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說,絹書是有時間限制的,在某個朝代戛然而止。最後一句語意含糊,似乎預示著大荒的滅亡……
雖然傳說紛紜,雖然這東西對普通朝臣和百姓來說毫無誘惑力,但對於每代統治者來說,絹書重要可想而知。如果能提前得到一些關於朝政要事的預示,對決策和未來,將會有難以估量的影響。
但是,正如傳說所說,沒有人找得到絹書,就算找到了,也拿不到,據說絹書所在門戶,是封死的。一萬人用一輩子,也打不開。
有人曾經戲言,能夠打開門,拿到絹書的人,想必也就是那傳說中的,大荒終結者了……
現在,此刻,絹書靜靜落在地上。一些熟讀史書的老臣,已經從絹書上古樸而色澤奇怪的璽印上,認出這確實是開國女皇時代的東西,那個時代的璽印包括油墨都獨一無二,後世無法仿製,每一件在現今都是難求的絕品。
「這東西,你知道,我是拿不到的。」靜筠注視著宮胤,唇角露出古怪的笑意,「你更知道,這絹書,很可能有對你不利的東西。」她一指景橫波,聲音忽然轉厲,「你若說愛他,你若說真心,你為何拿到了這麼要緊的東西,卻不告訴他!你難道不知道,這東西,關係他的生死嗎?」
景橫波盯著那黃色的一卷,目中也似燃起火焰。
她!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這東西,是當初她和擁雪下地殿拿來的,還動用了她的異能。她直覺這東西要緊,所以沒給擁雪看,自己藏了起來。但那內容她看不懂,都是神神怪怪的句子,她只看懂了一句話。
「非授命於天者,擅覽必亡,禍延三世!」
雖然文縐縐,但她也猜懂了。因為看過盜墓類小說,這句的意思,等同於「諸敢發我丘者令絕毋戶」。比那個詛咒還要狠些,子孫三代都算上。
當時她看了不過一笑,有心想拿給宮胤,事到臨頭卻又猶豫。想著宮胤畢竟是古人,對這種詛咒應該會有反應。書上不是說練武之人不能有心障?有了心障以後便可能有心魔什麼的。
如果有詛咒,就她一個人擔好了。反正她看這絹書裡的文字,不像什麼藏寶圖秘訣之類,也就丟開一邊。
和宮胤有關係,她也是此刻才知。
「到現在還不相信嗎?」靜筠聲音淒切,「她處心積慮設計我,接近你,為的就是皇圖絹書,女王大位!有了絹書,她可以輕易令你倒台,你一死,我也失去記憶,這大荒,就真的是她的了!宮胤……宮胤!」她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她若真愛你,怎麼解釋這私藏!」
「我看不懂!我不知道這東西這麼重要!」景橫波霍然抬頭。
激烈反駁的同時,她的心也向深水沉落。
愛情中不怕挫折,怕的是欺瞞。
這樣的解釋,依舊是蒼白的,相愛之人應諸物共享,看不懂,就該立即拿去問宮胤才對。
她口中滿是苦澀之味,夾雜著淡淡腥氣——死無對證了,當初那句話,是寫在裝皇圖絹書的匣子上的,當她取出絹書,匣子就自己化灰了。
對面,宮胤向來平靜的目光,忽然就涼了,冷了。
也似那銅鼎香爐裡的沉香,燃盡一夜,一寸寸,化灰。
「哎喲,好深沉的心思,我這襄國女相,真真自愧不如。」緋羅的笑聲,驚破大殿的沉寂,「一個說美色惑人心懷不軌,一個口口聲聲真心愛戀十足冤枉。要我說,真心不真心,試一試不就好了?」
靜筠眼波流轉,立即接道:「……女相認為,該怎麼試才合適呢?」
「一切的欺騙都是為了更好地活著。」緋羅笑意盈盈,「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那倒不能說她欺騙了。」
她攤開手掌,掌心赫然又是一枚藥,也不知道她準備了多少顆。
「是極。」靜筠道,「所謂以死明志,當如是也。」
「國師,」她轉向宮胤,「我知道你已經被這女人迷惑了心志,我舉出再多證據來,你也將信將疑。但你也該給大家一個公平的驗證機會,你何不就讓她證明一下她的真摯和清白呢?還是……」她輕笑,薄唇吐字輕輕,「無論如何你都捨不得,不惜捨棄權位,一心要和這一心顛覆大荒格局的妖女,同生共死呢?」
「說起來,」軒轅鏡忽然道,「明城女王陛下既然已經回來了,咱們以後也算有主事人了。」
趙士值立即道:「明城女王睿智通達,寬容慈悲,向來是我大荒諸臣尊敬膜拜之主。如今女王回來了,當立即恭迎歸位,也免得國器為奸人把持,倒行逆施,行下這毀國滅族之事。」
他一邊說一邊斜睨宮胤。
宮胤白衣垂落,似乎沒有聽見這些人半暗示半威脅的話,忽然伸出手,慢慢比劃了一個手勢。
手勢很複雜,似乎某種語言。靜筠眼睛一亮,立即抬手也做了個手勢。
她的手勢一做,宮胤抬起的手,立即便如被擊中,瞬間垂落。
然後他轉向景橫波。
景橫波心中一跳,直覺告訴她,就在剛才幾個手勢間,宮胤已經完成了對靜筠身份的確認。
一旦靜筠被確認為明城女王,她所受的指控就幾乎等於被落實。
宮胤幽黑的眸子,靜靜地盯住了她,景橫波絕望地發現,他往日流光溢彩冰雪琉璃的眸子,此刻靜水一泊,落千萬年皚皚的雪。
她看不清他此刻神情和心緒,那是一片茫茫雪野,極目所在,都是空。
「橫波。」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卻清晰,「為我證明。」
景橫波心中轟然一聲。
一瞬間她眼前一片黑暗,腦中一片紛亂,她以為自己已經閉上了眼,她想大叫,想發狂,想要把這群人,統統扔到外面冰涼的雪地裡去,讓他們體驗她此刻的感覺。
然而一黑不過是剎那,下一瞬還是浩蕩大殿,滿殿敵人,隔著人群的那個她最在意的人,並不退讓地看著她。
他眼神清冷中似也有悲愴,或者是失望?她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