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縱歷經黑暗,飽受磋磨,也不曾失卻琉璃心境,碧玉心池中一株水蓮亭亭永立,不染煙塵。
裴樞終於肯從池子裡抬起頭,認認真真瞅了景橫波一眼,忽然道:「我覺得吧,我想娶你的理由,這回又多了一個。」
「多一萬個也不關我事。」景橫波理也不理他,指指戰辛道,「他再作惡,會有天來收。放了吧。」
「戰辛心胸狹窄,日後必定報復。」耶律祁不像是提醒,倒像是玩笑。
「那又怎樣?」景橫波哈哈大笑,「我敵人還少嗎?檔次比他高的都一大堆,還在乎多他一個?有種來啊,多一個就多練一次手,不是嗎?」
「霸氣!」裴樞大叫,「娶你理由又多了一個!」
「我拒絕你的理由只有一個,永遠不變!」景橫波惡狠狠地道,「灰撲撲的,太醜!」
裴樞將怒氣發洩在了那群繼續試圖救援主子的高手身上……
「誰要你們放?誰要你們寬恕?」戰辛眼眸血紅,忽然腳底一蹬,惡狠狠地道,「都死吧!」
他話音剛落,轟然一聲巨響,頭頂黑影一暗,眾人一抬頭,就看見緊靠池子的假山,轟然倒下!
震動劇烈,英白不得不鬆手,戰辛身子一滑,嘩一下鑽入池底。
此時眾人也顧不上他,也不想對他趕盡殺絕,都趕緊縱身而起。
英白耶律祁裴樞三人都撲向池中心景橫波,景橫波身影一閃不見,砰一下三人撞在一起。
景橫波在池邊將衣服一把抱走,跺腳大叫:「姐會瞬移,管姐幹嘛?走!」
此時大塊大塊假山石轟然砸落,三人都縱身而起,景橫波眼看三人身法了得,料想不會有事,正打算瞬移離開池邊危險地帶,忽然眼角瞥到一塊大石正落向英白頭頂,英白身形剛剛閃讓,又有一塊尖利的碎石,擦向他胸膛。
景橫波一驚,正要喊叫提醒,英白已經發覺,身子一讓,碎石擦他胸膛而過,帶破他胸前衣衫。
景橫波放下心,剛要走,忽覺剛才眼角好像瞄到什麼要緊物事,她霍然回頭!
英白正掩起胸前破爛衣衫。
驚鴻一瞥,隱約胸口一線紅。
景橫波渾身一僵,頓時什麼意識都沒了,腦子裡渾渾噩噩,身體也忘記了動作。
碎石如雨下,隔絕了她的視線,有些碎石已經飛濺到池邊,撲向她,她卻僵立不動。
「怎麼不走!」一條黑影閃來,一把抓住她手臂,帶她離開亂石紛飛的地帶。
景橫波腦子還在發木,半空中猶自扭頭看向英白,他在煙塵亂石中向上直飛,越過了所有碎石,隔得遠,灰塵山石遮蔽視線,她很快就看不到他了。
她心亂也如此刻碎石紛飛,呼嘯狂砸,砸得肺腑深處隱隱作痛。
「你的手怎麼忽然這麼冷?發生什麼事了?」頭頂耶律祁問。
她木然,不知道回答,還在固執地扭頭,扭頭……遠遠看見裴樞穿出了煙塵,帶著陰無心和霏霏,再然後,英白也出來了,似一線青色的閃電,拋卻煙塵,跨越長空。
斬羽王宮的護衛高手也在追,但和這幾人實力有差距,大呼小叫追了一陣,就回頭救他們的王去了。
耶律祁帶著景橫波一直前行,穿城出城郊,才在黃葉原附近停下。
他剛剛落下,嗖嗖幾聲,裴樞帶著陰無心,以及英白都到了。
景橫波死死盯著英白。
英白一落地,就在腰帶裡摸索,找出一個扁扁的小酒壺,趕緊喝一口。
景橫波剛剛站穩,就聽見裴樞喝道:「你看你還這麼衣衫不整!」嘩啦一甩,一件濕淋淋的外袍甩了過來,落在她肩上。
景橫波打了個顫,這才發覺自己沒來得及穿衣服,還是泳池清涼裝扮,手臂大腿啥的,都給看光了。
她是現代人,現代那世在泳池邊向研究所展示身材不知多少次,根本不在意這種事,此刻心中模模糊糊,更加不在意。
她只是直勾勾盯著英白。
身邊耶律祁有點惋惜地歎息一聲,也將自己外袍解下,披在她肩上,又接過她抱的衣裳,道:「我給你烤乾再穿。」
景橫波木木的,不知道給,抱著那堆衣裳,披著兩件濕淋淋的袍子,看上去像一隻臃腫的狗熊。
她只是看著英白。
耶律祁的手頓了頓,也看了英白一眼,轉過了臉。
裴樞看看她,看看英白,摸了摸下巴。
英白在忙著喝酒。
景橫波狗熊一般向前挪動兩步,向英白伸出了手。
英白怔了怔,看看她的兩件外袍,低頭看看自己,才恍然大悟般笑道,「他們兩件還不夠?要加我這件?還是你有眼光,我這件可是襄國醉花陰頭牌姑娘青青的贈與,最是輕柔軟滑……」一邊將外袍脫下扔過來。
他的外袍前襟撕爛,露出一線胸膛。
袍子落在景橫波身上,她看起來一大團,景橫波扒拉扒拉衣服,露出眼睛,盯著英白胸膛。
她的神情執拗而不安,似乎非常想知道,又似乎不願知道,又似乎不知道如果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樣,該怎麼面對?
然後她眼色漸漸變了。
不,不對。
英白胸膛上是有一道紅痕,但是不是那種刀傷的傷口,看上去只是新鮮的擦痕。
先前……看錯了?
她心裡一片空茫漸漸有了顏色,卻也是一片混沌迷茫的灰,巨大的懷疑和不安先前如磐石一般壓在心頭,此刻雖然挪開,卻崩裂為無數碎片,散落在心底各個角落,疑問沒有消解,反而越來越多。
但不管怎樣,這道明顯很正常的紅痕,讓她稍稍恢復了活氣。她的腦子,終於能正常運轉了。
「你……」
「我好渴,」英白舉起酒壺灌了一大口。晃晃酒壺,扔掉,迫不及待地道,「趕緊找個酒鋪買酒去吧。」
景橫波窒了窒,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眼前的英白是英白,風神氣態,宛然如初,但又似乎不是。她回頭看看耶律祁和裴樞,這兩人神情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