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坐在陽台上看著漆黑的夜空,沒有星辰,沒有月光,黑暗可以讓她無所顧忌地袒露自己的情緒。
她曾經那麼恨上天的不公平,為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他?她後來也恨自己,恨明明說好了等她卻沒有守約的人,水光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神經病,她開始幻想一些東西,從小到大,太多的記憶,她要勾勒他是那麼輕而易舉,可這些東西在清醒後卻只是讓自己更加的空虛和絕望……
水光第二天醒過來後看時間是九點多,之後她又想起已經不用去上班了,在床上呆坐了好一會,才下床去洗手間。她看到鏡子裡自己浮腫腫脹的眼睛,用冷水洗了好久。
盤腿坐在客廳小沙發上看電視的羅智見到她從房裡出來,說:「起來了?」
水光坐到他旁邊,「羅智,你回去吧。」
羅智一愣,「幹嗎要趕我走啊?要走一起走。」
「我不會走,至少不是現在……羅智,我在這裡挺好的,真的。」
羅智摸了摸她的頭,「行了,你不走我也不走。」羅智見她還要說,就索性說白了,「我走,行,但也一定會把你扛回去!」
水光無奈,知道他牛脾氣上來了說什麼都不管用,最終問:「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羅智攤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接下來咱們兩兄妹要一起找工作了。」
水光在週末去一家蛋糕店給羅智買甜品時,遇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對方看到她,快步走過來,「蕭水光?」
水光笑道:「好久不見,阮靜。」
阮靜也「呵」地笑出來,「是啊,有一年多了吧。」
阮靜說:「你趕時間嗎?如果不趕找地方坐下來喝杯茶吧?」
水光自然是不急的,兩人去了蛋糕店對面的一家茶座。
阮靜與蕭水光第一次遇到是水光讀大二,阮靜讀研二的時候。水光牽著愛德華去散步,中途她在林蔭道旁的木椅上坐下,之前坐著的女生笑道:「你的狗真漂亮,它叫什麼名字?」
「愛德華。」
那女生愣了愣,隨後大笑道:「我能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嗎,我的狗也叫愛德華,不過它現在在老家,與我隔著十萬八千里。」
兩人就這樣聊了起來,可能是投緣吧,又是在同一所大學,她們之後也經常約出來喝茶聊天,這個女生就是阮靜。
阮靜說自己來這邊求學是要逃避一個人。
蕭水光笑了笑,她說,我來這邊是為了找一個人。
兩人當時都沉默下來,直到阮靜笑著說:「看,每個人都是有點『心病』的。」
是的,每個人都有心病,伴隨著不一樣的疼痛。阮靜的疼痛是看得見的,是可以抗擊的,而蕭水光的疼痛是沉斂的,窒息的。
之後阮靜結業去了別的城市,她說要去多走走,遊學探險,增長一些見識。
兩人再次遇見就是一年多後的現在。
在茶香縈繞的茶室裡,水光聽阮靜聊了一些她這一年多來的見聞,她去過的地方,遇到過的人,她說得很平淡,蕭水光莞然,「你怎麼有點大徹大悟的感覺了?」
阮靜笑道:「大多時候,人一旦經歷過了一些東西,那麼後面就會將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水光點頭。
阮靜說她這次回來是來參加同學兼朋友的婚禮,順便重遊故地,而見到蕭水光是意外的收穫。
她之後問起水光養的愛德華如何了?
「我室友在幫忙養著,我住的地方不能養寵物,她家在郊區,我偶爾去看看。」
阮靜跟蕭水光一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關係,「水光,我一直想問你,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
水光低著頭,額前的幾縷短髮垂下來碰到了睫毛,一顫一顫的,「阮靜,你相信命嗎?相信上天注定的一些東西,即使你再怎麼努力,也終究一無所獲,哪怕……哪怕只是一場夢。」
阮靜看著水光安靜地轉著手中的紫砂杯,突然有些心疼,「我相信好人終歸會有好報。」
水光隱約笑了笑,「謝謝你,阮靜。」
阮靜也有點尷尬,「這俗爛的話能讓你一笑,它也算是有咫尺之功了。」
「不俗,我也希望得到好報。」
水光的手機響起,她看是羅智,按了接聽鍵,對面問她去哪了?怎麼半天沒回來。
水光說在跟朋友喝茶,過一會就回去。她掛斷電話後,阮靜就問她是不是要趕著回去?
「沒關係,是我哥,他以為我走丟了。」
阮靜不由想到自家家姐,忍不住笑道:「家裡有兄弟姐妹的就是比較熱鬧,但管得也多,感同身受!」
水光說:「他是擔心我把他蛋糕給帶丟了。」
阮靜大笑。
水光手邊的手機又響了,這次的號碼是陌生的,她朝阮靜抱歉地點點頭,拿起來接聽。
「蕭小姐嗎?」
「……是。」
「你好,我……哎,我是張宇啊,蕭小姐,我們見過兩次的,我冒昧打你電話,還是希望你能考慮考慮我上次的提議,關於遊戲的,蕭小姐你可能對遊戲不太瞭解或者說我表現得讓你有所誤解,我保證我們公司絕對是正規的!」
水光想起來這人是上次給她遞名片的,之後在飯店又見過一次,可她記得他們並沒有交換過電話號碼。
「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
「呃……那……我查的,蕭小姐,我們GIT公司真的是很有誠意希望能與你合作一次,請你再務必考慮一下。」
對方好說歹說,水光是真的沒有興趣,但說的人完全沒放棄的意思,水光頭疼,只希望早點結束通話,所以最後虛應了一聲說會考慮,對面說了一句,「那我等你的消息。」這才收了線。
阮靜從蕭水光的回復中聽出一點端倪,「有公司想挖你嗎?」
「不是,是找我拍什麼遊戲的照片。」水光有些無奈,「可能只是玩笑而已。」
「什麼公司?」
「GIT。」
「GIT?」阮靜倒是驚訝了一下。
「有什麼問題嗎?」水光隨口問了一聲。
阮靜沉吟著說:「這公司在IT行業是挺有名的,不過我之所以知道主要是因為它的創辦人是我們的校友。」說到此阮靜就笑了,「說起來那人挺傳奇的,他是我們研究院早我們兩屆的師兄,雖然跟我不是同系,我也只聞其名,未見過其人,但他名聲確實挺大。他本科讀的是咱們祖國的第一名校,後來被『請』到我們那學校來讀研,才華聲譽可見一斑,可他似乎並不在意這些浮華外衣,才讀了一年就去外面創業了。自然後面就是典型的成功案例,當時我們的研究生導師乃至系、院領導還經常拿這位章崢嵐章師兄來作為正面教材激勵後一輩,殊不知章崢嵐才在這學校待了不到一年就走人了,根本算不上是他們培育出去的弟子,說來這也算是中國教育界可笑又可悲的點。」
一直聽阮靜說完的蕭水光輕聲問:「他的名字……是哪三個字?」
阮靜在紫砂杯蓋上倒了點水,用手沾水在桌上寫了「章崢嵐」。
水光看著她寫完最後的那一個「嵐」字,心微微抖了一下。
原來那麼巧嗎?
但,也只是覺得巧而已。
兩年前的那一晚,水光一直是模糊的,她只記得一種痛和一種如水的溫柔,即使清醒後,她也刻意地去忽略那一晚的所有細節和感受,她不願去記床上抱著她的人是誰,因為不是他,那麼痛也好溫柔也好她都不想去在意了,就當……就當是做了場錯誤的夢。
她跟阮靜喝完了最後一杯茶。
阮靜說自己參加完婚禮可能就要回一趟家了,因為那邊一直在催,而且最近她爺爺身體也不好,住了院,雖說是老毛病,但確實擔心所以要回去看看。
蕭水光祝她一路順風。
阮靜在茶座門口與水光輕輕抱了一下,說:「蕭水光,祝你也一切順心,得償所願。」
水光目送出租車駛遠,才轉身朝住處走去。
章崢嵐週六的相親,是在對方遲到了半小時後開始的。
溫婉的女孩子到了之後連聲道歉。
「沒關係。」章崢嵐紳士地幫她拉開椅子,原本意興闌珊的後者在發現他本人居然如此帥氣之後微微紅了臉,「謝謝。」
章崢嵐伸手招來服務員,問女孩,「要喝點什麼?」
「果汁吧。」
章崢嵐跟服務員要了果汁和咖啡,在之後的交流中,女孩一直很可親,偶爾問一些問題。
「你平時喜歡做些什麼?看電影多嗎?我挺喜歡看電影的。」
章崢嵐笑道:「是麼?我還好。」
對方微笑,「那下次如果有機會一起去看電影吧?」
「可以。」
章崢嵐對著任何人都是從容的,可這一次他卻有點無法心平氣和地等著時間過去,但不管心裡在煩惱些什麼,對外他還是能做到有禮有度毫無破綻。
他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咖啡杯,與對面的女孩子閒聊著,直到張黑客的一通電話打來,他跟女孩說了聲抱歉,按了通話鍵接聽。
「老大,嘿嘿,您在忙嗎?」
章崢嵐「嗯」了聲,「有事?」
「也沒什麼事,我今天跟那位蕭小姐打了電話,問了她關於給遊戲拍片那事情的意思,對不起頭兒,先斬後奏了,我真覺得那人合適。」
章崢嵐摩挲杯沿的手指不自覺地停了下來,過了一會他問:「她說了什麼?」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緊張!
「她沒具體答應,但會考慮,老大,如果她答應參與的話,那就用她了成不?」
章崢嵐平淡道:「隨你。」
張黑客一聽頭兒沒意見,立馬阿諛奉承地說:「老闆英明!」
章崢嵐掛斷電話,下意識咬了咬嘴唇,對面的女孩見他面色突然沉靜下來不似先前的樣子,猶豫著問:「你……是不是有事要去忙?」
「嗯?」章崢嵐回過神來,下一刻他站起身說,「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情,要先走了。」他揚手叫來服務員買單,對方一時有些反應不及,但章崢嵐已經客氣地跟她頷首,「見到你很高興,再見。」
當章崢嵐回到車上,他靠在椅子背上閉目了好一會,才轉頭看向副駕駛座上放著的一隻袋子,裡面是一件舊毛衣,他雙手握著方向盤,頭慢慢靠上去,嘴裡自語了一句,「我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