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裡轎子都黑漆漆的,真難為他怎麼看出主人轎和丫鬟轎的。
景橫波還是覺得危險,這要撞上牛人,怎麼辦?
「小隊僕從,行路急切,順利過關……行動鬼祟。」耶律祁斷斷續續地道,「……必是城中實權人物親屬,干見不得人事情,要掩人耳目還要趕著回去……最好下手……」
景橫波非常詫異就這麼一眼他怎麼看出來的?
不等景橫波動手,耶律祁已經一巴掌把霏霏扔了出去,「去搗亂!」
霏霏蓬鬆的大尾巴在半空中,蒲公英一般一閃,從轎夫腳下唰一下躥過去,絆得那轎夫一個踉蹌。
轎夫低頭,霏霏早已鑽入轎底,轎夫什麼都沒看見,不禁心驚。四面轎夫都有不安之色,問他:「怎麼了?」
「莫名其妙絆了一跤……」轎夫大冷天抹汗。
「磨蹭什麼!快走!」第一輛轎子裡傳來不耐煩的呵斥,是個女聲。
第二輛轎子正停在兩人掩身的洞口前,景橫波正要把耶律祁送出去,耶律祁按住了她的手。
他手冰冷,她吸口氣,雙手搓了搓他的手。
耶律祁似乎一顫,抬頭看她,她正低頭,兩雙眸子交匯,各自閃動微光。
外頭轎子再次抬起,但轎夫還沒走兩步,霏霏又躥了出去。
它閃電般在轎夫腳下幾個來回,最後躍到一個轎夫眼前,雪白的蓬鬆的大尾巴一揚,如雪花般曼妙一舞,半空中悠悠回首,幽紫的大眼睛對著那人眸子,慢慢一眨。
也不知道那傢伙看到了什麼,直著眼睛愣了半晌,忽然一躍而起,撞在身邊轎夫身上,「鬼啊!」
轎夫們本就接連絆跌人心惶惶,此刻聽見這一聲嚎叫瘆人,頓覺渾身涼氣透體。都驚叫著亂七八糟撞在一起。
「鬼啊!」
「就說這巷子死過人,不能走!有鬼!」
轎夫四散逃開,任那女子在轎中連連驚叫喝止也阻攔不住。
「這是什麼節奏?」景橫波直著眼睛喃喃道,「轎夫都嚇跑了,誰來抬咱們?還有,這麼一叫驚動軍士不是找事麼?」
沒人回答,低頭一看,耶律祁又昏了過去。猶自扣著她手指,似乎是要她現在不要急著進去的意思。
景橫波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一向覺得雖然自己不笨,但腦容量比起這幾個還是小了那麼一點點,當下也只好不急,繼續等。
轎夫一跑一叫,兩邊軍士被驚動,都向這邊奔來。老遠地就有人詢問:「怎麼回事!」
「廢物!廢物!」轎中女子大罵,啪地甩出一塊腰牌,道,「不要這群混賬抬了!煩請將軍安排幾位軍士送本夫人回去!」
雪地上鐵青腰牌幽幽閃光,那將領看見,神色一震,急忙接了應下,令軍士們拉開那些狼狽的轎夫,又命喚幾個年輕力壯士兵來。
景橫波立即明白時機到了!
換人來抬,前後份量不一致就不再明顯。
她猛地掐醒了耶律祁,道:「務必清醒一分鐘!」悄然打開牆上暗門。
暗門正對著那丫鬟轎子,那丫鬟正打開窗子探頭出來看,忽覺身邊不對,一轉頭神態駭然。
不等她叫出聲,景橫波手一揮,耶律祁已經落入了那丫鬟的轎中,景橫波親眼看見耶律祁進入轎中那一刻,單手扼住了那丫鬟的咽喉。
她放了心,身形一閃。
下一刻她坐在了一個女人的腿上。
那女人裹著厚厚的狐裘,抱著手爐,正在對外面發號施令,「快點……」忽然覺得腿上一重,一偏頭。
景橫波的匕首還沒頂出去呢,她眼睛一翻。
暈了。
景橫波摸摸臉,臉上黏膩膩的,想必沾滿了血。
難怪,這夜半轎中,剛才還鬧鬼,一眨眼腿上多個人,滿臉血跡神態猙獰,這位美人兒不直接嚇死算命大了。
挺好,省事。
她趕緊用人家珍貴的狐裘擦擦臉,又用力跺了跺轎底示意出發,抬轎的士兵已經到位,換人的時候難免亂糟糟的,也沒人在意靠牆這一側有什麼動靜。
轎子抬起,景橫波聽見前頭的士兵在和身邊士兵低笑。
「都說瑤夫人是難得的美人,身嬌體弱,可做掌中舞,我看流言果真不可信,這明明該是個肥美人……」
景橫波嘿嘿一笑,轉頭看看那暈去的女子,果真是個美人,就是臉色白了些。她就著外頭的雪光,好奇地看了看她的臉,嘖嘖一聲。
這女子眉毛粘膩分散如塗膠,眼尾赤紅,剛剛才和人通姦回來!
轎子一路前行,並沒有走多遠,景橫波搶過人家狐裘,穿在自己身上,舒舒服服躺著。
她並不憂心耶律祁,後頭沒爆出動靜,就說明沒事。也不憂心耶律詢如,能在那樣環境中活到今天,就絕不會因為眼瞎單身流落雪中而死去。
她只需要想下一步怎麼辦才好。
「你天性放縱,不適宜步步為營未雨綢繆。那會令你累心煩躁而失手。你只需要掛一個遙遠的目標在那裡,然後做好自己眼前的每一步。腳下的路每一步都是踏實的,之後就沒有坑能陷住你。」
這世上,誰最瞭解她?
那個遠在帝歌,以冰雪為神,永遠巋然不動的男子。
這短暫的瞬間,她竟似做了一個夢,夢裡依舊是那些看似淡漠實則絮絮的言語,夢醒時她眼角微濕,手指一抹,指尖晶瑩。
一夢如浮生,再睜眼天地依舊寒徹。
有聲音從外頭傳來,「夫人,到了。」
她掐醒那猶自昏迷的女子,女子「啊」一聲醒來,景橫波匕首頂在她腰上,道:「我是女賊!想活命,我說一句你做一句!」
女子點頭如搗蒜。
「讓所有人把轎子抬入廊下,轎門對著牆壁,然後讓他們統統退下,一個不留。」
女子抖抖索索照辦,好在天冷,聲音發顫也沒人覺得奇怪。
士兵們退下時,嘟嘟囔囔,「都說瑤夫人大方,怎麼給她抬這一路賞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