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滿兒不由失聲大笑,「老爺子,還是你行,我噴了半天口水,居然比不上你哼一聲呢!」再對一旁的精幹漢子點個頭。「鐵保,大阿哥交給你了。」
「是。」鐵保恭身應諾。
待主子們都出去後,他輕步來到床邊,凝目仔細審視小主子,心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激昂的憤慨。
他和小主子是打小一塊兒玩大的,在他的印象中,小主子總是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十分得意,那張小奶娃的臉兒也總是圓圓潤潤的十分可愛,二十多年來,何曾見過小主子如此瘦瘠孱弱、氣息奄奄的模樣,此番頭一遭見到,不由得使他既憤懣又痛心。
可惡,若是他在小主子身邊,拚了命也不會讓小主子被折磨成這樣!
他慨歎著拿開擱在枕頭旁的毛巾,又見小主子的被子沒蓋好,便細心的把被子掖緊了,想一想,又去多取來一條毯子為小主子蓋上,剛拾掇妥當,忽見小主子的睫毛一陣細細的顫動,徐徐揚起。
「大阿哥,您醒了?」他驚喜的大叫。
圓溜溜的眸子睜大了,金日看著鐵保,眼神先是一片茫然,片刻後才逐漸轉為清澈,然後,他顯得有點困惑。
「鐵保?」
「是,大阿哥。」鐵保彎腰貼近金日,以便聽清楚小主子低弱的聲氣兒。
「北京城裡的鐵保?」
「是,大阿哥。」
「莊親王府內的鐵保?」
「是,大阿哥。」
金日眨了眨眼,努力釐清意識。「請口訴我,我在作夢。」
鐵保失笑。「沒,大阿哥,您沒作夢。」
不是作夢?
也就是說,眼前的人不是周公,也不是周公他兒子,而是真真正正的鐵保,那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傢伙?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王爺、福晉帶我來的。」
「……他大爺的!」
「大阿哥,鐵保是哪裡做錯了,讓您一見就搓火兒?」鐵保嘴裡問得委屈,其實心裡快笑翻了。
「阿瑪、額娘會帶上你一道來,這只有一個原因:額娘要你來跟著我。」金日咬牙切齒地道,細弱的音量稍稍拉高了,眼裡火花繽紛燦爛。「他大爺的,我自由自在一個人,幹嘛要你來跟著礙事兒!」
「不只鐵保啊,大阿哥,」鐵保硬憋住笑。「還有何倫泰呢!」
金日呆了呆,呻吟,「真他大爺的!」又喘回原來的弱聲弱氣了。
鐵保是塔布的兒子,何倫泰是烏爾泰的兒子,當年塔布和烏爾泰才十二歲就伺候在允祿身邊,如今鐵保和何倫泰都二十五了,早該輪到他們倆來跟著金日,可是金日跟他老子不一樣,他不喜歡有人跟在他屁股後面拉屎拉尿,於是死推活推,打死不讓他們跟著。
如今,好不容易終於讓他們逮著機會跟定小主子了,怎能輕易放過!
鐵保忍不住笑開了。「大阿哥,有鐵保和何倫泰伺候您不好嗎?」
金日嗤之以鼻的哼給他聽。「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惹人硌應了!」
「福晉要鐵保在這兒伺候您呢!」鐵保愉快的說。
金日恨恨一咬牙。「扶我起來!」
「是,大阿哥。」
鐵保小心翼翼的扶他起來靠著好幾顆枕頭半坐半躺著,沒想到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金日便喘得差點斷了最後一口氣。
「天爺,我……我是攀了山,還……還是奔了……三千里路了?」
「我說,大阿哥,」眼看小主子的臉色竟然開始發青,鐵保笑不出來了,心驚膽戰地猛吞口水。「您再躺回去比較好吧?」
「不……下要,讓……」金日虛脫似的闔上眼。「讓我歇口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