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匆匆前行,緋羅在馬車中心神不定,想著前陣子自己還派人回國打聽現狀,都說一切無事,說雍希正雖然對公主大獻慇勤,但公主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短期之內不會有任何變動,她才安心在帝歌留了下來,想要在帝歌把關係打穩固了再回去,眼看著逼女王退位之事成功,自己在帝歌人望大漲,正是趁機拉攏人心鞏固勢力的時候,卻在這節骨眼上得到這個消息……
她心中忽然一動……這不會是宮胤的手筆吧……
想到這裡她激靈靈地打個寒戰,隨即又搖搖頭,覺得不可能,宮胤日理萬機,手也無法伸到襄國內政,更何況再權傾天下,也不可能去影響襄國公主的婚事和感情,這事情剛剛爆出來,說明早就有異動,宮胤那時正忙於處理亢龍軍,不可能早早伸手進襄國……
這麼想著,心下稍安,但總有一股煩躁之意不去,她探出頭,催促車伕加快速度,一抬眼,正看見天際濃雲,陰沉深暗,再一次無聲無息,逼近來。
「到七峰山的路可真遠。」擁雪給景橫波送上一碗雞湯,「要經過襄國、黃金部、斬羽部呢。」
「路線怎麼定?」景橫波隨口問。雞湯特別香濃,她食慾不振都忍不住多喝幾口,額上冒出微汗。
為了給她調理身體,飲食每天都是湯湯水水,有時還有些藥膳,她的氣色漸漸好了些。
路上已經走了好幾天,最初的三天她沒日沒夜地睡覺,也不說話,眾人都有些擔心,好在三日之後,她自己爬了起來,要吃要喝,神態自如,眾人放下心,放下心的同時忽然又覺得心疼。只是這份感受藏在心底,每個人都不說。
「為了縮短時間,以及不招惹是非,襄國可能不會去,會從小路抄近路繞過。」
景橫波聽見襄國兩字,心中微微一動。
「七殺在那哭呢,說襄國公主好像就要大婚,一定有一場熱鬧可看,說要去看皇家婚禮。不過我看他們也是鬧著玩玩,一邊討論公主大婚應該穿什麼嫁衣,一邊就定下了走小路的路線。」擁雪想起七殺的不著調,也忍不住一笑。
「也好。」景橫波喝湯,忍不住贊,「擁雪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這雞湯比你之前熬得更香。」
「這可不是我的手藝。」擁雪一笑,「聞聞味道也知道用料不一樣的。」
景橫波一怔,看看雞湯,立即明白了是誰的手藝,頓時覺得碗有些重。
隨即她又覺得擁雪剛才那句話有問題,「聞聞味道?你沒喝?」
「哦?啊?」不善言辭的擁雪說話立即有點結巴,「啊,我馬上喝,我馬上去喝啊。」匆匆從景橫波手中收過碗,轉身就下了車。
景橫波抹抹嘴,看她近乎逃竄的背影,本來不過隨口一句,頓覺更不對勁了。
她等了一會兒,確定人都不在馬車周圍,悄悄地下了車。
休息總是在水源附近,她首先看見小溪邊,伊柒和天棄武杉在捉魚,都捋起褲腿,站在冰冷的溪水中。一旁山石旁蹲著耶律祁,這位金尊玉貴的豪門公子,袖子捋到胳膊上,在將魚宰殺去鱗掏腹,一條條清洗乾淨用柳條掛起來,掛在樹上長長一串。日光下他手臂沾滿了魚鱗,一閃一閃。
風聲隱約將他們的對話送了來。
「夠不夠,夠不夠!」伊柒艱難地在水裡摸魚。武杉大袖飄舞,一邊攪動水流一邊長吁短歎,「阿彌陀佛,殺生不好,我好緊張,佛祖會不會怪我……」
耶律祁道:「再多弄點,馬上進入沼澤道,想找到吃的就不容易了!最起碼保證她每天都有肉吃才行。」
「魚啊魚……」伊柒對著溪水哄,「快乖乖到我碗裡來……」
景橫波默默退後幾步,轉了個彎,看見那邊樹下,紫蕊擁雪在吃東西。一人一個饅頭,隔老遠也能看出很干很硬,因為嘴受過傷的紫蕊咬起來很艱難。
她們身邊的火堆上就有熱騰騰的雞湯,只有一罐,沒人去動。
景橫波又轉了一個彎,馬車背後不遠的林子裡,六殺鬼鬼祟祟地在商量什麼。
「我還有兩個銀角子。」
「我還有十枚大錢。」
「司思就數你最會花錢!我還有一兩!」
「呵呵你會省錢,你省多少還不是給師傅最後摸了去。」
「哈哈哈哈你們都沒我少,我就一個大子兒哈哈哈。」
「湊起來一兩三錢零二十五個銅子。夠買米五石或者買肉五十斤。」
「夠啦夠啦,波波夠吃啦!」
「白癡!我們不要吃飯嗎?」
「哦是哦,呸,一群窮鬼,耶律祁不是國師嗎?不是大家子弟嗎?他的錢呢?」
「不是說出來得匆忙沒帶嘛,後頭送錢的還沒到,他死賴著跟著我們,不肯回自己的老家禹國,路線不對,保不準送錢的人都走岔了也說不定。」
「哎呀呀這一路連個土匪都沒啊。」
「哎呀呀這一路百姓都是窮鬼,老子連偷都不好意思啊。」
「哎呀呀都怪師傅老不修,給咱們盤纏都不夠啊。」
「是啊,太少了,你在帝歌睡了三個月西樓春的頭牌就花完了。」
「你在帝歌喝了三個月最貴的碧空洗就花完了。」
「你在帝歌和人斗富用銀子打了一尊犀牛就花完了。」
「哎呀呀管他怎麼花的,反正沒有了。沒掙錢的地方,後面走近路又是沼澤道,沒人沒吃沒野物,怎麼辦?」
「小意思,餓了把最肥的那個宰了吃就可以啊。啊,司思,你油光滿面,肥頭大耳,肉一定豐腴可口,五花三層。做烤肉最好啦。要麼你犧牲一下?」
「爾陸你溜光水滑,皮肉精瘦,吃起來一定口味勁道,很有嚼頭,要麼你先給我嘗嘗?」
「我覺得你們都不好吃,我想吃師傅。」
「對哦對哦,師傅一定很好吃,細皮嫩肉,香噴噴!」
「都是白癡!吃師傅現在吃得到嗎?我現在就餓了!啃了三天干饅頭,我那潔白細膩的糯米牙都快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