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受了他的傷,」耶律祁悠悠道,「我便不太適應過於寒冷的環境,尤其不能在寒冷環境中失血受傷,傷口血液會凝結如冰,非得運功驅寒不可。」
景橫波想剛才他可不就是寒夜受傷?那血……
「你受傷之後改變的血,好像令九重天門的殺手退避……」
兩人都不說話了,景橫波抬眼看著前方綿綿不絕的黑暗,只覺得似乎,即將踏入一個秘密中。
「不要想太多。」耶律祁卻道,「宮胤不像九重天門的人。」
「為什麼?」
「這個門派極其隱世秘密,世人少有人知。如果不是耶律家有子弟被選中,我也不知道。」耶律祁道,「這個門派選弟子,條件極其嚴苛。另外,要求出身百年世家;要求不涉紅塵不出天門,終身侍奉九重天主。據說對叛徒手段極其可怕,成立以來從無人出天門。也有說法說本身武功有限制,根本就不能出天門。所以,如果宮胤是九重天門的人,他如此名聲煊赫,天門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會沒找他報復?而他身在人世,怎麼又沒遭受武功反噬?」
「沒有麼……」景橫波喃喃道,「他般若雪很有些不對勁……」
「向來絕世天門,武功出問題都是大問題,絕不會還能活這麼多年。」
景橫波心裡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半晌長長吁口氣。
「大荒澤冰雪系武功很多,因為寒性武功對沼澤最有用處,所以也可能是巧合。」
景橫波也只能這麼認為,身邊耶律祁聲音低微,氣息急促,她隱隱覺得不安,此時也無心探究。她伸手想去試試他體溫,他卻正在此時含笑偏頭,似想要說什麼,她的指尖,輕輕按上了一處柔潤微軟。
她一怔,他似也一僵,隨即她反應過來指下是他的唇,急忙要讓開,他卻閃電般抬起手指,按住了她的手指。
這一刻他手指冰冷,她一時竟然恍惚,只覺那冷澈入骨髓,是永不能忘懷的記憶。
剎那間眼前是翻飛的雪,漸漸凝成一個人影,她凝望著那個人影,在暗處慢慢蘊了一眶的淚。
那個人,她曾試圖用自己的溫暖,燒熱他,卻在最後換來天涯分離的結局。
她手一顫,他已經輕輕鬆開手指,黑暗中他歎息亦翩然如雪花,帶一份冷的蒼涼,「按住你手的是我,你想的卻不是我。」
她一震,偏轉頭去。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
「也罷。」他卻洒然一笑,「無論如何,你此刻摸的是我。」
景橫波從來不缺鬥嘴的詞兒,這得益於研究所四人組長日無聊永遠鬥嘴的成果,那麼多年斗下來,連最不擅言辭的太史闌,真要罵起人都一串一串,但此刻她只有沉默,手無意識地拂下來,無意中觸及他肩背一片濡濕,嗅見血腥氣逼人,不禁道:「你這……」
「到了!」耶律祁忽然道,伸手一推。
洞口開啟。
第一眼看見牆。
面前是一座高牆,擋得嚴嚴實實。
景橫波一怔——死路?
耶律祁伸手又一推。
牆上忽然翻轉的門,原來那門鑲嵌在門中,質地顏色和牆一樣,輕易看不出。
門那邊。
劈開琉璃天地,再見風雪年夜。
景橫波一時被外頭晶瑩雪白的光刺得眼前一瞇。
外面有沒有被包圍?她一時不敢出去。因為她很快聽見了道路兩端的腳步聲,以及兵甲和武器相撞的聲音。
有軍隊。
這裡應該還是耶律家這個大宅子的範圍。面前是一條極其窄的巷子,應該很少有人通行,又黑又長,所以軍士們只扼守住了兩頭,不必再進到這巷子中。
這地方是官員貴族集中居住區,巷子對面就是別家的大宅子,但因為耶律家發生滅門案,金鱗軍將耶律家包圍,附近宅邸都被驚動,哪裡還敢安睡,家家都燈火通明,護衛全部出動四面出遊,她戰後精疲力盡,再加上重傷的耶律祁,無論奔到哪家宅子,都可能面對無休止的圍殺。
再看這巷子地面,覆雪半尺,毫無印記。可見這巷子太窄不利通行,一般人都不願經過,想必只有趕時間,才會從這裡走。
怎麼辦?
景橫波剛想和耶律祁商量一下,一回頭,看見他正向後退。
「幹什麼你?」
「我忽然想起,我把一件隨身重要物事忘在暗道裡了。」他笑,語氣歉然,「我得回去拿一下。」
景橫波一把扯住他衣袖,冷笑。
「少和我玩花招,想回去犧牲自己助我脫逃?」
「你想得倒美。」他笑,咳嗽,「我命比你值錢多了。」
「那就回來。」她用力一拉,原本只是想拉住他,誰知道他一個踉蹌,撲倒在她肩上。
景橫波一驚,立即覺得肩上濕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血,她挪動身體,將他挪到懷裡,低頭一看,不禁心中一緊。
如果說氣色有所謂死色,這就是了。
她想起耶律祁原本就中毒受傷,一路夜奔,為了吸走敵人注意力,引來那麼多人圍攻,想必圍攻中也已受傷,之後在圍攻中依舊將三公子那樣的人一劍穿心,必定又添心傷,最後還為她擋了一記。
舊傷添新傷,僅流血就差不多把人流死了。
他必須先停下來,好好休養。
但這危機四伏時刻,四面軍隊環伺,到哪裡找一個安生躺下的地方?
巷口忽然有腳步聲和喝令聲。似乎有人經過,正在經受軍隊盤查。
這風雪夜誰會在外面走?
景橫波伏低身子,不敢動彈,聽得那被盤查的人似乎很快通過,然後往這巷子中來,腳步聲很雜很急促,隱約還有吱嘎吱嘎聲音,似乎是轎子抬動中發出的聲音。
「進轎……」懷裡耶律祁忽然低聲道。
「兩個人太重……」景橫波猶豫。她可以帶著耶律祁進轎,但一旦進去必然會被轎夫發現,一樣是自投羅網。
「分開……」耶律祁在她膝上翻身看了一眼,道,「前頭主人轎,你去;後頭丫頭轎,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