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殺傷力不夠,後者太重,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思考還沒結束,宮胤已經撣撣衣襟,離開。
走開時他道:「從現在開始,你如果再有任何對我不敬不利的舉動……」
蒙虎端著一大盆豬油及時出現,湊到景橫波鼻下,油膩的葷味兒刺得景橫波險些吐出來。
宮胤已經施施然走開去。
「我就請你一天五頓吃豬油拌飯,用豬油擦身,喝豬油湯,總之你的所有一切,都用豬油解決,直至你雪白粉嫩,體型如它。」
他手一指,山坡上正好走過一群肥豬。
半刻鐘後。
被噩耗震呆終於還魂的景橫波,發出一聲振聾發聵的尖利嘶吼。
「宮胤,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掰彎!」
不得不說宮胤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這點從他不威脅則已,一威脅就找準軟肋的作風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相比於打殺之類的威脅,「讓你胖」的恐嚇對景橫波確實更有效果。
足足有兩天,景橫波躲著宮胤走,每次看見衣衫飄飄的他,就得想起那只千斤重的豬。
那天刺客又留下了好幾具屍體,宮胤這邊的護衛依舊受著小傷,只是傷員越發多了,看著頗有些狼狽。
靜筠又被嚇病了,宮胤一點都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命護衛嚴加看守,好生照顧,如臨大敵模樣,吸引得殺手越發飛蛾撲火般向靜筠帳篷撲,靜筠病中還得屢受驚嚇,看起來著實淒慘。
景橫波也淒慘,宮胤的「惑敵」之策要想看起來真實,就得做個全套,她和翠姐待遇便顯得很不怎麼樣,粗茶淡飯幾天後,她竟然開始想念豬油拌飯。
一路行走,一路應對暗殺,殺手卻也越來越少——這樣凶狠狡詐的長途對抗,雖然敵暗我明,又身在異國土地,但對方始終沒佔到任何便宜,長期的折損,再強大的勢力,也難免吃不消。
攻擊少了,隊伍的氣氛便也漸漸好了些,除了宮胤外,大多數護衛和景橫波已經很熟悉,閒著沒事也能說上幾句。
護衛們私下裡都覺得,景橫波看起來慵懶妖嬈,愛爭愛搶愛出風頭,性子倒還不算壞,她信奉「好心情就能好容貌」,每日再怎麼行路顛簸,怎麼受宮殭屍的氣,都不忘記把自己收拾得溜光水滑。護衛們最喜歡看見她一大早起來在山坡上做操,迎著日光,眼眸和臉頰明媚燦爛勝過朝霞,又或者伸腰彎背,短短的緊身衣曼妙地縮上去,拉拽出一段雪白如錦的腰。
賞心悅目而又熱愛生活的女子,總是令人嚮往的,每逢那個時段,年輕護衛們來來回回走得特別勤。
每逢那個時段,宮胤必定在練功,絕對不出馬車一步。
兩人之間的氣氛古怪,蒙虎為此特別小心,他曾經抓獲景橫波在宮胤的飯食裡偷偷吐口水,為此他大為緊張,用銀針試了十次毒,宮胤知道了,當晚打發阿善送去了一大碗豬下水。
那碗沒有放調料的豬下水景橫波當然沒吃,但是怎麼都扔不掉,放在馬車裡發臭熏也熏死她了,之後她老實躲了宮胤兩天,也不故意在他帳篷外做操了。總算暫時相安無事,讓蒙虎悄悄鬆口氣。
一行人已經過了大燕冀北,進入魯東地域,再往後就是草原和高原,宮胤這一日首次決定進城,要在魯東祥符城停留一晚。
聽見這個消息,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坐了這麼久的車馬,總算可以在床上躺一躺了!
景橫波嘰嘰咕咕和翠姐咬耳朵,「宮胤是個神經病,明明走城池更安全,城池要路引,有宵禁,殺手沒那麼容易混進來,他非要在荒郊野外露宿,招蚊子一樣招敵人……」
說到這裡她怔了怔,腦海中什麼念頭一閃,只是來得太快,怎麼也抓不住。
車馬已經進了城,祥符城很熱鬧,店舖林立車馬如龍,對於久在荒原上行走的人來說,簡直繁華好比通衢大埠。
宮胤命蒙虎在城中最大的客棧包了一間獨院,隨即打發人出去買衣服,據說他是因為換洗衣服不夠了,才同意在城中停留一晚的。
景橫波撇撇嘴——每天幾乎都要扔一套衣裳,有時候甚至兩套。當然不夠用。
當然她是不會承認宮胤這麼頻繁的扔衣服大多和她有關的。
今天是一個好日子,因為宮胤好像吃錯了藥,不僅進了城,甚至准許景橫波和翠姐去街上逛逛。
景橫波問了三遍,終於確定自己沒聽錯,她又擔心自己的「定魂蛛」會帶來麻煩,傳信的護衛眨眨眼,道:「國師說,您儘管去,只要不想著逃跑,不會有事兒。」
景橫波想著這蜘蛛敢情還是能遙控的?此時也沒心思管這些有的沒的,興奮地一把拉住小護衛,「叭!」地一聲啃了個腦門兒。
「好極了!姐姐回頭買糖給你吃!」
不管小護衛瞪大眼睛,滿臉雷劈的神情。景橫波已經拉著翠姐一陣風般地轉了出去,留下一陣濃郁的香風。
留下小護衛癡癡立在門口,摸著腦門不斷回味……
傻了半天,小護衛忽然想起景橫波身份,立即變了臉色,剛想偷偷地趕緊回房,一轉身,看見門廊下,靜靜負手立著白衣的人影。
宮胤不知道站了多久,眼眸裡一片冰晶雪色。
小護衛砰地一聲跪下,正要請罪自裁,宮胤卻已經轉身進去了。
他離開時衣袍落地無聲,似捲過一地的初雪。
死裡逃生的小護衛摸著腦袋站起來,他知道女王不可褻瀆的規矩,卻不知道規矩什麼時候變了。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想著妖嬈可親的女王,想著回去後的那些可怕的規矩,想著國師剛才那一霎眼底奇異的神情,忽然覺得心底微涼。
景橫波和翠姐走在街上,明知道身後悄悄跟著護衛,仍然覺得胸臆暢快,此刻看糖葫蘆是美妙的,路邊小販是美妙的,地上一塊臭狗屎也是美妙的。
這是自由的味道。
想到自由兩個字,景橫波就皺了眉,用眼角餘光悄悄打量身後尾隨的人,無聲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