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號到此為止(1)

2月13日10:00林靜

這一天的林靜醒得很早,雖然早起一直是他的習慣,可是他知道,今天和以往,甚至是和今後的任何一個日子相比,都將是特別的,因為,21年前就說過長大後一定要嫁給他的那個女孩,終於要在這一天成為他的妻子。

其實嚴格說起來,早在半年多年,林靜和鄭微已經是法律上的夫妻,可林靜骨子裡畢竟還是個傳統的中國男人,在他的觀念裡,只有經過了這一場儀式,她才真正名至實歸地成為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他的虛位以待的人生才算是終於圓滿。

婚禮在G市舉辦,他們倆都不是地道的本地人,晚上宴請的大多是雙方的同事和朋友,南昌那邊的一些至親好友也特意趕了過來。按照林靜的意思,等到兩人都有時間的時候,再回到南昌邀請沒有參加這邊婚禮的親戚和朋友吃頓飯,也算兩頭都有了交待。

許多人告訴他們,按照舊的習俗,婚禮的前一天,新郎和是不可以見面的,林靜雖然覺得這沒有什麼道理,但是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廝守,分開一夜又有什麼關係。所以從前天開始,鄭微已經跟她的父母住進了所在的酒店。將近兩天沒有見到鄭微,想起她披上白紗的模樣,一向從容的林靜也覺得時間委實過得太慢。

從早上8點半開始,他的手機就沒有安靜過,有打電話過來真心賀喜的,更多的是借此機會拍馬拉關係,總之你方唱罷我登場,饒是今天的林靜心情大好,也煩不勝煩。

伴郎韓述是林靜的舊同事,前兩年交換提拔的時候調到另一個城區的人民檢察院任職,也是公檢法系統的後起之秀,他見林靜為電話所擾,關機又恐有失禮貌,索性拿過新郎倌的手機,所有的電話一律由他代接打發,林靜這才耳根清淨。

前往酒店接新娘的途中,韓述才把手機交還給林靜。林靜信手翻看把收件箱塞得滿滿的短信,看到了一個頗為陌生的電話號碼,那個號碼發來的信息只有短短的兩句話--

「恭喜你如願以償。」

他看著那寥寥幾個字好幾秒,然後笑了笑,將這條信息連帶這個號碼的所有通話記錄從手機裡徹底刪除,抬起頭來的時候,酒店的停車場已在眼前。

林靜參加過許多場婚禮,也聽過不少新郎倌抱得美人歸之前所經受的「磨難」,當時只覺得滑稽,輪到自己擔當主角的時候,才知道真正如熱鍋上的螞蟻。

隔著1918號房薄薄的一扇門,他甚至已經聽到鄭微咯咯的笑聲,紅包也不知道塞進了多少個,那扇門卻始終千喚不開。最讓他頭疼的是她那個叫朱小北的伴娘,真正刀槍不入,軟硬不吃,夥同新娘子一起極盡搞怪之能事,就連以臨陣不亂著稱的林檢察長也硬生生地被這甜蜜的折磨「磨」出了一頭的汗水。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伴郎心有慼慼然,「這那裡是什麼女博士,活脫脫一個女流氓。」

林靜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好話,表了多少決心,甚至哭笑不得地應著門裡面的「法官」的要求,講了一段帶顏色的笑話,成功將新娘子逗笑之後,那扇門才總算打開。當鄭微站在門的另一頭朝他露齒而笑的時候,林靜才知道,為了這一刻,所有的過程都是值得的,就連幾日前他母親在他臉上甩下那狠狠的一記耳光的陰霾,也隨著她的笑容風輕雲淡。

世事豈能兩全,我們的一生中,得到的同時也總在失去,幸與不幸的區別只在於得失之間孰重孰輕,如果是這樣,拉起鄭微雙手的那一刻,林靜想,上天對他畢竟是眷顧的。

2月13日18:45陳孝正

當他還是那個除了驕傲一無所有的少年時,曾在無數次的夢中幻想過這一刻。象牙色光面軟緞最襯她白皙皎潔的肌膚,及膝小禮服的款式讓她一張娃娃臉靈動無比;她左邊耳垂上有一顆小痔,她曾說,阿正,如果有一天我們走散了,再見的時候我老得白髮蒼蒼,記得這顆痔,你總能認出我。現在,彼此容顏未改,他站在一米開外,只看得見她臉側搖曳的珍珠耳墜。她的那雙手還是那樣美好無暇,他曾夢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緊握著它,踩著紅毯,微笑地站在賀喜的人前……

沒錯,他知道這些都只能在夢中,就連當初還擁有著鄭微的陳孝正,在清醒的時候也沒有奢求過這一幕真實的降臨,因為太過美好,他不敢伸出手,怕自己抓不牢。

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擁有,所以注定得不到。

她和她的丈夫肩並著肩,男在左,女在右,一對璧人。

他對自己說,陳孝正,你可以不來,但既然來了,就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他揚起嘴角走到他們跟前,一句恭喜,應該說得無懈可擊。

鄭微手裡還握著一隻精巧的,接過他的紅包,順手放在伴娘的托盤上,笑著對他說,「謝謝,我給你點支煙吧。」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