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在城市的老城區,出了門就是縱橫交錯的胡同,那些胡同邊上都是歷史久遠的大宅居多,白天的時候,滄桑而氣派,可到了晚上,車少人稀,即使在路燈的襯映下,也還是有幾分陰森可怖。
向遠出了葉家門,已經看不到葉騫澤兄妹的行蹤,她在兩條完全相悖的岔路前感到頭疼,他會選擇走那一邊,她一無所知。最後向遠決定聽從自己的直覺,很久以前,在山裡迷了路,沒有任何參照物的情況下,她習慣往右走。
可是這一次她的直覺沒有給她帶來幫助,追了好一段路,她才確信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他們出去的時候沒有開車,排除打車的可能性,在步行的情況下,以葉靈的體質,她這樣的追趕速度沒有理由錯過他們。於是向遠毫不猶豫地回頭朝另一邊走,他們倆在夜色中同行地景象讓她心裡本能地抗拒。
左邊這條路明顯要比右邊幽僻,拐了好幾個彎,向遠才開始確認這次自己沒有錯,因為她忽然聽到了葉靈的一聲驚呼。她的心跳急劇加快,下意識地放輕放慢了腳步,走慣了夜路的她在晚上視力極好,上前了幾步,她已經可以遠遠地辨別出騫澤和葉靈在背光角落的輪廓??只不過,那裡除了他們,還有另外的幾個人。
向遠倒吸了一口涼氣,葉靈那聲驚呼所帶來的不祥預感似乎得到了認識,她很想飛身過去,問:「騫澤,你怎麼樣?」可是她無聲無息地退了一步,摸索著口袋裡的電話。
號碼剛撥到一半,葉靈驚恐而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向遠,是你嗎,是不是你,向遠?」
伴隨著她的哭喊的,還有一個陌生的聲音,「誰?把電話扔掉,否則我捅了她。」
向遠在心底用最惡毒的鄉音咒罵了幾句,這個時候她尤在心裡飛快地計算著自己此時立即轉身飛奔離開,還有幾層逃脫的勝算。可是她聽到葉騫澤急促地喊:「向遠,快走!」
她是應該走,可在刀尖邊緣的那個人是他,她怎麼走?就算她順利脫身,用最快的速度搬來救兵,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呢,如果!
向遠很小心地把手機放在腳邊,手機是葉昀給的,要是真扔壞了,他非有意見不可。她慢慢朝他們的方向靠近,「你們要什麼,別為難他們。」
走近了之後她可以看得分明,除葉騫澤兄妹外,一共有四個陌生人,清一色強壯的年輕人,最小的一個,似乎還跟葉昀一般年紀。
「要什麼?哈,單眼皮mm,比剛才那個小妞有味道。」
「神經病、人渣!」葉靈縮在葉騫澤身邊,看見其中一個人流氣地用手蹭了向遠的臉一把,憤恨地啐了一口。
那幾個小混混都笑了起來,「看到了吧,這小妞脾氣還挺烈,原本哥幾個只是手頭緊,問你們要幾個錢花花,現在倒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你們都是衝著這男人來的?他有什麼好?不如我們陪你們兩個玩?」
葉騫澤擔憂又自責,「向遠你也糊塗了,你來幹什麼?」
向遠不理他,她竭盡全力去忽視那雙陌生的手留在自己臉頰上的觸感,勉強笑道:「別做不划算的事,你碰她,還是碰我,除非我死,否則只要有一口氣,我也會找到你們算這筆帳,說到做到!」她看看葉騫澤和葉靈,再看向那幾個小混混,「要說殺三個人,也容易,可是犯得著嗎,你們不過是想要錢,拿幾個錢去花花和背上人命官司有多大區別不用我說吧,錢要多沒有,身上的你們全拿去,可以找好幾個漂亮的女孩,今晚上就當我們沒有見過。」
她並非自己想像的那麼鎮定,一番話說下來,手心全是濡濕的冷汗,那幾個人不答腔,她心裡也沒底,要是真遇上亡命之徒,說什麼都是白費唇舌。
然而她還算是幸運的,看上去最老成的那個混混用力推搡了她一把,「??唆唆什麼,錢給我拿出來。」
向遠將手伸進口袋裡,捏了捏那不厚不薄的一疊錢,心裡一痛,那是她打算明天早上寄給向遙下兩個月的生活費,她暗罵自己為什麼今天晚上要把它揣在口袋裡。
心痛歸心痛,掏錢的時候她沒有猶豫,她是真的愛錢,可是更愛命,沒有必要跟這些人渣較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些耗子逼急了也會做狠事的。
一個混混用力抽走向遠遞上來的錢,「算你識相。」他轉向衣著考究的葉騫澤,「你的呢,愣什麼,要我請你才肯動手嗎?最煩你這種公子哥模樣的,不過艷福倒不淺。」
葉騫澤沉默著。
「給他吧,騫澤,給他!」向遠低聲哀求。
他還是朝向遠點了點頭,從上衣外套口袋裡掏出了錢夾,還沒打開就被人奪了去。
「哎喲,看吶,還有外幣吶,今天這趟手氣不錯。」幾個混混交換著手中的戰利品。
「錢拿去,錢夾還我。」葉騫澤寒著臉說道。
「沒門,誰知道有沒有更值錢的卡什麼的。」
向遠插嘴道:「適可而止吧,能拿的現金、值錢的東西都給你們,這收穫也不少了,至於卡什麼的,別給自己添麻煩。」
葉騫澤徐徐褪下手腕上的表遞了過去,「這個也給你們,空的錢夾還我。」
「你瘋了,那隻手表是爸爸送給你的二十歲生日禮物,你要給這些人渣?」葉靈話沒說完,就挨了離她最近的混混一個耳光,她從小到大沒挨過耳光,這一下將她打得整個身體順著力道的方向摔去,那個掛在胸口的碧綠觀音也從衣領裡掉了出來,晃在胸前,也晃在所有人的眼睛裡。
「這個看上去成色不錯。」立刻就有人伸手去她脖子拽那根紅繩。」葉靈痛得尖叫一聲。
向遠大喊:「放手,那個是假的,不值什麼錢!」
混混猶豫了一下,說時遲那時快,葉靈不知道從哪裡來得力氣,一手護住那個假玉斷頸觀音,一手硬生生地將她面前那人的臉上抓出四道血痕。受傷的混混當即紅了眼,一腳將葉靈踹倒在地,葉騫澤毫不猶豫地給了那個混混一拳,場面頓時亂成一片。
四個年輕力壯的人圍攻葉騫澤一人,他自然處於完全的劣勢,向遠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麼多,衝上去護在他身前,「別動手,別動手,有人來了。」
混亂之中不知是誰用力推了她一把,緊接著腰眼上就挨了一腳,這一腳著實不輕,向遠痛得彎腰退了一步,趔趄了一下,搖搖欲墜。
「向遠你怎麼樣?」
葉騫澤奮力想要拉住她,另一頭卻傳來了葉靈淒厲的喊叫,原來那四人中的一個騰出手來又在拉扯她脖子上的玉,似乎鐵了心不拿到手誓不罷休。葉靈瘋了一樣抵死反抗,好像整個人都不要了,只要那塊玉,任那人怎麼扳她煽她,就是摀住玉不鬆手,她的瘋狂竟然讓那人一時之間難以得手,心煩意亂下犯了狠,高高揚起拳頭就要朝她砸去。
是葉騫澤為她擋了這一拳,他在那一霎不管不顧,只想讓她不受傷害。向遠站立不穩,終於摔倒,頭重重地磕在青石的地面上。她眼前的天空在旋轉,回憶也在旋轉,就連最後看到葉騫澤擋在葉靈身前的背影也在旋轉中模糊、扭曲。那個背影,伴她走過最長的夜路,也在最危難的那刻轉向了另一個人。
其實她有的一直只是背影。
耳邊似幻似真地傳來警笛聲,凌亂的腳步聲,可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堅守的、苦苦想要留住的東西在之前的一秒,水落石出,煙消雲散。她長吁了口氣,像是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