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艷若霓虹的笑顏,幾乎可以驚動每一泊寧靜的心湖,他原以為她艷麗的春光只照耀在他的湖面,不曾想她走過的所有風景,所有景中的路人,都能擷取她芬芳的笑容。
他忽然想將所有撫摸過她手掌,凝視過她笑容,獲得過她接觸的那些人,統統流放到大荒澤最為可怕的黑水沼澤去。
比如這個叫做伊柒的傢伙。
以為自己出身不凡,就可以在宮氏的土地上,縱橫馳騁嗎?!
「我們現在被逼入絕路,要死大家一起死。」奸細們在和人質們做最後的談判,「除非答應我們一個要求。」
「答應答應,我們什麼都答應!」人質們紛紛以最誠懇的態度表達,生怕對方不相信自己的誠意。
「你們想必也知道,我們是耶律大人的暗樁。」奸細中一個男子道,「我們的要求,其實就是耶律大人的要求。諸位大人如果同意的話,在上面簽字就行。」
一張張紙被遞了進去,屋內有緊張的翻動聲音,隨即緋羅的聲音,帶點憤怒帶點驚訝地響起。
「這協議太奇怪,我們不能簽。」
「緋羅大人。」立即有人陰測測地道,「你視死如歸,我等卻是俗人。這協議雖然古怪,然則對我等無害,簽又如何?」
「是啊是啊。這協議瞧著,倒真沒什麼妨礙的。」眾人大多附和。
生死大事,最考校勇氣,在男人們的怯懦面前,唯一的女子緋羅陷入沉默。
很快都簽了協議,連拒絕簽協議的緋羅,都被怕節外生枝的眾人,半威脅半請求地簽了字。一疊協議書遞到屋外等候的奸細們手上時,景橫波清晰地看見對方臉上的喜色。
景橫波心癢得和貓抓似的。
協議到底寫了什麼?
這是這場大戲的關鍵。
這整個所謂「耶律祁的暗樁被逼反水挾持人質事件」,都只是宮胤自導自演。
耶律祁的暗樁自然有,這也是宮胤調動龍騎和永烈營的原因,所以一開始兩營包圍護衛群,宮胤屬下忽然暴起殺人時,那些早已被查清的暗樁,就被殺了。
地上最開始的十幾具屍體,就是真正的奸細。
後面就是演戲了,宮胤另外派了人,扮作耶律祁的內應,忽然出手,擒住了相當一部分六國八部的頭面人物,然後挾持他們到了這裡,關在黑屋子裡,一面裝作挾持他們逃亡,一面派龍騎裝作前來解救追殺,自導自演自嗨,在人質面前打了個乒乒乓乓,最後「奸細」裝作慘敗,以同歸於盡做威脅,騙這些部族首領們簽下了協議。
當然,事情都推在了耶律祁身上,當人質們恢復自由後,自然第一個找耶律祁算賬,不關宮胤的事。保不準還得謝他「積極搭救,辛苦追敵。」
當然,後來被殺的琉璃族圓臉少年那件事,其中到底有什麼原因,她還沒想明白。想來只有運籌帷幄算計人的宮國師知道了。
或許那真是奸細,而宮胤布那個局,只是為了引出那些藏得最深的奸細。畢竟那個時刻景橫波身邊沒有護衛,正是奸細表現的好時機。
景橫波對看似高大上的宮大神陰人的本事,尤其是陰耶律祁的本事,早已五體投地,此刻想通了其間的機巧,也顧不上感歎,只猜度最重要的那個問題。
協議內容到底是什麼?
宮胤大費周章,布這個局,為的就是挾持這些部族首領,在協議上簽字,協議上的事,必然在他心中至關重要。
景橫波好奇病發。
「喂,喂,你說協議寫了什麼?」她搗身邊的伊柒。
「想知道,看看就是了。」伊柒答得很隨意。
「你有辦法?」景橫波眼睛發亮,忘形地一把拉住他的手。
伊柒絲毫不肯放鬆機會地摩挲著她的手,深情地道:「雖然拿到協議很麻煩很艱苦,說不定還要冒生命危險,但是為了你這樣的美人,為了我將來的媳婦,我願意千辛萬苦出生入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你去吧去吧快去赴湯蹈火在死不辭吧。」景橫波還沒聽完就揮手趕他走,伊柒只好揣著沒說完的半腔情話悻悻地走了。
他很隨意地飄到一個「奸細綁匪」的後頭,「千辛萬苦」地一拳打昏了他,「出生入死」地搜了搜他懷中,「赴湯蹈火」地抽出一張紙,「在所不辭」地塞到自己懷裡,歎口氣,道:「好累。」
從頭到尾,全部費時大約幾個眨眼的工夫。
沒有一個「奸細綁匪」發現,包括已經進村的龍騎。
摸著肚子,哼著小曲,邁著輕快的步伐,他準備去向景橫波表功。
走了幾步他停下,咕噥:「不行,太快。顯不出辛苦,媳婦不會心疼。」
然後他蹲到一家農戶廢棄的雞窩邊,搜集了幾根雞毛,去逗地上的螞蟻。
玩了一會覺得時辰差不多了,他站起身,走了幾步,忽然又一停,「不行,不狼狽,顯不出辛苦,媳婦不會心疼。」
他順手用雞毛撩亂了頭髮,抓了幾粒灰土撒在衣裳上,還將一枚最漂亮的小雞毛,小心地別在衣服上,還左看右看,仔細調整了雞毛的角度,力求讓這片雞毛,展示出既凌亂又疏狂,既狼狽又自然的美感。
打理完畢他覺得差不多了,又走了幾步。
雖然他一直在村中行走,奇怪的是,來來去去的「奸細」和龍騎,根本沒人發現他,他身形行動時,就似一抹黑霧,無聲無息越過人的視野。
伊柒走了幾步,又停了。
「也不知道雞毛效果怎麼樣?」他自言自語,「最好看起來又狼狽又脆弱,又掙扎又勇敢,充滿了凌亂和嬌美的氣息,讓女王陛下對我一見憐惜才好……」
他一抬頭,眼前一亮,對面有個水缸。
伊柒歡喜地奔過去,水缸裡居然還有半缸水,他探身看自己影子,因為雞毛在腰間,他身子探得很深。
在半個身子將要進入缸中時,他眼角忽然看見背後的天空白了。
不,不是白了,是出現了一抹白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