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神罔奇身材高大,滿面鬚髯,面龐微紅,長得甚是憨厚粗豪,一如尋常獵戶。
「哪裡哪裡,三位快請進。」他說話間,巨樹後的山壁上一扇石門緩緩開啟。
幾人進了山門,石門在身後闔上。走過一條平整的拱頂石道,眼前儼然是間氣派堂皇的廳堂,一股酒香撲面而來。已有好些個異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飲酒吃肉取樂。
「山神大哥的寶地還真是熱鬧。」絨絨四下打量,此處深藏於山腹之中,但四壁、頂上嵌了許多發光的晶石,照得這富貴洞府通明如白晝。她早聽說山神、社神、土地的住所常有各路神仙妖魔下榻,與世間官驛頗有相通之處,因此見了這許多人,她也並不驚奇。
「承蒙各路朋友不嫌我山中寒陋,在下自當款待周全。」罔奇將他三人延請至一間略小的洞室之內,招呼他們坐下,「時雨,你與兩位貴友稍候片刻,我親自去備酒。」
罔奇走後,絨絨看這間洞室雖不及外面敞闊奢華,但長杌琴案古樸雅致,隱隱散發奇木幽香,地上遍是珍稀的野獸皮毛,讚道:「這裡倒比外面還好。」
「你眼光不錯,這是罔奇自己日常起居之處,外面當然比不得。」時雨坐於靈鷙身側,自然而然地替他拂去肩頭沾染的雨珠,「罔奇是我自結界中出來後遇到的第一人,我與他相交甚深。別看他只是小小山神,這玄隴山周回千餘里,三十六洞,二十四潭皆歸他所轄,主人可放心暫棲於此。」
「你育化的結界就在此山中?」靈鷙扭頭問時雨。
「正是。主人要是有興致,明日或可繞行到那寒潭看上一看。」時雨見靈鷙對自己近身侍候並未抗拒,放心了許多,又問絨絨要了一方帕子,輕捋他有些濕潤的髮梢。靈鷙扭頭時,髮梢尚在時雨手中,後頸露出的一小片肌膚隱約可見墨色刺青。
時雨曾在絨絨榻上窺見這刺青的大致模樣,當時一味好奇,如今再想來,那猙獰的三頭之鳥和皎白柔韌的腰背竟讓他心生惶惑。他知道這刺青碰不得,可碰了又當如何?想著想著,也不知哪裡借來的邪膽,他鬼使神差地以指尖輕觸於靈鷙後頸。肌膚相接那一霎,墨色刺青登時火光蒸騰,時雨的手也如被烈焰猛灼,悶哼一聲撤手後仰。
「你又來找死!」靈鷙厲聲呵斥。
「噓,你們聽!」絨絨低聲提示道。她本為獸體,耳聰目明。靈鷙也是五感異常敏銳之人,當即屏息,外間的喁喁交談之聲變得真切。
「……你們可有聽說,長安鬼市近日不太平。不知哪裡來的什麼白烏氏後人,竟將許多厲害角色的元靈給吸乾了,就連玉簪公子也未能倖免。」
「啊,可是那向來目中無人的三頭蛇玉簪?」
「可不是!鬼市中小有名氣的一間酒肆也被那白烏人搗了去。他不但將酒肆劫掠一空,還欲對女眷行不軌之事。青丘狐阿九你們都聽說過吧,好端端一個美貌小娘子,就是因為不肯從了那白烏人,被活活欺凌而死。旁人看不過去上前阻撓,不是被打成原形,就是險被吸走了元靈,連幼童小婢都不放過。」
「聽聞白烏人長得鳥面獸齒,蓬髮黥面,形貌兇惡異常,也不怪女眷們抵死不從。不知他是何等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