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她淚眼汪汪地瞅住他。「不要再那樣糟蹋你自己的身子了好下好?」
沉默一下。
「我沒事了。」他小小聲說。
她不語,依然瞅定他,淚水猛往下掉。
「我……」他不太自在的咳了咳。「真的很好。」
她仍是無言,繼續瞅定他,抽噎一下,淚水掉更凶。
「別……別這樣嘛,」他不安的咧咧小嘴兒。「我真的沒事了,最多再喝上幾天藥,包管又生龍活虎了!」
她還是不吭聲,瞅他瞅定了眼,抽噎好幾聲,淚水像瀑布一樣。
他歎息。「我答應。」除非有不得已的狀況。不過後頭一句只能在心裡頭念著,可不能真說出口。「現在你可以把眼淚收起來了吧?」
見她抹去淚水後,眼眶還是一圈紅,他不禁心疼的把她攬入懷裡。
「以後別再哭了,我會心疼啊!」
「那就別讓人家哭嘛!」翠袖倚在他胸前,低喃。「你說我憔悴,你自己卻早已瘦得不成人形,你說你心疼,我的心更痛……」
「好好好,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以後不會了!」
金日趕緊低頭認錯,但翠袖彷彿沒聽見似的繼續呢喃著。
「以前我不瞭解心痛是什麼感覺,總是會好奇,現在我瞭解了,卻又不想知道了……」
「翠袖,我發誓不會了!」
「難怪娘說單純也不是壞事,起碼我不會這麼難過……」
「翠袖,我……」
「可是我終究還是瞭解了……」
「翠袖……」
「真的好難過喔……」
不管他怎麼說,她一逕自顧自說自己的,金日不由啼笑皆非,沒轍,只好使出最後一記絕招,噘起小嘴兒,嘟過去……
當滿兒領著一群人殺進房裡來時,正好瞧見一副十分滑稽的畫面。
某人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才止住老婆的自言自語,明明已經臉色灰白得快暈厥過去了,還死不認輸的一邊喘咳,一邊硬把抖個不停的雞爪子伸進老婆的棉襖裡,就像那種七老八十又去咬嫩草的老牛,都已經進棺材半截了,還妄想再多吃兩口新鮮嫩豆腐後才甘願嚥氣嗝兒屁。
男人本色就是得「奮鬥」到最後一刻!
很不幸的,老牛才剛咬到半口嫩草,嚼都還沒開始嚼,眼前突然冒出一大票觀眾,雙方先是同時呆了一呆,繼而你瞪我、我瞪你的乾瞪了半天眼,他不想半途而廢,拚命使眼色要他們滾蛋,但觀眾們硬是一動也不動,也擺明了一旦進了場就不打算退場。
如此尷尬的場面,雙方竟然能夠保持曖昧的原姿勢僵持不下,誰也下肯先投降,可見某對母子的臉皮確實不是普通的厚。
直至某只小手拚命拉扯老牛的衣袖,扯得整條袖子都快被扯下來了,老牛這才不情不願的把爪子從嫩草的棉襖裡抽出來,懶洋洋的鬆開環住她的手臂,讓俏臉紅透半邊的嫩草連滾帶爬的逃下床去。
真個是名符其實的色鬼。
「我說老爺子,請問該如何形容色狼、好色之徒呢?」滿兒笑吟吟的請教身邊的大爺。
「……爺們群兒裡不走,娘兒們群兒裡蹭癢癢。」
「爺們……娘兒們……」滿兒皺眉。「幹嘛拉這麼長呀?短點兒!短點兒!」
「……見著老娘兒們就拉胯。」
「嗯嗯,這個可以!」滿兒滿意的直點頭。「小日兒,聽見了?」
「聽見啦!」金日慵懶的瞟親爹一眼。「阿瑪是在說自個兒吧?不然哪兒蹦出我們這幾個,一個接一個落地,阿瑪幹活兒幹得起勁兒,可忙死額娘啦!」
六月債,還得快。
兒子的臉紅不起來——多半是因為身子太虛,娘親只好替他紅一下,外加又好笑又好氣的輕啐一聲,後面一堆人都在偷笑,滿兒臉更紅。
「就你那張嘴刁!」
「額娘自找的麼!」不待滿兒變臉,金日即刻接下去問:「我說額娘,好好兒的北京城不待,沒事跑到這荒野山嶺來幹嘛?」
「來煮餛飩啊!」滿兒回答得可順溜。
「那我的份兒呢?」
「沒。」
「沒?」金日挑高了眉毛。「額娘不是說來煮餛飩的?」
「是啊,」滿兒笑咪咪的點點頭。「還是你阿瑪最愛吃的蝦肉餡兒呢!」
「我也愛吃啊!」金日咕噥。「你們大家都吃了?」
「熱呼呼的吃啦!」滿兒親熱的挽住允祿的臂彎。「你阿瑪吃最多!」
「那為什麼我沒?」金日抗議。
「因為大夫說你暫時只能進湯湯水水的,其他不成。」滿兒一臉無辜。「你要喝餛飩湯嗎?啊,不成,餛飩湯有油水,你也不行喝!」
「……他大爺的!」
「你說什麼?」
「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