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胤的回答是將一個巨大的盒子擱在她腿上,壓得景橫波膝蓋一沉。
「好重!」景橫波立刻就被華麗麗的盒子吸引,推開盒蓋,眼眸瞬間瞪大,「哇哦!」
驚歎的不是禮服的華麗,在大荒這個寶石亂滾的地方,華麗已經是應有之義。
驚歎的是禮服的顏色。居然不是她想像的金色紅色紫色明黃之類的帝王色,而是黑色!
更驚歎的是,世上還有這麼純正的黑色。
如夜一般濃,如最神駿的純種黑馬,不見雜色的黑色緞子,厚重而有暗光。
這套禮服一反常態地並沒有配很多寶石,所有的配飾都是發出暗黑光芒的古銀,色澤沉厚凝重,和這莊重華貴的黑相得益彰。
古銀暗處如時光漫渡的煙灰色,和亮處燦爛的銀交織,呼應了整體的黑。腰帶和領口袖口的鏤空浮雕看不出是什麼形狀的獸,形態猙獰,背景是一片片的黑曜石,讓人想起遍佈大荒的沼澤。
景橫波嘖嘖讚歎,覺得設計者很有眼光,這樣的剪裁高貴簡單的禮服,用那些色彩絢麗的寶石是壓不住的,相反會顯得浮躁跳脫,所有配飾不用又會顯得單調壓抑,只有這同樣氣質高貴,承載千萬年光陰之華的古銀,才能提亮了那壓抑的黑,低調而奢靡。
她向來喜歡艷麗的顏色,黃紅紫綠橙紅藍,怎麼鮮艷怎麼來,一向不待見沉重壓抑的黑,然而此時卻忽然來了興致,二話不說,拉開衣領,脫——
「你幹什麼?」對面宮胤想不到她說脫就脫,呆了一呆,急忙掉開眼睛。
「換衣裳啊。」景橫波不以為然,這禮服只是外袍,換下的也只是外袍,她裡頭還有自己的緊身衛衣呢,能看到啥啊。
「你都這樣隨隨便便換衣服?」宮胤偏著頭,語氣生硬。
景橫波手一停,瞅瞅他,喲呵,腦袋轉得很堅決嘛,不看?不想看?不想看怎麼耳朵又紅了!
「你耳朵好紅哦,熱嗎?」她笑嘻嘻湊過去,吹他的耳垂,「我就這麼換衣服,咋了?你不喜歡?」
一隻微涼的手掌覆蓋在她臉上,將她的臉推了開去。
「你愛怎樣就怎樣,我何必對你多看一眼?」他道,「穿好衣服,這禮服不是隨便穿的,我有話和你說。」
「哦。」景橫波挪挪身子,坐正。
「講啊!」半晌之後她不耐煩地動動身子,催促,「怎麼不講啊。」
「你衣服穿好沒?」他還是偏著頭,不肯回頭。
「當然穿好了。」
「不對,沒有拉上衣服的聲音!」他反駁。
「我不需要拉……等等你怎麼知道?」景橫波瞪大眼睛,「我靠,你不看,你偷聽!你豎著耳朵聽我穿衣服的動靜!你個偽君子!假正經!大色狼!偷聽狂……」
「閉嘴。」宮胤回過頭,忍無可忍按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嗚嗚嗚嗚嗚。」景橫波猶自掙扎說話權,烏溜溜的眼珠在他手掌上方轉動,用眼睫毛拚命刷他的手掌邊緣。
掌緣忽然變得極其敏感,癢簌簌的感覺從掌緣一直傳到手臂,過電般穿過無數筋脈血流,抵達內心,他心似顫了顫,隨即一股寒意瀰漫,在五臟六腑間遊走,他臉色微微一白,收回了手掌。
「人家睫毛長吧?」景橫波沒有注意到他臉色變化,得意洋洋。
宮胤神色卻已經恢復平靜,眉宇之間更若霜冷,身子向後撤了撤,就手抖開那套袍子。
「這套禮服,是由大荒太祖皇帝傳下來,迎駕大典專用禮服,據說這套禮服自有其神異之處,和大荒女王的正式禮服並稱王朝雙寶。」
景橫波眨眨眼,「啥米?這衣服幾百年了?老太婆穿過?我不要。」
「請以後不要再提起老太婆三個字。」宮胤淡淡道,「如果你不想被憤怒的大荒人民撕成碎片的話。」
「呵呵。」景橫波說。
宮胤皺皺眉——這女人什麼破性子。狡猾又桀驁,真難搞。
「禮服有暗扣,腰部暗扣甚至藏有利刃,可以防身。」宮胤和她膝蓋抵膝蓋,給她示範暗扣的打開關閉方法。
景橫波托著腮,認真觀看……睫毛好密……手指真好看……動作真靈巧……氣息真好聞……
「看懂沒?」他示範一遍,頭也不抬問她。
「好看……」她癡迷地說。
「什麼好看?」他一抬頭,看到某人色迷迷的眼光,怔了怔,眉頭一挑。把衣服往她膝蓋上一扔。
「自己做一遍!」
色女被雷劈醒,臉一板,接過衣裳,三下五除二啪啪啪啪,暗扣打開,再啪啪啪啪,暗扣合上,她手指一抹,一抽一帶,一柄利刃悄無聲息從腰間彈出,指節彎起頂住腰帶背後,手掌一靠,暗刃收起。
「好了!」
一套動作乾淨利落行雲流水。
宮胤默默,忽覺有些頭痛。
真要笨就好了,真要笨也就聽話了,偏偏聰明!
「衣服為什麼要配暗刃?」剛才只顧著偷窺的景橫波,現在才想起正事。
「原本沒有,是第十七任女王,在參加迎駕大典之前,特意讓人悄悄配上的。她並沒有多此一舉,就在那次大典上,有玳瑁族作亂,刺殺女王,她雖然最終被放逐,卻靠這懷中暗刃,救了自己一命。」
「迎駕大典也這麼危機重重?」景橫波倒吸一口冷氣。
「迎駕大典和王位承繼大典不同。迎駕意味著王位的預備,但又沒有正式繼位,這時候女王無權無勢,又公開於大眾之前,是最脆弱的時刻。如果在此之前各方關係並沒有達到平衡的話,迎駕大典很可能出事。」宮胤翻了翻衣裳內裡給她看,「要害處都有薄鐵防護。」
「難怪這麼重。」景橫波忽覺這衣服似有血腥氣,頓時不愛穿了。
「還有這雙鞋子。」宮胤拖過另一個盒子,蹲下身拿出一雙黑色短靴,式樣精巧,底子很厚,黑緞挖雲邊,同樣鑲嵌古銀的鞋尖。
「試試。」宮胤道。
景橫波想到這衣服給人穿過,還流過血,渾身就好像粘滿了血液,哪裡還肯穿,搖頭直向後縮,「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