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很是平靜,並沒有追兵。
在路上半個月後,景橫波聽說了帝歌傳出的消息。
國師宮胤傳告天下,前女王景橫波竊據女王之位,著即廢黜女王尊號。因景橫波提出農桑共耕法,有功於國,免於一死,逐出帝歌,改封黑水女王,以黑水之澤為其封地,僅允許在姬、蒙兩國以及沉鐵玳瑁斬羽翡翠四部範圍內出入。除此之外不得擅入他境,未得王令永不能入帝歌。
這個通告,所有人聽了,詫異之後,就是搖頭。知道內情的人還要道一聲「何至於如此?」
「何至於如此?」大賢者常方在府裡買醉,痛苦地對大賢者瞿緹道,「不過是政治博弈,輸了就輸了。要我說,就算處死也罷了,一了百了。一介女子,心地太過光明純善,本就不適合這樣的大荒。何必還把人趕出帝歌,放逐到黑水之澤那種地方?那比死都不如!」他越說越氣,砰一聲將杯子重重砸在桌上,「還封地黑水之澤!黑水之澤是人能擁有的封地嗎?那傳說裡是魔鬼封地!封在那裡就是要她死!是故意羞辱,是要她被天下恥笑!還允許兩國四部出入,聽起來好生大方寬容。誰不知道那兩國四部最為排外複雜,她一個失勢的所謂女王,封地居然還是黑水之澤,這是准她出入呢,還是推她去送死被羞辱?」
「說這麼多,終究無用。時局已成,宮胤不會再給任何人顛覆他的機會。」瞿緹搖頭給自己斟酒,「女王並非無人擁戴,卻都是咱們這些老傢伙或者平民。事變當晚連皇城廣場都進不去的老廢物。不過老常,當初你說女王看似慵懶實則英睿,將來必為我大荒中興之主,這回,你可看走眼了。她雖聰明,但朝局上還是缺了些經驗,再說又年輕,年輕女子為愛所困,終究不能化鳳成龍啊!」
常方激憤漸去,默然良久,忽然又搖搖頭。
「不,我還是覺得……」他低低道,「此事還沒完……老瞿。」
「嗯?」
「你弟子遍天下,我弟子也不少於散佈於六國八部,選那些可靠的,給他們寫封信吧。」
「你是覺得,女王不會就此沉淪,還有可能東山再起,想要幫一把?」
「我不知道。」常方搖頭,「我只是想,如果她沒有沉淪,那麼最好,我們幫一把。如果她甘心從此做個普通女子,我們也可以照拂她一二,算是對她的部分報答。」
「老常你的心還真不肯死。」
「不肯死,是因為我不能眼看著軒轅鏡那一批人,居心叵測窺測大權。不想看見大荒這樣的政局,永遠地持續下去。還因為她離開那日,城頭飛斧斬帝旗!老瞿,你年輕時也曾投身武備,策馬沙場,你告訴我,在你最武勇最激越的年代,你如果遇上這樣的事,你可還有這般殺氣、勇氣,霸氣,和戾氣!」
「沒有!」
「那就還有希望!來,為同樣心不死的女王,飲勝!」
「飲勝!」
酒杯交擊脆響。酒液四濺,未老雄心,尚在燃燒。
良久,微醺的常方轉開眼,緩緩看向案頭那張畫像,畫像上的自己,側坐遠望,目光所及,天色幽冥,層雲浮動,似有風雲將起。
風雲將起。
有人為遠離的人祈禱祝福,有人為遠離的人謀算設陷。
「她居然真的逃出了帝歌。」軒轅鏡恨恨一拍桌子,「宮胤怎麼想的?不趕盡殺絕,還給她封了個黑水女王!」
「噗。」緋羅發出一聲輕笑,「您快別提這什麼黑水女王了,這可不是人能當的女王。不過話說回來,她行徑怪異,或者真能在那裡開枝散葉也說不定啊。」
「女相不要掉以輕心。」軒轅鏡不贊同地看她一眼,「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照老夫看,黑水之澤再可怕,都有一線生機。而對於敵人,徹底斬殺才是最正確做法。」
「這個不勞大夫費心。」緋羅輕輕吹了吹指甲,姿態閒適,「我已經派人去『護送並問候』她了。」
「如此甚好。真是你我所見略同。連行事步調都一致。」軒轅鏡笑得舒心,隨即又皺起眉頭,「不過據說七殺大兄在她身側,有他們在,這世上只怕沒有刺客能近她的身……」
「誰說要用刺客?」緋羅笑得得意,「有時候看似無害的人,才最危險,對不對?」
軒轅鏡哈哈大笑,隨即又道:「成孤漠已經復都督位,看來宮胤沒打算清算。只趁機除掉了耶律祁。」
「如何清算?一清算牽動的就是整個朝廷,他能和帝歌豪門、六國八部、整個朝廷的人清算?清算完了,他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兩人相視而笑,神態終於有了近幾日來的第一次放鬆。
說是這麼說,但內心深處,他們還是害怕要為那**宮事件付出代價,宮胤不可捉摸,行事冷絕,會怎麼做誰也沒把握,雖說他當時讓步,處置女王,代表他確實把臣下和江山看得更重,為穩定計,應該不會對此事再行追究,但誰知道他哪天越想越不對勁,拿他們開刀呢?
現在好了,成孤漠的復職就是一個信號。出頭鳥的成孤漠都沒受到處罰,他們還怕什麼?
「老爺!」忽然軒轅家一個下人衝了進來,滿頭熱汗,來不及見禮就大聲道,「二少爺又在坊市出事了!」
「這孽子!」軒轅鏡勃然站起,急急對緋羅道,「老夫還有些家務,女相自便。」說完也不等緋羅回話,便大步奔出門去。
緋羅怔了怔,只得自己離開,走在路上想起軒轅鏡家族那群爭權奪利的兒子,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
她剛剛回到門口自己的車駕內,車伕就急急道:「女相,國內傳來消息,副相雍希正即將和公主聯姻,您看……」
緋羅眉毛一挑。
雍希正竟然真把和婉公主弄到手了?
他一旦攀附皇家,那麼大相之位……
想到這裡,頓覺心急如焚,立即道:「回府!」
她要回府趕緊打點行裝,上表朝廷請求回襄國,必須阻止這場婚事,更關鍵的是要阻止這場婚事帶來的可能後果——她的女相地位被他人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