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一霎的極度寂靜之後,眾人勉強恢復了正常。
「此女詭異,著人去查。」幾乎所有的江湖霸主,都對屬下發出了這樣的命令。
「是。」
水蛇腰的玉帶幫幫主,向雷生雨走了過來,眼底泛著隱隱的笑意。
江湖霸主們,都深深看了雷生雨一眼。
「幹得不錯。」玉帶幫幫主楊嘉,拍了拍雷生雨的肩膀,「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雷生雨謙恭地躬了躬身,眼底沒有一絲背叛的不安。
他想要的是什麼?自然是影閣閣主的身份,和未來江湖霸主的地位。
影閣是穆先生建立的,但這麼多年,卻是他和鮮於慶胼手胝足發展的。穆先生多年不在玳瑁,出現的次數寥寥無幾,雖然一直遙控著玳瑁的事務,但影閣上下,認的卻只是他和鮮於慶。
本來他也習慣了這樣的模式,在影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他才是真正的閣主——鮮於慶是個老實人,對權力和管理不感興趣,並且也經常出門,心思都在穆先生身上。閣中大小雜事,大多都是他說了算。
然而穆先生回來了。
據說要全盤接手,定居玳瑁了。
那他算什麼?
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就這樣為他人做嫁衣嗎?
這當然不可以。
憤恨之下,他將影閣的一些重要秘密,賣給了一個神秘客戶。包括堂口分佈,切口暗號,人員設置,結構組成,這些一個幫會的關鍵性的東西,他高價賣了出去。
他不知道買主是誰,想來是在場的哪位大佬,但他也沒興趣探聽。身在江湖,深諳江湖規則,不多聞不多聽不多言,保命要緊。
無論如何,將這些秘密賣出了一大筆錢,就等於自己鋪平了一條退路,有了這筆錢,他進可攻退可守。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對方買了這麼重要的秘密,卻沒有立即對影閣出手,影閣還是妥妥當當的,而穆先生要回來了。
他一回來,是否就會查出他賣出影閣秘密的事?他很惶恐,穆先生這個人他雖然直接接觸不多,但能在這種地方紮下根基,絕非常人。
是先下手為強,還是找辦法補救?
他還沒想清楚,江湖霸主們就找上了他,就在剛才,宴席出事,穆先生同意泡熱湯後,這些動作很快的人,就半威脅半利誘,讓他出手殺了穆先生。
穆先生只帶他來,他是唯一進入樓中的親信,只有他出手最有可能。
瞌睡遇上熱枕頭,他沒多猶豫就答應了。他後路將絕,正需要靠山。
只是……
他想著剛才穆先生未必會死,而救他的女子又如此神奇,心上不禁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對面,楊嘉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嘴角斜斜一撇,笑得陰氣沉沉。
「穆先生跑了。」他道,「是你出手的。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知道該怎麼辦。當然,我們也會私下幫你點小忙。」
他只得謝了。看一眼這些似笑非笑的大佬們,心中,也有淡淡的鄙薄之意升上來。
說什麼江湖義氣,道什麼恩怨分明。利字當頭,人不如狗。說到底,不過就是因為大家先前都承了穆先生的情,怕以後被他挾恩求報,乾脆先下手為強,在自己的地盤把人給殺了,完了推到刺客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從此不用承穆先生的人情,不用謝禮,還可以瓜分影閣,多好。
至於什麼情分恩義——在玳瑁這個黑水缸裡混久了,江湖已經不是乾淨的江湖。也許底層混混還講究三分江湖義氣,到了這些大佬,崇尚的是不擇手段,擅長的是翻臉無情。
他有些不安,和這些人打交道,能有多少好下場?
然而此刻,也只得走下去了,穆先生不死,他就會馬上死得很慘。
他轉身,焦急衝到門外,和等候在外的護衛們道:「先生被刺,被刺客擄走!速速召集所有屬下,追剿刺客!」
雨夜的小巷淒清而悠長,遠處的燈光將地面映得油油發亮,牆頭上野貓輕捷地躍來躍去,總在和一個影子比著速度,但每次都輸。
那個影子自然是景橫波。
她帶著穆先生瞬移出了玉樓,卻沒有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送他回他的總壇?她不知道在哪。
扔下他?好主意,但真要做好像有點做不出。
帶走?她自己還需要隱藏身份,怎麼帶一個人?這人身份還是這樣,分分鐘會被發現。
她低頭,懷裡那人安靜地暈著,銀面具濕漉漉的。
這個,到底是不是呢……
她毫不猶豫掀掉了銀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英俊青年的臉,臉色微微蒼白,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
她仔細觀察他的脖頸,也沒有看見任何接縫。
她想了想,所謂救人救一半,和上床上一半一樣,都很坑爹,還是先帶回去吧。
回到那個院子,還是沒人,她知道這幫人裡有烈火盟的,有羅剎門的,也有炎幫的,領頭那個是羅剎門的,現在羅剎出了事,羅剎門肯定也不安定,這些人也許暫時抽不開身,正好方便她救人。
她屋前看守的兩個人已經睡著了,她帶人進入無人察覺。
景橫波將穆先生放在床上,靜靜端詳他的睡顏,她不會真氣療傷,手頭也沒有治療內傷的藥,只能等他自己醒來了。
她坐在床邊,心情頗有些複雜,穆先生嚴格意義來說,算她的敵人,她要懲戒的對象中,原本也該有他一個,誰知道最後竟然陰差陽錯,救了他。
幽光下那張臉英俊,卻怎麼看怎麼都感覺陌生,她突然想——也許,這依舊是一個面具呢?
想到就動手,她立即解開他的領口,領口束得不緊,扣子鬆散,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就想起緊束的高領,和淡金色的珍珠。
這讓她有點煩躁,她不方便點燈,便把臉湊過去,仔細看他的脖頸和耳後,貼了面具,脖頸和耳後可能會有接縫。
光線差,她也沒發覺,自己已經扒開了他的衣服,幾乎將臉貼在了他的胸膛。