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跟著玉照護衛,直進入了這戶人家的後院。
護衛令她進了一間空了的廳堂,將門鎖上。然後站在廊下守衛。
景橫波一看這架勢,放下心的同時也有些疑惑——難道蒙虎真的沒有認出她?否則根本不會這樣看守,只要不綁住她,這天下幾乎沒有可以留住她的地方。
細想想,蒙虎哪裡想得到她敢在宮胤面前出現。他身繫宮胤安全要務,事務千頭萬緒,他向來也不是個細心的,沒發現也正常。
這麼一想,她鬆口氣,站起身,準備把屋子搞點小破壞,做出撬門假象再走。這樣她一個大活人忽然在上鎖的屋子裡失蹤,蒙虎也不會想到她景橫波身上。
她走到門邊,轉動戒指,戒指裡彈出一截細絲,她拔出細絲,準備插入鎖中。忽覺身後有異。
有……存在感!
彷彿什麼人或物,就在身後!沒有呼吸,沒有動作,但她就是覺得,身後多了什麼東西!
剛剛室內明明無人!
她低下眼,沒有看見影子。
她收回細絲,調好戒指,霍然回首。
人還沒完全轉身,手一揮,架子上琺琅花瓶已經狂衝而去!
這軌跡正衝她身後,只要身後真有東西,都一定會被這花瓶砸中。
但她沒有聽見花瓶砸中人的悶響,甚至沒有花瓶落地的碎裂聲。
她也沒來得及看清到底怎麼回事,身子還沒轉過來,眼前一黑,已經軟軟倒了下去。
天地在一片朦朧中搖蕩。
依稀還是那夜的雪,橫飛倒飛逆飛箭一樣呼嘯的飛,拼湊出零亂的天地,一片是無盡的蒼白,一片是永恆的黑暗,在那幽深的黑洞裡,忽然探出一張臉,流著血流著淚,向她呼號求救,那是翠姐……她剛要撲出去,翠姐身後忽然又露出一張臉,蒼白獰笑,伸出細長的手指,將翠姐狠狠扯進了黑洞中,那是靜筠……她狂撲而上,黑洞卻已經合攏,漫天的雪忽然凝結,化為那張熟悉又令她驚痛的臉,那臉上一張嘴在一開一合一開一合,她很久才看出那是四個冰冷的字:為我證明……為我證明……為我證明……
那些雪似乎忽然化成一束,鑽進了她的體內,順腕脈而入,直達奇經八脈,體內忽然起了灼熱,似乎還是昨夜那丹藥的感覺,有些粗糲有些膨脹,燃燒著她的經脈,她痛苦地揮手,一半精神在噩夢中掙扎,一半精神在和丹藥的狂猛之力對抗,手指在空中無力地抓撓,觸及一片冰冷的空氣。
半夢半醒之間,她覺得自己腦中好像開了天眼,隱約能看見一點室內景物,又或者不是看見,只是感覺,景物如罩白紗一般朦朧,朦朧中屏風後有人緩緩走來,雪色衣袂在青石地面逶迤,似一片無聲從雪山上飄下來的雲。
似一個夢,在毫無預料時降臨。
她心中恐慌,直覺拒絕又不安,那片雲卻悠悠地到了近前,四周氣息氤氳,一片冷香。
她的手揮舞得更加急切,想要從噩夢中掙扎出給來者一擊,手指卻忽然觸及微涼光滑的物體,一掠而過,她指尖似乎也有記憶,為這似熟悉似陌生的一觸所驚,半空中一頓。
只一頓,她的手指便被握住,不容抗拒地緩緩放回身前,手指被搬弄著,結成了一個手印。
似真似幻裡,那人似乎動作很輕,是春夜的風,不願吹破任何一朵含苞的花。
那手指在經過她手背時,微微一頓,她感覺手指上什麼東西被盤弄了一下,心中模模糊糊地想,哦,是那戒指。
隨即她覺得戒指被取了下來。
她有點不安,有點急,這東西畢竟是耶律祁的,她還想著以後用不著了還給他,就這樣被人摸走了?
那隻手取走了戒指,然後她聽見了一點細微的聲音,聽不出是在幹什麼,但很快,她領口微微一動。似乎有人將什麼東西放了上去。
冷香逼人,這香氣並不熟悉,她心中卻一陣一陣發緊,幾乎顧不上去研究領口的變化。
一股清流忽然流入身體,一路經過她體內,填平經脈被猛力丹藥燒灼出的細微創口,拂去體內因不能容納硃砂藥性導致的粗糲感,滋潤、護養、療創、拓展,所經之處天地寬,生命渠道之內,一路生綠草茵茵,綻來年春發之芽。
她體內原有的蘊藏之力被喚醒,丹田之內,一抹紫氣,一抹白氣,盤旋呼應,蓬勃欲出。
她煩躁神情漸去,眉宇間紫氣白氣隱現,現幾分天地開闊,肌膚綻出晶瑩光輝。
那雙寧靜而微涼的手,微微盤桓,緩緩抬起,似要撫上她眉心,卻在半空中頓住。
景橫波始終處於一種奇異的感受之中。
她能感覺,卻不能看到,四周氣場奇異,像隔了帶霧鏡像,看見前生後世的模糊疊影。
她覺得有人存在,卻觸摸不著,恍惚裡覺得,那只是夢,只要一睜開眼,那夢就會化作霧氣散去。
她體內氣息漸漸平復,腦中漸漸清醒,從噩夢中掙扎出來,又蓄了蓄力,忽然猛地睜開眼睛!
一室空寂。
自己還躺在地下,連地方都沒動過。一轉眼就看見掉在地下的細絲。
她坐起身,嗅了嗅,空氣也很平常,剛才的冷香、白影、氤氳動盪的景象,輕柔細緻的手勢,似乎真是一個夢。
她試著運了運氣,最近她已經在和七殺學著打坐練氣,知道真氣修煉和運行的法門。雖然用七殺的話說,她學武太遲,在內力一道永遠都難攀高峰,但能強身健體也是好的,最起碼可以活久一點。
運氣時發現,昨晚服食丹藥之後,體內些微粗糙磨礪的感覺,現在已經消失,經脈有種特別平滑圓潤的感覺,她那點氣運行時,有種特別流暢的感受。
但體內的毒還在,她練氣之後,能感覺到體內某處根深蒂固地盤踞著一團黑,現在那團黑還在,但是似乎小了點,而且有種緊實的感覺。在那團黑之外,她又發現自己體內有了兩種氣流,她沒有內視之能,看不出氣流形質,但能感覺到不同,一種浩蕩厚重,一種輕靈猛烈,另外隱約似乎還有第三種氣流,很少,近乎感覺不到,但似乎就是那第三種氣流,在微妙地幫助還沒有什麼內力根基的她,駕馭平衡著她體內有點雜亂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