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父母呢?若是讓他們知道你做這種事,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他用威嚇的語氣警告她,誰知她根本不在意。

  「殺了我?哈!」畢宛妮兩眼往上翻了一下。「光我媽媽一個人就夠我老爸忙的了,老爸才沒有空殺我呢;至於我媽媽,她說我很快就會成為一個大畫家,而對於一位女性藝術家而言,男人是最好的靈感泉源,藝術沒有加入熱情也鮮活不起來,所以呢,儘管和男人談情說愛吧,小心不要懷孕,也不要真的陷下去就行了。嗯,對,她就是這麼說的。」

  竟有這種母親!

  安垂斯張口結舌。「難道……難道沒有半個真正關心你的人?」

  畢宛妮歪著腦袋,眨著眼。「我媽媽最關心我的學畫進展,這還不算嗎?」

  這哪裡算!

  「我是說,你沒有其他家人嗎?譬如兄弟姊妹之類的?」

  「有啊,」畢宛妮垂眸望著自己的腳。「我哥哥討厭我,姊姊恨我,妹妹根本不跟我說話,其他,沒了。」

  這麼悲慘?

  安垂斯傻住。「為……為什麼?」

  「因為只有我遺傳到媽媽的繪畫天分,他們都沒有,所以媽媽只關心我,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裡。」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子,畢宛妮慢條斯理地說。「我想,換了其他任何人,也都會憎恨那個唯一被父母親關愛的人吧!」

  他無法理解,世上竟有如此自私的母親,但在這一刻裡,他彷彿見到自己的妹妹,每次挨罵時,她就會擺出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模樣,明明知道她有八成是裝出來的,還是惹得大家爭先恐後去安慰她,而眼前,倘若畢宛妮也是裝出來的,他可能再跟她說幾句話後就設法擺脫她,畢竟,他是冷漠的德國人,冷漠的德國人就該做冷漠的德國人該做的事——管她去死,而她也不是他妹妹,他更沒有必要去搭理別人的閒事。

  但是他感覺得出來,她語調中那份無奈是真實的,並透著一股對這種情況的無措,母親真正關心的是她所能帶來的榮耀,並不是她本身,兄弟姊妹們又無法諒解,反而憎恨她,對於這種狀況,她無法處理,只好選擇漠視。

  就在這一瞬間,也許是母親的法國血統在作祟,他突然非常急於安慰她,就像安慰他妹妹那樣。

  不過他們也才剛認識,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因此……

  「呃,我說……午餐時間快到了,你餓了嗎?我有點餓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我請你?」總之,先把話題扯開再說。

  「我不……」畢宛妮原先似乎想拒絕,但即刻又改口,「好好好,我們一起去吃東西!」然後主動挽住他的手臂,興高釆烈地拖著他走。「或許等我們混熟一點之後,你就肯脫光給我畫了!」

  怎地又說到這件事上來了!

  安垂斯啼笑皆非地搖搖頭,忽地想到向來極力避免面對女性的他,竟破天荒的與身邊這位滿臉青春痘疙瘩的東方女孩子談了大半天的話,還起爭執,又毫無不自在之感,就像是在跟他自己的妹妹鬥嘴,這簡直不可思議!

  不過,仔細再想一下,這應該也是可以理解的。

  起初由於她的要求實在太過驚人,駭得他一時忘了自己面對女人時總是很不自在,後來,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話愈說愈溜,不知不覺中,他逐漸對她解除了那種每回面對女人時必然會出現的緊張感,因為她給他的感覺只像是一個小妹妹,而不像那些對他別有某種企圖的異性……

  也不對,她對他也有某種企圖,十分不良的企圖,而且她還敢明目張膽的提出來。可是……

  他還是覺得她像個妹妹。

  蒂蒂湖,黑森林中最美麗的湖泊,宛如一位迷人的少女,靜臥於墨綠的絨毯之中,使黑森林更添幾分神秘與嫵媚的氣息。

  從第一次父母帶他來這裡度假,安垂斯就愛上了這裡,之後,只要是單獨度假,他就會到這裡來。雖然在這陽光明媚的七月裡,蒂蒂湖的觀光客特別多,但他早已學會如何遠遠避開遊客,尋得自己的寧靜,因此這點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困擾。

  「你家在哪裡?」

  「法蘭克福。」

  「來這裡度假?」

  「唔嗯,可以這麼說。」

  「什麼叫可以這麼說?」

  在清澈湛藍的湖水與茂密林木交織成的美景中,安垂斯與畢宛妮正在靜靜地享受豐盛的午餐……

  不,一點也不安靜,事實上,聒噪得不得了,因為畢宛妮話講個不停,安垂斯原想叫她安靜一點,但,也許是因為她那猶透著點稚氣的柔嫩嗓音聽起來十分可愛逗人,也或許是因為她的語氣中隱約流露出的寂寞,所以,他並沒有要她閉嘴,反而又跟她聊了起來。

  她一定沒什麼朋友,一個人單獨在這異國求學,寂寞是可以想見的。

  安垂斯暗忖。「我還有一位哥哥,原本父親的工作要交由他來接手,而我計畫走學術路線,將來在大學裡教書,這比較合乎我的個性,但是……」

  「但是?」畢宛妮一叉一叉烤鴨胸吃得津津有味,也聽得津津有味。

  安垂斯不覺輕蹙眉宇,因為她的吃相很粗魯,似乎沒什麼教養。「但去年底,大哥決定要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主……」

  
《親親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