上看了一下黑不隆咚的夜空,再垂眸望回兩臂上的少女,眉毛微微挑高。
「好冷喔!秋香,」少女又咕噥,揪住衣襟的五指更緊。「再給我條被子好不好?」
被子?
清秀公子修長的劍眉掉下來打成一個秀秀氣氣的蝴蝶結。
「秋香……」
天際,曙光乍現,開始濛濛亮了。
「秋香?」
靜默的片刻過去,揪住衣襟的柔荑驀然鬆脫,困惑地平掌貼在他胸口摸來摸去,停住,緊閉的眼悄然打開,霎時間,昏沉沉的樹林裡彷彿射入了兩道閃亮的光芒,驅散了黑暗,趕走了陰森森的氣氳。
這是一雙多麼明媚俏麗的眼兒啊!宛如夏日裡的陽光,燦爛又耀眼,鑲嵌在一張美得無法形容的芙蓉嬌靨上,精緻的五官,如羊脂玉般白嫩的肌膚,清麗絕倫完美無瑕,令人光是瞧著也醉了。
但是清秀公子沒醉,他只用一雙疑惑的眼神低眸望住懷中的少女,一聲不吭,也許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而他懷中的少女則滿眼迷惑,不解自己為何會躺在一個大男人懷裡。
兩雙眼楞愕地相對好半天後──
少女突然綻開一朵甜蜜蜜的笑容,「你好啊!」柔膩膩的嗓音帶上三分嬌慵。「啊!不對,應該說:早啊!」無論如何,先打個招呼再說。
清秀公子的眉梢又輕輕佻了起來,依然無言。
見狀,少女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頭,神態俏皮可愛,「那個……我被好多男人抱過,可沒一個懷裡比你更溫暖舒服的呢!」她落落大方地想多說點話來打破這份尷尬,卻不想這種話反倒讓人心裡犯嘀咕。
也說不定她是故意的。
疑惑的眼瞇了起來,「好多……」清秀公子終於開口了,「男人?」他細聲細氣的問。
「是啊!好多,像是我爹啦、叔叔啦、大哥啦、二哥啦,還有堂哥,管家福伯和……哎呀!反正好多人,他們都抱過我,然後我就會……」少女忽地摟住他的脖子。「這樣摟住他們撒嬌,因為他們抱著我的時候都是要把我抓回去,或者打算賞我的屁屁一頓好打。」
聞言,清秀公子不禁哭笑不得地搖搖頭,並將她輕輕放下,少女一落地即很自然的抬起柔荑摸摸包著如雲青絲的玉色絲巾可曾掉了,再順手扯扯緊身玉色襖褲,這一扯,玲瓏剔透的窈窕身段益發醒目顯眼。
這位少女至多十五、六歲,眉眼間猶有幾許青澀,那一身凹凸有致的胴體卻早已熟透了。
清秀公子只瞄了一眼便移開目光。「姑娘,這黑天夜裡的……」
「不對,」少女往上指了指,更正他的錯誤。「天亮了。」
清秀公子頓了一下。「適才你在樹上睡覺時,天可還沒亮。」
「也對。」少女同意地點點頭,「然後呢?」邊眨著水盈盈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好似對他很感興趣,邊等待下文。
「這黑天夜裡的,你一個姑娘家實在不該一人獨自在外,」清秀公子好意提醒她。「而且在下還是個陌生男人,姑娘怎可如此毫無戒心?」別看他秀秀氣氣的,說不準也是只大野狼。
可惜少女不領情。
「有什麼關係,只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壞人了,不然剛剛你還抱著我的時候,我就會先給你一掌劈得你半死再說!」少女滿不在乎地說。「不騙你,我看人很準的喔!好人壞人的眼神我一見就分得出,從沒錯過半回喲!」
清秀公子頗不以為然地蹙起眉宇,少女不加理會,逕自又說下去。
「至於我為什麼獨自一人摸黑跑出來……」她咧開小嘴兒嘿嘿一笑,模樣兒既頑皮又調皮,還有點得意。「我逃家嘛!」
「逃家?」清秀公子的眉宇再度微微挑起來,聲音更輕了,幾乎風一吹就散。「姑娘不會恰好姓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