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宮胤點頭,拉過她的手。
「百姓對我很歡迎哎。」她得意洋洋和他講,「我到綾街區逛了逛,哎呀他們好愛戴我的,送了我好多東西。值錢的我沒要,不值錢的我都收了,對了我給你拎回來一對蘆花母雞,自家養的雞很營養啦,回頭給你熬雞湯喝。」
「一起喝。」他手指順著她衣袖往上捋。
「還有那些商家啦。好慇勤好巴結。」她更加得意洋洋和他講,「送了我滿滿一馬車的胭脂水粉綢緞首飾,還說以後我去隨時供應,不拿白不拿,我都笑納了,回頭就送給了百姓,是不是很高大上?」
「你去他們店裡一趟就抵得上他們送出的價值。」宮胤手指輕輕巧巧地在動。
「是啊是啊,對了我還看見一棟好漂亮的樓,我打算以後買下來,已經和對方談好啦,人家願意轉讓給我,分分鐘我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咦宮胤你在幹嗎……啊你幹嗎拆我繃帶……」
一圈白色布帶從宮胤指尖落了下來,景橫波目瞪口呆地發現不知何時自己那個藏得好好的蘿蔔手已經被他抓在手裡,在拆布帶了。
「喂餵你幹嘛,人家幫我包得好好的……你不會連人家幫我包紮都看得不爽吧吧吧……」
宮胤不理她,三下兩下,布帶落了一地,他目光落在景橫波的傷口上,不算太深的刀傷,但被她周圍雪白粉膩的肌膚一襯,便顯得血跡殷然的猙獰,看著讓人惋惜,這麼漂亮的肌膚這樣的傷害,怕是會留下疤。
宮胤還是沒什麼表情,連眉毛都沒皺,可景橫波忽然就覺得周圍氣溫在刷刷下降,忍不住打個寒戰。
好冷……
有殺氣……
那個,自己出去一趟,掛綵回來,還瞞著他,這傢伙會不會一怒之下,從此不給她出門啊?
「哎喲喲我怎麼把這傷忘了?」她立即開始哭天喊地,「哎呀呀都是你,我都給忘記了,你非這樣對我,哎呀呀好痛好痛好痛,輕點啦輕點啦,人家第一次……」
瞞不住就不瞞,哭哭喊喊吵死他!讓他沒空生氣!
宮胤抬頭瞟一眼,光打雷不下雨,東仰西擺的不像在叫痛倒像在跳舞。
他唇角淺淺無奈——這嬌弱又強大,凶悍又無賴的女人!該叫痛的時候不叫,不該叫的時候喊得好像被輕薄了。
靜庭外面多少人在聽牆角?
「再假哭你就真的永遠別出宮了。」
景橫波哭聲立止,抹抹臉,問他,「裝得不像?」若有所思點點頭,「演技還有待提高。」
他靜靜地看著她,執著她溫暖的手心。
這是獨屬於景橫波的細膩和體貼,插科打諢也不過為了讓他不要擔心。
他便也淡然幾分,收了滿心的惱怒,執起她的手,嫌棄地看一眼傷口上敷的藥粉,對外面吩咐道:「拿溫水來!」
「哎呀這藥不是挺好嘛,」景橫波立即阻止,「人家說三兩銀子一瓶的最好藥!敷上去就不痛了!真的!你洗了我還得痛,不要不要。」
「你想留疤?」他永遠一句話殺傷力強大,殺得景橫波立即閉嘴。
溫水和布巾送上,他屏退護衛,讓景橫波坐在休息用的軟榻邊,親自動手。
布巾蘸了水輕輕洗去傷口上的粉末,書房裡只餘水聲微微,輕、柔。
兩人都不再說話,呼吸在此刻放得輕輕。她垂頭看水盆裡他手指纖長,指尖被熱水燙得微紅。他低頭看她肌膚上一線傷口,還有垂下的微翹的睫毛在輕輕顫動,一顫就像驚破一個夢。
「學會保護自己。」良久他道。
「嗯。」
「救人未必需要你親身上陣,別人的命永遠沒有你自己重要。」
「嗯。」
「出了再大的簍子,都會有辦法彌補,大不了從頭再來。唯獨命不可以。」
「嗯。」
「浮水部老太尉為人持重,既然今日表態,以後浮水便不會明面和你作對,再加上星澤的沉鐵部,以及之後斬羽部也可以利用,以後八部裡,這三部你可以基本放心。」
她抬起頭來。
「宮胤。」
「嗯。」
「我有點遲疑,總覺得我做這些事是在搶你權。你生不生氣?你生氣,或者你有困難,明白告訴我,我可以不做。」
「然後乖乖去做傀儡女王?」
「不。不做女王了。」她道,「我不瞞你,我很想做一個實權女王,因為我喜歡大荒的老百姓,討厭大荒的大臣。我想駕馭那些大臣,為百姓真正做些事。我也想擁有自由和權力,做人上人。本來今天街上的經歷,讓我這個想法更加強烈,但我忽然換了個角度想,覺得大荒百姓這麼可愛,我在他們中間做個普通人也好。還有,宮胤,我想爭奪權力,但永遠不想與你為敵,令你為難,當權勢和你發生衝突,我寧可退讓。反正權勢對我來說,本來就不是必要的東西。」
她眨眨眼,「我可不要你讓出來的東西哦。」
「我不會讓你,也不能讓你。」宮胤洗乾淨她的傷口,拿過一管藥膏給她敷上,「橫波。既然你說到這個問題,那我就告訴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一切要靠你自己爭取。」
「你呢?」她睜大眼睛問他。
「你應該考慮的是大荒更多複雜難測的勢力。」宮胤手指輕輕巧巧一翻,就給她包紮好了傷口,平整光滑,比先前她的蘿蔔手利落多了。
景橫波收回手,心中一時滋味複雜,幾分不解,幾分溫暖,幾分悵然,幾分不安。
她抬頭看宮胤,昏暗光線裡面容略有些模糊,隱約覺得似乎瘦了些。
靜庭書房的簾子,最近總是半拉著,光線濛濛裡,他輕輕的步伐總讓她覺得,似乎下一瞬間,他就要從自己面前,走入更深的不可知。
這讓她有點慌,忽然張臂,撲上了宮胤的膝頭。
果然立刻,她就感覺到宮胤身子一緊。
她乾脆爬起身,坐到他腿上,抱住他的脖子,和他面對面。
宮胤手指一僵,濕淋淋的手都忘記揩,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