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離開

    愛你的溫柔,
    卻又恨你的溫柔,
    心中的矛盾,嫉妒,
    仿如一把利刃,
    傷了你,
    也傷了我。
    從方爾捷考上駕照後,他就很體貼的主動提議要開車接送上官佑瑩上下學,上官佑瑩自然很高興的接受了,雖然他開的是他爸爸的舊福特,舊到差不多可以進骨董拍賣場了。
    「阿捷,今年的聖誕節要到你家,還是我家過?」上官佑瑩一面咬著熱狗,一面問。
    方爾捷露出為難的歉然表情。「對不起,佑佑,我們繫上有聖誕舞會,我不能不去參加。」
    「咦?」上官佑瑩狐疑地斜眼睨著他。「怎麼去年沒有,今年就有?」
    「去年我沒有參加,可是今年我實在拒絕不了她們的要求。」沒錯,他懂得拒絕,卻無法堅持到底,人家一低聲下氣加上幾聲央求,他就無法不心軟了,若再來個鍥而不捨,防線很快就會崩潰了。
    上官佑瑩當然很清楚他這個毛病,畢竟她是第一個攻破他防線的人。不過,這會兒有其他人也抓到了他這個弱點,情況可就不太妙了,一不小心,她這個私家男朋友搞不好會變成公家用的了。
    「那我陪你去。」
    「不行耶!」方爾捷瞥過來的眼光中的歉意更加深了。「我是主辦人之一,依慣例是不能攜伴的。」
    上官佑瑩的紅唇立刻不滿地嘟了起來。「那你為什麼要當那什麼主辦人嘛!」
    方爾捷無奈地苦笑。「對不起,她們一直拜託我,我……我真的拒絕不了啊!」
    上官佑瑩一聽,不由得更生氣了。「那人家怎麼辦嘛?還有我的聖誕禮物,你可不要說要先送給我喔!」
    「這……」方而捷攢眉苦思片刻。「佑佑,那這樣好不好?我一定會趕在十二點以前到你家把聖誕禮物送給你,再陪你看一支VCD,可以吧?」
    「你說的喔!」
    「是、是,我說的我一定會做到的!」
    他沒有做到!
    那天,一直窩在客廳沙發上等待的上官佑瑩直到半夜三點多才聽到幾下試探性的敲門聲,上官佑瑩馬上打開大門對他怒吼一聲「你騙人!」之後,就砰一聲把他關在門外了。
    這是方爾捷第一次推拒她,也是他第一次爽約放她鴿子,當時是開始進入冬冷的十一月下旬。爾後,類似的情形更是層出不窮,縱使方爾捷一次又一次的向上官佑瑩道歉、求饒,之後卻還是依然故我。
    到了方爾捷大二下時,情況更嚴重了,好像全校師生都抓到了他的弱點似的,教授的請托、同學們的要求幫忙,甚至是他們所謂的「好意」,他全都因為「無法抗拒」而不得不扛了下來。於是,上官佑瑩終於忍不住了,她特地利用校慶時偷溜到方爾捷的學校去查探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她到底有多少敵人?
    那次,她頭一回覺得他的溫柔實在很可惡!
    好吧!既然是教授大人在打分數,那麼,教授的請托當然不好拒絕;至於朋友也很重要,今天你幫我、明天我幫你,孤單一人是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可是,女孩子的追求就應該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才對吧?
    但他的反應卻讓她氣得差點從杜鵑花叢裡衝出去當場打爆他的腦袋!
    「方爾捷,就這樣說定羅!今天中午我在餐廳等你喔!」
    喂、喂!你這隻大乳牛是什麼意思啊?強迫中獎嗎?
    「可……可是我說過我有女朋友了呀!」
    對、對,他有女朋友了!
    「沒關係、沒關係,女朋友多交幾個才好選擇嘛!」
    啊咧~~這是擺地攤賣仿冒貨,還要挑挑撿撿的嗎?
    「不,我不喜歡這樣,女朋友只要一個就夠了。」
    沒錯,誰要腳踏兩條船呀!
    「以後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好,那就這樣,不見不散喔!」
    哇哩咧~~誰跟你不見不散哪!
    像這種大乳牛,方爾捷實在應該給她斷然的大吼一聲,「我絕不會去的!」
    可是他沒有。
    他只會「-?」一聲,然後呆在那兒望著那隻大乳牛迅速離去的背影,滿臉的無可奈何,恨得上官佑瑩禁不住扯下兩手杜鵑花洩憤。不過,這還不算什麼,人家說胸大無腦,直來直往的還好警戒,可是那種秀秀氣氣、文文弱弱的飄逸少女就算的是貞子再世了。
    只不過拐到另一棟大樓而已,方爾捷又碰上另一個女孩子了,上官佑瑩忙閃至某棵霉運當頭的大樹後躲藏。
    那少女彷彿不食人間煙火般脫俗,沒想到她不吃東西,卻還有精力泡哥哥,而且技術還高竿得很。光聽那少女抖著聲音的告白,方爾捷心就先軟了一半,再看她在被拒絕之後,眼眶立刻紅了幾十圈,方爾捷更是不知所措了。
    「難道……難道我……我一點機會都……都沒有嗎?」少女哽咽地問。
    拜託!這種時候更應該堅定的拒絕她才可以啊!上官佑瑩焦急地暗忖,不知不覺在樹幹上抓出了十幾條「爪」痕。
    可是方爾捷卻手忙腳亂的掏出手帕給她,並以歉然的眼神覷視著她。「對不起,可是……可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真的……真的一點點機會都沒有嗎?」隨著哀求的目光,右邊一條長江,左邊一條黃河,嘩啦啦的就狂洩而下了。
    看吧、看吧!她果然不肯死心,誰教你不堅拒對方,還用那麼溫柔的眼光勾引她!上官佑瑩忿忿地「順手」抓下一大片樹皮。笨蛋!還不趕快堅決的拒絕她,現在還來得及讓她明白機會到處都是,就是不在他身上呀!
    「這……這……我……我……真的很……很抱歉……」方爾捷囁囁嚅嚅的還未說完,少女便哇的一聲撲進他懷裡大哭不止了。
    完蛋了!
    看方爾捷心慌不已的眼神,又下不了狠心斷然推開她,甚至還情不自禁地拍撫著她的背,溫柔的低聲安慰的舉止,上官佑瑩就知道這個女孩子肯定會像四腳蛇一樣緊纏住他了!
    而且,這絕對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上官佑瑩明白得很,如果她不及時阻止他的話,這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鐵定會把他自己困得很慘的!
    「阿捷,我實在不明白,你是裝作不懂,還是真的那麼懵懂無知呢?就連我都知道什麼是殘酷的溫柔,你會不懂嗎?」
    方爾捷直歎氣。「我不是不懂,但是……」
    「但是什麼?」上官佑瑩雙手擦腰,氣呼呼地瞪住他。「你以為不直接傷害對方就是溫柔嗎?告訴你,其實這種溫柔更傷人、更殘酷。一時的傷心總會消逝,但若是拖得太久再拒絕對方的話,人家是會心碎的,你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可是……」方爾捷無奈的苦笑。「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讓對方明白我確實不能接受她們的心意嘛!」
    「你不知道?OK,我教你!」上官佑瑩立刻拉著他在床邊坐下。「哪!我告訴你啊!女孩子有好幾種,應付的方式各自不同。如果是那種大膽又皮厚的騷包呢!你就用掃把、拖把或馬桶刷轟她,潑水也行啦!這樣她肯定會明白了。」
    方爾捷一聽,臉色就變了。「轟她?潑水?」
    「沒錯!」上官佑瑩用力的點了下腦袋。「那如果是那種裝模作樣的女孩子,你就用最狠毒、最殘忍的話狠狠的罵她一頓,她也一定會瞭解了。」
    「罵她?」方爾捷臉色更難看了。
    「然後呢!若是那種潑辣妹妹的話,要不就跟她對罵一場,要不就甩她個耳光……」上官佑瑩右手用力一揮。「我保證她一定不會再來找你了!」
    「甩她……」方爾捷嚥了口唾沫。「耳光?」
    「最後,就是那種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女,或者純真型的可愛女孩,大家都認為她們最不容易應付了,其實這種人才簡單呢!」上官佑瑩嘿嘿笑著。
    「簡單嗎?」方爾捷不可思議地重複。
    「是,你只要在她來找你的時候很用力地告訴她:『我真的很討厭你,請你滾蛋!』一切就搞定了。」
    方爾捷抽了口氣。「滾……滾蛋?」
    「對,就這樣,了了嗎?」上官佑瑩詢問地望著他。
    「了……了了。」
    「好,那以後不准再給我麻煩一大堆羅?」
    「不……不會了。」
    在優良教師諄諄教導的同時,為了抓牢方爾捷的心,上官佑瑩也決定背水一戰,打算把她的第一次當作他滿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送給他。
    這大概又是受到美國鄰居凱蒂來信的影響吧!
    不過,這實行起來並不容易,因為方爾捷是個內斂的人,他們交往了那麼久,頂多也只是從A爬到B,那座C山卻怎麼也攀不過去。但這難不倒認定目標就「勇往直前」的上官「又嬴」。和死黨開機密會議、偷聽哥哥們的經驗、參考電影電視上的撤步,又吐絲、又結網,陰險的蜘蛛女終於成功地,「吃」到了在室男。
    不過,那還真是一場災難,一場天大的災難!
    她沒有經驗,他也不懂,什麼動物本能根本是白癡所說的廢話,雖然結果是勉強完成了,卻痛得她差點一腳把他踢到非洲去,血也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多,嚇得他差點叫救護車,而且只有他得到了滿足,她卻不舒服到了極點。
    然而,這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因為這次的孤注一擲,一輩子就這麼一回的全面大犧牲、跳樓大拍賣,如同上官佑瑩所期待的,方爾捷自此對她是死心塌地、絕無二心了。
    一般男人對性都不會太在意,因為無論如何加減乘除他們都不算吃虧,只有女人才會珍惜她們的第一次。
    但是,以方爾捷的保守個性來講,他卻比上官佑瑩更在乎他們的第一次,特別是只有他得到滿足,她卻痛苦得要死的情況下,他更覺得自己的確是「佔了她的便宜」,而她是為他而「犧牲」了。
    於是,當他心疼地抹去她因為痛而流出來的淚水時,就主動要求和她訂婚了。
    ※※※
    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粗俗一點的說法是狗改不了吃屎,意思就是說:人的個性真的很難改的啦!
    就如方爾捷,雖然他一心都在上官佑瑩身上,卻始終修正不了太過溫柔心軟的毛病。他依然堅拒不了其他女孩子的癡心告白,也仍舊常常以「無法推拒」為由推掉了她的約會,甚至放她鴿子,最後,連上官媽媽都覺得不對了。
    逮著一次方爾捷又到上官家等上官佑瑩氣消下樓來讓他道歉時,上官媽媽語重心長地提出警告了。
    「男孩子溫柔是好事,小瑩也是喜歡上你這一點,但太過溫柔是會傷人的,它不但會傷了別人,也會傷了你自己。如果你不能明白這一點的話,遲早有一天你的溫柔會逼得小瑩不得不離開你,你要知道,她不是個很有耐性的人,她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不必想,方爾捷自己也清楚得很,可這是他天生的個性,他改不了啊!
    不過,他更不想失去未婚妻,所以,他只好使用一招他唯一能想到,並做到的爛招數——逃!
    只要遠遠見到有哪個正在追求他的女孩子接近,他拔腿就一溜煙地逃掉,讓人家怎麼追也追不上。縱使這樣天天做越南大逃亡很辛苦,可唯有這樣他才能躲開那些無謂的追求。
    但有個女孩子他卻怎麼也逃不開……不,他是被纏住了!
    「就是那次那個趴在你胸前哭泣的女孩?」
    方爾捷歎息著頷首。「她叫鄭曉芬,低我一年級。」
    一翻身趴上他胸前,「她如何纏住你?」上官佑瑩問。
    自從他們訂婚之後,她就常常跑到方爾捷家裡來過夜了。
    方爾捷輕吁了口氣。「起初,是她的同學來找我,說因為我在躲她!害她傷心得不吃不喝,希望我能去勸勸她。」
    「所以你就去勸她了?」
    方爾捷不安地別開眼。「我……不能去勸她嗎?」
    「廢話!」上官佑瑩氣得掐了他一把。「就是你這一勸,才會被她給纏住的呀!」
    「那我該怎麼辦?」
    「簡單,連她的同學都躲!」
    方爾捷長歎。「好吧!」
    可是-事情並沒有這麼容易解決,一個月後,連鄭曉芬的助教都找上他了。
    「鄭曉芬是個好女孩啊!你為什麼不能先跟她做朋友看看?」
    其實,一般助教是不會這麼雞婆的,又不是小學老師,管那麼多做什麼呢?但在他們繫上來講,鄭曉芬是成績名列前茅的資優學生,眼看她成績一落千丈,繫上的資優學就少了一名,她怎能不關心呢?
    畢竟,以台灣的教育制度而言,成績主導了一切;成績好,老師就拿你當寶,成績不好,老師就拿你當鳥(飛了就算了)。但最主要的,是這個女助教本來就是個很愛管閒事的人,私底下,她還是鄭曉芬的表姊——不過,這件事並沒有人知道。
    所以,於公於私,她都「不能」不管。
    「助教,很抱歉,我已經有未婚妻了。」方爾捷老實坦承。
    「啊!原來如此。」助教蹙眉想了一下。「那麼,你去勸勸她應該沒關係吧?」
    「助教,」方爾捷苦笑。「我一勸她,便會被纏住了,而且,我的未婚妻會很不高興的。」
    助教聽得很不爽。「什麼叫做被纏住了?你的未婚妻有那麼小氣嗎?連你跟女孩子說句話都會吃醋?」
    「助教,並不是我的未婚妻小氣,」方爾捷抗議。「而是當我被鄭曉芬纏住時,常常會不得已推掉我未婚妻的約會,甚至放她鴿子,她怎能不生氣呢?」
    「哦……」助教的氣焰又消失了。「沒想到……曉芬會那麼纏人……不過,那也是因為她太喜歡你了吧?」
    「助教,我說過我有未婚妻了。」方爾捷提醒她。
    「啊!是啊……」助教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可是,鄭曉芬不但成績下滑,而且身體也大受影響,如果她真的因為你而出了什麼問題,我想你也不能不在意吧?」
    方爾捷不由得沉默了,助教一看,趕緊打蛇隨棍上。
    「這樣吧!你去和鄭曉芬談談,我保證她不會再纏著你了,這樣應該可以吧?」
    於是,在助教軟硬兼施的勸哄之下,方爾捷只好去和鄭曉芬「談談」了。當然,這一談又談出毛病來了,而這時的助教卻只會說:「不過是陪陪她而已嘛!」
    不到一個月,上官佑瑩又提出「質詢」了,方爾捷只好一五一十老實招供。
    「你白癡啊你!」上官佑瑩火大的一拳揍得方爾捷直咳嗽。「你怎麼這麼好騙啊?還是你又心軟了?」
    方爾捷心虛地垂下腦袋,上官佑瑩更是火冒三丈。
    「我不管,再給我躲,連那個助教也躲!」
    「可是她是助教啊!」
    「又不是你們繫上的助教,你管她那麼多!」
    方爾捷歎氣。「好嘛!」
    但事情依然沒有結束,而且更可怕,鄭曉芬居然連學校都不來了。
    照道理說,方爾捷應該要松一大口氣才對,可是他卻反而更不安,因為不曉得鄭曉芬出了什麼事,良心上總覺得過意不去。
    然後,真正的大麻煩出現了!
    方爾捷剛考完期末考,正打算回家向上官佑瑩報到,不意才走到校門口,便被一對中年夫婦擋住了去路。
    「請問你是方爾捷嗎?」
    「我是。」方爾捷不安地推推眼鏡。「請問你們是?」
    「我們是鄭曉芬的爸爸媽媽,能不能麻煩你跟我們一起去找個僻靜地點談一下呢?」
    結果,鄭氏夫婦所謂的僻靜地點竟然是他們家,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自投羅網。在鄭氏夫婦的苦苦哀求下,方爾捷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但上官佑瑩知道。
    「我管他鄭曉芬是不是他們的寶貝獨生女,我管他鄭曉芬是不是天天以淚洗面,我管他鄭曉芬是不是不肯吃東西,哪有人這樣死賴著人家不放的?真不要臉!」上官佑瑩破口大罵。「好,反正已經暑假了,你都不要出門,我來住你家,有電話我來接,有人找我來應付,就這樣!」
    可是,即使能安然度過暑假,大四開學後,除非休學,否則,方爾捷還是要出門上課呀!不久,方爾捷又開始推卻上官佑瑩的約會、放她鴿子了。
    「為什麼?」
    「他們……他們跪著求我,」方爾捷心虛地吶吶道。「所以我……我……我只是陪陪她……」
    「就是說你又心軟了?」上官佑瑩氣得咬牙切齒。「那以後呢?是不是他們跪著求你和鄭曉芬訂婚,你也要答應?是不是他們跪著求你和鄭曉芬結婚,你也不敢反對?」
    方爾捷心弦一震,「不!」旋即發出激動的狂喊。「我只會娶你,絕不會娶別人!我愛你呀!佑佑,我只愛你一個人呀!」
    「放屁!」上官佑瑩同樣狂喊回去。「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要和別的女孩子死纏在一起!」
    方爾捷怔愣片刻,而後毅然道:「好,我答應你,我再也不會去看她了。」
    「你發誓?」
    「我發誓!」
    不過,當鄭氏夫婦竟然要當街向方爾捷下跪時,方爾捷的誓言就彷彿水中幻影般破滅了。於是,方爾捷和上官佑瑩就這樣開始吵吵和和的日子,他次次低頭、回回道歉、每每發誓,甚至連床頭吵床尾和這種夫妻間的做法都提前用上了。
    然而,再完美的圓一旦有了裂痕,如果不盡快彌補的話,很快就會崩潰了。他們雖擁有互補的個性,可是縱使他有再大的耐性也無法分給她,即使他信誓旦旦爾說他有多愛她,天知道這個誓言又能維持多久不幻滅?於是,她越來越不滿,再由不滿衍生出妒意。
    為什麼他留在鄭曉芬那兒的次數和時間越來越長了?是不是他對那個柔弱的女孩已經由憐意而產生愛意了?
    女人天生是水和嫉妒的組合物,縱使上官佑瑩再堅強、再自信,她依然無法阻止妒意的滋長。
    上官媽媽說女兒善嫉這一點真的很像她,當年身為明星球員的爸爸受女孩子青睞的程度也曾帶給媽媽不少天天喝乾醋的日子。
    自媽媽的經驗中,也從自己深切的感受裡,上官佑瑩察覺到自己的妒意和不滿將會越來越嚴重,不久之後,就會如同他的溫柔一樣,終有一天會傷害到彼此,所以,她開始急著要在他們之中有人真正受到傷害之前結束這一團混亂。
    「阿捷,既然你拒絕不了他們,就由我來做壞人吧!」上官佑瑩毅然道。
    「你?」
    「是,我去向鄭曉芬講清楚,你是我的未婚夫,她沒有權利霸佔你!」上官佑瑩堅定地說。「再去向她父母說明白,我們就快結婚了,難道他們還要別人的丈夫去陪他們的女兒不成?」
    方爾捷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頭同意。「好。」
    可是,沒想到鄭曉芬一見到上官佑瑩,就開始大哭大叫,說要絕食、要跳樓、要割腕、要撞牆、要上吊、要服安眠藥,真是誇張到了極點,卻慌得鄭氏夫婦和方爾捷都亂了手腳。
    「佑佑,你先回去吧!她太柔軟弱了,禁不起這種打擊啊!」
    「她軟弱?」上官佑瑩眼神怪異地瞅定了他。「那我呢?」
    「佑佑,我知道你很堅強,能不能請你再忍耐一段日子?」方爾捷歉然道。
    「我堅強?」上官佑瑩語調嘲諷。「你是說她軟弱,所以她有權利霸道地要求所有不屬於她的一切;而我堅強,所以我沒有權利要求保有屬於我的一切?」
    「佑佑,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要求你再忍耐一段日子呀!」
    「再忍耐?難不成……」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個很不妙的狀況,上官佑瑩倏地挑高雙眉。「難不成以後我們的相處模式都會是這樣?因為別的女孩子軟弱,所以理當享有你的溫柔呵護;因為我堅強,所以我必須一再的忍耐?」
    「這……我想……應該不會吧!」方爾捷的語氣不甚確定,甚至連視線亦不安地游移開了。
    上官佑瑩又以奇怪的目光注視他好片刻,而後驀然轉身離開。「好,我走!」就在這一刻,她了悟到自己應該有所抉擇了。
    但是,她真的很愛他,所以依然猶豫不決。
    直到她高中畢業考結束後,上官爸爸問她要不要到美國念大學——這是他對每個孩子都會問的問題,當時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請爸爸給她一點時間考慮。
    那天晚上,她不斷打電話找他,卻直到午夜過十二點過後,他才回到家裡接到她的電話。
    「怎麼現在才回家?」
    「我……我……」話筒那端傳來方爾捷囁嚅的聲音。「對不起!」
    上官佑瑩不覺歎氣了。「那個鄭曉芬又在鬧什麼了嗎?」
    「……對不起,曉芬她……她不肯上課,也不肯吃飯,她媽媽一直求我,我……我沒有辦法不管呀!」
    已經親暱到直呼曉芬的程度了嗎?「是啊!你當然不能不管。」上官佑瑩無力的又歎了口氣。「那麼,你還記得你大學畢業之後要實現什麼諾言嗎?」
    「諾言?」方爾捷有剎那間的困惑,繼而啊了一聲。「對了,我們要結婚!」
    上官佑瑩努力忽略他那一瞬間的困惑。「對。」
    「真的很抱歉,佑佑,」方爾捷慌忙道歉。「這陣子忙著畢業考,曉芬那邊又是一團亂,所以我一直沒空考慮到那麼多。」
    是啊!當然沒空考慮到她這邊來。「我想也是。」
    「不過,我會馬上開始計畫的。」
    你真的會有時間計畫嗎?「好吧!隨便你,但是明天晚上你一定要到我家來一趟,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好,我一定去!」察覺到上官佑瑩的語氣似乎很嚴重,方爾捷立刻答應了。
    「一定喔!絕對不能再放我鴿子羅!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喔!」
    「我保證!」
    他的保證是狗屁!
    他人沒有來,只來了通電話。「對不起,佑佑,對不起,能不能……能不能改明天?現在的情況很緊急,我真的走不開呀!」
    於是,上官佑瑩不再猶豫了。「不用了!今天不用來、明天也不用來、以後都不用來了!」掛斷他的電話後,她立刻改撥給上官爸爸。「爸爸,請幫我申請大學,我要到美國唸書!」
    當天晚上,她就迅速整理好簡單的行李。為了怕自己後悔,更怕被方爾捷的溫柔哀求軟化,所以,她轉托媽媽在方爾捷來找她的時候把訂婚戒指還給他,就這樣,連再見他一面都沒有,上官佑瑩便悄悄地出國了。
    她走得如此絕然、那樣乾脆,就如同她的個性一樣,絕不拖拖拉拉的。但是,上官媽媽始終都忘不了,當她把上官佑瑩的訂婚戒指還給方爾捷時,他臉上的表情有多麼震驚、多麼無法接受,那深沉狂猛的痛苦又是如何地扭曲了他俊秀的五官。
    「阿捷,我早就警告過你了,你的溫柔遲早會逼得小瑩不得不離開你的,不是嗎?」上官媽媽歉然道。
    方爾捷凍結在那兒,盯著手上的訂婚戒指足足有十分鐘之久,而後連一句話也沒說便將戒指包在掌中緊握成拳頭,並僵硬的轉身離去,腳步踉蹌得彷彿喝醉了似的,之後,方爾捷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上官家了。
    上官媽媽只曾聽滿懷憂慮的方媽媽提起,方爾捷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但誰也不見、不接電話,而且不吃不喝,連大學畢業典禮也沒有參加,短短一個月之內,他已經憔悴消瘦得不成人形了。
    不久,他就去當兵了。
    隔年,上官媽媽也帶著上官家的老么到美國去念大學。
    所以,只有方媽媽知道,當方爾捷服完兵役回來後,他已經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一個不再像是她兒子的人了。

《都是溫柔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