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無所謂欣賞這一幕,她本就很愛看健美先生之流,只是莫名其妙的,那光潔的胸膛,忽然讓她敗壞了情緒。
她恨自己整天腦子裡一堆有的沒的。太過軟弱。
嘩啦一聲水聲,池子裡一陣哄笑,有人大聲道:「小穆,老夫這輩子就沒見過穿褲子洗澡的,你可算是第一個。」
哄笑聲裡她抱著雙臂,有些發癡,忽然在想身邊那些人,如果遇見這場合,洗不洗?脫不脫?
耶律祁一定洗,一定脫,他什麼都無所謂,笑瞇瞇做完之後再報復。
裴樞會把所有人趕走或者殺了,拉著她讓她看他洗,看他脫。
至於他……
她搖搖頭——怎麼可能!
山巔雪天上月,連人間塵埃都不願沾染,更不要談和這一群草莽臭漢,一起下池子泡澡。
他會吐出來的。
景橫波冷笑一聲,又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她現在越來越討厭自己了。
想什麼呢!
外頭泡澡還要有一會,她看見穆先生那個二護法,忠誠地守在池子側,屢次含笑拒絕了其他人一起洗的邀請,很守本分的樣子。
這個隔間一直沒人進來,她微微閉著眼,趁這機會調息。
體內朦朧,似生明月霧氣,映照人間萬象,甚至能感應到外間動靜。
他們在談羅剎門的勢力劃分,在試探穆先生,穆先生一直沒說什麼話,似乎在專心泡澡,偶爾回應一兩聲,聲音更加懶了,沙沙的帶幾分鼻音,像手指撫在砂紙上,磨礪得心都癢了。
泡了一陣子,有人嫌熱,坐在了池子邊沿,又過了一陣子,穆先生道:「在下體弱,泡不久熱池,這便起來了。」
池子裡有人甕聲甕氣地笑道:「快去,等會我們也出來,一起喝茶聊天,你若喜歡,尋個好姑娘陪你取樂。」
穆先生從池中出來,他不良於行,平常可以施展輕功,但在水中要起來卻不太方便,雷生雨急忙去接,坐在池邊那幾個人,也笑著湊過來,要搭一把手。
景橫波忽然心中一跳。
穆先生半身探出池中。
雷生雨的手,堪堪接住了他探出的手。
其餘幾個坐在池邊的人,扶住了穆先生的胳膊。
手將要觸及那一霎。
雷生雨的手掌,忽然向前狠狠拍出,拍向穆先生胸膛!
穆先生霍然抬頭,眼神震驚,欲待掙脫,但兩邊扶住他的手,忽然如鐵鉗有力,夾住他動彈不得!
「啪。」一聲,肉體相撞的沉悶聲響,穆先生頭向後一仰,被這一掌打得倒飛而出,半空中噗地一口鮮血,噴落浴池如雨。
幾乎穆先生遇襲同時,景橫波還沒來得及動作,嚓一聲響,她背後牆壁,身側床板,忽然彈出無數刀劍,向她交剪而下!
一聲狂笑響在室外。
「蠢貨!你都在包廂行刺了,還以為我們之後會一點沒有防備?」
笑聲未畢,一聲驚咦,「……人呢?」
隔間裡,景橫波人影已經不見。
下一瞬她出現在浴池上方。
裊裊霧氣裡她撞破屏風,踏波而來,一腳腳踩上了那些水中大佬的腦袋。
「蠢貨!我第一次能搞死你們,當然永遠都能搞死你們!」
「唰。」一聲,一條人影向她飛來,是被一掌打飛的穆先生。
半空中他濕淋淋的長髮垂落,身姿輕弱,如一片即將折斷的飛羽。
景橫波不想接的,卻鬼使神差,伸出雙手。
砰一聲穆先生落入她懷中。
她被那重量帶得身子向下墜了墜,把底下踩著的不知道是誰的腦袋,踩得又往水下沉了沉。
她低頭一看,穆先生已經暈了過去,唇角一抹血跡殷然。
她抱著他,有點發怔,想著自己剛才迎著他的方向出現,不會潛意識就是為了接住他吧?
這個潛意識不大好。
現在要怎麼辦?扔了?
懷中的男子唇色淡如一抹春櫻。
她很想撒手,看他在水底浮沉應該也很爽,誰叫他剛才壞了她的好事?
這麼想著,她的雙臂卻在收攏,抱緊了他,低頭看看那群赤條條爬起的大佬們,眼神獰惡。
「這身材也敢鑽出來現眼?下去!」
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水中腦袋浮沉,都是她的踏腳石,她狠狠踩上那些或白膩或烏黑的軀體,如踩一隻隻噁心的豬。
一些大佬赤條條衝了出去,也有人欲待反擊,可她身形太詭異,當真如鬼魅般飄忽來去,誰當出頭鳥的,會被她踩得更狠,沒幾下那些人乾脆就扎入池底不出來了。
外頭有人衝了進來,手中都是武器,卻不敢發射。裡頭大佬們為了表示坦然,都沒帶武器,此刻動武,傷的會是他們自己。
站在最前面的店主神色陰沉,他們發現了景橫波,故意引她來這裡,想要在隔間以埋伏一舉剷除,誰知道這人太過神奇,誰碰上誰吃虧。
景橫波此時可以操縱匕首,宰一個是一個,她卻在思考穆先生的話。
殺掉這些人就有用嗎?
殺了皇帝,也不過再換個皇帝做。殺了這些瓢把子,很快又有新的瓢把子。
換血時產生的爭權奪利血雨腥風,還會影響玳瑁的安定,玳瑁的血液,已經是江湖血液,不能猛地換掉全部血液,玳瑁會死去。
這將是她賴以立足的土地,她要的是收服,不是毀滅。
懷中穆先生還沒醒來,也不知道傷得到底怎樣。
她伸手一揮,將他的衣服攝來,裹在他身上。
浴池裡的人們,不顧形象,開始向外衝,有人大聲道:「放箭!放箭!」
尖銳的呼喊更增亂象,箭雨穿刺淡白的霧氣,攢射向浴池上空。
奪奪連聲急響,牆皮和水花飛濺,浴池水面上很快飄了一層烏黑的箭桿,不染血跡。
眾人再次面面相覷,寒意從心底升起。
浴池上方空空蕩蕩,只有霧氣無聲游弋。
那神秘的來去如鬼魅的女子,連同穆先生,再次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