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抬頭,就看見漫天鬼臉花雨。
不用招呼第二聲,這些人紛紛發出詭異的叫聲,唰一下一閃不見。
來如鬼魅去無蹤,剎那間谷中空空,霧氣都在慢慢變淡。
封號校尉們有的還在對空氣狂亂揮舞著武器——敵手忽然不見,霧中影影綽綽,似乎還殘留著他們可怕的影子。
好一會兒,他們才反應過來敵人沒了,喘著氣摀住了傷口,支起武器茫然張望,更多人一跤跌在地下,緊張恐懼一過,此時才感覺到傷口的疼痛。
「鬼!鬼!」有人大叫,無法理解敵人為什麼忽然出現又消失,還有這號稱死谷的地方,哪來的敵人?
「剛才是誰!」有人怒極大喊,握緊了手中武器。
更多人眼神警惕盯住了身邊人——剛才敵人來自背後,出手如電,去得離奇,從頭到尾他們沒看清對方的臉容形態。而天灰谷常人不能生存,谷中無人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那麼動手的,不是自己的戰友,是誰?
幾乎剎那,懷疑恐懼緊張不安的氣氛便籠罩了這二三十人,剛才還背靠背作戰的戰友,頓時都成了掩藏在灰霧中的魑魅魍魎,隨時會給自己的後心來上致命一擊。
「老常。」有人喘著粗氣道,「剛才你那一刀怎麼對著我來?」
「放屁!」老常紅臉粗脖地罵,「我是對著那個影子!他就在我背後!」
「你背後居然長眼睛,奇哉怪也。」有人冷笑。
「那你先前那一刀怒劈天靈,為什麼又招呼的是我頭頂!」
「胡扯!我劈的明明是影子!他就在你那方向!」
「是啊,影子,誰知道這影子是誰呢?也許是我,也許是他,也許是你?」
「血口噴人啊你……」
「喲拔刀了,對誰呢?有種來啊!老子寧可當面戰死,也不要被人背後害死!」
「你說誰背後害人呢!」
爭吵越來越烈,氣氛越來越緊,殺氣越來越凜冽,拔刀的鏗然之聲一開始只有一聲,但一聲之後,鏗鏘刀聲便連綿成一片。人性的多疑和恐懼,在這凌晨死亡谷的灰色霧氣和一群影子的催生下,也如灰色毒霧一般被無聲無息放出,悠悠籠罩在所有人頭頂,幻化為死神笑臉,猙獰俯視。
流血內訌,一觸即發。
頭頂卻有人格格一笑。
笑聲清淡,聽在此刻眾人耳中卻如驚雷。
「誰!」
沒有回答,山壁上卻紛紛揚揚撒下一片墨綠色的碎屑雨。
眾人以為暗器,紛紛退避或揮舞武器,卻發現碎屑就是碎屑,無害,又訕訕地聚攏來,有人看那綠色葉片,忽然驚咦了一聲,道:「這碎屑,先前我們也見過!」
眾人都點頭——有人現在臉上還粘著先前的碎屑呢,只是逃生後心緒慌亂,沒注意,此刻被這第二陣的碎屑一提醒,才想起好像先前就是這麼一簇草葉碎屑之後,那些影子就不見了。
眾人抬頭,便看見半山之上,一抹飄飛的衣袂。
「閣下是誰?有何指教?請不要裝神弄鬼!」有人大喊。
景橫波含笑看著下頭這群人。
她可以說明自己剛才的相救,但是,現在說了能得到什麼?一些輕描淡寫的感謝而已。
心不死,再用力拉拔都無用。
「我是來看你們找死的。」她在上頭笑。
底下人都有怒色,但因為心中疑惑都沒有發作,一人勉強抱了抱拳,道:「還請兄台指教,何謂找死?」
「看見這些草沒有?」景橫波指了指草屑,「這些東西,逼走了剛才那些刺客。不過,我救你們一次,救不了你們一輩子,山谷深處危機重重,一群炮灰,能活多久?」
「閣下是在挑撥嗎?」那些人怫然不悅,也有人大聲道:「你確定剛才那是刺客?這谷中明明沒有活人!」
「沒有活人剛才誰能給你們都造成那麼多傷害?」景橫波冷笑。
眾人默然,內心深處,也不願相信是自己的袍澤對自己偷襲。
這麼一想眾人臉色又好過許多,一個高大漢子站出來,對景橫波抱拳道謝,又道:「還請兄台告知,為何說我等探路是找死?」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這次行動會派你們來?封號校尉可是亢龍精英,是未來將領,一次性來這麼多,成孤漠把你們當大蔥樣到處亂插麼?」
「閣下似乎對亢龍軍很是熟悉。」那高大漢子沉默半晌,道,「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有些事不想瞞您。封號校尉是亢龍軍的特殊存在,一旦得了封號,就屬於國師直管,不再歸屬於成都督管轄。在建制待遇乃至營地各方面都和亢龍軍有了區別。但國師日理萬機,並未對我等有所安排,而我等長期游離於亢龍軍外,漸漸也和本營有了隔閡。本來我們都期待著盡早轉為實職校尉,就可以回歸亢龍,但長久得不到解決。來天灰谷,是我們自動請纓。因為都督說了,完成這項任務,就可以提請國師,將我們轉為實職校尉。」
「不知道天灰谷很危險麼?」景橫波彈彈手指,「封號校尉雖然地位超然又尷尬,但等上幾年,總有機會轉為實職校尉,總比跑到天灰谷,連命都丟了好吧?」
「閣下說的哪裡話!」那漢子皺眉道,「天灰谷雖然險,也不過就是一個有點毒霧沼澤較多的山谷,再頂多有點異獸。我等已經吃了解藥,以我等之能,難道連這麼個小小山谷都解決不了?所謂探路炮灰之說,萬萬不要提起!」
「咦。」景橫波瞪大眼睛,奇道,「好吧,就算山谷被描繪得不那麼危險,但你等作為封號校尉,身份尊貴,居然被第一批派入探路,反而成孤漠嫡系的那些七色營士兵,不過安排接應你們,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那是因為我們足夠強大優秀!」那漢子冷然道,「雖然我們感激你救命之恩,但你也千萬莫要挑撥!都督不是那等樣人!以我等身份,他也不會那樣對我們!」
景橫波笑瞇瞇托著下巴,想成孤漠洗腦很厲害啊很厲害,不過這些人心裡真的沒有一點疙瘩麼?沒有一點疙瘩至於喊這麼大聲麼?這是罵姐呢還是給自己打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