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撥動一次,鄭微就覺得自己的心劇烈地抽緊一下,幾次下來,幾乎無法呼吸,阮阮卻一直虛弱而冷靜地看著醫生的動作,彷彿看別人的遊戲。
「好了,胚胎排出完整,你們可以走了,回去按醫囑服藥,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被醫生叫住了,「唉,這個你們帶走,在前面衛生間前的垃圾桶扔了吧。」
阮阮把它抓在手裡,經過衛生間的時候,輕輕將它拋入了垃圾桶,走了幾步,鄭微忍不住轉身,阮阮制止了她,「不要回頭。」
直到走出大門,鄭微尤覺得不可思議,一個生命就這樣灰飛煙滅,只因為它出現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步履有些蹣跚的阮阮對她說,「有些殘忍是吧?以前我們怎麼就不知道,感情也會是血淋淋的。這樣也好,我還清了他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
鄭微無言以對,正想得出神,就聽見一個迎面走來的男子叫了聲,「哈,是你呀,愛哭鬼!」
她環顧四周,除了她們再沒別人,可那男子分明一副陌生面孔,她困惑地皺起了眉頭,「你跟我說話嗎……你哪位?認錯人了吧?」
那男子哈哈大笑,「怎麼可能認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你,四年前還是五年前來著,反正是我研二的時候,你在我的宿舍裡,蹲在我面前揪著我的褲子哭得氣動山河,鳥獸皆驚的,最後還是我把你請上了公車。你忘了我可忘不了,你哭完拍拍屁股就走了,我後面幾個月裡都成了那棟樓著名的負心人,在女朋友面前解釋了好久才說清楚。」
鄭微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心想,原來是他,林靜以前的舍友,這事可夠丟臉的,如果我賴皮到底,他是不是也拿我沒辦法?
那男子不知她的想法,見她沉默,便自動認為她認出了自己,熟絡地問:「怎麼,你病了?」
「哦,沒有,陪朋友來看醫生。」
那男子點了點頭,「這樣呀,我老婆剛生了個兒子,我來接她出院。林靜不來接你?」
「林……啊?」鄭微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跟什麼呀。
那男子向來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立刻覺察出自己有可能說錯了話,「不好意思啊,你沒跟林靜在一起呀?我以為……那次你剛走的第二天,林靜就從美國打電話回來,讓我把他留下的那本童話書立刻郵寄過去給他,後來我告訴他,書被一個哭得很剽悍的小姑娘帶走了,他很久都沒有說話。你們後來沒聯繫?」
鄭微匆忙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朋友有點不舒服,我們要先走了。」
「唉,等等。」那男子相比跟林靜交情不錯,又說了一句,「去年林靜回國,他還說過要去找你,你們沒遇上嗎,他現在在……」
「我不想知道!」鄭微立即打斷他,而後才感到自己的態度過於生硬,對方畢竟是好心,何況他曾經在她最痛苦地哭泣時安慰過她,「對不起,已經過去的事情,我真的不想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學法律的人特有的敏感,那男子重新審視了變了個人似的女孩,飛快地從口袋裡掏出鋼筆和便簽紙寫下一行數字,「林靜的號碼,你拿著,拿著吧,聯不聯絡他是你的事。」
鄭微雙手背在身後,最後阮阮將那張紙片接了過來。告別那男子,坐上計程車的時候,阮阮把紙片放在鄭微的腿上,有氣無力地說:「傻瓜,何必逞一時的意氣,跟自己過不去呢?」
鄭微拿起紙片,看也不看就揉成一團,然後搖下車窗扔了出去,車窗玻璃搖上來的時候,她看著玻璃上反射出來的人影,那雙眼睛裡似有淚光閃爍。
那個人說林靜一年前回來找過她,她並不意外,只是他已經走了四年,1460多天,在這些日子裡,在她最傷心絕望的時候,他在哪裡?
阮阮歎了口氣,「鄭秘書,你知不知道從車窗往外亂扔廢棄物是要罰款的?」
鄭微一直面朝窗外,很久之後,她才說:「如果我願意接受罰款,警察叔叔會不會把證物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